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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逃

钢棍侠

  

刘三思索着逃跑的对策。

不知不觉就被两个疯子认作“战友”,这番美意自己实在是敬谢不敏。

宁愿独自一人同“阿修罗”作战,也不愿意接受他人的帮助,这是刘三的偏执,或者坚持。

因为所谓的同伴和朋友,总有一天会背叛,或者死亡。

自己一个人就好,就算自己体力不行、反应迟钝、智商不高、甚至连一件像样的武器都没有,只能靠耍小聪明勉强活在这个世界上,这些都没有关系。

只要有我和我的钢棍就够了,这是一场注定要一个人打的仗。

所以就赶快跑吧,现在跑还来得及,趁还没有成为朋友之前,不顾一切地逃吧。

但是按照惯例,刘三需要在脑海中草拟一个计划。

这是一栋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末的筒子楼,不同于现代公寓楼房间环绕的布局,这里每层楼的8个房间一字排开,诗狂的房间正好位于第6层中部。

无论是哪层楼的哪个房间,打开门都正对着一条笔直的走廊,走廊没有窗户,像阳台一样上半敞开,下半是砖砌的护墙,走廊外就是车流滚滚的北六环。

整栋楼没有电梯,只有一座悬空挂在走廊尽头的铁质楼梯,楼梯在每层楼之间都有一个转角。

没有记错的话,从小区的大门往里数分别是一栋、二栋、三栋。自己现在就在一栋,下了楼就可以直接看见小区大门,从一栋到大门只有一条5米宽,20米长的水泥路,水泥路两侧都是铺满碎玻璃渣的高墙。

小区的安保力量具体如何是个未知数,刘三也不敢肯定这里还有没有他们的同伙。但是无论如何,只要自己冲出了这个房间,就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了——没有可以藏身的小巷,没有岔路和暗道,甚至连个井盖都没有。你所面对的的只有空旷的走廊和小路。

整个小区的布局规划都透露出一种诡异的味道,仿佛一切设计都是为了防止自己的居民逃走,也不欢迎外来人员的进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小区和监狱有一些共通的地方——其中之一就是它的堡垒性。一个坚固的堡垒并不一定适合作为监狱,但是一个优秀的监狱一定能作为堡垒使用,比如巴黎的巴士底狱,又比如英国的伦敦塔。这是承袭自欧洲中世纪的光荣传统,通过限制你的敌人(我们现在叫罪犯)的人身自由,在不轻易弄死他的情况下,尽可能地给予他最大最长久的痛苦。

相比之下我们的老祖宗就仁慈多了——通常来说,对于罪行较轻的,我们只用棍子击打他的臀部;如果罪行比较重,我们就把他流放到披发左衽上树群*交的野蛮人那里去,既能为国家减轻大牢里免费窝窝头带来的财政负担,又能建设开发祖国的边疆,可谓是一举两得。《尚书》里说“上天有好生之德”,孔老夫子也教导我们要“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所以当实在罪无可恕的时候,我们就会干脆地解决掉他,帮助又一个在红尘之中苦苦挣扎的可怜人儿快速修成正果。在这方面,我们有着经验丰富的团队和自古以来的传统。就监狱本身而言,同欧洲相比,我们的大牢更像是一个临时羁押的场所,它温柔地抚慰着每一个秋后问斩的过客,让他们的身体稍微停一停,等待灵魂的脚步。当然了,你也可以把它理解为大和饭店、武藏旅馆、罗马号驿站或是其他别的什么,whatever。

但是出于天生的逆反心理,就算大家都说它是一座监狱,刘三也更喜欢将其称之为密室。脑筋不太好的推理迷都喜欢密室,刘三也不例外。因为密室总能给人一种“哇,看上去好像很厉害吔!”,“叼着烟斗一边喝茶就解决了不可能的谜团,不愧是名侦探!”的感觉,就像笨蛋总喜欢站在高处,密室也能给刘三这种智商处于平均值附近的推理迷一种纵横捭阖、睥睨天下的感受。

在做完缜密的地形分析之后,作为一个合格的推理迷,刘三敏锐地意识到自己正身处于一个巨大的阴谋当中。西方有句老话,“如果一个东西看起来像赤匪,走起来像赤匪,叫起来像赤匪,那么他就是个赤匪。”同样的,如果一个东西听起来像阴谋,闻起来像阴谋,看起来像阴谋,那么它就是个阴谋。

现在,墙上的macrose主题挂钟指向下午五点半,北郊市的下班高峰还要再等一个小时。这意味着如果自己现在逃走的话,从跨出房门一直到小区门口,很有可能一个路人也遇不上。

