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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巷尾

日暮编年史

  

这个女孩把那顶男士的宽沿帽压得更低了一些,“不管怎么说,你能来简直是我这个月知道的唯一的好消息,当老板娘告诉我说骑士们在两个月前来过这里时我差点跳起来!”她的表情稍微放松了一点,“一个千塔骑士,这下他们没处可逃了。”

“什么?”年轻人有点摸不着头脑。“你是指谁?”

“那些凶手!你们难道不是为了调查大船和那二十几起凶杀案才回来的吗!?”她紧张的抓住裙摆,生怕瑞斯给出否定的答案。

“千塔骑士的巡游并不是……”他说到一半就改口“不,放心,我就是为了那些谋杀而来的,你能再详细说说吗?”

“哈……”在瑞斯说完之前,她都没敢呼吸。“欸,我都忘了我还没自我介绍,你可以叫我赫利穆达。”

“这是你的名字?”这个词并不是一个名字,瑞斯记得自己肯定在什么地方听过这个词,但是一时无法想起。

“有什么关系,反正你在黑港找不到第二个叫赫利穆达的人。”她说话的声音和楼下老板娘的语调完全不同,尾音更加尖细,而且略微上扬,这样的口音在斐伦纳西也很少见。“我还没问你的名字呢,先生。”

“瑞斯-凯尔利特。”他已经感觉到这个女孩有点古怪,她显然不是黑港的人,也许是滞留在这里的外地人之一,但是此刻却孤身一人,同时与这里最大酒馆的老板关系密切。而此刻这个外地人却莫名其妙的充当起潘德的工作,他本应该从那个胖乎乎的地头蛇那里取得情报。

“很帅气的名字,”她挤出一个笑容,“真幸运你能来……这里的治安官就和这个港口一样烂。”

简单的自我介绍之后,她拍拍裙子的下摆,开始正式的告诉瑞斯一些关于她所了解的东西。

“总之,也许直接带你去看看会比较好……这附近就是第一具尸体发现的地方。”她指着不远处的一栋房子说到:“大概就在那一块,有个很普通的渔民被杀了,最开始人们也没觉得这是什么大问题……这个地方就这样,只要对方和自己无关,那么他们根本不会太在意。”

“治安官没任何行动吗?”

“也不能说完全没有,但是他们一辈子都窝在这个地方,既没有见识也没有能力。他们根本认不出那是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那个渔夫到底是怎么死的?”

“别人都说他死于诅咒,或者是某种法术,又或者像是诅咒一样的法术。他的尸体惨不忍睹!”

“这么说凶手是个施术者……”那可能是那些红袍人吗?瑞斯忍不住想立刻联系其他的骑士,不过如果没有更明显的线索,叫他们回来反而会打乱骑士们调查的步骤。“黑港应该也有一些施术者吧?”

“我问道了,大概到出现第十具尸体的时候他们找来了术士,原本治安官以为是那个渔夫惹怒了某个暴躁的术士,他们也不想参与那些怪胎的纠纷,不过马上,参与调查的治安官就成为了尸体之一,紧接着是来调查的那个术士——他其实是个坑蒙拐骗的驱鼠人,根本不会什么法术。”

她在用故作轻松的语气说完之后有些担忧的望向了瑞斯的剑。

“你以前有对付过术士吗?我听说骑士能以一当十……但是那些术士真的是太古怪了。”

“并不好对付,不过这得看是什么样的施术者。”瑞斯把剑从腰后拉到腿上,剑鞘虽然被擦得一尘不染,但是赫利穆达还是能看见上面的焦痕和抹不去的划痕。

“他们不同吗?”

