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文/闪灵
简随风再次打开了那个正方的金属罗盘，一打开，里面的银色指针又开始疯狂转动，似乎想要指向那寺庙黑漆漆的大门，却又始终无法定位，像是在惧怕着什么。
“准备。”简随风深吸一口气，随手一个空间震颤弹向着寺庙大门扔去。
果然！震颤弹在空空的大门前就被引爆，明明看上去毫无障碍，可是隐形的某种屏障阻隔了那不远处的空间，在忽然炸开的灵质冲击下，那看似空濛的大门，忽然出现了一股扭曲的空间波动。
“就是现在！”简随风一把揪住车璐阳，两个人纵身从那震颤弹造成的薄弱缝隙冲了进去！
一阵令人呕吐的眩晕感过去，两个人已经狼狈地跌落在了寺庙门内。一股阴寒的冰冷感觉瞬间就围绕在了两个人的周围，简随风不与自主打了个冷战。
“真是鬼气森森。”他嘀咕了一句。
车璐阳冷冷道：“阴气重也不为奇，这里死过十四个人。”到了这里，他似乎再也不忌讳那些不愿意对任何人提起的往事，“除了我父母，还有十二位寺庙中的主持和僧侣。”
在中国文化中，死亡的人假如心存怨念，那么会有灵魂徘徊不去，形成阴气浓重之地。
然而从他们了解的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些能形成怨灵的人，极有可能在生前就接触过更高等级的能量，体内的灵质也比常人要多，更有精神力。
“每个人身体里都含有灵质，或多或少而已。”简随风一边道，一边警惕而谨慎地开始在四周勘察，“很多人生前无意中接触过被方石活化过的物体，或者本身就具有强大的精神力，才更容易死后留下执念，形成孤魂野鬼。”
车璐阳皱眉，自从进入到这里，他就本能地感到极不舒服，就像是浑身的血液都在蠢蠢欲动，想要冲出体表，或者涌上喉头。
“你有没有什么不舒服？”他忽然问。
简随风一愣：“没有啊。你怎么了？身体太差了吧？”
车璐阳压下胸中那种烦闷的感觉，转开话题：“僧侣本就是长期修行的人群，精神力比较强大，所以这里会有他们遗留下来的灵质没有散去？”
简随风已经走到庭院边的一角，蹲下身去，观察着什么，听到车璐阳的问话，他摇头：“并不是。虽然僧侣们生前精神力强大，身体里含有的灵质也远超过常人，但是宗教带给他们心灵宁静和力量加持，根本就不会在死后形成怨念。”
所以这里这样阴冷和鬼气森然，必然有哪里不对。
忽然，他冲着车璐阳招招手：“你过来看！”
刚进门的庭院地上，是卵石铺面，四周已经很黑，简随风手中的强光手电照射到的地方，是一圈圈鹅卵石组成的图形。
那些鹅卵石是三彩的，主要是浅褐色、赭黄，还有深紫红。那些图案一圈圈，一层层，手电筒扫过四周大片的地面，竟然到处都是这种东西。在这深黑的夜晚看上去，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点叫人觉得眩晕。
简随风神色凝重：“这里灵力有波动。”
车璐阳脑海中忽然灵光一现，脱口而出：“这是梵文！”
那些小小的卵石，在地上拼出的是一个个不同的梵文文字！
“你懂古代梵文？”简随风大为诧异。
车璐阳微微蹙眉：“懂一点吧。”他自幼记忆力惊人，在少年时期曾经对很多知识感兴趣，多多少少随着性子涉猎过一些，佛教知识也曾钻研过少许。
他细细辨认着地上的图案，和脑海中那些记忆中的梵文知识，慢慢拼凑出了答案。
“深褐色的卵石组成的文字是唵、班、札、阿、弥、达、固、达、利。这是净化贡品咒。”车璐阳紧皱眉头，“唵、乌、资、札、比……紫红色的是施恶鬼食咒，赭黄色的是灭定业咒。”
无论哪一种，都有净化恶念、摧伏粉碎一切罪业恶业、消除世间灾厉之气的作用。
好好的寺庙，就算是因为地震死过不少人，那也完全不会有戾气和恶灵，为什么会有这些遍布地面的咒语？看上去，像是要牢牢镇压住什么，以免那些东西从下面充满怨恨地破地而出。
“你小时候来的时候，记得有这些咒语鹅卵石地面吗？”简随风问。
车璐阳眼中精光闪动，冷笑道：“绝对没有。这是后来铺就的。”
假如是这样奇怪而繁复的图案，他绝不会不记得，从小他就有过目不忘的超强记忆力，他的脑海里，就算记不得所看到的所有生活细节，但是那些不同寻常的，他一定会有记忆。
那么，在那场大地震后，这些精心铺就的鹅卵石梵文古佛咒，镇压和驱散的，是什么？
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没有野草枯树，没有烛光灯火，车璐阳听着自己明显的心跳，忽然觉得，这里看上去似乎暂时没有危险，可是却比血族的古堡还要令人压抑。
