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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岁 结束的胜利

天花板的绮色妄想

  

胜利的喜讯总是会像早晨醒过来时,忽然拂过脸的阳光及微风,像它们驱散黑夜和乌云那样,将绝望的记忆涂抹为不朽的经历,烙印在那些有过痛苦的人的心里,作为奖励。不管是胜利的一方还是失败的一方,只要曾经驰骋过、目睹过、接触过由不同信仰的相同的人所搭建的地狱,都能获得找到存在于现实中的天堂的机遇。而剩下的人,会发现那些遍体鳞伤仰望天空的人,站在何等可怕的废墟里。

计划好伤害的斗争是恶意的穷极,简短告别后出发的时刻起,就注定了,怎么也不会送回好的结局。

少年本该想到,锁门已经伤透了她的心。听到他挣扎在噩梦里的呼喊,拖着不方便的脚步跑来,然后又被门锁阻挡住几秒的那个夜晚,她就用爱作下了警告。转过身以后附加的那一个吻,就是她的惩罚。

然而少年却丝毫没有体会背后的细节,还变本加厉。

这一次卡住门,把逞强的她彻底击垮了。

刚睡醒打开房门的时候,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没有人迎接,甚至听不到任何声音。检查了光亮的椅背,上头找不到一丁点痕迹,没有间接地记录下歇斯底里的推门和喊叫。她可能只试了两次,就知道了房内的人做了什么,就用光了全部的力气。

尽管状况远远偏离了预想,心中也存有一点害怕,少年还是能抓住连接到往常的线索,打整好了以后才走向楼梯。如果她已经出门去了,如果她不会再回来,自己至少还能借助共生在习惯之中的动力,把今日延续下去。何况,现实中的事情,能失控到什么地步呢。

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她会伤心到这个样子。少年从来没有见过,人能以如此的方式颤抖。放轻的脚步带领期待已久的视线抵达目的地时,她正微弓着腰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仿佛寒冷的空气使楼下沉寂的空间里结起了看不见的冰,而她就穿着两件单薄的衣服坐在空荡荡的最中心,从不知多久以前待到了现在。压在额头上的、抱合着的双手几乎在胡乱地摇晃。

他立刻失去了行动能力和利用理智撑在心中的游刃有余,决意接受任何会到来的责骂,哪怕是超过言语的教训,他也会当做宝贵的经验来铭记。

「你醒了啊。肚子饿了吗。」

然而,这是她反应过来有其他的动静,第一时间找到他以后的第一句话,好像是思考、练习了很久。苍白的皮肤上,额头、眼眶和鼻尖处的红印如同火烧的伤痕。相比平日过于凌乱的衣服之下,可能藏着真实的伤痕。

「不饿。」

温和地注视着他的双眼里藏着细微的不知所措,在听到他简短的答音的时候,明显地走过了一圈涟漪。透过清澈的瞳孔,他撇见了,在她的内部,有什么东西被从某一处,移到了另一处。

「嗯……哈哈,看我问的什么奇怪的问题,我这边也什么都没有做……准备好了的话,就赶快去学校吧。」

她再次低声笑笑,小心地吸一下鼻子,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

「到那边应该还是午休,肚子饿了就在学校买午饭吧。」

捏紧拳头停下了不安定的双手,她抓好椅背,准备站起来。失去知觉的双脚全然没有再想工作的意思,她摔倒在地上,纤弱的身体在任何补救到来以前就发出了一连串碎裂般的响声——这样的景象在他的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重现。

「不用站起来了。」

他的声音在波动,脚步却和身体一起僵在原位,无法接近毫厘。

「没事的。放心。」

她站起来了,没有忘记用沾着种种印记的笑脸说服他,前进的每一步在地上擦碰出的短促响声都拉扯着少年的胸口。

甩开让人难受的视线,才注意到,厨房里是一片惊人的狼藉,似乎制作食物的工作被什么瞬间袭来的东西打乱,重新开始,然后又被打乱,最终不得不放弃。她绕过餐桌回到厨房的料理台,把手伸向此刻唯一的净土,然后放在了空白的台面上摸了摸,想起刚才自己说的话——今天那个地方没有放着便当盒。

「对不起。到玄关等妈妈吧。」

她的另一只手的指尖滑进了躺在台面上的油污里,和压着空白的手一起支撑住她的身体;垂着头,留下静止的后背。

少年没有挪步,侥幸地认为这样子站在她的身后,不发出任何声音,自己就会在原地融入周围的环境里,被她暂时遗忘掉,被她彻底遗忘掉。

「空……」

她听见了寂静,用力把自己推离料理台,面向他,用声音和行动共同催促他。

少年只能紧盯着大门前进。玻璃的外面,光在热烈地欢迎,而他只希望,有谁在门外放了一把椅子,让门把手死死地被卡住。一面希望,一面回想着,走到了赤脚所能抵达的岸边,僵着身子回过头,通道侧面的房间里投射进来的光柱刚把她吞没。

少年倒退了一步,抬手扶住墙。她从光柱里走出来了,没有消失,不是幻觉。

「怎么了,头晕吗?」

「嗯,头很晕,身体不舒服」,答案已经到了嘴边。突然睡了过久,头晕是理所应当的,身体不舒服也是可能的,去不了学校也是可以理解的吧。用生病为由,关于今天早晨的未出席的疑问就都可以顺利解决了吧,关于今早所有的疑问就都能在解决以前获得赦免了吧。

「没有,只是不小心没站稳。」

自己的声音震得喉咙和耳朵都发麻。想再多说点什么,再多让她等一会儿,嘴巴却好像忘了该怎么运作。

「嗯。把书包给妈妈,先穿好鞋子。」

少年才低头看见自己提着的书包,然后抬头看见她把沾了油污的指尖从米色的外衣衣角一路用力地抹到下面的灰色睡衣上,伸出双手接住他递过来的东西。

转身,坐下去,缓缓地把鞋子套进一只脚,然后迅速穿好另一只,站起来,转身。

她把书包提到恰好的高度。明亮之下,染了油的手指压着干净的手指,干净的指甲上反射着相比之下要暗淡许多的色泽。

「一个人,没关系吗。」

形如清晨的寂静里,她的话语把静默的凝视吸引向她的脸庞,温暖的清黄驱散了表情里的阴影,让笑容发光。

朝阳的手臂伸到白色房间的另一头,从地面滑到天花板,挂满墙壁的时钟里,指针纷纷在跳过下一格以后,就此停留。

不要回答。灵魂猛地挡了一下嘴巴。

「没关系。」

视线仅仅定格了一次眨眼的时间,在眨眼之前垂了下去。

「嗯。那么去吧。」

扭过身体,套好书包,感受到了后背的重量,向前一步,握住门把手,向下用力,门好像没有质量,一下子打开了,整个刺眼的世界泼洒进来。措手不及之际,就把自己推到了外面,啪地,鞋子踩在过去、每天留下的脚印里,无数的记忆重合在一起,成为透明的幻影,溶进空气。

「一路顺风。空。」

顿在原地,少年轻轻合上门,满头萦绕的想法在门关好以后才散去。想起前一秒忘了的事情,他扔掉门把手,转过了墙与围篱,快步走上了街道,穿行于城市,没有回头去看任何回过头的人和不会回头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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