“完全不一样,”瑞斯摇摇头,“就像是对付巨怪和对付狼群得用完全不同的方式一样,一般的术士像是你们的驱鼠人,他们就只是会一些戏法的普通人,他们没有天赋,如果把全部的精力都拿来练习法术,那么可就没什么时间锻炼身体了。我们见过很多很多这样的术士,他们会的法术也千奇百怪……但是对付他们只需要细心观察和坚韧。”

“这么说来,的确有人看见过一些身影,但是那和雀鸟一样敏捷,没人能追得上。”

“那么他有可能是个巫师,这些人的天赋留存于他们的血脉中,他们是天生的施术者。如果你见过声火遗民,就会发现他们既有强壮的身体,同时又能掌握它们血脉中的力量……他们说话的声音也特别大。”瑞斯注意到,当他说起术士的故事时,能利用女孩的好奇来驱散她脸上的愁容。

“那你能对付的了这样的人吗?”听着瑞斯的话,赫利穆达眼里又开始有了一些不安,她并不了解术士和千塔骑士到底是什么东西,对于东陆思洛鵬格的人来说,千塔骑士和巫师都像是从童话里走出来的东西,虽然不少个故事都有提到他们,但是他们却远在天边,虚无缥缈。

“如果我对付不了,我也可以请求法师们的帮助……像是斐迪南大师……”他停顿里一下,补充道:“并不是所有施术者能自称法师,他们有专有的名号,并且只能将这个名号传给自己唯一的弟子,我刚刚提到的斐迪南大师已经是第七代斐迪南了。”

“如果他把这个名字传给他的学徒,那么他会怎么样?”

“不会怎么样,我想,他只是不再叫斐迪南了,他也许将用回自己学徒时的名字,并且隐居起来。”

“如果其他的学徒没得到这个名号呢?他们也能成为法师吗?”赫利穆达对这个话题着了迷,有那么一刻,这种故事似乎让她忘记了黑港阴郁的天气和谋杀。不过在瑞斯给出他也不知道的答案后,她立刻想起了自己找上千塔骑士的目的。

“我不应该浪费时间的!来,我带你过去。”她从梯子上滑下,瑞斯注意到她的步伐有点一瘸一拐。

“你的脚怎么了吗?”

“前几天扭伤了,不过现在已经快好了。”这句话打开了她的话匣子,从这里到那个现场的短短距离里,她一直都在用压低了的声音问着关于海威德和千塔骑士,还有那些术士的事。同时给瑞斯讲着这几天所有凶杀案的尸体被发现的地点,还有受害者的身份 。

年轻的骑士震惊于她对于此事的上心和记忆力,这么详细的信息哪怕是潘德都不一定会给出,更何况那个地头蛇一直龟缩在他小小的酒窖里。如果那些治安官们和这个女孩说的一样,那么此刻在整个黑港之中,她也许是唯一能帮上忙的人。

“就在那里。”

她将瑞斯领入一道篱笆的拐角,这里处于深巷的边缘,但是却也不那么引人注意。距离他死亡的时间已经过去快一个月,然而他们除了搬运走尸体之外却没清理现场,这个年轻的骑士在看见了现场之后就完全理解他们为什么不那么做,因为现场的情况实在太过诡异了。

那些木板拼接的地面,泥土中的石板,篱笆,墙面,屋檐,所有地方都爬满了弯弯曲曲的血迹,那些痕迹从一大摊深棕色的血迹中向外扩散,宛如茂盛树木的投影。那些蜿蜒的血迹就像是蛇腹游走过沙地留下的痕迹一样,仅有拇指般粗细。他完全想象不出这到底是什么法术,这些鲜血没有任何味道,它们就那么触目惊心的挂在四壁,他难以控制自己去想象那个渔民死亡的惨状,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到底经历了多大的痛苦。


随着他的继续观察,他在这些蜿蜒的痕迹中找到了一些带血的抓痕,他在经历这一切时并没有彻底死亡,这些绝望全部凝聚在不起眼的抓痕之中,令这个千塔骑士不寒而栗。

他转过头来看着女孩,看过现场之后,这一切又加深了他对于这些连环谋杀案的认识,就算他不懂法术,也能明白眼前的痕迹所象征的邪恶已经不亚于骑士们一直追查的红袍术士。

“瑞斯?”赫利穆达看见他在检查过痕迹之后就陷入久久的沉思,忍不住扯了下他的斗篷。“你接下来该不会要说出‘赫利穆达,这件事情你不要再参与,让我一个人来’这种话吧?”