自从冲破空间屏障进入，他们已经很清楚地知道，这里其实是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不知道是不是从那场地震后，就被某种力量封闭，并且在里面布置了这些带有镇压和净化的符咒。
简随风站起身，看着不远处的寺庙正殿，那里才是真正的庙宇主体。
整个寺庙虽然不大，却规制严谨，严格按照轴线对称而建造，两人现在面对的，就是小昭和寺的正殿。
“这里左右两边，原来是分别有两座建筑的。一座叫做三重塔，一座是钟楼。”车璐阳看着破败的正殿，目光却转向了两边。
在他的记忆中，那两处建筑的痕迹依旧保留着，就算是现在，漆黑的夜里，也可以看到一些断壁残垣。
可是正殿，却是基本完好的。
两人走到大殿前面，简随风举起手电，明亮的光线照向各处。
大殿的外檐的木材是黑褐色，看得出用料厚重，材质上乘。外搪原来是白色粉刷的墙壁，朱红色的柱子，从他们的角度看进去，隐约的内搪中，各个构件都是彩绘，栩栩如生。
栩栩如生？！……
两个人忽然都想到了什么，互相对看一眼，车璐阳先沉声开口：“这些东西的颜色？”
是的，不对的地方是，它们太鲜艳了。那些红柱白墙，那些五彩彩绘，都没有任何时间的痕迹，就像是每一年都经过重新粉刷，时刻准备迎接着前来参观的游人。
简随风忽然搓了搓手，那是他真正兴奋起来的表现。
“这里不仅仅是被封闭了空间，连时间也停滞了！”他两眼放光，“大手笔啊！”
光是封闭空间，要动用的灵力显然小得多，同时封闭空间和停滞时间，那要动用的灵力可就不一般是常人了，就算是非高级别的天选者很难无法做到。
两个人抬脚，一前一后地走到大殿正门口，对望一眼，慢慢地跨过了大殿高高的门槛。……
一股威严的浩然之气猛然压了下来，两人蓦地一惊，一抬头，简随风手中的手电筒强光正照到一双怒目而睁的巨大眼睛上，宛若铜铃，在这暗夜中发出一道如刀的精光，如同要噬人的怪兽！
简随风往后一闪，身后去拉车璐阳，车璐阳却纹丝不动：“没事，你仔细看。”
简随风定睛仔细一看，微微松了一口气，手电照耀处，一尊巨大的佛像周身装饰着璎珞华鬘，形体厚重坚实，正睁着金刚般的怒目，从上方充满威压地俯瞰着他们。
不过是个死物，可是却带着巨大的、叫人一望而却就感觉到窒息的灵压。
可不管怎么说，寺庙正殿中有佛像，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可是，没等他们稍稍放松，整个沉寂的空旷大殿里，就有一股忽如其来的劲风，对着两人的面门直吹过来！
不，不是一道，瞬息之间，两人就感觉到了四周似乎有无数道劲风齐齐吹拂过来，简随风早已做好了遇到各种意外的准备，轻喝一声：“屏住呼吸！”
时间久远，谁知道这种古怪的风中，有没有毒气？
转眼之间，已经有风刮上了他们的脸，在那利风抚上他臂膀的第一秒，简随风心中已经警铃大作，这不是普通的风！
他猛地抓起车璐阳，身子一拧，带着两人的重量却身轻如燕，瞬息间已经蹿向了旁边的巨大柱子！
身形未落，那些凶悍的利风已经追到了身后，“噗嗤、噗嗤”的微声击到木头柱子上，竟然发出了利刃入木的声音。
而简随风的身形，比这些宛如钢刀的风，还要快！足尖在坚固的木头柱子上用力一点，他带着车璐阳的身子拔地而起。
电光石火，兔起鹘落，他修长的手臂已经牢牢搭在了大殿最高处的横梁上，另一只手，牢牢抓着车璐阳的手臂，轻喝道：“抓住上面！”
车璐阳毕竟不是战斗人员，被他这一拉一拽，脸上立刻又苍白了几分。可是他素来硬气，也知道情形凶险，一声不吭地用力勾住了上面的横梁，那横梁足足有五六米高，粗壮而坚固，他死死地用双手双脚盘绕在上面，固定住了自己。
简随风放开了他，望着下面，目光闪烁。
那些风声已经停了，劲风来的快，去的也疾，犹如失去了目标的机关暗器，只稍稍展示了一下威力，就暂时收敛了威力。
“那是什么？机关术吗？”车璐阳费力地吊在半空，只觉得颇是吃力。
简随风摇摇头，像他这样的人，自然分得清什么是机关暗器，什么是非自然力。他吐了口气道：“不是风，是小股的时空乱流，灵质紊乱造成的。”
“哦对，这里时空都是乱的。出现这玩意也不奇怪。”车璐阳恍然大悟。在大型的时空裂隙中，那些山崩地裂般的灵质乱流足以把人撕得粉碎，甚至把人卷入不知维度的黑洞，可是像这种小型的时空裂隙，里面的乱流却威力小得多，而且时断时续，出现的并不连续。
“怎么避免？”车璐阳问。
“你呆着，别乱动。我去探探就来。”简随风在空中翻了一个漂亮的跟头，身体就像一道笔直的利剑，向着下面笔直坠去！
下去就下去，还翻跟头摆POSE，也不怕浪费体力！车璐阳正在心里疯狂吐槽，微微一动手掌，却感到一阵刺痛。
他凝聚目力，向身下的木头横梁看去，这一看，目光却是微微一怔。
