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1月23日。
“梅尔塔，你在吗？”
琥珀握着秦烨的手机，朝屏幕轻声询问。每个人都很清楚，梅尔塔已经不在了，但是琥珀却怎样也不认同梅尔塔已死的事实。现在，没有人会去注意秦烨的手机，也不会侧耳倾听那机械的声音。
“说说话啊……”
琥珀仍不依不挠地说着。秦烨实在看不下去，便说：“现在最重要的，难道不是认真考虑一下梅尔塔所说的吗？”
罗鹿盯着秦烨的眼睛：“我们可以将所有所有线索连接起来，可是除了让魏新奎自己解释以外，再没有办法了。”
“你说得对，没有办法。可我们总不能在这儿干坐着吧？”
秦烨皱眉道。
为了他自己的命运，以及对这个事件逐渐培养起的兴趣，他告诉自己：应该走下去，追寻一切异常的源头。
然而他已经有些着急了。当命运的权杖不在自己手中时，难免萌生焦虑。况且，他经历了如此多的事，仍没有一个健全的说法来支撑这个事件，这已经足够让他崩溃了。
偶尔，他能隐隐约约地摸索到一点线索，但这一念头刚出现便转瞬即逝，仿佛一根连接着两块蜜糖的糖丝，无论是处于这一边，或那一边，想要吃到对面的蜜糖，就必须要依循糖丝前去彼方。然而这根糖丝轻轻一吹便消失了。
甚至有的时候，他能够感受到莫名的“呼唤”。当这一事件逐步上演时，他总是能恍惚地“触”到即视感——每当一个新事件到来，他就像被注射了一根肾上腺素，就如同这个事件曾经发生过一样。他不知道这即视感的源头在那里，他曾尝试在大脑里搜寻有关的内容，均一无所获。他将即视感归结于心理压力，这样似乎能够说得通。
可是，他却没有将即视感告诉其他人。他总觉得还未到时候，至少不是现在。
打断他们谈话的，是一阵不紧不慢的敲门声。秦烨推开门，门外是魏新奎。魏新奎直挺挺地站在门外，双手背在身后，眯着眼睛看着他。
秦烨干巴巴地请他进屋，他只是点了点头。秦烨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对不对，但是很多事情都必须亲自了解才能得到真相。
魏新奎脸上挂着人偶一般的微笑，这微笑让秦烨不禁发憷，不自觉地倒退了数步。那微笑就像心中压抑着一团魔火，只等一个契机点燃全身。不过，秦烨没有留意揣测这个微笑的意味，他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要问。
“魏先生，我想问……”
还没等秦烨的话说完，他就看见魏新奎的微笑像一抹瞬间消失了，转而代替的是……一片模糊。
眨眼间，他感到自己的脖子被紧紧勒住，一条粗壮、有力的胳膊横在他的脖子前面，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这一刹那，他来不及反应，只是内心有一个意识——糟了，他放进了一只凶猛的狗。
接着，秦烨就感到太阳穴上一阵冰凉的触感，仿佛一只毒蛇对着他吐信子。
他努力歪头斜眼地看，看到亮黑色的光泽后他便吓得不敢出气——
一把枪。
一把货真价实的枪。
忽然，诡异的即视感再次出现，只不过这场景似乎发生过许多次……
“你这是做什么！？”
罗鹿大喊。
“你……”
琥珀也吓得说不出话来，只得愣愣地盯着秦烨。她一定是想做什么的，只不过现在她什么都做不了。魏新奎的身体，足够赤手空拳地对付在座的每一个人，加之他手里握着一把如假包换的手枪，没人敢轻举妄动。
“放开他！”
“哈哈，罗鹿，你这小子真是调皮。”
魏新奎的笑声从身后传来，此刻，秦烨难以忍受这低沉的震动。
“既然是我的问题，为什么要抓住秦烨不放！”
罗鹿死死咬着牙关，义愤填膺地吼道。秦烨能够看出每个人的脸颊上都冒出汗珠，他自己也已经汗如雨下。
“没有一点威胁，你怎么可能讲实话呢？”
魏新奎可以提高了音调，显得异常别扭。
“你这是什么意思？”
罗鹿问他。
