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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多聆听多思考多尝试,你对大众精神的理解会有质的飞跃

大众时代

  

“你是凯莉学姐吗?”信向那个女生提出疑问。

对方甜甜的一笑,灵动的绿瞳上下打量着他,又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长得真可爱。”她说。

信吓了一跳,并非受宠若惊,而是对方突如其来地冒出这样的话实在令他意外。他想回一句“彼此彼此”又觉得有些欠妥,只是应付式地说了句“一般吧”。

“你认识我?”

“我不认识学姐本人,但是知道学姐的名字。不知道为什么刚才一看到你就有一种‘她一定就是凯莉学姐’的感想。看来我的预感还挺准的。”

信没有估错,站在他面前的这位大美女就是光明高校两大校花之一的凯莉·威尔森,高二生,现任学生会副会长。

她父亲是现任大众国计票系统评级部部长,母亲是国家教育部办公厅主任。继承了父母优秀的血统,凯莉不仅拥有倾国倾城的美貌,同时还有着聪颖过人的才智。上一个以第一名的入学成绩进入光明高校的人就是凯莉,和信相同,她身上也承载了大众国广大社会人群的殷切期待。

也许正是因为站在相似的立场,信在看到凯莉的第一眼时便产生了轻松的亲切感,并没有因为对方是校内广大男同学魂牵梦萦的女神或者其高贵的出身而产生心理落差,再加上信本身就擅于与人交际,他可以毫无压力地与凯莉说话。

“我可是一直都想见你呢。”

凯莉说着双眼妖媚地眨了下,细细踱步,她将含在嘴里的红色棒棒糖取出,轻描淡写地塞到信口中。糖球上涎绵着唇舌的炽热与少女唾液的芳甜,一股撩拨心弦的魅惑猛烈冲击着信的理智。他的身体一下子就燃了起来,双眼带着困惑与向往,无法移开地盯在凯莉身上。

“本来呢,要想见你并不是什么难事,单刀直入地上你们班级找你就可以了。但是这么做太无趣了,我们的邂逅必须更具戏剧性才行。”

她像个天真的幼女般自顾自地说着奇怪的话,又把信口中的棒棒糖夺回来含在嘴里,绽开了甜酥酥的笑颜。一想到学姐正在品尝自己也品尝过的东西,信的内心衍生一股占领的**。学姐漫不经心又似有意为之的一举一动、一笑一颦,都让信觉得很有魅力。她太过耀眼,光芒甚至盖过天上似火的骄阳。

“我一直在寻找自己的同类。”凯莉的发音又变得含糊,“纪信同学,你就是我的同类。”

信大概能理解她所说的“同类”的意思。

“我想知道和我一样被这个国家寄予厚望的所谓人才是怎样的人。他有着怎样的性格,怎样的思想,对未来有着怎样的规划…更重要的是,他是如何看待外界对自己的期待呢?我想知道这一点,既然身为同类的你就站在面前,我就问问吧。”

凯莉身体向前一探,纤细曼妙的水蛇腰大幅度下倾,敞开的制服衣领内,诱人的**几乎完**露,散漫妖娆地微微晃荡,那充实柔软的触感与滚烫的温度仿佛通过视觉传递给了信。她里面并没有穿内衣,信可以断定这一样。

“我可爱的学弟啊,”凯莉用极具挑逗意味的语气,同时伸手轻柔地抚摸信的右颊,这让信有些无所适从,但更多的是难以言状的舒适感,“你如何看待大众对你的期待?”

