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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一锅术士

日暮编年史

  

从几乎被冻结的海面上,吹来了混合着黑港鱼臭味的气流。它带着一片雪花落到到了红头发女巫师的鼻尖上,她眯起眼睛注视着前方阴沉的城市和墨色的海平面,泊嘉尔对温度变化非常迟钝,但是就算是她也能感觉到此刻的黑港远比她上次前来时更加寒冷,泊嘉尔深呼吸了一口,火星和雾气从她嘴里飘出,继续说着昨天晚上梦到的清晰的预兆。

“我梦到了一艘逐渐熄灭的船,就像是将熄的炭火,那些明暗的火星像是我的心脏那样跳动。”

“咳。”篷车里传来一声轻微的咳嗽,像是阿斯夏的声音。

“巫师的梦都是预兆!我有预感我离我的目的地很近了。”

“是这样的吗?”现在是道尔顿在篷车里发出轻笑,因为看不见他的表情,所以泊嘉尔也不知道那是附和的笑容还是嘲讽的笑。她听见身后的篷布传来声响,那是他们的商人同伴,矮胖的那一个。

他如释重负的盯着黑港那参差不齐的房顶,这意味着他长达一个月的传信任务终于达成,也终于不用在斐伦纳西的贫瘠土地和这几个来历不明的施术者一起行动。他不由得发出了谢天谢地的感叹。

“我没想到我有天会这么说,但是你们这些怪胎真的帮了不少忙。没想到这一路会遇到这么多蟊贼。”

“你真想报答我们?”女巫师像是揪住一只兔子那样把手放在商人的脖领,“那我原谅你的臭嘴。”

“轻点!女士,我当然会好好招待你们,你们可以住在我那里,现在黑港里一定已经挤满了人,不会再有空旅店了。”

“你想让我们帮忙干什么?”道尔顿把商人又拽回篷车内,“你像是会随便打发点钱给救命恩人的人”

“不不不,你肯定有什么误会,我向来知恩图报!旅途劳顿之后的休整就是最好的报答了,不过,你说的没错,现在是黑港里最缺干事人的时候,这一路上我们遇到了起码十群想抢劫的人,我肯定现在那个港口里还有跟老鼠一样多的鸡鸣狗盗之辈,有你们在我才可以安心。”他面向昏昏欲睡的阿斯夏,“还有你,孩子,你不是想去看看那艘该死的贝尔克劳吗?我离开黑港时他们就派了不少人去调查,现在肯定有了结果,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阿斯夏闭着眼睛对他比了个拇指。算是第一个同意了商人的提议。

“那我没意见,只是如果你打算让我们干活,光是住所可不太够。”道尔顿也没有过多刁难商人,把手摊开。

最后表态的是泊嘉尔:“如果有浴室就算我一个,我也不想睡在大街上。”

“很好,朋友们!”矮胖的商人拍着手,“你们一定会喜欢那里的。”

“克拉普,你真的有空房?你家里不全被你的表姑……”高瘦的商人一言不发的听完他们的所有对话,最后才悄悄凑上去问道。

“百特,百特,我们当然有,就我所知,现在黑港里至少有一个房子没有住人。”矮胖的商人笑眯眯的望着他的同伴。

就在篷车靠近黑港的同时,阿斯夏猛然坐直了身子,他没有睁开眼睛,然而在术士那无光的视界中,黑港的地面之下的泥土就像是干涸的血液,那一点点刺眼的红色在他的视界中缓缓渗开,他从食历魔的口中得知了黑港也许存在一个血肉编织术士的踪迹,但是他没想到那个术士会如此肆无忌惮。

“这里的确有一个掌握了血肉编织的术士。”他睁开眼睛,望向道尔顿,他的嘴巴没有动,道尔顿却仿佛听见了阿斯夏在他脑中说话。“他在这里使用过了不止一次法术,我看见的刺眼痕迹起码是数十次以上的施法。”

这么近的距离里,白墙术士凭借着他们共同结缔的契约,只要集中精神,无须开口就能让对方听见自己的想法。

道尔顿也闭上眼睛,用他的灵魂来望向黑港的方向,但是比起阿斯夏,他太年轻了,旺盛的生命力阻碍了灵魂与盖亚的联系,在他的视界中,超过数米之外的地方就被一层层丝绸般的云翳遮着。就连马车之内都看不清楚,更别提远方的黑港。只有他越接近死亡,这些云翳就才会被一层层揭开,一直到灵魂彻底回融于盖亚为止。

道尔顿皱起眉,担忧的看着身旁的阿斯夏,“大师你会怎么做?你打算无视这个术士吗?”

