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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rration 0 偶然序言(下)

矢羽方程

  

【黑夜中的北斗星,终究在墙的另一端。】

Narration 0 偶然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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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九子啊。”

她在夜中浅浅一笑。

星宿向南滑去。

“那看啦你的水平还是进步了嘛。最后还是输了半子?”

“半子。”

月亮升起来有一会了。

我不太知道时间——我的手表忘在房间了。

三百六十一格的盲棋也扰乱了我对时间的大致感知。

“飞音小姐还没去休息吗?”

“飞音。”

“……飞音还没去休息吗?”

“嗯……还不到休息的时候呢。”

面前的灰发少女轻轻点了点脸颊。

“现在……应该还没到午夜。”

“午夜才是人类的栖息日。午夜之前的夜晚,充其量只是天使的羽翼垂下所用的扶手罢了。”

奇怪的修辞。

大概可以收录在亚里士多德那本摇摇摆摆的著作里吧。

“不过哦,不过哦。”

她摇动右手食指指向我。

“小北还是要早点去休息的哦。毕竟小北还在长身体的阶段呢。”

这么宁静的夜晚,可不是用来给我这种人长身体的。

时间从不属于任何人;就像人不属于任何时间一样。

时间和人是完全分离开来的。

时间流动着,自顾自地,傲慢地(以人类的视角),悄无声息地(以人类的听觉)流动着。

人的细胞分裂着,生长着,呼吸着。

然后悄无声息地死掉。

然后在此时,人把人死的一瞬间和时间的轨迹重合,固执地认为人是在“这个时间”死去的。

时间现在在哪里?

没人知道。

因为人不会知道。

我们只是在饕餮时间所拖曳的影子罢了。

“离怎么样?很精神吗?”

“离小姐还没休息。”

对于离来说,分开白天和黑夜是没有意义的。

正如执黑与执白是没有区别的。

对于离来说,分开房间和世界是没有意义的。

正如棋盘内和棋盘外之间的互相观测是没有意义的。

宗教比哲学颓废。

太阳比星星颓废。

白天比黑夜颓废。

善棋的离,比棋子更颓废。

“离在研究棋?还是在研究执棋人?还是?”

“我不清楚。离小姐的棋路是漂浮着的。”

离是棋子上的青烟。

不如说,离就是一枚棋子。

在她那装潢如棋盘的房间内。

而作为棋子的离,也同时是执棋人。

离是能将自己下到天元,下到星位,下到绝境,甚至下到棋盘之外的执棋人。

离摆脱了“棋子”的被动,也摆脱了“执棋人”的无聊。

离是一枚会思考的棋子;

所以离才会在世界这个大棋盘上,走得比任何人都更轻捷,更独立。

“离还真是让人看不透啊。”

少女轻轻耸了耸肩。

月色正明。

长发正明。

轻飘飘的夜风从某扇虚掩的窗户中穿来,在偌大而空旷的建筑里游动着。

“唔……小北要去我的房间看看吗?”

少女眨动着青灰色的眼睛望向我。

“我种的风信子刚刚开花哦。”

矢羽岛表面的秋天,和别处的秋天并没有什么不同。

只有在飞音的房间内,才会显现出异于岛外世界的非正常景色。

说到底,秋天这种东西,不过是世界的共识罢了。

契约一般——将万物凋零之季定义为“秋”。

那么遵从契约,“秋”的万物将会凋零。

这是等同条件。

契约都是等待歪曲的合同。

“啊,还有,水仙也快开花了哦。小北要来看看吗?”

从某个极其狭隘的角度观测飞音的话,可以初步断定她是一个花匠。

不需要科技,不需要大棚,不需要光照,甚至不需要生命所必须的空气。

仅仅是埋下种子,每天浇点水罢了。

但她的花会在任何违逆时节的时候抽芽开花。

例如在寒冬盛开的丁香。

例如在酷暑盛开的雪梅。

顽皮地嘲笑着自然法则的花卉,在她的房间翩翩翘首。

“今天已经晚了,明天再去飞音小姐的房间看看吧。”

“飞音。”

少女不高兴地嘟了嘟嘴,抗议着我对她的称呼。

“现在还不晚嘛,可能也就十一……”

“十二点零七分,小姐。”

是昇。

认真的蓝色西装在半边月色下显现出黯淡的漆黑。

高了我几乎一个头,深蓝色的头发刚刚过耳,有些严肃地在脑后扎成一束细长精致的百岁辫。

昇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飞音的身后,微笑着握住她的左手。

“是吗?已经到午夜了啊?”

少女转过头去看向昇那优雅的脸庞。

“那好吧……那就早晨见啦,小北。”

少女向我摆了摆手,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

“记得要长高点哦。”

明月悬在天中,牵着几朵慵懒的白云向东流去。

昇轻轻搭住飞音的肩膀,两人并排向黑暗走去。

三。

昇在背后伸出右手,向我比出这个数字。

确认我看见了后,昇轻轻一笑,转过视线看向飞音。

三……

是么。

目送了两人身影的消失后,我扶着盘旋的阶梯向三楼走去。

我的房间就在那里。

距离打开房门大概还有三分钟。

莫名地珍惜这不起眼的时间,我开始咀嚼飞音的话。

“离小姐还真是让人看不透啊。”

是啊。看不透,甚至连表面都“看不到”。

离小姐如此。

那个蓝色房间里的少女也是如此。

连向我表达无价值的善意的飞音,也是如此。

在这个矢羽岛上居住的“九个人”中,我能看清谁?

连能被我看清表面的家伙,甚至都不存在。

究竟是什么?这九个人,究竟是什么?

将我置于宿命的问题,并没有提供答案的义务。

用银色细线操控棋子的天才棋手。

以违逆自然法则的心态种下花卉的吟诗少女。

甚至连她们的片段,我都看不清楚。

「在看清自己之前,不要把目光投向他人。」

这是来自「她」的告诫。

我在密码器上输入十二位字符,随后以验证瞳孔的方式打开了房门。

矢羽岛上的夜晚,格外宁静。

只有远处尚且明亮的几点灯光,微微溶解在我房间的寂静与黑暗之中。

在这个岛上,我究竟是谁呢?

那些囚禁在岛上的人们,又究竟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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