用那样勾人的声色抛出这么一个沉重的问题,信觉得很为难。他与学姐四目相对,那是一双与其说是美丽倒不如用危险来形容的眼睛,剔透而不透明的黛绿,澄澈而不浅显的干净,太美了,太美了。

太美的事物往往身上都带刺,学姐艳丽煽情的佯态既让信有些抗拒,又勾魂摄魄般深深吸引着他。眼前的她简直是个妖女,信起了强烈的生理反应,这使他感到十分窘迫。但另一方面他正进行自我调整,努力克制着自己肉体的冲动。他不允许自己的节奏被凯莉带乱,他突然想起了苏眼,那个纯情无垢、看似聪慧却又时常发呆的青梅竹马,他在心底快乐地偷笑,头脑已经冷静了许多。

信明白对方提出的问题有多难回答,也知道问题之中包含着哪些意义。他不知道学姐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也许纯粹是出于好奇,但这个问题终究还是令信觉得十分厌恶。

备受瞩目,成为焦点,信并不喜欢这样高调的环境,却早已在无意识中适应习惯。他深知在这个尊重大众意志的国度,被大众关注意味着不可逃避的责任,这份责任压得人喘不过气,甚至像是绑在身上的炸药包般使人缺乏安全感,不过信很清楚,能力越大则责任越大。尽管他不认为自己拥有多大的能力,但聪明的大众一致断定他是个具备优秀能力和巨大潜力的人才,那他就一定是这样的人,毕竟大众总是正确的,自己的判断一旦不与之相符,则会成为无凭无据的胡乱臆想。

信已经接受了自己比多数人更优秀的事实,所以必须毫无怨言、心甘情愿地承受大众的期待,因为这是优秀的大众国公民荣幸的使命。这些年来他本不这么想,但已经能这么想,他在一瞬间组织好言语,如同参加朗诵比赛般字正腔圆地回答道:

“人们的关注使我惶恐,也令我深受鼓舞。尽管我认为自己与身边的大家没有什么不同,对于大众的期待也时常感到烦恼,但我尊重理解他们,并且愿意将他们的期待视为自己进步的动力。我一定要回应他们的期待,成为一个大众所期望的、能造福于大众国的有益的人。”

他认为这是正确的答案,也是惟一的答案。

“哦?”凯莉依旧保持着原有的站姿,她口中传来了糖球被咬碎的轻脆声响,搅动着的殷红舌尖依稀可见,“这就是纪信同学的回答啊。”

“是的。”

“是真心话吗?”

“当然。”信笑着。

凯莉也微微一笑,扬起身体靠近信,幽兰般的少女体香从鼻腔恣意地侵入信空虚的肺。她用炙热的舌尖轻䑛信的右耳,并低吟道:

“你的回答真扫兴啊。”

她说着又冲信甜甜一笑,挥手道别,诱人的翘臀润态地扭动,离去的身影如同一缕春风。身后的学生会成员仍在为埃德蒙·伯克收尸。

「让学姐失望了很抱歉,虽然刚才说的那番话我不太喜欢,可大家听到我这么说一定会感到满意的。因为那是他们所希望听到的话!」

信自信地笑着,持久而不显僵硬地笑着。突然他意识到周围变得很安静,才想起早读课已经开始了,他收起了怪异的笑脸,快步朝教室走去。

在路过隔壁B班的前窗时,坐在窗口的苏眼关切地看着信,信稍稍放缓脚步,向她眨了一眼。匆匆掠过的视线太过短暂,甚至因为未对好焦而有些模糊,但信看见了,她的脸在一瞬间红到了耳根。不知怎地,信也脸红了。他赶紧钻进A班的教室。

早读课时教室里的空气异常僵硬,所有人都像是接到了什么噩耗。学生们没有一人不是认真地学习着,但又好像只是努力扮演着正在认真学习的样子。信复制了他们的姿势,摆出端正的坐姿,双眼与书册保持安全的距离,嘴角衔起兴致盎然的愉悦微笑。任谁看着这个优等生,都会认定他已经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不能自拔。

教室里的大家仿佛是一个模具印出来的人面糕点,互不搅扰、自顾自地带着别无二致的神态进行复习,没有人在说悄悄话或干着其他事。秩序井然,氛围热烈,期末考试大家一定都能取得好成绩。

下课后信并未离开自己的座位,因为他被畑二郎缠住了。一看到这个黄毛男急迫得血丝涨现的双眼,信就能猜出他想要说什么。一定是…

“我说纪君!你刚才和凯莉学姐说话了吧!好像还是她主动找你搭话的?”