“我们的人物是找到新血……这里的东西不是我们应该在意的事情,但是我们的巡游已经和黑港绞到一起,而新血的命运也藏在其中……”阿斯夏的语调听上去像是叹息。

“大师,这就是你没办法对泊嘉尔视而不见的借口吗?好心?”道尔顿笑起来。他乐于看见白墙术士们冷冰冰的信条下人性的一面,以巩固自己的。他们同为白墙术士,在最开始,道尔顿以为阿斯夏与其他白墙术士同样的冷漠,就好像是除了守卫帷幕之外,其他任何东西都不值得引起他们的注意;如果为了狩猎帷幕之外的异族,哪怕是亲自引起战争也毫不犹豫。

但是一直到最近他们才开始互相了解,眼前的孩子模样的术士虽然一直以长辈自居,但无论是对付双翼兽,弓术术士,还是食历魔,阿斯夏几乎每次都都身先士卒,完全不同于其他的白墙术士。

道尔顿忽然注意到,他被斯宾赛大师派出,是因为他是最年轻的白墙术士,他需要经历磨练来巩固他的责任感,也需要功绩取得其他白墙术士的认可,但是眼前的这位白墙大师呢,为什么他也会被派出巡游?虽然他们都没有询问过斯宾赛大师,但是道尔顿知道阿斯夏一定清楚这个答案。

阿斯夏没有回答道尔顿的问题,也不像是默认或者反对,他只是再一次把头靠回包裹上,这一路上他没办法完全避免使用法术,而这令他身心俱疲。他凝视着道尔顿,也许在他自己的脑中已经开始用说教的口气回答道尔顿的问题,但是道尔顿却没能听见一个字。

无声的带来的尴尬一直持续到他们抵达黑港的落脚处为止。

术士本来没有对这个乌木迷宫中的建筑物抱有太大期望,但是眼前的房子确实令他们稍微改观,这栋三层的小楼几乎是挨在黑港的边缘,建造于小坡之上,除了就地取材的石料和木料之外,它的周围还落满了枯萎花叶,几棵耐寒的果树被种在房子的外围,因为叶子已经掉光,果子也早已腐烂,一时无法辨认到底是什么品种。

如果单独看这一栋房子,它肯定称不上好看,然而对比于黑港的其他粗制滥造的木架来说,它就显得精致的多,外墙的盐斑很明显被仔细清理过,老旧或者是破损处被也被一一修缮,地面上被仔细铺上了打磨整齐的石砖,还用白漆沿着木梁涂了一圈。在喧嚣的黑港和呼啸的海风之中,它可以算是一栋叫人安心的居所。

而他们抵达这里时,霜土之灵的前脚也同时踏入黑港,带来了入冬的第一场降雪。盘踞在黑港周围海面上湿热的空气一下子变成了更加阴沉的乌云,原本漆黑的海平线现在反而发出微光。他们每踏出一步,下一脚就会踩在更深的积雪中。

“好好招待客人,百特。”矮胖的商人拍了拍他肩膀,便随着马车离开去回复蒙嘉里尔首府的情况。

而高瘦的商人只能耸耸肩,眼前的三人都是所谓的古怪的术士,而且还不是那种只会驱鼠和街头把戏的骗子,他在路上遭遇盗匪时就看见过他们出手,看见火焰在泊嘉尔的指尖与吼声中跳跃,他躲得远远的,却仍然被烤焦了头发,看见水银一样的荆棘从道尔顿的袖口里流出,它们在雪地上扭动,力道足够将其中的几个蟊贼抽飞出大路,那个孩子并不怎么动手,自从哨战以来,阿斯夏一路上都显得昏昏欲睡,只是偶尔用法术处理另外两人的伤口。

但是血肉在扭动中愈合这一点就令他非常不安。虽然除开这些难以理解的法术,眼前的三人并不是很难相处,那个红头发的女巫师性子直率,大大咧咧,不是会斤斤计较的人,那个魁梧的人虽然全身挂满了武器,闲暇时却非常健谈,而且知识渊博,一路上他都是听着道尔顿和泊嘉尔的那像是神话故事般的“术士之间的聊天”来解闷。

而那个不起眼的,像是小女孩的一样的术士,虽然在一天之中的绝大部分时间都沉默不语,只是偶尔才会说上两句纠正道尔顿的谬处,但是那是他们第一个认识的术士,那天黎明时他对于两个商人施以援手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光凭这一点就足以证明他的秉性。

在打消自己的疑虑之后,百特还是整理衣物上前,摆出商人的口吻问道:“欢迎来到寒舍,我的朋友们,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要点好吃好喝不算过分吧,大师你呢?”道尔顿注意到阿斯夏已经从大背包里拿出了一些物品,摆出了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你们先休息,我要趁着路还能走之前查看一下。”阿斯夏非常在意那些血肉编织法术的痕迹,几乎一刻也没有停留。

泊嘉尔在房子周围绕了一圈,满心欢喜的将百特拉到一旁,“需要什么?这不是明摆着吗!”

