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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ffeelover

  

2

八点钟……

看来我还是过于乐观了

将茶杯和瓷盘一一归类,再擦干放好,顺便还帮小鬼擦了窗子扫了地,排了椅子浇了花。结果赶到演出地点的时候,正好听到Jerry有些隐忍的,咬牙切齿的“谢谢捧场,各位晚安”的结束语

照这个情景来看,死定了

在后台入口处徘徊了许久,终于还是不得已地厚着脸皮走上去。我尽可能做出一副遇到不可抗力的无奈表情,满脸堆笑。冲远处穿着黑色大衣的人挥了挥手

“Jerry,我……”

“终 于 来 了 啊”

将手里的琴箱放下,那道投射过来的目光几乎快要喷出火

“还真是大牌呢,方森酱~”

西马塔,居然用了酱做称呼!!━Σ(゚Д゚|||)━

这次估计真的难逃一劫

“对不起!今天实在不好意思……”我说,动用每一块肌肉将委屈的面部表情发挥到极致

“但是我也是没办法的啊,谁知道晚上的地铁怎么那么多人,怎么挤都没挤上,作为不可抗力的一种你也就别……”

“等一下”他忽然打断我“你刚才说为什么迟到?”

“我地铁没挤上所以才……”

“地铁?你坐几号线来的?”

“那个,恩,九,九号线”

Jerry看着我愣了几秒,然后我清楚地听见了磨牙时发出的剧烈声响

“下次找借口之前拜托先看下新闻”

他说,扯着我的脸往外拖

“九号线今天全线检修停运!”

“啥?啥?!”

【根据过去二十多年的生活经验,遇到这种情况只要表现出达到一定水准的诚意,对方就会缩小对过失者的部分厌恶情绪,采用更温和的态度解决……】

在店里取得成效的方法,在不确定实际情况的时候最好不要使用

“下次再放我鸽子你就死定了!!”

“是是……”

十六杯啤酒,勉强算是浇熄了Jerry的怒火。我至今都没法明白为什么一个南方人如此能喝,后来这货才告诉我,在气头上的那天心里想着的只有一心把我喝垮,为此把自己搭进去也命不足惜

“所以说……你今天翘演出,嗝……”Jerry用酒瓶撑着下颚,很怀疑地看着我“就是为了帮一个小鬼刷盘子?”

“嗯,我没带钱啊,有什么办法 ”

“那可不一定”他说,将剩下的酒喝完,开了一瓶新的

“别人我是不知道,但是大森你绝对是那种没事就充滥好人的类型。过马路扶老太太被人讹了三千块钱还每天给人往家送吃的的事情你自己忘记了,我到现在还一肚子火”

“好啦,人家毕竟是老年人腿脚不好……”

“前几天我还看到那老太太挤过一帮小伙子抢着上公交车好吧!”

“…………”

Jerry很心塞地咆哮了一句,吓得旁边的小姑娘手一抖把杯子里的酒洒个干净

“嘛,总之帮人家一个忙也没什么不好啊”我摆摆手“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是那个孩子给了我个台阶下呢”

“所以我说啊……”他突然凑过来,拿着酒瓶笑眯眯地盯着我看

“你这家伙……不会沦陷了吧……”

“噗”

毫无思想准备的,一口啤酒就这么喷了出去。我放下杯子剧烈地咳嗽,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有些心虚

“喂!”

“激动什么我就是说说而已”Jerry拿起纸巾淡定地擦了擦脸,脸上的表情似乎已经心中有数“所以呢,勾搭上了算是?”

“勾搭你妹!”

“怎么着你还想直接霸王硬上弓?”

“越说越离谱了”

“暗恋中的男人真是看不透啊”

“如果我说这单我不买了会不会更让你看不透”

“啊哈哈……”

Jerry抿着瓶口笑得很讨厌。我极其郁闷地靠在椅子上,头顶的灯光忽明忽暗地和脉搏跳动的频率很像。一瞬间忽然觉得,自己似乎一脚踏空进无法脱出的陷阱,而且没有尽头地在一直往下掉。

“要么这样吧”他说“你想办法把那孩子的联系方式给我先”

“你要干嘛?”我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还能干嘛,帮你说好话呗”Jerry耸了耸肩说“类似于我们家大森是个很可靠的人,虽然平时有些憨憨的丢三落四还经常爱说冷笑话,不过跟了他你是不会吃亏的云云……”

“打住打住”我毫不留情地将话打断“为了我的人品和口碑,请您老高抬贵手饶我一命”

“你还有那种东西?”

“喂!”

跟这货谈话真是累啊

“总之你别瞎掺和这事了!”

“你一个人搞的定么?”

“搞的定!”

“唔,看来你是真的很想‘搞定’那个孩子呢”

“靠!”

一不小心又被他带进去了

我扶着额头,听着对面得意的鬼畜笑声,心里的绳结纠缠不清得越来越复杂

第二天,我又一次去了那家叫Mint的咖啡店

“欢迎光……”点单的少年抬起头愣了一下,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啊,方森哥?”

“只说了一遍居然就记住了啊”

“对于记忆力这点还是挺有信心的啦”少年笑了笑“还记的我叫什么吗?”

“恩,凌晓翼同学”

虽然对自己的记忆力没啥信心,不过这个名字在脑海里滚动播放了一整晚

“今天想喝点什么?”

“和睡眠无关的可以么?”

“当然”

“那么来一杯Con panna”

“豆种呢?”

“Okapa AA”

“get it”翼的手指轻快地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从柜台的抽屉里取出圆形的号码牌递给我

“除此之外还要别的吗?”

“恩”我点点头

“这一杯想让你来做”

少年愣了一下,随即会意地笑出来

“指定特制的话要加钱哦”

“诶?昨天怎么没说……”

“开玩笑啦”

很鬼马地眨了眨眼睛,那个身影熟练地围好围裙,走到比自己还高出一截的咖啡机后。我选了和昨天一样的位置靠窗坐下,看着少年有条不紊地忙碌,对于那杯咖啡的期待值隐隐已超过了本身的价值,变成一种数字无法体现的,更温暖的感觉,将窗外的湿冷隔绝

新几内亚豆子的特点,就是纯净水洗法与阳光的自然烘干所带来的明亮清爽,因此只有不加任何调味,只一小勺冻奶油的表达方式才最为直接而干脆。翼将完成品放在我的面前,欧式风格的小小瓷杯简约而精致,蹁跹的香气涌上来,自信地向我做着邀请。

“尝尝看?”