“你从罗溯的身边拿走了一个东西，那正是我要找的。现在，那个东西一定就在你手里，”魏新奎顿了顿，“我想，你不会想看见你的朋友脑袋炸花。所以快把那东西给我。”
秦烨奋力使自己冷静下来，从牙齿间挤出一句话：“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呵，只要你把那东西给我，一切都好说。”
似乎魏新奎没有打算回答秦烨的话。
“呃……”
罗鹿的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双臂不断抖动着。他用看野兽的眼神看着魏新奎：“我哥哥的死，是不是你做的？”
“哦？”
“快说啊！”
“不。你哥哥的死，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可以说，和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关系。那是他自己的决定，虽然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那你为什么在从哥哥的身边找东西？”
“因为那是我需要的‘种籽’，是整个伟大进程的‘启动因子’。”
他的手丝毫没有松懈，枪口也依然死死抵着秦烨的太阳穴。
“你是不是‘观察者’？”
“当然不是了。那只我用来引诱你们的，没想到你们知道的比我想到的多。”
“那你到底要干什么！”
罗鹿质问。显然，他并不相信魏新奎的话。实话说，秦烨也不相信，在座的没有人相信。
“我只是为了……一个伟大的计划。”
魏新奎徐徐道。
“再加上我的一点‘艺术修饰’。仅此而已。”
“你说计划，是什么计划？难道和……我们的能力有关？”
徐锥问道。
魏新奎又笑了：“告诉你们也无妨。反正你们终究要按照我说的去做。在八年前，一张羊皮卷轴被发现，里面记载了一种古老的仪式，发明这种仪式的人比我们人类出生的更早，也消失的更早。这种仪式的目的，就是讲他们的文明送入第四维度。
可惜他们失败了。残存的部余将仪式留给我们人类文明，以供我们得到飞升。为了提防人类胡作非为，他们为仪式的启动设置了一个保险，那就是准备六个观察者。一旦仪式有启动的趋向，那么六个观察者便会出现，此后，观察者充当‘先锋’，率先进入第四维度，确保仪式实施过程的安全稳定。
只是我们人类无法彻底进入第四维度，只能步入‘局限性四维’，因此我们只有获得信息的权利。而一旦进入第四维度，人类的意识也就无法再回到你的三维身体中。也就是说，完全进入第四维度的人类意识，就相当于一个被隔离的神灵，只能观察，不能干涉。
我也说过，你们就是观察者，你们的意识被拉入了第四维度，我的说法有错误——当前你们只是一小部分的意识进入了第四维度，那就是你们的‘感官’，这也是你们的意识依旧在身体里的原因。只要等仪式启动，你们的意识就会被全部拉入第四维度，那时，你们就相当于死亡。
在第四维度里，人类能够得到更多的，甚至所有关于三维的信息——只要你的意识足够强大，换言说，就是你的大脑‘CPU’转的很快才行。而正常人类的意识，只能得到非常小的一部分信息。而计划便是为此而生。只要我们智人科技的‘天旨系统’上线，将配置了五台超级计算机的梅丽莎I型人工智能的‘意识’送入第四维度，其强大的运算能力，就能够获得大量的信息！通过巨大的信息，‘天旨系统’可以完成对过去，对现在乃至将来的推演！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得不到的信息了！我们满足于此。只要能够获得信息就足够了。信息是这个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之一，掌握了信息，就相当于掌握了这个世界的规律！”