他鸡爪似的干瘦手掌死死地摁在信课桌上,十指如铁钩般嵌着桌面。瞧他的模样,就像为了家庭拼命工作却意外撞见妻子有外遇的可怜丈夫。

“咦,她就是凯莉学姐?”信佯装意外,“我不知道。不过确实是她主动找我说的话。”

“她和你说了些什么啊?”畑二郎追问。

“也没什么。”

信合上书本,起身就要走开,畑二郎一路纠缠。信只是保持微笑,并没有理会他。

这天放学后,信第一时间就去了游泳馆,在托尼学长的监督下,信酣畅淋漓地游出了仅比自己最快纪录慢了0.2秒的好成绩。由于只是平常的练习,信其实并没有使上全力,但依然能游得这么快,他断定下次的地区大赛自己一定能再次打破奥林匹克记录。

看到信状态大勇,托尼学长颇为欣慰。他面带微笑,手指快速地敲击虚拟键盘,将信今天的几次训练用时逐一输入自己的自由芯片中。信站在身后,用眼睛记下自己的训练成绩。

“继续保持。如果地区大赛上你仍有这个劲头,破记录是板上钉钉的事。”托尼学长输入完毕,关闭了自由芯片的虚拟屏。

“感觉身体很轻盈,大概是心无杂念的原因吧。”信用毛巾擦干头发,半躺在软椅上。

“怎么,司马老师被开除出校你就心烦意乱连泳都游不好,伯克先生的雕像受损,你倒心平气和了?”托尼学长露出有些狡黠的笑,看起来就像一匹阴谋即将得成的咧嘴狼。

“不,我当然很在意雕像的事。”信坐直身,“伯克真的太可怜了,他的遗体…也许只能用触目惊心来形容吧。”

“是的,令人遗憾而震惊。我早上听同班的人说起这回事还以为他们在开无聊的玩笑,直到自己亲眼目睹那副惨状,才意识到恶梦也有成真的可能。难以置信,居然有人胆敢做出如此不敬之举。伯克可是神啊,崇尚科学的大众国民无比爱戴的自由之神。”

托尼学长垂着头,从他棕色的双眼中,信看到了虔诚的哀惋。学长因伯克雕像被毁而悲伤至这种程度,信着实没有想到。学长真是个良善人啊,信暗自叹息。

“听说学生会和D4区民间团体展开合力侦查,犯人的真实身份很快就将水落石出。当他的恶名公布出来后,让我们一起行使权力批判他、惩治他,大众精神会为她的引路人洗刷屈辱的。所以学长不要太难过了。”

托尼学长带过一丝苦笑,脸上又迅速浮现严肃的神情。那不是平日里训斥游泳部员的那种严厉,而更像在考试过程中碰上难题久攻不下的苦疑。学长发出一声叹息。

“犯人,能被称为犯人之人一定是道德堕落、行为丑陋,任何人都能一目了然看到他的斑斑劣迹。可是这个犯人得手了,虽然不知道犯人究竟怀有哪些可耻的阴谋,总之他确实如他所愿得手了,他搞了一次破坏,并制造了一波恐慌。他心里藏纳着如此邪恶的计划,大概在将其实施之前的每一天,他嘴角都叼着肮脏的阴笑吧。

“可是他掩人耳目地干了这件事,行凶的手段如此凶暴,却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是谁。我们身为大众时代的一分子,理应像滤纸般过协助国家与社会过滤掉这些污秽不堪的渣滓,可是这一回我们失职了,伯克之死我们所有人都脱不了干系,我们都是帮凶!如果我们能提高自己的观察力,怀着更加严谨的公益心与更加纯正的社会责任感去监督身边的每个人,也许犯人在变坏之前我们还有时间纠正他错误的思想,向他道一句‘与众一心,则众心幸福’,他一定会被我们所感化…

“可我们失职了,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未曾做好,甚至可以说根本没去做!太滑稽了!伟大的时代赋予我们追求幸福、发扬人性光辉的强大权力,可我们却暴殄天物,随性怠惰地挥霍无度…我为大家感到痛心,也为自己感到羞愧!”