“恩”

我点点头,拿起杯子小心地抿了一口。微微发苦的基底咖啡与微甜冰冷的奶油融合在一起,化成丝绸一样绵柔的质地流淌而下

“怎么样?”少年问,期待地盯着我看“还OK么?”

我摇摇头

“我要和你们老板谈谈”

“诶?”

“如果做成这个样子还只是实习期的话,我就要和他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把你挖走了”

“呼,我还以为很糟糕呢”

终于反应过来我是在说好话,翼长出了一口气,笑着说太抬举

“这不是抬举,这是阐述事实“我说”抬举就不是这种表达方式了”

“那是什么?”

“我要和你老板谈谈把你辞掉,这样的优秀咖啡师活在世上会让其他人太自卑,导致今年的自杀人口猛增,政府压力加大,安抚工作和保险赔偿会引发财政赤字,外债激增最后演变成民众不满局势动荡,然后国家垮台,战争爆发”

“噗”

“很不一样吧”

“恩,超级白烂”

少年装作很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却忍不住又一次扑哧一声笑出来

“话说回来,咖啡还真的是很好喝”我说

“是吧,谢谢夸奖”

“这么给面子的称赞有没有打折的附加效果?”

“恩……给哥哥你个友情价好了”

“多少?”

“原价26的话,现价就25吧”

“只便宜一块啊……”

“恩啊,这是有原因的啊”

少年站直了身子,一本正经地说

“如果便宜太多的话就会导致要求减价的顾客人数猛增,收入与支出无法到达平衡,店铺不能正常运转于是开始裁员和关门。造成的失业问题又会使得政府压力加大,安抚工作和保险赔偿引发财政赤字,外债激增最后演变成民众不满局势动荡,然后国家垮台,战争爆发……”

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些话……

“所以,为了世界的和平,一块钱的让步已经是best I can do 了”

“好白烂啊……”

“是吧,所以还是用简单点的方法阐述好了”

“什么?”

“办张会员卡吧”

“……”

对话衍生出非常自然的展开,我扯着嘴角,机械地点了点头

“森哥,今天谢谢你了”

推门离去的时候,翼叫住我,轻轻地向我鞠了一躬

“下次还要再来哦”

“啊,恩”我伸出手,扬了扬手里那张绿色的卡片

“我已经把自己拴住了不是么”

“恩”

少年笑,我也跟着微笑。那扇门之后的世界,褪去神秘与小资的花哨,变成更有人情的拥抱

这算是搞定了……吧?

小小的实习咖啡师与白烂的乐队键盘手

绿色的卡片插入锁芯,露出门后通往未来的小路

因为就在家楼下不远的距离,且手上有张可以打折的会员卡,且店里有个会私心给我中杯换大杯的私人店员(当然二和三所占的因素要更大一些),除却了必要的演出,外出和睡眠之外的时间基本上全被我选择泡在了这里,发发呆吃点东西,时不时地睡个午觉误个点。时间一长,也就和除了翼之外的其他人相互熟络起来,虽然用Jerry的话来说这些只是占领高地的附属品而已,必要时可以当个阶梯或者战壕什么的……不过大家还真的都是很好的人,只要你喝东西给钱的话

“那个……”

站在柜台前,我用手撑着桌面,仔细地读着墙上粉笔写的MENU

“今天我要……”

“中杯Dijima

Americano,配大理石蛋糕……”

完全无视我的点单,少年喃喃自语地打出了小票,然后抬起头冲我扯了扯嘴角

“森哥,这个搭配都已经连续一个星期了诶,你就不能换一个试试么?”

那种眼神就像看顽劣的不良少年一样无奈,完全没有把我当做财神爷来看

“咳咳,你懂什么,这是一种艺术情结”

我咳嗽了一下,一本正经地说道

“而且这个套餐价格很实惠”

“实惠?”

“恩”我点点头

“因为你看,其他蛋糕都是论个卖得吧,只有黑森林是直接从一整个上切的”我用手画了个圆,做出一刀切开的样子“每次买这个的时候我都能拿到好大一块,别的话就完全不行……”

“哦”

少年地扶着收音机点头

“那是因为森哥你以前点单的时候是我去切的”

“诶?!”

我有些意外,少年则肯定地耸了耸肩

“如果换成其他人的话,可能就会完全不一样哦”他说,意义不明地笑了笑“今天负责甜品的不是我,来比较一下两者的差异吧”

“…………”

我拿着小票坐下,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结果等到蛋糕端上来的时候,真的只有平日的三分之一

“黑森林,请慢用”

翼将托盘里的东西放下,特意将“慢用”两个字咬得很重。我于是尴尬地摸摸鼻子,将盘子里的蛋糕切成比豆腐块还小的方块,小心地用叉子插起

“很像艺术品对吧”翼说“虽然没有了实惠但是情结应该还在”

“我现在发现追求艺术情结的脚步远没有生活本身来的踏实实在”我说“所以下次大概会看准谁负责甜品再点单”

“如果是我呢?”

“那我就点”

“如果不是我呢”

“那就不点”

“哦”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所以森哥你是想说我是完全没有艺术情结的生活用品么?”

“不不不,翼你要知道生活用品远远比艺术情结来的重要”我连忙摆手“就像人可以离开毕加索但是不能离开卫生纸是一个道理”

“噗……”

前者忍不住地笑出来,将我的盘子拿走,过会重新切了一块大的端过来

“比喻真的很差”他说“不过勉强通过”

我嘿嘿地挠了挠脑袋,看着少年夹着托盘走回收银台

重新满载的蛋糕吃起来味道很甜,不知是不是因为放了一些其他的东西,盯着窗外的街道看,嘴里咬着的银色的汤匙变得同化的温度。少年的身影在午后的阳光中变得朦胧起来,配合着店堂里回响着的slow soul的旋律,似是连时间也一起慢下来,慵懒而惬意地漫步在十字街头,升起让人昏昏欲睡的倦意

大概这就是让我喜欢这里的理由之一吧?

我打了个哈欠,下意识地打算拿出手机去看行程。被再三叮嘱的反射神经还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然而在口袋里摸索了半天之后,指尖没有碰到手机,却意外地触到类似于纸片一般的材质,薄薄的边缘

恩?