可以说,对于逃跑而言,刘三所处的环境实在是太不妙了。

但是刘三毕竟是刘三,作为一位久经沙场的逃跑健将,纵然目前的情况对自己非常不利,他还是想出了一个大胆的方案。

那就是利用时间差。

不论经过多么严酷的训练,面对突**况,人的反应时间始终在两秒以上,就算强大如春也不能例外。两秒钟足够了,刘三心想,两秒钟已经足够完成方案的第一步了。

开始行动。

0.00秒:运用自己出色的演技,继续和诗狂愉快地进行交流。

0.21秒:用肘部猛击诗狂的胸口。肉很厚,能够明显感觉到到肘关节与脂肪的碰撞,那感觉就像砧板碰上了一块带皮五花肉一样。

0.50秒:以右脚为轴,左脚蹬地,迅速转过身来。然后收紧气息,将重心转移至左脚,准备出腿。

1.02秒:左腿微屈,右腿踢出,将足尖准确地击打在了春的私密部位之处。刘三的下三滥手段很快就得到了报应,在踢腿过程中他用力过猛,踢起的角度过大,拉伤了自己的韧带,很疼,但也只能忍着。

1.32秒:踢腿完毕,立刻跪下左腿,把右腿收回,同时身体向前飞扑。

1.52秒:在“飞行”过程中头部狠狠地撞翻了门口的汽油桶,粘稠的汽油倾泻而出。

2.00秒:泄漏的汽油迅速构成了一条“汽油河”,“汽油河”阻隔了玄关与室内的通路,这又为自己争取到了10秒的逃跑时间。现在门已经被半推开了,计划的第一步圆满成功。

2.53秒:身体全部跨出门框,然后用脚关上门,迅速调转方向。身后传来了低沉的吼叫。刘三告诉自己不要理会他,只管全速向楼梯奔跑。

7.88秒:来到了楼梯平台,但是因为惯性没有刹住车,只好侧身撞在了楼梯扶手上,铁锈立刻划破了自己的衣服。

15.33秒:刘三没有选择下楼——而是径直爬到了楼梯8层的转角处。然后他身体蹲下、背靠栏杆、捂住嘴巴、屏住呼吸、平稳心脏的疯狂跳动。这一切的目的都是为了尽量隐藏自己的气息,以便躲藏在此处,然后静静等待结果。这是计划的第二步。

20.41秒:6层的楼梯间传来了混乱的脚步声,他们追过来了。

21.50秒:楼下的脚步声似乎正在远离自己,楼梯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

24.02秒:下楼的声音逐渐减小,自己快憋不住了。

27.63秒:脚步声减小到几乎听不到,楼梯也不再震动。计划如同预想一般实现了第三步。

刘三长舒了一口气。

逃脱成功。

整个方案其实非常简单。

既然下楼只能是死路一条,那么就上楼。

不论跑得再快也会被追上,那么就干脆不跑,静静地躲在敌人的头顶上。

“刘三这个混账跑下楼了,快追。”

他们一定会这样想。

越是慌乱,人的惯性思维就越是强大。

等到终于醒过味儿来,气喘吁吁地回到住处,刘三还有一份大礼等着他们:这走廊虽然空旷,但是花盆管够。

41.73秒:楼内一片死寂,按照自己估算的速度,他们应该已经追到大门口了。但是刘三还不放心,他需要确认观察一下情况。为了尽量避免发出任何声响,刘三只能轻轻地离开背靠的栏杆,同时绷紧自己的大腿肌肉,仅凭下身的力量缓慢支撑身体站起来……

“嘭——”

42.01秒:一声枪响。

42.25秒:左臂似乎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搅碎了。

42.76秒:自己的身体被开了一个洞。一个小小的、漆黑的空洞。

42.34秒:有什么暖暖的东西流了出来。

42.56秒:耳鸣开始。

43.72秒:疼痛从左臂传遍全身。空气中弥漫着血的味道。

43.89秒:腿部肌肉开始剧烈地痉挛,身体失去重心,脑袋重重地摔在了铁质平台上。

44.91秒:耳畔的声音开始尖叫,但很快尖叫就变为了哀求。

谁来救救我啊。

45.53秒:在6层的楼梯间看到了春。她的手里拿着一把枪。她好像在冷笑。原来她一直站在那里——等着我露头,然后开枪。

原来下楼的声音是那个死肥宅发出的。

原来只是徉动。

彻彻底底被耍了。

完全错了。

原来自己什么也不懂。

45.68秒:视线开始变得模糊,意识正在减退。春走了过来,蹲下身对我说了些什么,可我一句也听不清。

自己就要死了吗,终于。

那么10年前的那个约定也就此作废了。

除了自己沉重的呼吸声之外,世界完全安静了。

真安静啊,安静到不像话。

感觉好冷,但又好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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