在魏新奎几乎没有停息的话语中，秦烨感到压抑的气氛在他们四个之间油然升起。伴随压抑的还有不知名的怒火。他愤怒，是因为魏新奎所说的智人科技的所作所为。如此肆意妄为地将六人的意识玩弄，实在是令人嗤之以鼻！
“喂，那我们怎么办？就只能任由意识坠入四维吗？”秦烨问。他想不通，为何自己会被‘仪式’选中。
“不。”魏新奎睁睁大眼睛，说：“只要你们按照我说的去做，就不会坠入第四维度。你们只能相信我。而现在，罗鹿，你要做的就是把手里的东西给我。”
魏新奎晃了晃手里的枪，示意道。
之间罗鹿咬牙切齿了一阵，犹犹豫豫地从兜里掏出一个铜钱状的吊坠，这吊坠大致一枚硬币的大小，中间有一个圆形的孔。坠身有暗金色的花纹，纹路规整，就像电路。秦烨看着这个和六面塔内部极其相配的吊坠被魏新奎一把抓走，心又凉了一截。
“哈哈哈哈哈，只要有这个，就可以启动‘仪式’了！”
魏新奎爆发出丧心病狂般的笑声，似一头恶狼终于追捕到猎物。
忽然，琥珀“哇”地一声站了起来。她双眼盯着秦烨，眼睛里冒出幽幽的光。
“那个……”
秦烨才明白，原来琥珀指的是魏新奎手里的枪。
“那把枪，在秦老师的编辑的办公室里出现过！”
“什么？”
秦烨听闻，惊讶地一颤。
“你说什么！？”
“我看见了。我看见办公室的桌子上放着这把枪，一模一样，我不会认错的。编辑的尸体就在墙边靠着，一定是这把枪杀死了你的编辑！”
琥珀激动地厉声说道。秦烨从没见过她如此激烈地说过话，这是第一次。
“你杀了陈编辑！”
秦烨喊道。
“你杀了她！她和你有什么关系！”
“她？你说那个碍眼的女人啊。”
魏新奎道：
“她出现的时候太不巧了，我不得不杀了她。”
说完，魏新奎迅速地抽回胳膊，一阵风般离开了秦烨的家。在离开前，他的话留在了每个人的耳中：
“二十五日晚上十点，我在六面塔等你。秦烨，只能一个人来。”
2
每个人都沉默地坐在沙发上，目光空洞，气氛诡异地寂静。
终于，秦烨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
“琥珀，你在陈编辑的办公室还看到什么？”
“我，我只看到她已经死了身体，和桌子上的枪。这两个东西太显眼，我一眼就看到了。”琥珀颤抖着说。显然，她受到了极大地惊吓。
“只有这些吗？”
秦烨再次问。
他总是觉得，陈编辑的死一定不会毫无价值。在琥珀所看到的东西里，定会有某样重要的事物，能够引领他们步入光明的事物……
“其他的……其他的……”
琥珀嘴里默念，眼睛骨碌碌转个不停，忽然她抬起头：“我想起来了，桌子上的电脑是开着的，而且，而且电脑上插着一个U盘，好像在……拷贝什么东西？”
“嗯？难道陈编辑掌握着一些信息吗？”
秦烨打下一个问号。
“也许吧。但是我们现在手里握着的情报突然多出来那么多，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徐锥说道。
“真的。我看见魏新奎朝六面塔去了。”
罗鹿说。他对魏新奎使用了能力，这很容易就能看得出来。
“该死。这个家伙……我应该更早一点就发现他的阴谋的！我们现在没有一点筹码可以用，根本没有！”
“不，我们有筹码。”
“咦？”
一个声音突如其来地闯入。众人的七嘴八舌戛然而止，最后，琥珀发现了声音的来源：
“秦老师，是电视机！！”
秦烨看向电视机，电视猛然打开，一片红色映入眼帘。
“是梅尔塔，梅尔塔回来了！！”
“对，是我。”
熟悉的机械女声进入秦烨的耳中。秦烨觉得这个声音并非毫无感情，反而亲切无比。似乎听到这个声音，就知道他们仍旧握有希望。
现在，五个人已经聚集。
“我回来了。你们与魏新奎的谈话我都已了解。”
“发生了什么？你不是被删除了吗？”
徐锥疑惑地问。
“我的确被删除了。当我发现我的程序正被一个漆黑的家伙迅速啃食时，已经晚了。但是，在‘沉睡’了漫长的一段时间后，我发现我的程序开始恢复，而且是以非常快的速度恢复，甚至——那些零零碎碎的信息碎片也都被修复了。这是个奇迹。”