托尼学长越说越激动,他铿锵有力的话音一落下,句子的末端仿佛总是自带三个感叹号。他说到“羞愧”二字时,眼眶竟愤愤然地红了。

学长对大众精神的推崇以及那高度的公民责任感让信自惭形秽。对于雕像被毁之事,信只是在迁怒于人,他完全只是将怨气推到犯人身上,而没有察觉自己的失职。信的心情一下变得沉重起来,他不能原谅自己的散漫与大意。

在回宿舍的路上,信想了许多许多。

「是啊,如果我们能及时察觉出有谁堕落,那么这次的事件就不会发生了。但仔细想想,如果有犯罪倾向的人表面上仍是一副良善公民的样子,谁又能猜想到他不久之后就会成为罪犯呢?更危险的,如果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做了恶事,在日常生活中又能将心中的邪念隐藏得滴水不漏,我们又该如何识破他的真面目呢?就像这次的事件,在我的周围根本找不到任何一个像是犯人的人,也许在其他人周围也找不到这样的人,那么这样的人就不存在了吗?因为我们没发现就认定其不存在,这无异于掩耳盗铃!我们该如何找到真凶?能找到吗?」

想到这里,信对大众国现存制度产生了疑惑,这也许不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有过这种凉到背脊的疑畏。这个先进自由的国家基本上就是一个无政府的全民民主国家,军队、警察之类的国家工具早已不复存在,因为这个国家不存在需要这些工具发挥作用的地方,国民优秀的素质会降低发生纠纷的概率,而纠纷与争议一旦发生,尊重他人且互相宽容的人们也能自行完善处理。“妥协是一种智慧”,所有人在五岁时便在“看护芯片”的教条录音循环播放下铭记了这句充满智慧的话,其中的内涵早已根深蒂固地扎生于每个大众国民的心中。正因为人们解决问题的能力实在太过优秀,军队、警察这种容易产生强权与暴力恐怖的旧时代产物完全失去了存在的理由。随着大众国51年通过全民公决出台的《取缔军队警察组织法案》的实施,军队与警察成为了历史名词。

平稳理性的社会环境由平稳理性的国民维护了将近万年,根据历史教材的记载,这段漫长的时光里偶尔也会发生一些需要采取强硬手段才能解决的事件,但正义的大众们无一不能克服困难。而真正需要动用警察甚至军队的事件一件都未发生———或许应该说“一件都未记载在历史教材上。”

「通过计票系统进行即时投票,其目的在于尽可能高效地建设社会。如果公民们具备优良的素质,参与决策或表决出来的结果也会有相当高的质量,这其实也是在提高效率的基础上提供了质量保障。既然我们的社会如此尊重效率,又为什么要在九千多年前取缔了警察的存在?面对像今天这样的事件,比起学生会和民间团体,让拥有相关专业知识的警察来调查是不是会更高效?前人们为什么如此忌惮警察的存在以至于将其完全抹灭?」

「在人类以往任何时代,都存在着警察或类似警察的组织。他们对社会环境的保障起到了积极的作用。大众时代治安环境虽然十分良好,却也不免有这样那样的事端发生。如果还有警察之类的机构存在,不是能更好地处理掉这些事件吗?」

信背对夕晒,黑色的影子拉得老长。看着躺在地上的分身,他突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对啊,我可以提案!提议恢复警察制度,匹配相关的教育学科与技术设备,让警察成为守护大众国和平的利器!没错,就该这么干!大家一定会赞同的!」

堆叠在他胸腔内的块垒已化沙逝去,心情顿时豁然开朗。信加快了脚步,他想马上回宿舍,给提案写一份200多页A4纸的详细企划。他开始跑了起来,像个孩子般疯跑。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的“勃勃野心”,他感觉自己即将成为世界秩序的缔造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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