我愣了一下,将它们掏出来平放在桌面上

Blueberry……音乐节?

盯着看了几秒钟之后

干!

我就说(又)有什么事忘记了(= = |||)

淡紫色的门票在阳光的照射下变得清晰起来,封面上作为今年嘉宾的Ono Lisa捧着吉他微笑着,清澈的眼神似乎能够直达人的心底

……

这个还得从前几天和Jerry演出结束之后说起

(周六,酒吧内)

“哈?所以你还没有攻陷下来?”

“都说了不是攻陷了!”我说,伸手在桌上敲了敲“只是没事去打发时间而已”

酒吧的灯光忽明忽暗,脸上的义正言辞的表情因此可以掩盖大半

等下,我为什么要用掩盖这个词

“哦?”Jerry挑了挑眉毛“你觉得我会相信一个人电话不接短信不回,除了睡觉演出就是在咖啡店里从早坐到晚还因此忘记写谱只是为了打发时间?”

“那,那个是在搜集素材……”

“搜集你个头,以为自己是富坚老鬼么!!”

他吼,看过来的眼神有些恨铁不成钢

“大森,有的时候下手一定要果断,直入中心,狠,快,准才是王道。不然一直拖下去是很折磨的”

“我根本就没想过要下……”

“有没有想过,你自己说了不算”Jerry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两张东西“把这个拿着”

“这是什么?”

“blueberry的演出门票”他说,然后另有所指地重复了一遍“双人套票”

“…………”

“你要知道,游乐场,音乐节,电影院堪称表白求婚的三大圣地。上一垒的几率是百分之七十以上”

“所以呢……”

“音乐节的时候和他一起去,然后等到什么众人合唱啊,人浪之类的时候就顺势把人扑到”

“喂”

“当然这只是我的假设而已,具体情况你可以自己分析随意发挥”

Jerry拍了拍我的肩,表情正义得就像要去拯救世界

“好不容易弄来的,兄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唔……

(虽然动机不太纯,能做的这个份上还真是让人挺感动的……)

“另外门票加人工费一共1500,事成之后记得给我,卡号和账户你记得的”

“…………”

(恩,当我什么都没说好了)

作为业内数一数二的蓝调音乐节,blueberry经常邀请一些大咖组团演出,且每年只此一场绝不加演。综合以上原因,看样子还量挺多的门票到最后都会变得供不应求起来,特别是在开幕前几天,门票被人炒至天价的事情异常频繁,被正义的公安带走的黄牛人数也成复数倍的增长,算是真正做到有市无价,而众星捧月的地步。

而我手上这一张,经过几轮的抢票之后。估计也已经是翻了几倍的价格,往外面一丢一个月不愁吃喝的那种

我说,真的要约小鬼出去看这个么……

半大的孩子对蓝调感兴趣应该不多吧,干脆卖了算了(Jerry:喂!)

我将门票拿在手上翻来覆去地看,有些不确定要不要开这个口去做邀请。在脑补的画面里,不知为什么总会出现一个胡子拉碴的大叔扇着门票,笑容猥琐地询问少年要不要一起同去的场景,深深地让我打了个寒颤

为何要如此作践自己……_(:з)∠)_

将两张门票重新放回口袋里,我正苦恼地想着怎么开口,鼻子忽然闻到一股浓郁的咖啡芳香

“喏,你要的Dijima

Americano”

翼拿着托盘,用有点抱怨的语气嘟囔了一句,将咖啡递到我面前

“偶尔也换换口味,尝尝我那天做的Con ponna啊……”

“啊哈哈,会的会的”

少年摇摇头,收起托盘准备转身离去

“啊,翼”

我下意识地叫住他,反应过来却发现自己词穷到没有下文,根本就不知道到底从哪说起

“?”

“那个……那啥我……”

“恩?”

“那啥啊哈哈如果不介意的话,要么……我……”

“恩?”(= = )

“那啥,我是说………翼,那个……你要不要和我……”

“森哥你到底要说什么?”

翼很疑惑看着我坐在那里抓狂,然后在我终于下定决心,快要组织好语言之前,伸手拍了拍自己脑袋

“我是说,我想和你……”

“哦,对了,森哥你不叫我我还真忘了”

“呃……呃?”

在我惊讶的目光下,小鬼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拿出两张一模一样的淡紫色门票,抽出其中一张递给我

“周末的blueberry音乐节,票买多了,有空陪我去看看么”

“什么?”

很自然地笑着,那对明亮的眼睛中带着期许。没有过场的迂回客套,少年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简单得就像邀请最好的朋友去家里做客。

还真是,意想不到……

到了最后,被邀请的人原来是我

心里有些不可置信,过后却又一点点地释然下来。捏着口袋里Jerry给的两张门票,我突然有种莫名的,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不行么?”翼看我愣在那不说话,伸出手在我面前晃了晃

“啊,不是不是,当然可以”

我回过神来,用力地点点头,接过门票放进上衣口袋里

“不过,为什么……是我啊?”

虽然很开心地接受了邀请,不过慎重起见还是要补充询问一下

“因为在我认识的人里只有森哥你是懂音乐的啊”少年往身后看了看,无奈地摊了摊手“其他人在这方面都是木头桩子啦”

“呃,就是因为这个啊?”我说,心里居然有点小小的失望

“不然呢?”翼说“当然森哥你也可以理解为VIP用户的感恩答谢活动”

呃,感恩答谢……

好吧,不管怎么说比办银行卡送热水瓶之类的来的靠谱

“可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周末的晚上你要值班的吧?” 我抿着咖啡,有点不确定地问“没问题?“

“没问题”小鬼冲我吐了吐舌头,声音里充满了愉悦“我和店长请过假了,找了Norton哥帮我带班~”

“带班?”

“恩”

“真的OK么?”

“当然”

翼挺直了腰板,做出一副很理直气壮的样子

“Norton哥很好说话的啦,只要我下次补班还他就可……”

话没来得及说完,少年身体一轻,脚尖忽然离开了地面。我张大了嘴,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Norton幽灵一样出现在翼的身后,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拎小猫似的一把将后者提了起来

“哇啊!”

小鬼愣了一下,惊叫着炸毛

“Norton你干什么!”

