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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双翼与焦痕

日暮编年史

  

蒙嘉里尔的首府是整个地区唯一一个可以称得上是城镇的地方,孤零零的灰褐色砖瓦矗立在一整片较平整的苔原上,就和其他地方一样死气沉沉。砖瓦上留着被雨雪侵蚀的痕迹,使得这些建筑看起来就像是倒塌过好几次又被拼起来一样。一些褐色的爬墙虎带着同样颜色的叶子沿着房屋的边缘向内生长,勉强维持着墙面不至于倒塌。

这里的太阳不会现身,只能凭借尖顶的明暗来大致的判断时间,而就在太阳刚刚漫过尖顶的时候,差不多接近中午,一架羊车顺着大道的泥泞和嘈杂驶入镇内,车上高高叠起着发黄且湿漉漉的枯草,还有几个奇怪的乘客,就比如坐在草料上的两个男人,他们的衣服看起来造价不菲,原本艳丽的玫瑰花纹装饰被泥土污染的肮脏不堪,草枝刮破了那些刺绣图案,还有其中一个人的脚。

他们一路抱怨身为整个区域的首府:居然没有一寸石板路;整个城镇看起来就像是个大的过分的破村子;而最高的建筑也不过三层。它就像是一块呗不小心掉到地上的薄;这样的地方自然也没有城门,他们甚至都看不见警卫或者驻军。

羊车最顶端的草料架子上坐着一个矮个子,那里晃动的最厉害,但是他却坐的稳稳当当。就像是个旅行者一样披着御寒斗篷,背着一个大背包,睁大眼睛四处张望,偶尔也低头在一个本子上用细碳笔记录着什么。

接受过白墙术士教导的他,将一路上的地标和相关注意的区域都被精确的绘制在本子上,包括和这两个报信者对话中获得的信息都被详尽的记录。不过并非是记录在本子上,而是记录在他脑中。本子上只留有无法辨识的速记符号——这些符号只有同为白墙术士的人能够破译。

那个矮个子抬起头,注视着这里缺少生机的行人,脑子里回忆着所谓蒙嘉里尔首府真正的名字。

这个小镇原本叫做内斯地意菲尔,这个词的原意是下一个丰收日,可惜蒙嘉里尔这片地方和丰收从来没有沾过边,所以这个名字也被叫做‘诅咒最初来到这里的人’。

这三个初来乍到的旅客很快被淹没在这里的嘈杂和纷乱中,道路两边高耸的木头墙壁吱吱作响,街道也狭窄的只要张开双臂就能碰到两旁。阿斯夏揣测着只要一点点小火星就能把整个城镇烧起来。白墙山脉虽然被算在蒙嘉里尔的境内,但是除了术士之外没有任何人居住在苔原以北,而术士们基本上也极少和这里交易物资——他们靠着驱使小鬼精从投影城市里收集所需要的物品。

穿过最拥挤的巷口,人群逐渐变得分散,不知道谁喊了一声,人群们又呼呼啦啦的朝着更西边跑去,有人喊着牧场出现了龙,又有人说那里现在来了一群爬翼蜥。这些喊声吸引了阿斯夏,他不自觉的望向西方,在术士的视界中,那里就好像燃起了一团火焰,但是他还是分辨不出那到底是什么,他的确从中分辨出了龙类的颜色,但是除此之外,又有着很多斑驳的色彩混杂于其中。

“那些家伙走了也好!就在这里,我们下车,我的衣服都要湿透了。”矮胖的男人已经几乎没有血色,他沿着牛车边缘小心的下来,差一点跌入泥泞中。

“就在这里?”阿斯夏依依不舍的回头下车,他们附近矗立着可以算是整个内斯地意菲尔最大的房子,也是少有的几个有石头厚墙的房子,就像是一个简陋的堡垒。没有卫兵守在门前,也没有看见其他人,但是当他们下车之后不到一分钟,这个房子的大门就被人推开,走出一个穿着睡袍,两眼惺忪的人。

“克拉普!你和你的兄弟这是怎么了!”他毫不介意矮胖男人身上的污渍,给了他一个拥抱。顺便也拥抱了稍微高一点的那个男人。

“少来这套,乔幸,这还不是拜你的领民所致!”克拉普和那个高个的男人非常大方的进了屋。而就在这时候乔幸才看见了站在二人身后的阿斯夏。

“等等,你是谁?”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矮个子,阿斯夏看上去很像是个小孩,不过小孩不会有这样的打扮,那件最外层的斗篷随处可见,只是比起一般的斗篷要厚重的多,他能从内衬里看见十字纹的棉絮,而斗篷之下穿着的是精制的布甲,鞋子也缝合的一丝不苟。更别提他的大包,他能看出这种包一般都用来装武器。

