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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疑火

日暮编年史

  

道尔顿看着那个小小的白影子没入灌木从中,接着便转回头看向被焚烧过的田野。这才刚刚出发几天,有意思的事情就接二连三的出现,他不知道这是引导他们找到新血的契机,还是对于白墙术士肆无忌惮做出预言,拨乱丝线的惩罚。

“刚刚那个孩子是谁?”塔楼上的守卫探出头问道

“你们的大贵人,两个白墙术士足够解决这里的这只飞兽了。”

“那个也是白墙术士?也能鼓捣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她看起来连十五都不到,你敢让那么小的孩子独自走进树林?”

“不,他没你看见的那么年轻。如果待会有什么变故你们可别出来,藏在里面射箭就行。”

“大个子。”堡垒中的另守卫也走了出来:“我们可不能一整天都杵在这。”

“最多今晚就会有个结果,放心吧。”道尔顿叹了口气。

他之前已经检查过最显眼的被焚毁的谷仓,但是一无所获,所以对田野里的焦痕自然也没有那么上心。

不过随着阿斯夏的提醒,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再检查一遍田野。根据守卫们的说法,它在焚毁谷仓之后升空了一段距离,又落回到田野,并且在那里喷了第二次火。如果不是为了阻止守卫们靠近,那么应该还有别的理由。

被火焰烤过的地面透出雪下焦黑的泥土,被埋在雪下的杂草微微湿润,但是还是被烧成了灰烬。这道焦黑的痕迹一直延伸向林中,足有50尺长。

“没有其他的可燃物的气味,没有腊味,但是……硫磺味……”他沿着焦痕洒下一些专门配置的试剂,用来判断其中可能存在的元素。“看起来是纯粹的巫术火焰……”

就在道尔顿沿着田地挨个检查焦痕的时候,有一个沙哑的声音从他耳边响起。

“你是来杀那个怪物的猎人?”

那是一个穿着厚毛衣服的人,衣服口袋里装着马鞭和铃铛,随着他的凑近而叮当作响,还有一条猎犬在他和道尔顿的脚边嗅来嗅去。

“不,我不以它为工作,所以你不用付钱。”道尔顿打量着这个人,“这是你的农场?”

听见不用付钱之后,他的表情缓和了一点“如果遭受了这么大的罪还得付钱,我是真活不过这个年头了,那个畜生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现在我一头羊都没有了。”

“那那个谷仓里原本有什么吗?”

“谷仓里还能有什么?当然是谷物,不过今年收成不好,那里其实也没剩下多少。”

“那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谁知道呢……这里的晚上冷的要死,没人会在太阳下山之后还在外面溜达,除了酒鬼和游魂,我睡倒半夜才被人推醒,说我的谷仓被人烧了。”

“被人烧了?那时候你们还不知道有双翼兽?”

“不,我们之后才发现它,那时候那个畜生正在啃我的羊。”

道尔顿检查过那些羊的尸体,的确,它们身上有撕咬的痕迹,然而更引人注目的是撕咬痕迹之上的焦痕。所有和火焰扯上关系的东西都笼罩着一层疑云。

“不过我至少不用担心狼的事情了,反正我现在也没有羊了,更何况最近的头狼已经被打掉了。”牧场主苦着脸看着羊尸,自我安慰着。

“头狼?”

“前两天有个全副武装的人在这里卖了头狼尸,现在应该已经送到制皮匠那儿去了。没了它,这些狼近期就跟没头苍蝇一样乱转,根本不敢靠近镇子。”

“和我讲讲那个人。”一提起狼的尸体,道尔顿就想起了他们在岔路口上所见的东西。

“这和我的牧场有关系?”

“总是能扯上一点,赶紧说说。”

“深褐色头发,脸上有疤,牵着一匹马,那狼尸就是用马拖来的,皮都快磨破了。”

“他是怎么杀掉那狼的?别告诉我是用剑。”

“我倒是没看见剑,他背着一张很大的弓,比一般猎人的都大,很平的弓。你到底为什么要问这个,你们要让他用这弓来把双翼兽射下来?”