无视对方的挣扎,Norton淡定地扶了扶黑框眼镜,歉意地朝我笑笑,然后伸出手指戳着小鬼的额头

“就知道在这聊天,15桌的维也纳送了么?”

“呃……”

小鬼软下来

“7桌的单还没买对吧?”

“诶多……”

“20桌的布朗尼呢?”

“啊哈哈……”

“所以啊,就这样还想让我帮你代班?”Norton的脸上一片黑线,戳向额头的手指加大了力度“而且问我借的班你这家伙什么时候还过,要想出去今天记得多做点工,不然我就向店长拒绝……听 到 没 ?!”

“那,那个……”

“先去洗盘子好了,今天堆了不少”

“森哥救我!”

“救你个头,少来”

就这样,小鬼被Norton拎走,留我一个人捧着咖啡发呆,口袋里装着后者给的音乐节门票

还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搞定没有?】

口袋里的手机发出滴滴的声响,Jerry的短信适时地发过来。我往前看了一眼,低头给他回信

【算是,不过角色颠倒了一下】

那边于是发来一堆写着年下之类的,没营养看不懂的吐槽,被我按灭屏幕直接无视。

在店里的一直坐到傍晚,等翼下班之后一起确认了碰头的时间地点。期间少年一直在甩着手臂喊酸,颇有些委屈地控诉着Norton的压榨未成年人政策,我于是只能啊哈哈地摸个头安慰(后来被某人称为变向揩油),约好下次过来的时候帮他交chu涉tou一下。

“那么,就周六下午五点半咯?”翼说“演出六点半开始,之前还能一起吃个饭什么的”

“恩”我点点头“没问题,就这么定吧”

慎重地看了一下日程安排,五点半那会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好的,话说回来,森哥有我号码的对吧?”小鬼问

“呃……这个还真……”

“那等下,我写给你哦”

翼拿出笔,在口袋里和挎包里摸索,过了一会有些无奈地回过头来

“森哥,伸手”

“诶?”

“伸就是了”

我犹豫着照做,几秒之后一串水笔写的数字出现在我的掌心

“记得赶快记下哦”少年微笑着说“过一会就会因为汗水看不清了”

“呃,其实……”

“恩?”

“我有带手机,所以,可以直接输号码……的……”

“诶?!”

“翼你也没问我,所以就……”

“……”

两双眼睛默默地对视了一会,少年敲了敲脑袋,尴尬地盯着我手上的字嘿嘿笑

“抱歉啊森哥“他说

“没事没事“

我将手收回来,对着字看了一眼

“字写的很好看,多谢你勾起了我的艺术情结”

“噗,真的?”

“恩”

我用力地点头,觉得翼小子偶尔呆呆的样子也挺萌哒~

“那,到时候就打这个电话哦”

“哦,哦 ”

少年笑了笑,右手靠近耳边做了个电话联系的手势,转身和我道别。我挥着手,一直看着他消失在路口,才将手放下,掏出手机将翼的号码输入存好

嘛,总之算是完成任务了吧~

口袋里的门票最后变成了三张,我将多余的拿出来,对着路灯的灯光看了又看,随机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话说,既然翼已经给了我一张票的话……

那么这些票不就可以卖掉了?

不管这个行为是不是有点不太厚道,心里顿时一阵窃喜,连回家的脚步也有点飘飘然起来

(下次再来,要点芝士提拉米苏和特制kona cappuccino!大 份!)

因为意外生财和约会?成功而异常兴奋。坐在出租车的后座上,反光镜里不止一次出现司机无奈的眼神,看着后面摇头晃脑的神经病默默摇头

回去之后终于还是忍耐不住把这件事告诉了Jerry,后者在表示恭喜和迷之欣慰的同时很怀疑地看了我一眼,然后问了一个很认真严肃的问题

“所以这次你会准时到么?”

“呃”我愣了下,很斩钉截铁地回答“肯定的啊”

“果然重色轻友”

“喂”

Jerry抽了口烟,看着我幽幽地说道

“那可不一定啊……别人我是不知道,但是大森你,我了解的很”

“别用那种十几年同床共枕的夫妻的语气说话好么”我吐槽“而且这次我绝对不会迟到的“

“赌什么?”

“还要赌注?”

“当然”后者打了个响指“就你卖票给黄牛赚来的那些怎么样”

“卧槽你怎么知……”

“都说了最了解你的人是我了”

赌注轻易地定了下来,让我根本没法反驳

然而事实上,经过这次事件之后我发现,人身上恐怕真的有一种被动技能之类的特点,就算刻意为之,逆其道而行,最后也还是会因为某种超自然现象而被迫触发,演变成相同或类似的结局

恐怕我的迟到特性就是一种

直到现在还是想不通,明明早作准备将所有事全部推脱妥当,准时在四点四十分的时候出了门,五点整坐上了地铁。可当我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指针还是指在了六点的刻度,迟了整整半个小时

(哈哈哈,你是在逗我么……)

再次低眼确认了一下自己眼睛没花,我抬头叹了口气,不知为什么设定成静音模式的手机里,有翼打来的几个未接电话,红红的一列占据了屏幕的大半。从地铁站里走出来,外面的天空已经变为浓烈的深紫色,将夕阳的最后一丝光芒吸收殆尽

“7号口,7号口……啊,在那里……”

远远地看到翼站在入口处四处张望,我朝他挥了挥手,趔趄地挤过人群来到少年面前

“那个,翼,我……”

“森哥你终于到了啊”小鬼看见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冲我晃了晃手表

“很慢哦”

“抱歉抱歉抱歉,那个地铁……”

“恩?”

我下意识地想找个理由,却忽然想起上次露馅的事情,及时地刹住了嘴

“地铁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人太多所以没挤下来坐过了站~”

“真的?”

“恩”

这次应该不会被拆穿了吧……

小鬼往后退了几步,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若有所思地捏着下巴

“你的衣冠很整齐,从衣领到下摆的地方下垂得很自然没有什么褶皱,袖口和腋下的部分平整说明没有被人长时间挤压过后留下的痕迹。同时额头和后背的地方没有汗迹,鬓角也没有贴住脸颊,从下地铁到出站来这边的几分钟的路程里汗水不会干的那么快,因此可以推断没有地铁很挤这回事。另外森哥你刚才和我说话的时候眼神飘忽,语气中有大停顿,说明在某种程度上所阐述的语言与事实有一定的差距……”

我张大了嘴,越来越心虚地看着福尔摩翼滔滔不绝,后者说完盯着我看了五秒,末了扑哧一声笑出来

“推理的还算正确吧?”他说“还要继续么?”