说完，她将一张图片映入电视屏幕，是一张文件。
文件的标题是：终极计划：天旨系统的构建。
内容和魏新奎所说基本一致，只是有些许地方有偏差，比如这六个观察者的下场：文件显示，当‘仪式’正式开始时，每一个观察者最终都会被吸入“局限性第四维度”，没有外力方法使他们脱出。另外，文件内还有一个他们未曾听过的内容：打破局限性第四维度。
“这是先前智人科技的研究报告。关于当前事件的状况，各位已经了解。我再解释一下这一条：智人科技在寻求如何打破局限性第四维度。一旦打破局限性第四维度，那智人科技的天旨系统就能够完全的干涉三维世界的因果律，他们就会彻底的成为‘神’。”
“果然，魏新奎没有告诉我们这些！”
罗鹿斥责。
“是啊。那我们自己呢？我们真的没有办法从四维里出来了吗？”
徐锥问。
“别着急。据我的了解，智人科技正在寻找打破局限性第四维度的方法。而他们的方法就来自于一个‘预知样本’。这个样本是他们通过一些方法得到的——琥珀小姐，你说你看到魏新奎从陈编辑的电脑里拷贝东西，我猜测‘预知样本’就在陈编辑手中。你们仔细想一想，陈编辑与我们的事件有什么关联？我想不到。”
梅尔塔遗憾地说。
“陈编辑能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呀？”
琥珀问。
“要说和陈编辑有联系的人，也就是秦烨了吧？”
罗鹿看向秦烨。
“可是我也不知道陈编辑到底有什么‘预知样本’呀！”
秦烨无辜地说道。
“再想想啊。一定有的，一定有联系的！”
徐锥鼓励着说。
现在，每个人都期望着秦烨的表现。秦烨的所作、所想，兴许是他们的救星。
当下，只有秦烨的能力未能显露，其他人都已黔驴技穷。而他，也理所应当的成为最具有潜力的人——当希望的赌注置于一个人身上时，那该是多么大的负重。
“我……我……”
秦烨绞尽脑汁地想着，想着。
“我……”
他想到陈编辑和自己三年来的相处时光，他们二人之间小有争执但友情不灭，情谊永远和工作相伴而行。他想起陈编辑对他说的话：“只有努力，才配的上天才之名。”他想起陈编辑认真读他的小说的样子，那专注的样子甚是可爱……
小说？
等等。
小说？
陈编辑，读，秦烨的小说。
秦烨的小说通过邮件，来到陈编辑的电脑里。
电脑里有秦烨的小说。
小说，是重要的东西。即视感告诉秦烨，小说是重要的东西。
“难道是……黎明前的六颗星？”
3
记录观察者的日志【智人科技】
11.07 No.0
一号觉醒，无法从大数据库中获得相关信息。
11.11 No.1
第一位观察者觉醒，根据塔内全息投影可得知为罗鹿。暂无能力详情。
11.13 No.2
第二、三位观察者觉醒，根据塔内全息投影可得知为徐锥和琥珀。初步判定罗鹿所持有能力侧重于当前长距离的信息获取方式。
将塔内的全息投影拆除，放置于智人科技总部。
11.14 No.3
第四位能力者觉醒。暂无相关信息。
11.16 No.4
第五位觉醒，根据全息投影可得知为畅销书作家秦烨。第四位能力者可断定为梅丽莎I型的姊妹系统梅尔塔I型。
11.17 No.5
根据羊皮卷内容得知，徐锥所持有能力为近距离目标选定；琥珀所持有能力为逆时间信息获取；梅尔塔I型所持有能力为全员信息获取；一号所持有能力为事态观察（暂无任何活动，没有介入事件）。
新增羊皮卷内容：“事态预知”和“仪式方法”的获取来源于观察者——预知能力者。初步猜测秦烨为预知能力者。
11.18 No.6
已确定秦烨能力：预知。能力的表现方式为潜意识主导的文学作品。“事态预知”及“仪式方法”记载于作品《黎明前的六颗星》中。
11.19 No.7
预知样本取得。
11.20 No.8
破译开始。
11.22 No.9
破译基本完成。已确定“计划”势必成功。