就算不看他的服装,光是那双四处打量的眼睛,那并不是带着天真的好奇的观察,而是明显带有目的的审视。乔幸一般不会这么仔细的打量一个人,但是如此多的违和感出现在眼前这个孩子身上,令他忍不住在他身上寻找一切可能的线索,直到他的目光终于停止在阿斯夏肩膀斗篷上的一个熏黑的骨扣上。

“那个斗篷扣子,你是……白墙术士?”他试探性的问了句。

“白墙术士又是什么词?”矮胖的男人见乔幸半天没有进门,便回头问道。“又是你们这边其他小贼帮派的名字?”

阿斯夏看着乔幸点头,“你见过类似的扣子?然后那个人告诉你他是白墙术士?”白墙术士也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秘密身份,人们只是知道蒙嘉里尔那个鬼地方有个叫这样名字的组织,就和那个地方有着千奇百怪名字的强盗和小偷的团伙一样。阿斯夏不指望眼前的人遇到的是几年前失踪的术士格雷沙姆,更大可能是,道尔顿最近接触过他。

“差不多吧,那人穿着和你一样,你也进来吧。”他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面对这些装备齐全但是来历不明的人,只能先把他请进屋内。

“我不管那个白墙术士又是什么东西,不过这可是好家伙,比你大部分领民可好太多了。”矮胖的人指了指自己被包扎好的伤口,一屁股坐到了房间中的木椅上。他脸上已经开始冒冷汗,肢节也泛着红。高个的人已经跑去找医生,只留下他们三个在屋内。

这里应该算是蒙嘉里尔首府的领主屋,不过就阿斯夏看来除了比一般屋子更大一点之外,并没有什么珍贵的东西,甚至找不到一点值钱的饰品,这对于一个领主屋来说太过朴素了。

“你怎么过来了,克拉普,这还糟了这么大罪。”

“贝尔克劳知道吧,那艘大船把黑港给撞了,所以这一季的东西会迟上一段时间才能运到。”他虽然捂着脚,但是对于乔幸也没有摆架子,而是抓紧时间说了他带来的坏消息。

“迟上几天?”

“可能二十天吧,运气好的情况下,你是没看见港口的惨样。”

“这……真不是个好消息,尤其是这两天一直有龙还是什么的在骚扰牧场。”乔幸说完回头看了一眼阿斯夏“你们会处理那些东西吗?虽然你看起来不像,不过之前来的那个人好像对这些事情跃跃欲试。”

“我们不是猎魔人。”他摇头拒绝“你说的之前的那个人去了哪里,你怎么和他碰上的?”

“在牧场那里,守卫们全被那畜生拍倒了,我们的箭就好像对它没用一样。”

“弓箭能派上用处的地方本来就不多。”

“以往还是很有用的。”乔幸摇摇头又转回克拉普“你还是在这里养两天吧,就怕你这个急性子直接死在半路上。”

“等我差不多好了我就出发,嘿,孩子,你还是跟我们一起走?”

阿斯夏沉默点头。

“那行,我在这里先躺两天,大后天早上我就出发,你要是想走就在这门口等着。”他还是没能改过习惯,一放松下来,语气就不自觉的上扬,带起了一点点轻蔑的鼻音。同时摆摆手让阿斯夏离开,自己需要和乔幸聊聊公事。

“你听说过白墙术士?”克拉普看见阿斯夏离开房子后问向乔幸。

“不,不过谁知道呢,至少我记忆里没有什么绑架犯会自称白墙术士。如果她是个骗徒,那么也太寡言少语了一点。”

“哈哈哈哈,寡言少语,你还会说这种词!”

“反正你自己注意点吧,等你的跟班回来再好好讨论这个。”

牧场的周遭散发出一股焦糊的味道,像是动物毛发被烤糊的味道,远处是被拆了一半的窝棚,牛羊栅栏缺了一个大口子,现在整个牧场看不见一只活着的牲畜,它们要么被吃了,残缺的四肢散落一地,要么被赶到房子里藏了起来。

牧草上多了好像伤疤一样焦黑的痕迹,现在刚刚入冬,那些黑痕在新雪上格外显眼。远天除了阴暗的云层就是漆黑的常青树林,而牧场旁边则多了一些壕沟,还有几个个小小的石头堡垒。在临时搭建的木塔楼上,一个脸上带着伤的卫兵正柱着弓箭警戒。他身上只有件链甲。就连那件链甲也被泥土塞满,狼狈不堪。

“小子,没事别过来凑热闹!”他喝止了正在靠近的阿斯夏,不过至少没把弓箭对着他。


“嘿嘿嘿,别那么激动。”有人敲了敲塔楼,从堡垒中走出,那个高大的身影一出现就足够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他看起来和前几天分别时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虽然皮甲上多了几道伤痕,那个又大又重的毛皮大衣闻起来更难闻之外,道尔顿居然有时间把自己好好打理了一遍,剃干净胡子,还梳了头。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

“大师,你得到你要的预言了?”

