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文/闪灵
“烈，我叫烈。”黑发少年面容英俊，脸部细节有明显的混血特征，他笑得阳光而无辜，像是人畜无害的样子，“所以你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平常人足够死掉一万遍的事，对我来说，就是差点死一万遍而已。”
简随风不耐烦地冷哼一声。
所以他讨厌这些异能者，没有和死神真正擦身而过的经历，不需要在血与火中打滚，靠着天生的血脉就能睥睨生死，而且随心所欲。
烈好奇地看着车璐阳：“你就是传说中的凡尘之眼里的那个天才血医，对不对？”
车璐阳忽然冲了过去。
抱着烈的头，他粗鲁地左右晃荡，拨开他血淋淋的头发检查验看，又毫不客气地冲着他刚刚折断的肱骨上用力“咣咣”敲了下去！
果然，健康地大概可以立刻通过高级**库的严格筛选，去给需要者捐精。
简随风看着他眼睛里越来越狂热的表情，忽然有点奇怪——这种好像屠夫看到了砧板上的上好肥肉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就在烈诡异地站着不动，忍耐着车璐阳那粗鲁的举动时，忽然简随风和瑟的目光，都同时望向了头顶。
那层十三层以上的特殊地带，忽然有一种奇怪的，细微的震动。
这震动由小及大，初始像是微弱的唧唧虫鸣，很快就变得开始有点充斥耳膜。不是因为巨大，而是因为一种令人体觉得极为不适的高频。
时空裂隙的那里！
原本是只有接近才显露残暴凶虐的那一处小小空间，好像在以某种奇异的方式，开始变得不再稳定。
车璐阳忽然发现一件事，那个叫做瑟的少女站在那里，长发随着高空的罡风猎猎飞扬，她的表情和所有人都不同。
她的眸子原本黑如古潭，长长的睫毛掩着一双黑色深眸，而就在她抬头看向那处神秘空间时，她的眸子像是忽然有了星河在流转而动。
——在这一刻，瑟睁开的绝美眼睛里，好像有无数浩瀚星辰，足够把人湮灭、让人沉迷，如同你自愿沉溺在里面死去的绝美幻境。
车璐阳离她很近，这样旁侧看去，他看得清她的每一根睫毛的颤动，看得清她眼皮上极淡的青色血管里的血流，在加速。她好像在承受着什么，又好像自己也沉迷其中。
地面开始震动，簌簌的尘土和水泥块开始崩落。转眼间，整个高耸的烂尾摩天楼也开始晃动。
“走！”简随风一把拉住车璐阳，而那个黑金发少年烈瑟则同时抓住了依旧在凝视观察的瑟，一起向着楼房的一边疾奔。
那边，直升机不顾楼宇的震动，飞地更近，低垂的绳索已经挨近了楼层边缘。
“非战斗人员先上！”简随风叫，声音在螺旋桨巨大的呼啸中显得模糊。
车璐阳并不矫情，深知他们远比自己有能力应对，等到瑟优先爬上了悬梯，自己也紧接着攀了上去。
半空中那处神秘的时空裂隙，已经从透明不可见，变成了一道肉眼可见的黑色漩涡。那漩涡越来越大，在夜空中发出一阵阵呼啸，卷起楼宇四周的无数建筑材料，带着那栋楼摇摇晃晃，在空中发出尖锐和沉闷的声响。
“快走！”简随风和烈同时一跃，纵身扑向被飓风吹得疯狂乱抖的直升机悬梯，一上一下地抓住了绳索。
直升机疯狂地加大了马力，向着远方急速盘旋飞去。
就在他们的身后，那团恐怖的威能在那片时空风暴中猛然爆开，无声的烈焰席卷开来，将整整一栋摩天大楼携卷在里面。
那不是普通的火焰，而是来自未知时空中的失控能量，像是有人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释放出毁天灭地的莫名威慑。
大楼在这足以比拟天威的爆炸中轰然裂开，从半腰直接解体，然后四分五裂，轰然碎裂！
是的，不是倒塌，是碎裂！那些钢筋、水泥、门窗框架，轰然四射向天空和四周，就像电影中昂贵的特效画面。
可是在直升机上远远看过去，那画面真实无比，带给人强烈的视觉冲击。
直升机前座的驾驶员有长着敦厚的背影，穿着很奇怪的中式唐装，小立领扣得紧紧实实的。
并没有好奇地看向后面的新乘客，也没有被近处的恐怖爆炸吓到，他驾驶着直升机，在那些急速乱飞的大块建筑废料中穿行。