“不用了”我连忙摆手

我发誓我再也不用和地铁有关的梗了……

“实在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怎么就……”

“算啦”

少年不在意地耸耸肩,安慰地拍拍我

“下次直说就好哦”

“是”

因为迟到引发的尴尬很自然地被我们过渡掉,气氛重新变得轻松起来。翼今天穿了一件看上去很软乎的蓝色的兜帽衫,脚上则是白色的短靴,从各种意义上来说搭配的都很好。我看着这一身装扮,觉得和咖啡店的工作服比起来,果然这样的小鬼才更像是个孩子。

“不过,这个点的话,正经地吃一餐饭是不可能了吧”翼又看了一眼表说道“本来还想和森哥去吃拉面的”

“呃,真的不好意思……”

我再次双手合十九十度鞠躬,少年摆摆手,示意我放松一点不用这样

“虽然吃不成拉面了,不过也算是因祸得福吧~”翼说,打开手机动了几下手指,划出一张类似于店铺地图的东西

“这附近恰好有个地方做很好吃的可丽饼和稠鱼烧,一起去吧~”

“啊,好”

我忙不迭地点头,其实对于我而言吃什么都无所谓(好养活)。小鬼于是花了几十秒记了一下地图,然后收起手机,向我伸出手来

“森哥”

“恩?干吗”

“手给我”

“诶?”

我愣了一下,少年脸上的表情却显得很认真

“这里人很多”他说,转头看了看四周“不想走丢的话就拉住哦”

“唔”

“听到了吗?”

“恩,好”

翼笑着捏了捏我的手心,轻声说了句‘乖’之类的话

……有种学龄前儿童在被母亲带着逛商场的感觉

少年的手指很细,扣在我的掌心里显得小而细腻。在被邀请之后被牵手,两个人以应该对调的相反角色走了几分钟,终于在某条巷子的拐角处找到这家挂着和风纸灯的小店。暖色的灯光在夜里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推开门进去,小小的店面只摆得下两张桌子,装修成简约的原木色,木纹像是一条条奔腾的河

一眼就能望见所有风景的店,不知道味道是不是也是开门见山的讨人喜欢

在菜单上斟酌纠结了一小会,翼要了香草冰淇淋的可丽饼,我要了巧克力的,外加一起吃的四只装稠鱼烧和两杯红茶,完全一副把晚餐当下午茶使的架势。将单交给柜台之后,少年打了个哈欠,像只猫一样地在桌上趴下来,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困了?”我问,将茶杯往里挪了挪

“恩,有点”少年点点头“昨天睡很晚,今天也没有午休”

“熬夜不是好习惯哦”

“我知道的”

“所以呢?熬夜是干什么?赶作业还是玩游戏?”

“都不是”

翼看了我一眼,闭上眼睛轻声地说道

“在练做咖啡啦”

“练咖啡?”我挠了挠脑袋,开玩笑地说“这也是VIP感恩回馈的一种么?”

“是”

意想不到的干脆,少年说的没有半点扭捏迂回,倒是让我为之呆了好一阵

“没想到我原来那么重要啊……”

“恩”小小的脑袋上下动了动,埋在臂弯里的声音有点闷闷的

“如果连森哥都觉得咖啡做的太难喝的话,剩下的客人就会走掉,收入与支出无法到达平衡,店铺不能正常运转于是开始裁员和关门。造成的失业问题又会使得政府压力加大,安抚工作和保险赔偿引发财政赤字………”

“喂”

“啊哈哈……”

熟悉的段子被记得很完整,翼笑着直起身来,看着我的眼睛清澈的像泉水

“下次要尝我做的Vienna”

“一定”

点的东西很快上了桌,份量实在得让人担心老板的盈利。翼说的没错,味道真的很赞,红豆馅的稠鱼烧和有点苦苦的红茶配在一起相当和谐,趁热吃下之后似乎连人也变得温暖而幸福起来。我将自己的那份吃完,顺便还代劳了小鬼吃不掉的部分,终于满足地靠在椅子上叹气,摇摇晃晃地走出了店门

“时间快到了吧?”

回去的路上手依旧是在被小鬼牵着,我抚了抚肚子,看向前方黑压压一片的入口

“恩”翼点头,拉着我拐上人流稍小的一条通道“马上要开场了,再不进去,等下人会更多”

“诶?”

“因为有很多黄牛票没卖掉就自己进去看了”

“……”

我咧了咧嘴,跟着翼往会场里走,硕大的穹顶代替了天空,下面或坐或立地挤满了人。屋顶挂着的聚光灯打下一片光影,在小鬼的身上反射出如霜的,淡淡的光晕,像指引方向的风向标,带着我在人海中开辟出一条让人安心的小道。

“那个,翼……”

“恩?”

少年找到了我们的位子坐下,抬起头看着我

“你怎么会喜欢听Jazz的啊?我是说,现在的小孩应该都爱听……恩…流行音乐之类的多一点吧?”

声音因为人群的关系听不太清,小鬼疑惑地摇摇头,我于是贴近他的耳朵又重复了一遍

“唔,这个啊……”

少年思索了一会,看着台边的低音提琴笑了笑

“怎么说呢,因为爵士乐和slow soul很让人着迷吧。简单的节奏或者声调变换,就可以像河流改道一样流去新的地方。一首曲子哪怕没有歌词也可以承载很多的东西,节奏和风格随意也很自然,但是就不会让人觉得零散无神……这些都是一般的pop做不到的”

“可是,听这些的话和同学朋友会没什么话题吧?”我问“这个年纪的孩子一般都……”

“那,森哥你见过有那个小孩会在这个年纪煮咖啡么?”

“诶?”