……

事实证明,阿斯夏最终还是错估了霜土之灵的威力,当他从黑港镇中回来时,积雪差不多已经快漫到了他的腰部,夜幕就好像是跟云层一样砸到了黑港之中,除了屋檐间隙的点点灯光之外,他什么都看不见。要不是百特房子的烟囱里正在大团大团的向外飘着白烟,他差点就迷失在黑港的夜色中。

他顺着烟雾一直走到了百特房子靠近左侧的门中,道尔顿和泊嘉尔就这么泡在房间中的一个巨大的木制凹槽中,在装下道尔顿和泊嘉尔这两个大块头之后,水槽已经非常拥挤了。

阿斯夏走近了一点,发现道尔顿整个人都瘫靠在水槽的边缘,他在看见阿斯夏之后招呼道“大师你要一起吗?墓谷巫师真是太神奇了,有泊嘉尔泡着都不需要添热水。”

“你太不谨慎了。”阿斯夏皱眉说道。

“别担心,不会有危险的,没了那些奇怪的材料和装备他可打不过我。”泊嘉尔插话道,她将头发拨开,发丝在接触到水面时发出了细微的,像是烙铁淬火时的声音。“快下来吧!有他在就开始有点挤了,但是装下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正如她所说的那样,大师,我的材料全在架子上,好好放松一下吧,你大可不用担心遇袭,这一锅汤里炖了三个术士呢。”

阿斯夏抿起嘴看了看自己的鞋面,在齐腰深的雪地走了几个小时之后,他身上已经完全湿透,屋外的寒风刚刚才像是锯子刮过他的骨头,虽然这种寒冷他早就在蒙嘉里尔习惯了,但是面对眼前的浴池,他也没有拒绝。

那不谨慎就好像是阿斯夏进门之后说的唯一一句话一样,他脱下衣服,坐到水槽边缘,将双脚放入其中。头顶的雪花逐渐融化,顺着发丝滴到水槽中。

泊嘉尔在水池里翻了个身,趴在台阶上

“我等这一刻已经好几天了,每一天我都在想着到了黑港一定要好好泡个澡,接下来我还想要一杯酒,如果还有个好听的嗓子在我耳边讲故事,那就再好不过了。”

“这次我和你的想法一样,大师你才刚刚回来,难道就没有什么想告诉我们的东西吗?”

阿斯夏的脚轻轻摆动,整理着他花了整个下午收集到的信息。许久之后才开口说道,“我只知道这里发生了很多次命案,如果从痕迹来看,应该都是同一个人所为,用的也是同一种血肉编织系法术。”

“这么模糊?你不也是会那个什么血肉编织的法术吗?”女巫师问道。

“法术是一种技艺,这个意思是,对于术士来说,它没办法像是巫师那样像是锻炼肌肉一样锻炼它,每一种法术都是一种技艺,而并非整个法术是一种技艺。”道尔顿补充了阿斯夏懒得解释的部分。

“听上去像是音乐与乐器,所以你也不知道那个法术有什么用的吗?”

“时间过去了太久,他好像在十天前就已经停手了。"

"你为什么要在意这个,你不是为了找到韦斯莱拿回宝物吗?”道尔顿插话问道。

“谁不会好奇呀!有这么一个滥用法术的疯子在城里游荡。”她又翻回来,扭动着手腕,皮肤之下隐约有鳞片滑动,“至于那个宝物,从明天开始我会挨个搜索黑港的每个房子,只要有一丝味道我就能把它找出来!”

“还有,你这个晚上都做了些什么?要是没有大个子补充,别人能理解你的话?”泊嘉尔挺好奇这一点,她的这个伙伴并不难相处,只是有一个所有老术士都有的坏习惯,自以为是的觉得所有人都有与他一样的知识,又或者是将别人当成傻瓜而不屑于对话。

“我找了黑港本身的术士,在这里,他们被称为驱鼠人。”

“他们只有驱鼠这一种工作?看来你们术士和一只猫没什么区别。”在场唯一的女巫师嘲讽道。

“我知道他们,严格来说,他们并不是只有驱鼠这一个本事,而是因为驱鼠而逐渐为人所知,毕竟如果是为了驱赶老鼠,有太多的办法了。”道尔顿回忆了白墙术士的之前游巡的记录“他们没有学派,没有老师,没足够的天赋和知识学会新的法术,只是以上一代传下来把戏为生。沿海的很多城市里都有这种术士。大师你遇到了他们之一吗?”

“我遇到了他们一群,你可以说,就像是老鼠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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