“差不多吧。”海地长弓,严格来说那还是道尔顿的故乡,只有那里的高大人种才会使用那样的武器。他想的自然不是找一个用弓好手的帮忙,他想到了另一件事,如果没有佩剑,那么他只能将坚固的海地铁箭当成匕首来用,这倒是解释了他们遇到的狼尸的伤口。

此刻,昏黄的阳光消散在道尔顿眼角,太阳已经突破云层逐渐下沉,而阿斯夏仍未归来

他本应该更加信任大师,然而不好的预感依然浮现在道尔顿心中。

树林的边缘插着两支金属打造的箭矢,它们很好的藏在小路两旁,看起来就像是不小心射偏的箭,上面带着海地巫术的气味。这两只箭遥遥相指,就好像一道看不见的门户,其实也的确如此,道尔顿认出了这个法术的作用,它被用于困住什么东西,以树木和田野的界限为墙,困住了某个被法术影响的东西。

所以道尔顿把箭留在原地,抽出短斧,没有踏上小路,而是从两侧的高坡踏入林中。

在越过两只铁箭的一刹那,他就能感觉到自己宛如沉入水中,四肢都没入了一层寒冷而凝固的东西。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感顺着胃部一直升上头顶,这应该是法术的效果。但是他无法从这种感觉中辨别出这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法术。

很明显有人用界限困住了什么东西,也许是那只双翼兽,但是着法术之中还藏着另外的一种味道。

道尔顿没能辨别的唯一原因是他还太过年轻,这与知识量或者智慧无关,只是纯粹在于经历和积累的多寡。可惜那个比他老的多的人已经先一步进入林中,而且没留下任何信息。

不……阿斯夏留下了信息,术士们一般不会随便扔下自己的随身物品,也很少在树木上做标记,他们会选择一些不易发现,但是同僚之间约定俗成的标记,比如将石头放在叶子上,摆成四叶草的形状。或者是将长草编成指向结。

不够那样的标记在树林中实在过于难发现,所以也有像阿斯夏那样,在树枝上挂一个手掌大的枯草环,这个淡黄色的圆圈在漆黑的树干上十分显眼,它的一角稍微打上结,指明了阿斯夏的方向。这样的稻草环每隔几百尺就有一个,一直将道尔顿引入树林深处。这片林子其实没有那么大,只要肯花个把小时就能环绕一圈,不过此刻在那个不知名的法术的作用下,它的边界都向着四方延展,一旦进入林中,四周就几乎看不见天光,取而代之的是无限重复的枝干。

下这个法术的是个老手。

道尔顿没走太久,就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从前发传来,一道巨大的,红褐色的影子在层层叠叠的树木中一闪而过。得益于白墙术士们严格的训练和法术,哪怕目击的时间很短,他也看清了那影子的真貌,毫无疑问那是嘉姆瑞德双翼兽,不过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显眼而且这么小的双翼兽。他们先前在雪地中遇到的那只有近三十尺长,而眼下这只还不到十尺。

“兽崽?不,它们长得很快,而且双翼兽的幼崽没有毛发……”他握紧手中的短斧,看向双翼兽的四周,不过没能看见阿斯夏的身影。

“总不至于被吃了吧。”道尔顿无声的嘲笑了一下,从侧面悄悄贴着它的视野死角靠近,虽然这样的小树林藏不住他庞大的身子,不过他有信心能在双翼兽发现他之前解决战斗。那只嘉姆瑞德双翼兽只是在烦躁的渡步,看上去有点气喘吁吁,如果从前天算起,它已经被困好长一段时间了。而随着道尔顿的靠近,这只双翼兽身上不同寻常的地方也显露出来。

首先是它的颜色,几乎没有双翼兽会是这样明亮的红色,羽毛也很稀疏,露出下方的绒毛和棘皮。它翅膀上插着三只箭,刚刚好将肌肉和骨骼卡住,令它无法起飞,箭支黑黝黝的,呈现金属的质感。那又是海地人的箭,听说这样的金属箭支配合大弓甚至能射穿南方谷龙的翅膀。双翼兽摇头晃脑的发出低吼,一些硫磺色的气息从它的鼻孔喷出,它嘴角褐色的牙齿也飞溅出火星。

毫无疑问,嘉姆瑞德双翼兽是不会喷火的,也许某个地方会有能喷火的双翼兽,但是也绝不会长成这个样子,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器官在配合喷火,他沿着火星四溅的嘴部向下看,它的腹部明显被火焰烧焦,曾经有火苗沿着那里向着尾部蔓延,拉出一道道褐色的痕迹。它就像是刚刚学会喷火的野兽,还没能控制住那些火焰对自己的伤害,这又是一个不寻常的地方。