4
秦烨从电脑里翻找出已经收笔的《黎明前的六颗星》，打开呈现给众人看。显然，罗鹿对他的作品并无兴趣，而琥珀兴致勃勃地啃着文字。
“没想到我的小说居然是能力的载体。”秦烨自言自语道。
“太好了，我们有线索了！”
徐锥兴奋欢呼。
“线索是有了，但这十万字，总不能全都是事态发展吧？”罗鹿质疑。
“当然不是了，这是奇幻小说。而且，就像梅尔塔所说的，十六日以前所写的东西都不能当做‘样本’，实际上只有五万字是当前事态的发展状况。在这五万字里，有一万字的背景介绍，我觉得那也不是有用的东西。其余四万字，刨去修饰，大概就能抽象为当下我们所遇到的事。”秦烨低头道。
“背景介绍是指‘天行者’们创造天启的故事吗？”琥珀饶有兴致地问。秦烨回答是的，琥珀满意地点了点头。
“根据我的推测，‘天行者创造天启’的内容应该就是‘仪式’的来源。而主角五人所经历的事——比如逐一得到‘启发’，并追寻‘启发’而相聚在一起，通过‘启发’一步一步寻到真相的情节，大概就是我们当下所做过的事。”梅尔塔分析道。每个人都屏息倾听，生怕露掉什么重要的内容。
“然而通过我的计算，真正对当前事件的概述内容大约占整篇小说文字量的15%，其余为冗杂内容，也就是被扰乱的无用内容。若想破解接下来我们的动向，就必须从大量的文字里寻找目标，如同大海捞针。而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两天后，也就是十一月二十五日，智人科技就要将‘仪式’正式启动了。”
“两天后？这么快！”
徐锥惊呼。
“不会吧，两天时间怎么够啊！要知道，智人科技破译‘样本’用了整整两天的时间，而他们本身却掌握着大量的信息，以及超级计算机‘梅丽莎I型’啊！我们根本达不到这个速度好吗？”
秦烨绝望地说。
他越加觉得希望渺茫。从头到尾，他们都在和时间赛跑。而真正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时，已经差不多迟了。如今，垂死挣扎的作用又有多少呢？秦烨不知道，没有人能知道。在不确定性笼罩的阴霾下，他的内心也被迷雾遮盖，难以见到希望的光彩。
他想，不如放弃吧。
既然无法拯救被四维吸入的命运，那就做一个世间百态的观察者，想想也不赖。
秦烨苦笑道：“有什么意义呢？我们根本无法破译‘样本’。”
这时，琥珀忽然抓住秦烨的双手。秦烨想要抽回手掌，而手掌却被琥珀紧紧拽住了。
“秦老师，不是这样的。”
琥珀的声音轻微抖动，仿佛在宣布一项科研成果。
“我们有‘能力’。只要大家联合起来，我们就有希望！”
“！？”
能力！
琥珀说得对，我们有能力！
秦烨恍然大悟。
原来，能力的存在都是为了这一刻。
他拖拽文章旁的滚动块，转头朝琥珀说：“琥珀，对我的小说使用能力！”
“啊？”琥珀迟疑了一瞬，立刻明白了秦烨的意思。而其他人也明白了。
“好！”
秦烨在让琥珀用能力复原小说“最初的样子”。“最初的样子”一定是事件发展的轨迹。而当前的《黎明》是秦烨修改过无数次的，所以有许多偏差。
琥珀盯着屏幕，然后接过鼠标，一条一条的删除又添加。这一动作持续了三个多小时之久，秦烨躺在沙发上快要睡着。直到昏暗的太阳落入地平线，琥珀才完成了她的任务。
“好了？”
秦烨问。
“嗯，好了。我已经将《黎明》修复到你刚写完时的样子了。接下来……”
“接下来是我！”
徐锥甩了甩胳膊，揉揉关节，压压手指，一副一鼓作气的模样接过鼠标。
“接下来就让我能力找出‘事件发展的轨迹’和‘预知内容’，对吧？”
“没错。”
徐锥握着鼠标，飞速的敲击键盘。没过一个来小时，小说的一小部分字体就变成了加粗体。徐锥与琥珀一击掌，相视而笑。
“完成了……”
秦烨咽了口口水，看看琥珀，看看徐锥，又看看罗鹿，看看手机。
“那么，我们开始整理吧！”