大殿中几乎没有光线，简随风的身影已经飘落在下面，车璐阳的眼神几乎跟不上他急速变换的位置，而简随风身上带着的手电，是整个大殿中唯一的亮光。
就着那极为微弱的光，车璐阳勉强看清了大梁木头上的那些奇怪痕迹。
纷烂的刀痕，斑驳众多，到处都是。那些刀痕将木头砍得木屑纷飞，有一些刺进了他的手掌，这就是刚刚为什么感觉到刺痛的原因。
下面，简随风的身影越来越远，他的手电筒光亮也越发远去，车璐阳再也看不清横梁上的痕迹，他抱着横梁，小心翼翼地向其中一头挪移。
一边移动，他一边细细地摸索着手下面的那些木头，越摸越是心惊——整个大梁上布满了刀削剑砍的痕迹，有一处甚至有一道深达十几公分的凹槽，几乎直直砍到了圆形横木的一半，再砍下去，从中间直接断裂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的心中纷乱无比，竟然一时间陷入了混乱至极：除了地震，这里当初还发生过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样激烈的打斗痕迹？什么人会在这里殊死拼杀，他们的争斗是在地震当晚，还是在地震发生后？
又是什么人，能有这样的力量和动机，封闭这一切呢？……
久远的思绪和现在的迷惘混在一处，他猛地摇了摇头，想把头脑中的混乱扫出去。
再一抬头，这是这短暂的时间，大殿里忽然变得光亮全无，简随风的身影已经不见了，连手电筒的光也似乎熄灭了。
死一般的寂静包围着他，这被时间忘记的偏远郊外的寺庙里，又陷入了绝对的静止。
车璐阳只觉得自己的身上，有微微的冷汗在渗出来。
他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这寺庙，一直在等着一些人，等他们进来，然后包裹住，吞噬掉，将他们彻底留在这静止的时空里。
“啪！”有什么在他背后，轻轻一拍。
车璐阳浑身一个冷战，抱着横梁的手脚一软，差点就要跌落下去。然后身体一紧，有人在背后用力抓住了他的衣服。
……刺眼的强光蓦然亮起，照耀着他身后一张脸，眼睛幽黑，鼻孔明显，刀削般的脸颊森然。
“哈哈哈，吓死了吧？”简随风哈哈大笑着，牢牢抓着他，得意洋洋的，“我还以为法医有多胆子大呢！也不过如此。”
车璐阳无语地看着他，怒道：“……死人有什么好怕的！活人才恐怖！”
他没好气地道：“下面怎么样？”
简随风就那么随意之极地双足立在横梁上，身形稳如标枪：“没发现什么，就是遍布整个大殿的时空乱流很多，都是小股的，能量不算太狂躁，伤不到我。”
车璐阳用手指点了点他身下的横梁：“我倒是发现了点东西。你看这里。”
简随风的目光落到那些被砍烂的木屑和断裂，果然两眼一亮。
强光手电细细地照射着那些痕迹，又用手比划了一下长度和深度，他沉吟：“日本武士刀，种类是太刀，五尺以上。使用的人嘛，劲力极大，而且不仅仅是只靠普通人的蛮力，应该在刀法中灌注了灵力。”
他反复揣摩了一下：“至于招数，可能是林崎梦想流的大太刀拔刀术，也可能是景流的野太刀术。”
车璐阳皱眉：“用这种刀术的日本武者很多吗？”
简随风神秘一笑：“恰恰相反——太刀虽然威力巨大，但是长而难以驾驭，这些太刀术都是活跃于镰仓末期至室町中期这个年代的，无论是在日本武术史上，还是现代，精于这些武士刀技巧的人，都寥若星辰。”
托起车璐阳的腰，他轻飘飘地把两人都弄落到地上。
“空间乱流经过引发，同样的地方几乎就不会再出现了。”他简单地解释道，“刚刚我在整个大殿中走了一圈，基本上已经引发了所有的乱流，现在没什么危险了。”
车璐阳舒展了一下半麻的小腿：“你这就类似先淌一遍地雷区？”
简随风大笑：“就是这个意思。”
两人转到那尊佛像背面，果不其然，就连佛像的背后也都伤痕累累，刀痕肆虐。
“你说，到底什么人在这里打斗？”简随风忽然问，“那天晚上，地震发生之前，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响？或者在之前见过什么异常的人？”
车璐阳沉默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
简随风紧紧地等着，并不催促。他心里完全知道这对于这个人来说，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那是他父母同时丧命的一个晚上，也是他经历锥心之痛和恐怖记忆的人生转折点。
可是他不能不问。
今晚的一切都表明，那十二年前的地震绝对有问题，无论车璐阳的父母是无辜卷入，还是就在事件漩涡的中心，他不相信车璐阳没有疑问，不想搞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