道尔顿暗自揣摩着自己和那只双翼兽的体格。

杀掉这只怪兽应该不难,从它对周围树木造成的伤害来看,它的力气比之前遇到的那只小得多,而且由于羽毛稀疏,它对于箭矢和刀刃的防御也差得多。至于喷火,只要和阿斯夏会和,就能让这位白墙大师来负责抵御。如果只是农场上看来的那种程度火焰,道尔顿一人就可以独自对付。

然而就在他握好手斧,准备进一步靠近时,一阵刺痛从他颈部的皮肤传来,就连呼吸都为之一顿。术士们有着敏锐的精神,当你将全部注意放到他们的身上时,这种注意就会为他们所察觉,尤其是带着恶意,带着痛苦的凝视。这种刺痛意味着有人将武器对准了他,从一个他不知道的方向。

道尔顿没有等多久就迎来了第一波攻势——就在他感受到那种注视的下一个半秒,有什么东西从他的侧臂划过,不过在护身符的作用下,它向着右方偏斜,钉在地上。

那是一只金属制的,带着斑纹箭羽的箭。

几乎是与此同时,有个小小的手臂抓住了他的腰带,将他庞大的身子像后拉扯,他及时的稳住重心,但是就算是以他的体格也抵挡不住向后倒下。倒到一片落满枯叶的树坑中。


“注意不要受伤,进来之前你应该做更多的准备……”被刻意压低了的清脆声音传来,那是阿斯夏,他全身上下长满了和树皮同一种颜色的蘑菇,连脸都没有露出,随着他的动作,这些蘑菇纷纷掉落到地上,消失不见,这可能是一种藏匿的法术,不过道尔顿之前从来没见过。

“你是怎么做到使用法术还不被发现的?我明明没有动那些箭或者边缘周围的东西……”

“体型问题,他看见你了。”阿斯夏比了一下道尔顿的身高,和矮小的阿斯夏不同,他差不多就像是个巨人,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在森林中行走,就连密集的树木也遮不住他的身形。

“那是海地的弓手,而且还会法术。”

“不如说是海地术士,但是会使用弓箭。”俩人随意对话了一下,下一只箭就飞速而来,它飞的比上一只要稍微慢一点,所以道尔顿和阿斯夏能看清它飞行的轨迹,这只箭原本是直线飞行,然而在经过他们上空时却俯冲直下冲向了道尔顿的头部。不过有东西比它更快,随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白光一闪而过,贴着道尔顿的头皮,发出了巨大的,像是敲钟一样的翁鸣。

“厉害啊大师。”看见那只箭被阿斯夏出剑打飞到一旁,然后一下子就被他捡起。道尔顿忍不住佩服。

“箭头上浇了铅,还有黑首花的味道,这是很厉害的麻痹毒药,能切断声带,他用石雀羽毛来让箭矢转向。”阿斯夏爬到土坑的边缘望向箭飞来的方向,“这些是专门对付施术者的东西,没办法用护身符抵挡下来。”紧接着他将弓箭放到耳边,听到了几乎微不可闻的翁鸣声。

“海地弓手用箭来确认猎物的动态,我们现在几乎完全暴露在他的眼下。”

“大师,你去解决那个弓手术士,我来处理双翼兽?”

“不,你来帮我争取时间,我想证明一个猜测。”阿斯夏盯着那个深红色的怪物,它此刻也发现了二人,并且直勾勾的盯着这个方向,那双巨大的眼睛传达出来野兽不应该有的情绪。隐藏在那属于野兽的愤怒之下,有着朦朦胧胧的困惑,像是醉酒的人,眼睛被蒙上了纱布,却正在努力分辨眼前的事物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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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斯夏在下达完指令之后就直接冲向嘉姆瑞德双翼兽,他的身后传发出了一阵光亮和空气被撕裂的声音,那可能是道尔顿或者弓手术士的法术,不过他现在完全将后方交给了他的搭档,道尔顿毕竟通过了白墙术士所有的训练和测试,他绝对有能力完成这项任务。

随着阿斯夏的靠近,那些情绪的光芒从双翼兽眼中消失,愤怒再一次掩盖了一切。它那深红色的带着焦痕的嘴部冲着阿斯夏张开喷出一股正球形的火焰,火焰层层叠叠从中心散开,而随着火焰消散,术士却不见踪影。它摇头晃脑的四处张望,企图在燃烧枯叶和黑烟之中寻找那个白影子。直到野兽的自觉让它意识到了阿斯夏的藏身处,它的脖子伸长,头部向下探去,可是光芒和爆鸣就在它颈部的下方——它的脸前炸开。这不是法术而是个道具,白墙术士们制作的非致命的东西。