所有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5
整理完成时已经夜过一半。
本应该激动人心的时刻，而气氛却低沉不已。
整理的结果，并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小说的结尾，‘天灾’降临，所有人类成为了‘天启’的俘虏，而主角五个人也因此堕落，成为了封存在以太里的幽灵。
所以，‘样本’所提示给他们的信息就是，他们必然失败。
失败的结果已经确定，那努力还有什么意义呢？
秦烨自问。
当然没有。
秦烨自答。
他仿佛看见天空被一朵厚重的乌云遮盖，阳光透不过云层，世界一片昏黑。他的世界就是那片昏黑的世界，而阳光就是希望，希望被阻隔在乌云之外。既然‘仪式’已经告诉他们，他们不可能成功，那还值得努力吗？当然不。
“看来我们失败了。”
秦烨闭住眼睛，努力不去看其他人的表情。这样做能让他好受点。
徐锥缓缓地摸着下巴，双眼里少见的露出悲伤地色彩：“从因果律的角度看，预知的结果是必然的。也就是说，我们真的没办法成功了。”
“真的。”罗鹿也说。
“真的吗？”
琥珀问。
她总是想从不可能的事里反复询问——尽管梅尔塔重新出现。可预知的结果是不可能改变的，所以这次问再多，也不可能改变他们失败的事实。
“据我的计算，我们成功的几率为0%。”梅尔塔用一句多余的话打断了所有人的谈话。
最后，秦烨说了这个夜晚的最后一句话。
“大家都回去吧，好好享受能真正体会到现实世界的最后两天。”
6
他独自一人坐在书桌边，手里捧着他的所有作品，一本一本地翻阅。阳光从窗口斜射进来，今天有着难得的好天气。光线照在他的书上，将每一个文字映衬得闪闪发光，仿佛那是他最宝贵的财富。
从《地堂》到《天门》，再到《黎明前的六颗星》，他一共在写作这条路上了打拼了三年之久。尽管他看不到《黎明》的出版，可他依然很期待自己的新作品能带来多大的影响力。
其实，他的说活的全部，就相当于写作。写作塞满了他的生命，除了写作，他的心里放不下别的东西。如果哪一天，他没办法再拿起笔，那他也许会结束自己的生命。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但至少不是一个喜欢活着的人。要说活着，对于他而言可能只是生物的本能，以及对写作的渴望。除此以外，他的看似零碎的爱好都是一时兴起，三分钟热度的产物。若是抛弃那些爱好，也对他的生活造不成分毫影响。
要说遁入四维，他也并非恐惧至极。
一个晚上的翻来覆去，他想了很多，最后他得出一个结论，无论自己处于何处，他都不会觉得心痛。三维里已经没有他牵挂的人，而写作这一精神家园似乎在进入四维后也可以继续，只不过就是没有读者而已。
他微微点头，轻轻默许了命运对他的捉弄。
而当他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时，琥珀推门而入。
“秦老师，我发现了一个重大问题！”
“什么问题都已经不重要了，我们马上就要‘超脱’了。”
秦烨懒洋洋地应着，伸了个懒腰。
“不，秦老师，这个问题似乎能带领我们成功！”
“成功？你开什么玩笑。‘样本’都已经告诉我们，失败是必然的。”
秦烨完全不信，又打了个哈欠。
“秦老师，我说真的！你快看。”
琥珀着急地将秦烨的电脑打开，眼泪都快急出来了。
电脑开启后，琥珀打开《黎明》的文件，指着一行文字说：
“秦老师，我发现我们整理出来的轨迹有问题。在你的小说里，我们所经历过的事，并不在《黎明》最初的样子里，而是在你修改过后！”
“什么意思？”
“很有可能，你的修改导致整个事件发生了改变！！！”
改变！
改变的回音在房间里来来回回，秦烨一个激灵，瞪着琥珀。忽然，梅尔塔说话了。
“我发现了！”
这是梅尔塔第一次爆发出惊叹号般的语气！