我愣了一下,少年扭过头,看着我的眼睛很自然

“如果只是为了社交话题去喜欢一样的东西的话,对我来说有点累呢……反正人有很多不一样,多一个少一个什么的到无所谓了吧”

顿了一顿,小鬼竖起食指,朝自己指了一指

“And I'm the special one”

聚光灯缓缓地从我们身上移开,黑暗中,我清楚地看见那对带有笑意的眼睛轻轻眨了一眨,然后缓缓合上。像是在夜幕中数瞬间划过,消失天际的彗星,留下一霎的惊艳清晰

还真是很傲呢……

我盯着少年的侧脸看了一会,释怀地笑出来,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找到了默契而合拍的人

四散的灯光回归到舞台的中央,舒缓的音乐声慢慢地扬了起来,带着有些慵懒的语调,Ono lisa着一袭白色的长裙,抱着吉他出现在舞台上。依旧是和想象中一样的恬静优雅,没有一丝浮躁的烟火气,让人觉得容易亲近。略微朝底下的人群点了点头,bossa的女神指尖轻拂,缓声地唱出似水一般灵动祥和的旋律

I travelled many roads before but somehow they were

wrong

(曾经 我也在人生的旅途中

兜兜转转 迷失方向)

And sometime we find that life is just a simple song

(最终回过头来 却发现 生活 不过是一首最最简单的歌谣)

Even the saddest songs ever human face

(即使它在演奏着世上最悲怆的曲调)

I will always keep my son in love's magic place

(我也会一直让你 沐浴着 爱的阳光)

灯光流转,乐声不止。以一曲让人再熟悉不过的《my boy》作为开场

演出开始了

3

其实一直到开场前我都依然以为,翼这孩子不过是嘴上逞能,硬装成有深度的大人样子强迫自己听一些也许不那么感染力强的外文歌曲,以此来标榜自己的特殊和与众不同

但事实上我错的很离谱

小鬼不仅安安稳稳,相当专注地看着整场演出,途中还和身边几个铁杆粉丝交谈甚欢。而且让更我不可置信的是……

翼他基本上会唱每一首

从Ona lisa带有轻快俏皮曲风的的《fruit salad》,到Norah jones作为电影插曲的《my blueberry night》

甚至还有比较小众的Chris Garneau以及小清新的Rosie Thomas

丫的,这孩子完全就是一个不插电的移动点唱机

而且因为没变声的关系唱的还很好听

“喂,我说翼……”

终于忍不住拍了拍小鬼的肩膀,后者正和着台上的女歌手轻声哼唱。我伸手指了指演唱者,小心地问道

“台上那个……是谁来着?”

“诶?森哥不知道么?”

翼有些惊讶地转过头来,看着我说

“藤田惠美啦,翻唱那首<what a

wonderful world>的日裔女歌手,知名度其实还蛮高的呢”

“呃……”

真的……不知道……

“森哥你不认识么?”

“啊哈哈说什么呢,好歹我也算是个业内人,这种只是一时脸盲……”

“那森哥都听过她的哪些歌?”(微笑)

“呃”

“嗯哼?”

“那啥我一般听歌都不怎么记名字啊哈哈”

“哼两句听听呗~”

“…………”

好了我认输,装(哗~)果然是件很难的事

“总之,森哥肯定听过对吧,只是太久想不起来了”

“啊,恩恩”

少年人畜无害地微笑,顺势给了我一个台阶下。我揉着头发啊哈哈了好一会,却愈发觉得今天似乎有种被小鬼压制的感觉

演出继续进行,然而让人不得不说的是,翼所说的那个女歌手唱的真的很不赖。作为爵士乐演唱者,无论是从技术上还是感情上,都让人觉得近乎没有瑕疵。声音饱满自不用说,舒服但不花哨的转音以及真假音切换自如的歌剧嗓更是十分难得。我和翼一起并排坐着听了好一会,很有共鸣地在押尾的地方对视了一下,为下面到来的即兴哼唱感到期待和惊喜

“还不错吧?”

歌曲唱完的间隙,少年转过头问我

“恩”我很认真地点头

“从今天起我大概会路转粉”

“真的?“

“恩,真的”

少年于是满意地笑笑,接过我的手机帮我关注了对方的twitter和微博,备注里写上【翼推荐的很棒的歌手】

“话说回来,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听她的歌的?”

“台上那个么?”

“恩”

“让我想想啊……”少年用食指抵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大概是十岁……左右的样子吧?”

“十岁?!”

“恩啊,很奇怪么?”

“也没有”我说“只是我十岁的时候还在听动画片片头曲之类的”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翼真的是special的存在吧)

“那个时候也没什么事,一个人在家里的时候翻到有唱片,就挺好奇地拿来听了……”翼笑了笑“结果从那以后就掉坑里了,包括现在Mint工资的很大一部分都投在了这里面呢”

“看来也算是家庭的熏陶吧”我环抱着双肩有些感慨地说“让我猜猜看,是谁收藏的唱片……翼父?不对,应该是翼母”

“错了哦”

少年轻轻地摇头

“我没有妈妈的”

像是在乐谱上凭空出现的休止符,将要说的下句话瞬时梗在喉头。我如同卡壳的留声机一样停住了话语,怔怔地看着翼。后者眼神没有什么变化,却冥冥中让我觉得自己之前的问话更加唐突而冒犯

“那个,翼,我……”

“没事啦”

少年安抚地摆摆手,叫我不要放在心上

“我很小的时候妈妈就去世了,那个时候自己也还不怎么记事呢,留下的印象也不算很深,所以也就还好”

“所以一直是和父亲一直生活的么?”

“恩”少年点头“不过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在这之后,一直都是一个人”

翼说完这句话之后很快地闭上了嘴巴,没有解释原因,也没有深入地继续谈下去。我清楚地看见那双眼睛的深处,某种平时很明亮的色彩正在像潮水一般迅速地褪去,留下裸露粗糙的砂石沉默无言

“对不起……”

“不用道歉啦,我没事的”少年宽慰地笑着示意我安心“已经习惯了啦”

“恩……”

“我可是有很多这个年纪的小孩梦寐以求的,可以晚睡或者没有宵禁之类的权利呢”

“呃,第二天上学不会犯困么?”

“会啊”翼点点头“所以早上一二节我基本上就干脆翘掉了”

…………我一直以为这孩子是乖巧的类型的啊

“啊……不过”

少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得,补充了一句

“成绩什么的虽说不算很顶尖不过也还是过得去的啦,这点我还是挺有自信的”

恩,对于这点我也莫名地很确信无疑

话语间,台上女声再次响起,舒缓的钢琴声变得活泼灵动起来,场上的气氛瞬间切换成更加轻松愉快的模式。短短的前奏之后,女歌手甩了话筒,一句煞有其事的“Let’s dance”摩西分海一般地将台下变成洒脱随意的舞池。我和翼在欢腾的人群当中互相看了看,不约而同地离开座位,起身面向彼此

“说起来,这个时候应该怎么做呢?”我笑“总不能说‘亲爱的姑娘我能有幸和你跳支舞’吧”

“唔,人称代词换一下也是可以的哦”翼说“不然森哥你还需要我再主动一次邀请你么?”