然后，他波澜不惊的慢悠悠地打开通讯器，向着某些未知的人传达着信息：“N25号已知裂隙发生异变，引发B级险情。抓紧处理和善后，立即。”
车璐阳凝视着那里，半晌才从震撼中醒过神，耳边听到这驾驶员慢条斯理的讲话，心中一动：那是一个发号施令的命令，并不是一个下属向上司汇报的口气。
果然，简随风的眼睛眯了起来，盯着前方的唐装男人，若有所思。
车璐阳的目光转向了瑟，观察着身边的少女。
“你的眼睛……”他皱了皱眉，“没事吧？”
瑟慢慢收回向远方凝视的目光，回头看看他：“怎么？”
车璐阳一字字地看着她：“你的眼睛，假如按照医学的常识判断，已经快有问题了。”
烈最后一个从下面爬上了机舱，这是一架运载量很大的直升机，几个人坐在里面还绰绰有余。他闻言飞快地凑过头来：“车医生，你发现问题了啊！她的眼睛一直压力很大。”
瑟盈盈一笑，神态顽皮：“习惯了，没什么的。”
“你测过眼压吧？”车璐阳尖锐地问，“是不是早已经远超过21mmHg的眼压临界值？”
瑟终于收起了疏离的笑容，看着车璐阳轻轻点点头：“并不是时刻这样，平时都是正常的，只有我十分刻意想看清某些事物时才会瞬间数值有些许的增加。”
车璐阳淡淡问：“些许是多少？”
瑟顿了顿，神态就像是被抓了包的淘气学生，无奈地承认：“大约会在80到100mmHg之间瞬间峰值会达到120的样子。”
车璐阳像瞪着怪物一样看着她，冷笑着道：“瑟小姐，我收回刚刚的话。你的眼睛不是快有问题了，我觉得，它们就快要瞎掉了，这种表达比较准确。”
烈焦急地道：“啊，车医生你有什么办法吗？”
车璐阳冷冷哼了哼：“听刚才说的检测数据，恐怕你们会里对这些女士的检测和谋求解决之径不是一天两天了吧。那么我是不是可以判断，她不是像你们一样傲慢的天选者。如果是这样的话，这种超负荷的用眼，已经足够伤害她的视神经。”
虽然不知道这个普通的少女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但是既然她的眼睛发生了问题，那么她就不会是什么强悍的天选者。车璐阳的专业常识足以告诉他，这种瞬间增高的眼压会对眼睛的内容物造成多大的压力。
“我看不见颜色的。”瑟忽然道，轻描淡写的说道。
车璐阳皱眉：“色盲？”
“不是单色盲，而是，只有黑白灰。”瑟笑了笑，漂亮的眼睛光芒闪烁，完全看不出任何异常，“可是我眼里的世界却更精彩，有我以前看不到的美丽。”
车璐阳静静看着她，靠上了椅背。
“那就趁着能看见，多看一点不一样的风景吧。”他冷漠而尖锐地道，“总有一天，你会什么都看不见的。”
烈在一边大急：“喂喂，车医生，难道没有任何办法吗？”
车璐阳冷笑着：“你来问我？你们不是已经找人来帮她想想办法吗？恐怕都不是一般人吧”
他虽然不是很热衷了解这些组织背后的东西，可是在凡尘之眼毕竟待了一段时间，基础的常识总是有的——隐修会这种异能人士的聚集组织，势力和力量就像一个隐居在世间的君王国度，怎么会没有能人异士？
烈焦急地道：“找了很多著名的眼科专家了，还有专门的医疗小组，可是都束手无策。他们说的和你一样，只要再动用能力，瑟的眼睛就一定会缓慢地受损。”
不是立刻的，而是很缓慢，但是不可逆。
“别想办法治疗她的眼睛了。”车璐阳淡淡地道，“那种事情不是医学能解决的。”
简随风在一边听着，不语。
烈“啊”了一声，英俊的眉目上全是失望。
瑟却笑了笑，不是很在意的样子。
“没关系的。”她微笑着点了点烈的鼻尖，“比起只能永远看到那些假象，我宁远选择付出代价，看到这个世界的实质。”
直升机的轰鸣一直在他们耳边回响，不久后，停到了一处高楼的天台顶。
“你们从这里能下去，对不对？”瑟微笑着问。
简随风点点头，这种标志性的普通高楼，从平层天台上下去，对于他这种生存技能满点的杀手来说，实在是不值得一提。
车璐阳跟着他一起跳下直升机，忽然回头，对着正要飞离的飞机喊道：“试试为她配一副特殊眼镜吧！这个方向可以考虑！……”
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鸣没能盖住他的声音，烈从机舱里兴高采烈地探出头：“好，谢谢你车医生！”
