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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九州长安行

  

牧诚盘膝坐在青铜巨人倒塌的身躯上,奴尔哈隆像是一座突起小山,死后也如此庞大,鲜血从倒下的胸膛中不断流出,在地上隐隐形成了一个法阵的摸样,看不见的力量如同海潮一般向着四面八方席卷而去,像是巨人狂怒的咆哮着,牧诚口中快速念着真言,从头到脚披着黑色的绒衣御寒,透着君王一般的威严压制巨人的声音。

“对死者用炼魂术未免太狠毒了吧。”不知从哪里来的声音带着无形的压迫穿透了牧诚的身体,真言戛然而止,强行中断后脸色变得苍白。

牧诚不得不停下来,缓缓地抬起头看着对面屋顶,白衣胜雪的少年在黑暗中如同星辰一般明亮。

“魂魄离散,汝筮予之。”牧诚声色沉凝,“同为玄术师,报上你的名号。”

“大元武皇帝之子,元长安。”元长安再度说出这句话,不过此刻威严如同皇帝!

牧诚沉默片刻,忽然站起走下巨人的身躯,单膝下跪,“龙心党第三代首领,牧诚参见皇子殿下!”

“逆臣而已,龙心党也做了隶王的走狗。”元长安神色冷漠,不屑去看他。

“龙心党自建立以来只听大元皇帝号令,如今永祖皇帝继承大统,是天下人的皇帝,何谓逆臣之名?”牧诚压抑着怒意,不知有多少人为了可以加入龙心党而不惜一切,成为龙心党成员被视为无上的荣耀。

“隶王弑兄夺位,名不正,言不顺。不过是贪图皇位权利,这样的人不是皇帝,他要做的不过是天下的主人,而不是天下人的皇帝。”元长安厉声,“他的王座是森森白骨。”

“永祖皇帝七征蛮荒,抵御外敌,军功卓越。再看元武帝在位八年,天灾横行,民不聊生,这样的王朝纵观星象,实在天数已尽,九国诸侯皆有异心,大元皇权衰败,唯有永祖皇帝继位,威慑诸侯各国,若非如此天下已乱。”牧诚不甘地叹息。

“隶王明知连年饥荒也强征壮丁,为了不过是隶王一世威名,蛮荒千里无一寸粮食,这样的土地要之何用?即便是年年饥荒都要饿死百姓,也从不曾见过诸侯发半点赈济!诸侯各国为争霸主之名,战乱连年,以至耕地荒废,百姓流离,若不废王削藩,如何能覆灭诸侯的野心?”元长安喝问。

“敢问皇子,在皇城之中可曾吃过糟糠?当年太祖皇帝分封,隶王被封至蛮荒之地,那里地广人稀,蛮人肆虐,。天京城年年征收供奉,隶国这样的蛮荒之国却要收三成的税赋?皇帝一张圣旨隶国的子民就得在踏上战场,与蛮族厮杀,隶国本是小国只为镇守边疆,若无皇帝之令根本不会主动对抗蛮族,这些皇子殿下有想过吗?到底是谁想借蛮族之手除掉隶王?”牧诚毅然站起。

“隶王心性狠毒杀戮成性,视百姓如猪狗,你也视而不见?弑兄夺位,屠戮皇城,罪不容诛,从未想过天下苍生的命数,只为一己私利,不容手足之情,夺嫡之法,湮灭人性。我父皇终未能挽回这个濒临破碎的乱世,若无隶王犯上作乱,诸侯废立,天下黎明百姓还有一丝希望尚存,而你们却做了什么?”云长安疾言厉色,他已不是那个逃出皇宫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了,他帝王的继承者,从来都是。

“十年前,南郡国有一场暴民叛乱,那时皇子还小可能未有耳闻。叛乱军队人数都在万人以上,涉及的城池数以百计。甚至当时的南群王都被愤怒的暴民杀死,头颅挂在城门风吹日晒,这是第一个乱军杀死的诸侯王,这种规模的叛乱,背后一定有人在操控,至于是谁……”牧诚苍凉一笑,“皇城不出一兵一卒,一纸诏书却征召各国军队平叛,叛军总有六万五千余人,都是饥民,中原九国都有不小的损失,各国的野心才安稳了下来。”

“南郡国是否还在?”元长安闭目沉思良久,才问。

“名存实亡。”牧诚拱手对着元长安行皇室大礼,“我看得出,皇子有心怀天下的仁心,但仁心不是正义,说出来不一定可以伸张,皇权下有阴暗的一面,那太过肮脏,但自古以来每个皇帝都是这么做的,手染六万百姓的血和整个天下孰重孰轻谁也无法判定对错,太祖皇帝也染过兄弟的血登上皇位,若皇子明事理请随我回天京城,永祖皇帝并不想取您的性命,他只是不希望天下因为你再次动荡不安,很多事都是逼于无奈才走到今天这一步。皇帝陛下他可以覆天下,也可以救天下。”