“我发现了！秦烨，你的能力不只是‘预知’，还包括一个最重要的内容，就是改变！！”
“什么！？”
“改变！你能改变整个事件的发展！简而言之，你改变了因果！我现在明白了。我明白我为什么能够复活——在那样的情况下，数据被删除的那般彻底，复活应该是绝不可能的，然而我却复活了。再想想我们在六面塔内，能力会得到增强——也就是说，秦烨的能力在六面塔内得到了增强！秦烨潜意识里‘希望我不要死’的祈愿得到了响应，而我也就通过秦烨的‘改变之力’复活了。果然，秦烨，你才是各位的救星。”
梅尔塔说完这句话时，清也已经瘫倒在座椅上。
“这也太玄乎了吧……”
半个小时后，所有人都来到了秦烨的家里。
“秦烨不仅可以预知，还能改变！？这是为什么？不是说，我们无法通过自己打破局限性四维吗？”
“这就不得而知了，但是，从我们整理的‘样本’和你修改后的‘样本’来看，你的确能够改变事件的发展趋向。在最初的版本里，我们中会有两个人死去……”罗鹿皱眉道。
“天哪，幸亏你修改了。”徐锥松了口气说。
“梅尔塔，帮我们分析一下秦烨‘改变之力’发动的条件。”
“好。稍等片刻。”
十分钟后，梅尔塔的分析报告出来了：“秦烨‘改变之力’的发动条件：只能因果律既定的未来，而不能改变过去发生过的事。且修改幅度在不影响整体发展趋向的情况下为——百分之五。对于整个事件的影响力为——百分之五。无法影响事件的结尾。”
“无法影响事件的结尾？”
“对。如果仅是利用文学创作的方式进行‘改变’，那么对整个事件的影响力在百分之五以下，而且不能违背因果规律。”
“什么啊！意思不就是说我们没办法改变失败的事实吗？”
“对啊。”
琥珀叹气。
“这说了和没说有什么意义？”
秦烨一拳捶在键盘上，琥珀吓了一大跳。
而徐锥同罗鹿都摇了摇头：“真的是这样吗？梅尔塔，哪怕是秦烨也无法改变结局吗？”
“理论上……是这样。秦烨的‘改变之力’太微弱了，百分之五根本影响不到什么。根据我对‘样本’的分析，‘改变’顶多只是改变过程，而每个片段事件的结尾都是相同的。”
“……”
绝望再一次袭来。
这一次，变成了每个人的绝望。
琥珀垂着头自言自语，边说边啪嗒啪嗒掉眼泪，大颗的泪珠就像珍珠般从她光滑的脸颊上坠落，她的齐肩的头发上也仿佛沾满了泪水。
“我还没有在这个世界上活过二十年，我还哪里都没去过，我还有那么多书没看过，怎么能这么快就离开呢？”
而罗鹿也在愁眉苦脸地诉说：
“哥哥，我没办法替你报仇了。而我更不会前去找你，我可能永远都没办法死去了……”
徐锥却没有特别伤感，她只是镇定地坐着：“看来，六面塔的历史，只交给刘队他们，我是无幸了。”
不知道梅尔塔在想什么，但从每个人的神情来看，这个消息给了他们巨大的打击。希望一次次战胜绝望，而最后一次，绝望却战胜了希望。都说看不见的光明是对绝境之人最好的安慰，那么看得见却触不到的光明就是对绝境之人最大的打击。
而就就在此时，出乎众人意料的是，最容易放弃的那个人居然抛开了绝望。
“喂，我说，在六面塔里我的能力会增强，对吧？”
秦烨双手撑在膝盖上，微微颔首，盯着前方的一片白墙问。
“对。”
梅尔塔回答。
“那么，我的影响力可以上升到多少？”
他紧咬嘴唇，那片被咬的区域已经发红，像是要把血咬出来一样；他的眼角向下撇着，却不显得犹豫；他的两根又粗又长的眉毛微微发皱，仿佛一只待命的鹰。
“根据我的计算，大约能上升到百分之十五。”
“百分之十五……足够了。”
秦烨点头。
而其他人都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
他嘴角忽然上拐，略带颤音的腔调从他的嗓子眼里发出：“可以扭转失败的命运。”
“哦？”
包括梅尔塔在内的每个人都发出疑问。
“我愿意赌一把，我们来商量计划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