……
直升机上，前面驾驶位上的微胖男人慢悠悠地道：“情报上说凡尘之眼绰号‘血医’的这个法医，脾气古怪、为人乖僻，今天一见，明明不是。”
烈挠挠头：“是啊，车医生是个好人哎。”
唐装男人的背影呵呵笑了一声，意味深长地道：“是啊，和你俩一样，还只是个孩子。”
嘴冷心热，喜欢用别扭和冷嘲热讽来掩饰真心。就算有一颗被尘世打磨得伤痕累累的心，但依旧保留着赤子之心。——不是孩子，又是什么呢？
……
几天后。
车璐阳坐在自己的那间专用工作间里，在网络上搜索着那天的事故报道。
一无所获。
那样一场惊天动地的爆炸，声闻百里，毁掉了一座摩天大楼，可是在俗世中，似乎完全没有发生过一样，风平浪静。
没有官方的报道，没有附近居民的爆料，甚至没有一点点的路人讨论。
这是怎么做到的呢？就算是有通天之能，能够在网络上删除所有的痕迹，可是网络那么大，总该有存在着一点蛛丝马迹。
可是真的没有，除了一则“郊区烂尾楼被城建部门进行爆破拆除”的小新闻，孤零零发在本地一个论坛里，收获了极为正常的几句讨论，就很快销声匿迹。
“别看了。”背后，简随风的声音响起来，“第一，无论是世俗机构的道标凡尘之眼，还是异能者组织隐修会，都会用尽全力压下一切可能引起恐慌的新闻。第二，附近的居民是真的什么也没有看到，没有听到。”
什么？那么惊天动地的爆炸异象，会没人看到？车璐阳回头，一脸“你当我是白痴？”的表情。
简随风一笑：“车医生啊车医生，我先问问你。那架直升机上，假如选一个人做你的生死敌人，你最不愿意面对谁？”
车璐阳冷冷道：“难道不是你这种杀人机器？”
简随风眼神闪动：“假如是我，一定不愿意对上那个直升机驾驶员。”
车璐阳愣了愣，忽然想起那天那个发号施令的微胖背影：“那个人怎么了？”
明明语气温和，语声慵懒，哪里有危险呢？
简随风轻轻一笑：“我们冲出爆炸地带的上空时，有那么一瞬有极微弱的颠簸震动。”
“那又怎样？”在那种大爆炸中，无论是空气爆破的气流，还是被什么小杂物击中，难道不是都会产生机身震动？
“那是冲破了一个人布下的结界时的震动。”简随风淡淡道，“因为是在操控者自己的领域里，所以这么大的直升机破壁而出时，还算平稳。”
结界？车璐阳翻了个白眼：这些异能者的世界，他又怎么会知道。
可是等等，结界……他恍然大悟：“结界里的事物，都被屏蔽了，外面看不见？”
简随风欣慰地点点头：“不错嘛，你越来越像是在凡尘之眼打工的人了，已经学会了用异能思维代替了理智科学思维。”
车璐阳面无表情地抓起他带来的番茄酱料包，直接撕开往嘴里挤：“谢谢夸奖，你可以滚了。”
“我还没说完呢。“简随风道，“你想想，用一个人的力量，撑起一个那么大的空间结界，那是什么样的力量和能力？”
所以他才会说，不愿意对上那个唐装中年男人。不像无知无觉的车璐阳，他至今犹自记得，那天在直升机上感受的某种淡淡威压之力。
不霸道，但是凝重醇厚；不仗势凌压，但是不容忽视，犹如大海波平，雪山静临。
……
就在简随风凝神想着那天那个神秘的唐装男人时，这一刻，隔了几层楼的凡尘之眼本地总部的会议室里，一个老人安然而坐，面前的视频通讯器画面上，一个男人正襟危坐，面容笑容可掬。
假如简随风在，以他金牌特工的毒辣眼睛，一定一眼就能从他的体态上认出，这个微胖的中年男人，正是那天始终没有回过头的神秘驾驶员。
隐修会亚洲区的分部，龙鳞堂这一代的主人。
他的唐装衣料柔软，没有什么装饰，只在下摆上绣了一小条黄金龙，鳞片栩栩如生，眼睛胡须都异常生动。
看上去，这男人和大街上任何一个稍微发福的中年好脾气男人没有什么不同。可是无论是谁，都不会真的觉得这个笑面弥勒佛一样的好脾气男人，真的很容易欺负，很容易对付。
每一个这样轻视地去想的人，好像都莫名其妙地输掉了重要的东西，有人失去了财富，有人失去了性命。
这样一个笑得可爱又温暖，简直像是一尊弥勒佛的微胖男人，他的名字真的就叫笑弥勒。
没人知道他的真实名字，好像他自从出现在这世上的那一天，所有人都这么叫他，他也就从善如流地接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