瑞斯叹了口气:“我是打算让你不要再接触这件事,但是我也知道你已经陷得太深了,你怎么知道每一个被害人的信息,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调查的?”

“从第十一具尸体开始……”她咬着嘴唇,“我先说到前头,你是甩不开我的……我会一直跟下去,帮着你,直到这一切结束为止。”

“我知道。”瑞斯点点头,他已经知道了不少,赫利穆达没有跳过第十一个死者的信息,在她的口中,那是一个即将从斐伦纳西前往冯塔斯的女性,一个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带着亲人离开故乡寻找新生活的人……

“那你要跟紧了,现在带我去看看其他的案发现场吧。”

他用差不多一整天的时间走遍了所有尸体发现的场所,有些地方被人清理干净,但是有些地方还残留着那些可怕的痕迹,尸体附近的行人全都对此事闭口不谈,他们害怕那个连环的诅咒会降临到他们的身上。就连潘德也一样,当瑞斯回到潘德的住所时,他只肯露出一双眼睛。

“你找到了另外一个线人?太好了,唯一的好消息,从现在开始别再找我了,就算你找我我也只能告诉你什么都不知道。”

“潘德!你承诺过的,我们会互相帮助。”

“我没有,我也不需要你们的帮助,上次的事情是一个意外,我已经还了你们的人情债了,你们帮了我,我收留你们,我们两清了,你们无论到哪里都会去自找麻烦。该死。”他嘟嘟囔囔的关上门上的窥视口。不过几秒之后他又将它拉开。

“瑞斯凯尔利特,你是好家伙,我知道你们千塔骑士的厉害,知道你们肯定会去自找麻烦,只是,求求你别把这些麻烦引到我身上行吗?我只是普通人。”他这次彻底的锁上了观察口。甚至都没等到瑞斯的答复。

年轻人对着赫利穆达耸耸肩,“看来能找到你反而是我的幸运。”

而就在他准备回身离开潘德这又深又窄的小巷时,却被女孩拉住了衣角。“等等,瑞斯!”

“怎么了?”他只能从女孩的眼中看见不安。

“我听见有人在说话,他们在说铠甲和雏鸟……”她指着瑞斯的铠甲说道“还有剑的事。”

瑞斯侧耳倾听,但是海风灌进这些窄巷里,变成了呜呜的嚎叫,他根本无从分辨,只能伸出手将女孩护在身侧,更加小心的前进。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来时的巷子此刻被一个柴火堆的推车彻底堵塞,就连上方的空隙都卡了一个大木箱。

“这是!怎么会这样!”赫利穆达疑惑的看着推车“我们要找别的路吗,我们应该就是从这边来的。”

“嗯,我们的方向没错,这是别人设下的路障……不过我们不改变方向。我可不想在这里迷路……真可惜没骑着稻壳。”

“那是你的马吗?那样不是更过不去了吗”她看着眼前的路障。回忆了一下稻壳的体积。

“对于它来说这就和小土堆没什么区别,不过你说的对,我们先想个办法过去。”眼前的路障并不好攀爬,更何况赫利穆达的腿还有扭伤,不过如果只是清理这些大箱子,对于他来说只不过是几分钟的事情。

他的手才刚抬起一个木箱,变故就从他身后小巷的窗户里发生,有什么人从二楼的窗户中一跃而下,不仅是他一个人,紧随其后的四五个人都从各个方向涌入这个本来就狭窄的小巷,他们手上拿着包铁的短棍,或者是差不多只有斧刃的短柄斧。

第一个人直接跳到了赫利穆达的旁边,伸手抓向她的头发,不过手还没伸出一半就被半人高的木箱击中,冲击使得他和木箱一同滚落到地上,差点绊倒了他身后的人。瑞斯则抢在其他人靠近之前,将赫利穆达拉到了背后的路障处。同时他的手已经伸向了腰间的长剑。

“先按住他再说!他拔不了剑!”