“拿到了,那是关于撞击黑港的大船,这些是怎么回事?壕沟,还有这个塔楼……牧场中间那个是烤羊吗?”阿斯夏打量了下道尔顿现在的装束“你之前去哪里了?”

“看看地上的焦痕,猜猜它是怎么来的?大师,双翼兽可不会喷火,我教了下他们怎么防护那些会飞的兽物。”道尔顿回避了阿斯夏后面的问题,将话题转移到眼前这些惨不忍睹的痕迹上。

“喷火?”

“对,这也是我打算干掉它的原因,我问了这里的士兵和农民,他们说是有龙袭击了这个地方——对于他们来说这些怪物都长得一个样。”他和阿斯夏一起爬上碉堡,指着农舍说道“最开始被袭击的不是牛羊,而是农舍,它在前天夜晚起火。然后他们就说看见了两对翅膀的会飞的怪物。它在火光中叼起一个农民飞走了。”

“双翼……火焰……”

“不是你想的那样,大师,我知道他们描述的绝对是一只嘉姆瑞德双翼兽,而不是双翼飞蜥之类的东西,它是一只能引出火焰的特别双翼兽。”他顿了一下,手指转向南方“再加上昨晚我也看见它了,在那片长青林中看着这里,就和一般的双翼兽一样,甚至更小一点。”

“那火焰是怎么回事?”

“你相信会有东西能让兽物拥有喷火的能力吗?让双翼兽变成北方的谷龙?”

“不会有那种东西,双翼兽的翅膀第二层毛会在高温中变形,然后脱落,火焰对它来说是致命的。所以我一开始还以为那些焦痕是人为放火驱赶在驱赶它。”

“然而事实就是如此,火焰从它的嘴巴里喷出,形成一道火柱,而它毫发无损。”

“不对……”阿斯夏低下头,这种异常的事情违背了术士们对于双翼兽的研究,他可不相信这会是什么变异体,更大的可能是这只怪物被人为的改变过。

“没错,不对,这是件以前都没有发生过的怪事。”道尔顿就好像捏住了一个什么东西,把手放到阿斯夏眼前“你是白墙大师,你最了解怪事意味着什么,首府可以算是离白墙山脉最近的城市,如果这里发生了怪事又意味着什么?最坏的情况,有东西越过了白墙术士在山脉的防线,已经渗透进了这里。”

“去找一只活物!”阿斯夏吩咐道。

“内脏占卜?”道尔顿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被木笼关着的老鼠,“这方面我不擅长,如果你需要更多我再去买一点。”

“一个就够了……”阿斯夏环顾四周,一时没有找到活着的牛羊,只能又转回手中这个奄奄一息的老鼠。他不是用刀子破开鼠类的肚子,而是左手握着它,将老鼠的肚皮朝上,右手食指的指甲从它的鼻尖一路向下滑动。皮毛纷纷向后褪去,肌肉也如植物盛开般绽放。老鼠的内脏就像是瞬间缺少了所有支撑一样,沿着指尖的缝隙宛如液体般流下,在地上溅出血花。

肠子与脏器堆叠在一起,很快又蠕动的分开,心脏位于最上方,还在一点点跳动。

“怎么样?”道尔顿问道,他能看出牛羊的内脏,不过老鼠对于他来说还是太困难了。

“你猜对了……弓弦作响,枝叶簌簌,我还看见了某个不走运的人,如果我们抓紧时间,没准能帮上谁的忙。”他松开手,鼠尸滑落,“你再去四周看看有什么线索,”

“那你呢?”

“我要去那片树林看看。”阿斯夏指向远方那片几乎和乌云融成一片的树林,它表面上平平无奇,但是在道尔顿的视界中,那个地方正燃烧般的发出鲜红的火光。

“不需要我一起?”

“需要,如果我傍晚之前没有回来,你就去森林沿着我留下的标记找我。”

他将大背包留给道尔顿,只带上了轻装,装备好剑与弩,就沿着小路步入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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