这种闪光弹对生命顽强且好几丈长,有着双重眼睑的正常双翼兽几乎效果,但是对付这只过分小型的双翼兽却起了奇效。它高高扬起头想避开这个让它痛苦的爆炸,而仅剩的触觉中,它又感觉有冰冷的东西靠近它的颈部。这只双翼兽知道那是什么,冰冷的金属从来不是什么好东西,它出于本能的收紧颈部,棘皮在收缩之下堆叠起来,高高的头颅也触手可及。

阿斯夏就在等这么一个机会,一个能触摸到它后脑的机会。

这只双翼兽对于矮小的他来说已经算是个庞然大物,不过此刻他的身高也足够一手擒住双翼兽的颈部,一手拨开它后脑浓密的硬毛。

在那里,他用血液凌空绘制了一个唤醒符文。这个符文中灌注了来着白墙术士大师的力量,冰冷的符字宛如寒冬的暴雪那样渗入这只双翼兽的脑部深处,令其发出撕裂声带般的咆哮,火焰从其中不受控制的喷出,然后是血块和羊的尸体,紧接着是骨骼和毛发。

随着这些杂物的喷出,双翼兽的身子越来越小,它的肌肉抖动着收缩着,发出绷紧皮革的声音,骨骼在皮肤与肌肉之下宛如活物一样的游走,变得柔软而改变形状。那些羽毛则开始燃烧,散发出刺鼻的烟雾,阿斯夏被呛得一边咳嗽,一边还是坚持着为那个唤醒符文输入自己的力量。

过了半分钟左右,他手上的棘皮收缩,变得光滑,双翼兽后脑的硬质毛也逐渐柔软,伸长,一大只轻盈的鸟类怪物随着收缩而变得沉重,逐渐有了四肢和面貌,直到最后一个焦黑肮脏的人形出现在阿斯夏的怀中。

“果然是恶意变形术,用双翼兽的肢体施的法……”烟雾把阿斯夏的整张脸都熏黑了,他注意到自己已经在破解这个变形术上花费了太长时间,久到道尔顿已经解决了弓手术士的袭击,再一次返回了他身边。

道尔顿摘下了左臂的皮甲,那里手臂被铁箭射中,注意到阿斯夏用询问的神色看向他,他连忙摆手:“他跑了,估计是看见你料理了那个双翼兽。”

“我记得箭上有毒。”

“我已经处理好了,那个追踪术也被我抹掉了。”他结结巴巴的说道,非常艰难的控制自己的舌头,黑首花的毒性很强,就算是他受过严苛的抗毒训练,还带着抵抗毒物的护身符,这种刻意针对施术者的毒药也令他有点难受。

“投放了吗?”阿斯夏看着道尔顿眼睛小声说道。

道尔顿轻微的点头。

“安心吧大师,让我看看这只双翼兽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走到那个炭黑的东西旁边。

“从身形来看这应该是女性,”道尔顿蹲下来仔细检查,一边说道:

“内侧膝盖和脚趾顶部有老擦伤,还结了痂,这是攀岩者的特征……我看看手部,指尖有厚茧,经常使用长柄武器……喉咙呢?有焦痕……还有十字刀口……”

道尔顿把她脸上被烧糊的羽毛撕下来,露出下方微微偏红的皮肤:“北方谷地人,斯莫提或者克勒弗那一块。”他最后将手伸向那个女性的嘴部,正打算检查牙齿,不过却没想到眼下的人剧烈咳嗽的几声,睁开了眼睛,那双红褐色的眸子一下子就注视到道尔顿和他靠近的手,她的表情也随之狰狞起来

她首先摆出一副要咬人的样子,吓得道尔顿立刻撤回手,不过这时她改变了攻击方式,在确认自己没有被束缚后就将双手后撑,抬起脚踢向道尔顿的下巴。这一下的力道之大,哪怕是被他用手垫着也令头骨发麻,差点就摔倒在地。那个女性借用踢击的力量向后翻滚站起,一边警惕的盯着道尔顿和阿斯夏二人,一手伸到后脑确认着什么。

道尔顿揉着手慢慢站起说道“对于一个从刚刚脱离变形术的人来说,你恢复的挺不错的。”

“唤醒符文!”那个女性没有回答他,而是盯着阿斯夏“……你们到底是谁,那个地海混蛋呢?”

“跑了。”阿斯夏的回答非常简洁。他把身上的斗篷脱下来扔给那个女性,“先离开这里,然后我们再来聊聊那个弓手术士。”

“那正好。”她接过斗篷,没有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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