绝对不要……

我扯了扯嘴角,抢在少年有这个举动之前赶快弯下腰,右手在胸前顺势一揽

“亲爱的凌晓翼少爷,我能有幸邀请您和我共舞一曲么?”

头低得似是快要埋进胸里,对面的反馈却还没来

“弯腰的时候左手紧贴裤缝,右手掌抚胸且五指并拢,角度大于四十五度双脚向外微微分开,表情自然但不失轻浮……”

福尔摩翼再次出现,捏着下巴打量了一番,末了笑着点点头

“算是很有诚意,我接受”

还真是不容易呢

我于是嘿嘿地笑,在首肯下牵过少年的手,有些笨拙地走着华尔兹的步子融入人群。小一号的手掌凉而柔软,左手揽着的身体则似是没有重量的轻。用比较正常的比喻来形容的话,就像是托着羽毛起舞。我学着周围人的样子,不太熟练地转圈后退,踉踉跄跄中差点将自己绊倒。在我第N次踩到自己的脚之后,少年终于无奈地摇摇头。让我听着他的口令前进后退,一点一点地纠正完全不听使唤的舞蹈细胞

“接下来的森哥是声控的哦,记住了么?”

“包括眨眼和呼吸也是么?”

“是”

“喂……”

“你自己问的,好啦,快点开始”

少年嗔怪地戳了一下我的腰,叫我将视线放正

“123 对了,123 123 很好……”

似是魔法在其中作祟,杂乱无章的脚步在数次尝试之后竟变得工整有序起来。踏步,回步,重新站定……我将手轻轻抬起,让少年在空隙里自然地回了个圈,有心无意地踩准了歌曲结束前的最后一个音符

感觉还不错诶~

“last round say hey~”

节奏的鼓点戛然而止,台上传来女歌手鼓励的“good job”声。被分离的人们愉快地重新归位,我松开牵着少年的手,后者歪着头,看着我的眼神饱含笑意

“很棒哦”

“都是老师您教导有方”

“下一次还要一起跳么?”

“当然,还请多多赐教”

乐声又起,穹顶上的聚光灯流连翻转。因为互动而兴致颇高的人群变得略微有些躁动,言语交流之中似是依然在为刚才的共舞感到意犹未尽。我拉着翼,在人潮中找到自己的座位,却隐隐觉得背后有一道光芒追踪着跟过来,将面前的路照出一方白光

唔?

有些奇怪地回过头,视线瞬间被光线所蒙蔽。我试着伸出手去遮挡,有些莫名地,耳边竟响起了人群起哄似的欢呼

“That Sir in black……”

台上的女歌手微笑着说,伸出的手似是咫尺般的近

“Would you like to have a song with me? ”

…………(沉默)

诶?!

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我转过头,看着同样一脸惊讶的翼,然后又缓缓把头转向舞台。女歌手邀请的手臂依然平举着,似是只要我稍一点头便会将我拉上灯光璀璨的舞台

回了回神看了下四周,却发现人人脸上都是一副“但使龙城飞将在,come on baby don't be shy ”的表情。似是欢送英雄祝凯旋的庆典现场,哪怕是前一秒共舞时还很和谐地点头示意的邻座亦是满脸的期待。明显起哄的,如暴风雨般热烈的掌声经久不息,与那些人畜无害的微笑形成了相当鲜明的反比,响彻全场

次奥……

不带这么玩的!!事先没说过有互动啊,不是全场合唱么泥煤!

看着我苦大仇深酱紫色的脸,翼强忍着笑拍了拍我的肩,做了个“安啦安啦”的手势

“去吧森哥,让人等着多不好”他说“况且我也挺想听来着……”

“喂”

你小子……要不要这样临阵倒戈……

即使算是对舞台很熟悉,也还是有因为不是自己擅长的领域而犹豫扭捏的时候。我摆手后退,尚处在各种凌乱的阶段,然而边上却已不知何时出现几个相当“热情”的国际友人,二话没说驾着我的胳膊就开始往台上送

喂喂喂喂,绑架么这是?!

金发碧眼的外国小哥笑得相当灿烂,肌肉也是一等一的健壮。肢体上友好的婉拒完全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于是语言在这个时候就体现出了可以当做救命稻草的重要性。我清了清嗓子,开始竭尽所能地挖着词汇

“Sorry guys I’d like to but that might no be the

right thing for me to ……”(伙计们,我很荣幸不过真的不擅长玩这个……)

…………

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堆,小哥笑眯眯地看着我,频频地点着头

看,我就说沟通是解决问题的最好途径吧……

三十秒过去,在一番友好的沟通之后

我终于还是被丢到了台上

你丫!!

刚才一口一个“that girl is

hot”的家伙现在给我装英语盲?!

小哥依然摊着手笑得很好看,点赞的拇指竖得我牙根发痒

揉着屁股碎碎念地撑着自己站起身来,女歌手将黑色的无线话筒递过来。我顺手接下,在观众的催促声中尽可能缓慢地往台中央挪动。Jerry在这种情况下一定会做到比我好很多,顺带的开口跪技能唬住一片不知情群众,不过对于我而言,中规中矩地唱完一首歌就已经很不错,除此之外的即兴发挥尽情施展基本想都不敢想

“Then? which

one?”(所以,哪一首呢?)

