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螢光色的公主

夏日紫藤

  

三天後的下午,依舊充滿盛夏的味道。

稀疏的行人道上鮮有地出現幾位穿著制服的高中生,他們歡樂地暢談著,嘻笑聲挾帶著清涼的空氣,與周邊濃密翠綠的樹梢連成一線,直穿座落在斜坡上的教學建築大樓。

這裡是遙夜莊裡的一間茶室。

雖說是茶室,但也只不過是由一間狹窄的房間組成,茶室外能聽見竹水的流淌聲,植物的香氣隨之然飄進室內,而室內擺放著沏茶的工具和一塊橘黃色的座墊,四方上跪坐著一位梳著焦糖奶色頭髮的少女。

她雖然非常熟悉這裡的一磚一瓦,也對庭院裡的花草呵護有佳,但現在卻坐立不安,但對面的女孩卻一副若無其事的,端正熟練地做著沏茶的動作。

剛才不久的雨聲早已停歇,陽光透過木條的通風口洒入室內,正好照到紫砂身上,同時也令一直久違的少許塵埃發著閃閃的光亮。

換上一身紫色和服的紫砂,在微照的陽光下顯得光彩照人,粉色的花紋在緩慢有力的動作下晃動,彷如輕如的花瓣般聚散在此,意猶未盡地在榻榻米上碎步移動。

薄荷頓時覺得自己沒有一樣比得上紫砂。

她既沒有一頭閃亮光滑的長髮,也沒有大家閨秀的沈穩氣質,從見識廣博到談吐自如,一舉一動優雅典範的動作,都讓人覺得她不是屬於這個世代的人。

能言善道之下卻沒有故意惹人的脾氣,反觀便發現她非常聰慧能幹,手藝出眾得既不可思議,又出乎意料地毫無瑕疵完成,一瞬便有種當刻令人啞口無言。在身經百戰、千錘百鍊的背後,到底隱藏著甚麼秘密,這時候她總會一笑置之的說:

『只是以前學過而已,請不要放在心上。』

聽到這句話的同時,也讓人感覺到不能再追問一下的直覺,彷如這樣下去會讓她不得已吐出過往的經歷,刨根問底之下會割傷過往的傷痕。

四面相對之下,薄荷不知道該怎樣開口才能解開尷尬的場面。

從她那不慌不忙的態度和泰然自若神情下,翠綠色的抹茶已經沏好,遞送到薄荷座前的不遠處。

原本裝在另一陶器的綠茶粉,在柄杓加入熱水的茶碗,之後再經茶筅攪擊產生細小的泡沫,每一個動作都保持優雅秀麗,依稀地古翠色上殘留著沏茶者的倩影。

「請品嚐。我以前有學過茶道,所以你不介意的話,就試品嚐一下。」

「嗯…謝謝…我不客氣了。」

薄荷小心翼翼地捧起茶碗,細味地品嚐著,然後坦然脫口而出:

「很好喝!比我的還要好喝。」

「能讓你喜歡就好了。這個抹茶粉是我由國外帶回來的,因為香味濃鬱且色澤鮮艷,所以便覺得特別好喝。」

「是嗎?不過還是跟手藝有點關係吧,要不是有一定的經驗,多麼好的抹茶粉都成不了最好的佳品,不是嗎?」

薄荷顯然非常滿意紫砂沏的茶,但其實已經不經意帶有言外之意。

在紫砂接過茶碗的同時,紫砂便不打算拐彎抹角,因為紫砂最擔心的事已經發生了,為了不讓這場悲劇繼續上演,她必須為自己的出現而負責,用最適當的方法去修補及扭轉劇場的終幕。

「那我就不客氣了。」

「……」

紫砂將茶碗收到背後,挪動一下身姿,正面相向對著薄荷,聆聽著隨隙縫而歸的風吹草木的聲響。

「為甚麼要隱藏呢?」

「欸?」

「頭髮的顏色……」

紫砂知道這樣跟唐突是沒有分別,但她再也不想看到對面的女孩一直這樣下去。

「為甚麼要將頭髮染成焦糖奶色呢?」

「那種事……不關你的事。」

薄荷明顯露出警戒的眼神,在故意裝作生氣的同時抓緊了衣角。

「那麼翔跟我走了你都不在意嗎?」

「……」

然而她還是選擇沈默,紫砂只好繼續獨白下去:

「全部我都已經知道了……也調查過你的事。」

「嗯!?」

總算是有點反應,紫砂繼續述說道:

「的確,七年前我確實來過這裡,也跟小翔有一面之緣。」

「那麼你!?……」

紫砂微微搖搖頭:

「七年前我確實與他有過一面之緣,但他之前還見過另一個人,而在見過我之後,他便將我與另外一個人重疊在一起,以為我就是他第一眼看見的人,但他真正繫念的人不是現在的我,而是還是七年前的她。」

紫砂知道任何人都不知道的秘密,就算薄荷想一輩子將這個秘密隱藏得結結實實,但在異能的人面前依舊表露無遺。

「那麼七年前他真正看到的人……其實是你吧……而證據就是你那髮色。」

在那些逝去的歲月裡,薄荷已經藏得夠辛苦了,從小開始就是這樣,周圍的人都無法理解她的髮色,所以後來為了隱藏起來而轉到另一個城鎮,最好就是越偏僻越好,在自己認為寧靜的地帶靜靜抱著這個秘密等待時間的流逝。

她好比如紫砂,但卻不如紫砂。

即使同屬稀有的髮色體,但紫砂從來沒有想過要將她的髮色隱藏起來,也沒有因為這個髮色而遭受到更差的對待,紫砂與薄荷背負的東西雖然是相同,但卻過著截然不同的生活,或許因為周邊的認受程度不同,所以才會讓矛盾加深,造就今天的薄荷。

「這個雖然說不上是甚麼證據,但那個時候我確實看到了……他的眼裡溢滿的東西……並不是我,另一個人的影子。所以,我不想因為他一時的錯誤而取代原來的人應該的位置,我要將他還給你……」

紫砂將手撐在前方,端端正正地行了個禮,突兀地央求她:

「拜託你了,在他真正受到最大的傷害之前,將真相傳達給他,要不是這樣的話,即使我婉拒他,以他的性格,到最後他還是會跟我走的。」

「請你抬起頭來,紫砂小姐。」

紫砂隨著薄荷的聲音而抬頭,發現她早滿臉淚水。

「紫砂小姐真的是一位非常溫柔體貼的人。」

薄荷用手邊的衣角擦拭眼角的眼淚,但紫砂卻不疾不徐地說:

「如果說我的是溫柔,那麼你的就是非一般的善良了。」

紫砂無意中的回嘴意外地取得她撲哧一笑,笑靨如花的模樣頓時覺得她特別惹人憐愛,率直的流入心坎裡。

「你甚麼時候就察覺到了?」

「一開始就知道了⋯⋯」

說著紫砂側著臉坦然呼喚:

「水律。」

話音剛落,空氣中便馬上迎聚著無數透明的水分子,瞬然一位韻如旋律的年輕男子便出現在兩人面前。

薄荷看到水律的出現嚇得軟了坐姿,但依舊保持僅有的威嚴驚叫著:

「為甚麼你會?……」

然而水律卻視而不見地走到薄荷身邊單膝而跪,平淡地補上一句「失禮了」,然後把手一揮,焦糖奶色的頭髮自然落到他的手掌,隨著手臂的移動瞬然剝落焦糖奶色,脫落出真正的光芒,飄雪般擺脫了纓絡,一絲不紊地呈現在眼前。

只見那螢綠色一直垂到膝下,波浪式地卷散在榻榻米周圍,透過陽光的嫵媚而閃著亮麗的光澤。

薄荷沒有表露恐懼,也沒有彰顯一絲不安,只是默默地注視著鋪設在黃綠色地板的髮絲。

「我不希望你會討厭庫特利亞芙卡的賜護。」

「已經知道這個地步啊……」

「是,對不起。但是已經沒有時間了。」

迫切的語氣直逼而至,但薄荷只是淡淡地說:

「那個時候如果不是出了意外,也許就不會讓翔知道……」

接著薄荷便抿了一下嘴唇,嘲諷自己的說:

「真是的,明明是為了隱藏這個秘密而躲到後山去,但卻意外被翔發現,要不得之下才沒對他說實話,不,應該說是害怕吧,就是因為害怕而無法傳達,害怕傳達後會感到失望……」

「接下來的事就交給我們吧。」

不知何時,星夢已經坐在紫砂背後,起身將一個白色的長木盒端到薄荷的膝前。

「請你穿上這個去吧。」

遮蓋在木盒之下的,是另一套華美的和服,雖沒有櫻花的華貴,也沒有楓葉的熱情,藍紫色的基調下襯托著朵朵形態不一的夜息香,表露著堅強活力的一面,任由他們挨挨擠擠,軀幹筆直。不起眼的花衣陪伴著油綠的清涼,在淡紫色的糖衣下構成美麗的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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