“他的天下却不是我的天下,隶王以火与剑捍卫天下太平,这不是我希望看到的世界。百姓富足,安居乐业不是用刀剑可以逼迫出来的,这个小镇上的无辜百姓没有做错什么,你们却想赶尽杀绝?”元长安手背上的青筋蛇一般暴怒。

“皇子殿下来此处为的又是什么?不过是为了复仇而拜师。只要你每向前一步,就会给数不清的人带来灾难,你想要的天下太平,是不属于弱者的世界。”牧诚轻声说,“弱肉强食才是乱世中生存的唯一准则,当年隶王若是不曾反抗而被削去王位,恐怕在很多年前可能就死了,弱者要抗争才能成为强者,弱者不需要被同情,他们可以有变强大的心。”

“弱者就应该被强者欺辱吗?为人王者应是包容万物的气度,弱者也属于这个天下,也可以有尊严的活在这个世界上,如果没有弱者,那么天下就是不完整的。”他身子像豹子要进攻一样紧绷,紧紧地握住了拳头,指间上沾着猩红的血,“没有人是生来的强大,弱者不过都是曾经的自己,隶王却不敢直视心里那个自卑而怯懦的自己,才用杀戮的方式来解决一切,我要踏足这个乱世,并亲手结束这场战争。”

“想当英雄的人,在战场上以别人的血来成就霸名,皇子的志向之大,可敬可畏。”牧诚轻轻地叹了口气,“皇子殿下是不会被在下说服,那就只有付诸武力让殿下随我回去了,比起过程,皇帝更希望看到结果。”

“用错误的过程得到的结果,毫无意义。”元长安白衣大袖在雪中凌空一扫,狂风暴雪如同一根根丝线组成的罗网铺天盖地而来。

“仅四年而已,殿下玄术造诣到了如此地步,实乃旷世奇才。”牧诚指尖向虚空一点,狂风像是凝固了一般被他阻挡不前,雪花爆裂开来在空中消散直到无形,“不过我也曾经是他的弟子,我应该算你师兄。”

“你不配。”元长安淡淡地说。

牧诚忽然有些恍惚,出神地想起很多年前他的老师说过同样的话,令他被驱逐出师门的往事,牵动了心里不愿意想起的回忆。

“到此为止了。”牧诚不愿意再想,像是自嘲般笑了笑,手高高举起轻轻挥动发出号令,“箭阵!”

箭矢上千万点火光,四面八方同时点亮,对准了元长安,仿佛黑夜中的妖魔睁开了眼睛。

“百虎齐奔箭。”元长安面不改色,“箭上被绑了火药甚至可以杀死青铜族的巨人,可怕的箭阵。”

“虽然我不愿伤害殿下,但恐怕也别无他法。”牧诚还没有下令放箭,元长安虽是个少年,但玄术手段千变万化,玄术师之间胜算很难判定,因为不到最后一步,你永远不知道玄术会爆发怎样可怕的力量。

“但是不可能有军队。”元长安像是在挣脱什么,浑身不自在地抖动,“这都是心幻术,巨人不是死在外力,而是心灵的欺骗。”

周遭的环境被一瞬间扭曲地改变了,弓箭手被风抹去了一般不复存在,霎时间幻境破灭,元长安对真实世界的感触百倍地归来。

牧诚轻轻摇头,“这是我布下的幻象大阵,可以瞒过镇上的居民的眼睛,你玄术境界已经可以察觉出幻术的影响,想必是经历了不少苦修才有这样的洞察力。”

“都是拜我的叔叔元隶所赐。”元长安冷冷地说,语气中的恨意无法掩饰。

“看来皇帝陛下也不会留你性命了,祸患不可不除!”牧诚眼中杀意一闪,忽然拔起插着地上一丈长的铁枪,枪头如龙形,顶尖而锋利,两侧薄刃,整个枪头长一尺余,幻象弓箭是假的,这把长枪却是真的,它是一把屠龙的枪!

牧诚如射戟一般将它掷向了元长安,他手上的腕力惊人的强大!枪上有缠绕的锁链拴在他手腕上,所以他并不担心掷出长枪后不能收回。

枪身带着乌色的光芒穿透夜色,抛射出来的长枪比弓箭来得更快,他站在高处如同活靶一般无从闪躲,如同一只击坠的鸟儿从屋顶掉落下来。

但是牧诚手上感觉并不像击中了人,仿佛是穿透了一层空气,仔细一看,倒在地上的元长安也不过是一件貂绒大衣。

牧诚的背后反而有动静,一道银光从空中落下,半月似得划破天空,牧诚拉动锁链收回长枪,把握住枪尾有力的地方,一把长剑劈中了枪杆,牧诚再次放开长枪尾部借着剑击的力量旋转,长枪在空中翻转形成一道枪圈防御,双方仅仅擦身而过,牧诚知道对手突破不了这层枪的圈阵防御。

来者也不恋战,手中剑刃快速的交击了几个回合,突破到牧诚跟前,抱起倒在一旁的阿努玛转身就走。

牧诚也不追,反握枪杆,撤回了长枪,“蛮族的公主居然有这样的好身手,是我小瞧了你。”

婧羽姬回头,凶戾的眼神让她绝美的容颜面目狰狞,“我一定会杀了你!”