女歌手微笑地询问,我定了定神,捻着歌本开始翻页

《yesterday once

more》,《Take me home

country road》,《we don't try 》

脍炙人口的老歌,乡村和老爵士居多,其他的估计也会改变曲风变成爵士曲。这些歌唱是都会唱,不过却都不觉得自己能演绎得很好。越是为人所熟知的歌,存在的记忆烙印就越深,能够刷新原唱观念的机会也就越小,对于一个不怎么唱歌的人而言,还是不要贸然作死为好

除此之外

或许是因为题材感觉之类的原因,目前看到的曲子里,没有一首让我有自己想唱的期望。这种感觉有点像相亲节目的男嘉宾,即使所有的灯全亮也还是因为没有心动的对象,最后怅然离场。用最为通俗普遍的一句话来阐述,大概就是——

“你很好,但我们不合适”

皱着眉头继续翻着,台下的观众貌似有些不耐烦,一个劲地嚷着让我赶快开口,一旁的女歌手于是出面缓和安抚,顺便给我递了个加快速度的眼神

(拜托,是你叫我上来的,你就得承担责任啊)

诶多,这页貌似都还比较新……

《seven years》《solo》《liekkas》,《my favourite things》……

等一下

眼里突然划过一个熟悉的歌名,我停下来,将书页重新返回

恩,应该就是她了,即使其他的灯全部灭掉也没有关系

“《Let's start

from here》………”

女歌手凑过来看了看,有些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Nice choice”(选的不错)

“So……”(所以)我打开歌本将纸张摊平,下意识地瞟了一眼翼所在的方向

“should we start now?” (我们现在就开始?)

“Sure”(当然)

后者潇洒地甩了甩长发,向乐队打了个响指,幽柔的灯光随即打下来,伴随着乐律缓缓波动

“Giving up why should I we've come to far to forget

(算了吧 为何我们要如此为难地忘记过去)

we're beautiful we just got lost somewhere along the

way

(我们依然美丽,只是在路途上丢失了一些自己)

so much was missing when you went away

(你的离去使得我更加想念回忆)

Let's start from here lose the past”

(重新开始好么,将曾经摈弃)

……

和之前一样的轻松写意的唱法,女歌手的速度不算快,不过调子起的略微有些高。我随之调整了一下,终于在桥段之前加入了和声,自我感觉毫无违和感(笑)。台下的观众这次倒是很给面子,不时有掌声与口哨响起,不知是不是对刚才强推我上去行为的补偿

“看着你看窗外瞧瞧变红的夜

轻轻的你的手又握紧了一些

该不该让你到我的世界

let's start

from here ”

歌本上显示的歌词,是中英双语结合的版本。不过后者唱起来却衔接得异常自然,完全没有别扭的口音与错误,台下的人群于是一愣,在短暂的惊讶之后给出相应的赞许与掌声

如果再说一段日语的话,下面的人不知道又会是什么反应……

我拿着话筒瞎想,跟着女歌手的调子一起哼着,偷眼瞄了下台下。看似巧合地,却撞上了翼满含笑意的眼睛

怎么突然开始有点紧张 = =

小鬼和我的视线对上,伸出大拇指晃了晃。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看着他问前排的观众借了蓝色荧光棒,跟着节拍旋律一起挥舞

这也算是Vip的感恩回馈活动之一吧?

Very important person

心里不知为什么有东西被触动,我向女歌手示意了一下,交接地与之互换位置。尽管依然对自己的声音不是很有信心,在她的和声下,我还是很努力地唱出这首歌末段的歌词

“I've never been the one to open up

(我从来不是能随时言爱的人)

but you've always been the voice within

(但你总成为我内心的呢喃如此反复)

the only warmth from my cold heart

(为我冻结的心带来仅有的温暖)

Let's start from here lose the past ”

(所以,重新开始吧,忘记过去)

心里似是有憋了很久的话想说出来,却又堵塞在胸口不知从何起始。我终于明白,歌曲与诗词的存在就是为这些人而准备,在无法敞开门表达的时候,开一扇小小的窗,让窗外的人看见屋里小而坚定的橙色烛光

音乐一点点淡去,歌曲结束,我手忙脚乱地照着女歌手的样子,弯腰九十度向台下鞠躬。

很多人站起来朝我们鼓掌,貌似还有一个小姑娘激动地打算上台送花,不过被管理秩序的保安拦在台下,忿忿不平地在一旁跺脚吵架。

当艺人果然各种拉风…………

“You are really good at this ”(你真的还挺在行)

向台下挥手示意的间隙,女歌手有些赞赏地扭头说道

“Just like the professional”(和职业的一样)

“Eh,Actually i could

be seen as a professional ……”(呃……事实上我可以说就是职业的)

我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声回复

“I play keyboard in a rock band ”(我在乐队担任键盘手)

“Wow,fobulous~”(喔哦,那很不错)

女歌手看过来的眼神变化了一点,漂亮的眼睛里似是有碎碎的光芒闪过

“Thank you guys so much hope everyone enjoy this

wonderful night ~ ”

谢幕的流程终于结束,礼貌地和观众点了点头,我被女歌手拉着,在一片含义丰富,此起彼伏的口哨声中从后台退了场。(这帮人起哄从头起到尾啊!)

不知道翼觉得怎么样,不过还不算太糟吧?

我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向前者询问了回观众区的路,转身准备道别离开

“It's really my pleasure”(这真的是我的荣幸)我很诚意地说“Hope next time we……”(希望下次我们也……)

“Just one question"(就一个问题)

没有接茬地打断我,女歌手微笑着,用一种让我有些难以形容的,说不上来的语气问道

“I found you staring at the same corner all the time,Is there anything special?”(我发现你唱歌的时候始终盯着同一个角落再看,有什么特别的么?)

将要迈开的步子僵住,脚下一个趔趄。沉默一会,我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很艰难地挤出一个微笑

“Eh………well……yeah but actually It’s just a friend, don't want to be a laughing stock”(呃,其实只是个朋友而已,我不想出洋相罢了……)

女性果然是有灵到可怕的第六感啊

“Emmmm……Get it ”(了解)

女歌手恍然大悟装地用手指点了点太阳穴,然后一脸平静地追问

“Quite intimate friend huh?”(很亲密的那种是吧)

大姐你别再八卦了好不?!

无视我极力想要吐槽的表情,女歌手拍了拍我的肩,在我反应过来之前丢下一句话

“Listen I know its further than just a friend cause I

can see something different when we talking about this person. So if that's what’ve

I said please try to catch him instead

of letting go”

优雅地转身,她挥着手离开,如先知一般的背影在视线中渐渐淡去消失

光线不足的后台过道里,我靠在墙上沉默。身后音乐声再次响起,带着欢愉而又困惑的曲风,塞进我本就搅得一滩烂糊的脑袋

话说回来……

刚刚,她用的是him啊………

Lenka

《 May be i love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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