如此狭窄的小巷的确不是长剑应该上场的场合,瑞斯随后也注意到这点,他也只能放弃拔剑,向前踏步,这个巷道只有三人并肩那么宽,而对方则两两持械上前。包铁的短棍和斧头自上而下的挥向瑞斯的头部。他能看出来这并不是攻击,而是为了强迫他防御,从而露出能被压制的破绽。只要他缩头防御,对方就会一拥而上将他压倒,不会有任何闪避的机会。

“铛!”

那是斧刃砍中这个年轻人臂甲的声音,这种斧头并没能砍穿海威德的盔甲,它一下子滑开,而这只臂甲在下一刻直击持斧人的面门,发出了又一声沉闷的响声。而短棍则更好对付,他直接精准的伸手握住了短棍的另一头,将其夺下,又用它扔向了第三人。

对于全身覆甲的骑士来说,铠甲本身就是他们的武器,尤其是对于精锐的千塔骑士。他不需要躲开,或者抱头龟缩,他只是向前迈进,挥动拳头,臂甲上的菱形条纹此刻就像是钉头锤一般,随着他的出拳而击破那些持械人的防御,这么狭窄的地形对于他来说就意味着对方的攻击也有迹可循,除了攻向头部的挥砍需要尽力躲避之外,那些打在铠甲上的攻势完全无需顾虑。这还只是他没有穿戴完整的盔甲的情况。连续不断的重拳和肩甲的撞击没有一次落空,它们都精准的落到了那些人的关节或者头部。

第四人……第五人……被包裹着金属的重拳砸到脑袋上显然已经远超过了他们的承受能力,不过瑞斯才刚刚占据了一点优势,变故又一次发生,有什么沉重的东西直接从他头顶砸到他身上,并不是花盆这样的重物,而是握着匕首寻找他脖颈的人。第一个落下的人拼命抱住瑞斯,同时将匕首刺向他的颈部,而第二个跳下的人直接从路障处翻下,伸手抓向赫利穆达。

“这么窄的的地方可站不下十个人!”瑞斯喊道道,右手伸到脑后抓住了匕首尖,他这时候反而庆幸自己没有穿完整的肩甲,左手则进一步抓住了那只握着匕首的手腕。

拿着匕首的人还没反应过来,手腕处那巨大的拉力就将他抛起,天空转为地面,而地面则越靠越近。他直接被瑞斯摔倒那个靠近赫利穆达的人旁边,陷入那一堆杂乱的路障之中。

这个年轻的千塔骑士转身注视那些仍然举起武器的人,缓缓从腰际抽出短剑,海威德的剑就宛如艺术品,它的剑脊蚀刻着花纹,剑锋被打磨的雪亮,倒映着了四壁的木墙,还有那些脸上有淤青,脑袋还晕晕呼呼的打手们。仔细一看,这把短剑却并不崭新,雪亮的剑刃上已经崩出了不少缺口,剑脊上蚀刻花纹也被磨花大半,某些深褐色的东西则凝固在匕首的缝隙中,昭示着它的经历。

“你们刚刚有人躲过我的拳头吗?没有!而接下来,我要用这个了!”他大声喊道,短剑横握在手中,剑刃朝向的地方,没有一个打手敢继续上前,毕竟最勇敢的人——那个从天而降偷袭瑞斯的人,已经被摔到柴火堆里了。他们窃窃私语了一会儿,最终,只能拖起那些没能爬起的人退回到小巷深处。瑞斯则走向那个被他摔进柴火推车里的人。

“是谁让你们来的。”他好奇会得到什么答案,这些人的服装并不规范,武器也称不上精良,唯一值得称道的地方可能就只剩下他们的默契。

“哈哈……你以为你是谁,你的命一点也不值钱,但是你的铠甲值钱,妈的,倒霉。”他眼中带着愤怒和恐惧,一边犟嘴一边又紧盯着瑞斯的匕首。

瑞斯没有回话,他将这个人拽出了柴火车,紧接着大力一脚将本来就摇摇欲坠的路障踢开。

“回去吧,赫利穆达……你说的没错,这里的确是个狗屎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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