“随时恭候。”牧诚长枪在胸前一横,手上捏着咒印,大喝:“就怕你活不到那个时候!”

手中长枪在地上划过一圈,摩擦之间竟在雪地上生出了火花,微弱的火点如同像是有了生命一样在空中跳跃,点燃黑火药之后变成了滔天巨焰。

婧羽姬第一次感觉到如此人类可以操控如此强悍的力量,沉重的压迫从头顶层层地压下,令她几近窒息,火焰的灼浪让她闭上双眼,像是死亡的呼吸,但死亡并没有来临。当她努力地睁开眼睛时,看到的是白衣的少年坚毅的脸,他挺身挡在前面,轻轻挥动衣袖,火焰在空中立即烟消云散,火势冲击的余浪下,白衣在风中起落。

“想不到你不仅是个玄术师还是个武士。”元长安额头冒出冷汗,挡住这一击并不不像看上去那么轻描淡写,实际上他的力量快用尽了。

“你的一开始目的就是为了吸引我的注意力让这个蛮族公主救人,没想到殿下也习得了心幻之术,能在我的幻术中施展幻术,实在精彩,先生果然把所有的东西都传授给你了。”牧诚淡淡而笑,“不过却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你仅三年修炼的玄力不足以支撑这些玄术的消耗,可惜时日尚浅。”

元长安轻轻微笑并不否认,牧诚也在微笑,短暂的沉默中杀机四伏。

“阿努玛醒醒!你还没有死!醒醒啊!”婧羽姬抱住了她,阿努玛沉睡的像个小孩没有任何反应,她忍不住失声喊,“元长安,你救救她啊!求求你了!我什么都答应你,救救她!”

蛮族之中的也有巫师,擅长用巫术沟通神灵企图得到超越自然的秘力量,更有不少极其恶毒的巫术,一旦中了巫术常人根本无法破解,任何神秘力量都是一样的,只有玄术才能破解玄术。

元长安蹲下身子,手指定住阿努玛的额头,指尖淡淡的青光闪耀,“幻术易解,但被枪刺中的伤一时半会好不了,我也无能为力。”

阿努玛口中溢出鲜血,婧羽姬摸着她体温慢慢地回来了,欣喜地贴在她脸上,“阿努玛……”

“回天术用的不错,假以时日想必你的玄术境界不会低于老师。”牧诚赞许地眼光看着元长安,“但你何必费尽玄力去救这些蛮人?”

“蛮人也是命,他们和我们一样。”元长安说,“你不见得比他们高贵多少,做出高高在上的姿态。”

元长安又走近青铜巨人手上青色光芒缓和地接触巨人的伤口,血依然在不断的涌出把雪地染得一片鲜红,青色的柔光下血慢慢就被止住了,但巨人身上的生命的气息没有任何回转,元长安额头冒出冷汗,握紧拳头轻叹,“救不回来了。”

“回天乏术,巨人心脏被我的枪击碎,不可能再活过来了。”牧诚冷冷地笑,在一旁没有阻住,他要看看元长安的玄术到底可以做到什么程度。

“奴尔哈隆!”婧羽姬咬牙,她想起柯可里,想起马戏团里所有人,都不可能再活过来了,大家因为她……都死了。

“殿下放弃吧,镇上的百姓都会因为你而死,你救不了谁。”牧诚摇头,“更救不了你自己。”

元长安长叹一声,看着婧羽姬,因为没有救下奴尔哈隆,眼神充满歉意,婧羽姬知道不是他的错,但心里的难以发泄恨意让她的眼神冷若冰霜。

“你敢不敢跟我赌,若是你赢,我跟你回天京。若是我赢,你放过镇上百姓,我依然跟你去天京。”元长安忽然说。

“怎么赌?”牧诚思量片刻微微点头。

元长安席地而坐,轻轻一挥手,凌空中纵横各十九条直线互相形成,一张棋盘就这样凭空出现,“下棋。”

“下棋?”牧诚一愣。

“我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并不多,不过对棋奕还是有自信的。”元长安张手示意,“请。”

“那就我执黑吧。”牧诚手指向着棋盘一点,黑色的光点形成的棋子准确地落在了棋盘上。

“看来你很喜欢黑色。”元长安讥笑,手指微微一弹,白色的棋子也下在了棋盘之中,“你们这些人都是穿着黑色的衣服,夜里走在街上不可疑吗?”

“要是穿白色的衣服杀人容易沾上血迹。”牧诚淡淡地说,“黑色的衣服不容易被看出来,仅此而已。”

“我要是赢,你的衣服也不会弄脏了。”元长安说。

他缓缓抬起头,眼神如同恶鬼,嘴角冷冷地嗤笑。

“可下棋也是我最擅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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