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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都说了没问题的，妈妈怎么还是过来了。」
「怕你睡在公路上了嘛。」
空荡荡的车站里，对孩子的语气有些不太满意的母亲干脆利落地在孩子的身边坐下。
「怎么可能。」
滑稽至极，哪有人会做出这种事情。万千的不愉快之语混在脑袋里。
「倒是妈妈，不怕摔倒在公路上吗。」
「哼哼，说不定空就是睡着了呢，我那么慢吞吞，空却还~在这里。」
被关心了，她又在话语里加入一点有色彩的声音。
「电车的时刻表就是这样的。」
像是遭到了赢家的嘲讽，少年的心情烦躁起来。
「那么一个人在这里很无聊吧。」
「还行。」
孩子扭头，去看电车开来的方向，轨道护栏外的草丛里还没开放的小花。现在，不管怎么前倾身体也看不到孩子的正脸了，她沿着长长的原路靠回座位，还好周围没有别人。擅自以闭上眼睛为信号，凉风横穿过车站。本该从人流里收走的热量集中负担到了两个人的身上，孩子冷颤了一下，以只有她能看出来的幅度。
手在冰冷的椅子上拍了两下，没有找到孩子的手，理所应当地，孩子用它们抱着无形的暖炉，摆在腹前。
她把肩膀凑过去，给孩子一个柔软的热源。孩子没有凑近，也没有躲闪。
「空……」
「嗯？」
「没事，只是想叫一下你的名字。」
他喘着带有响声的呼吸又转过头，她还是很高兴，这次他只是转到了正前方，她又可以一边笑，一边看着孩子侧脸了。暗棕色的头发细细软软的，整齐地靠在耳朵旁边；白色的皮肤和自己的一样，妆扮着刚刚有一点点帅气的五官；嘴巴微微嘟着，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虽然今天他别别扭扭的，但看着他的时候，心中的蜜喜仍旧在不停聚积。
「wow，好亲密的初中生。」
她的手缓缓爬上了孩子的腿，走到了双腿的交点，探进了他的两手中间，打开他的五指，紧紧抓住他的右手。
「……」「说不定是听到了呢，哈哈。」
他的脸红了，想要扭头看她，但又不敢动。
「……，……」「我们是不是以前见过他们，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旅行者一个拖着另一个，在较远的椅子上坐下。母亲靠在孩子的肩膀上，猜测了一下全装包裹下的两人的模样，然后带着安心，加上一份爱意，把视线转回孩子的脸上。
「妈妈。」
「嗯，怎么了？」
「好热，能稍微松开一会儿吗。」
「……哦，哦，好的。」
脸上的表情全部掉光，她松开了孩子变凉变湿的手，回到自己的空间里。
从头到脚都开始发热，就像是诅咒一样，喝水的欲望又袭来了。套着长袜的膝盖借着毛质的腻滑，相互摩擦着，无端出现的汗水在接触面间聚集、升温。她没办法向孩子开口，从刚才起他就没向这边看过一眼，从早上起他就没正眼看过她一次。
一种由内至外的焦切的痛苦被口渴引导了出来，她的视线都难以稳定下来了。过去，几个小时、甚至一整天不喝水都没什么问题的，忍耐这一小会儿又会有什么问题，她连连告诫着自己。本想解开最上方的纽扣，然后再拍拍脸颊，结果只做了第二件事。
「空。」
她忽然觉得必须找点什么可以和孩子说的，不能让他就这么踏上电车。
「又怎么了？」
「……，能让我喝一点水吗。」
脑袋里塞满了混乱的线条，根本整理不出其他完整的字句，她只能用这个问题阻止自己成为呼唤狼的孩子，防止孩子再也不回应自己的呼唤，就算声音里满是哀请，就算会让自己显得像是想要改变气氛而又无计可施，结果只能恬不知耻地做出相同的事情一样。
「瓶子在书包里。」
孩子依然没有回头。大冷天身体僵硬，穿着厚衣服也不方便动，不能为难他。喝下水以后，头脑清醒一些，就一定会有办法的。她不去想更深入复杂的东西，打开了书包，放下一点心，轻轻抽出就在眼前的瓶子。书包里传出一阵似乎东西都被打乱了的声响和震动，孩子的脸上立刻就有了苦闷的色彩。她看着书包里没有多少改变的布置，发觉自己太过焦急了；短暂地茫然之后，她把书包恢复到原本的外样。
拧开盖子，将水凌空倒进嘴巴里的想法一闪而过，失去力气的手让嘴唇接触到了瓶口。冰冷的水似乎不太受身体的欢迎，坚硬的口感刺激着舌头和喉咙，不但没有任何让人舒服的味道，反而还在舌根留下干白的苦涩。根本就不渴，全是讨厌的、可恨的错觉。不过身体冷却下来了，呼吸也回归了正常。
「空要喝吗？」
像是照着习惯，又像是学着过去，她把瓶子伸过去。瓶子里的液体的晃动渐渐平息，孩子皱起眉头，没有回答，就好像自己的关心是一个根本不值得回答的问题，甚至是个恶心的问题。她感觉到了一阵眩晕和羞愧，动动嘴唇，默默打开书包。
「妈妈拿着吧，本来也用不到水瓶。」
「这样啊……」
怎么会用不到呢。说不定在热腾腾的电车里会需要，说不定走在正午的阳光下会需要，很多想不到的地方都会需要。把这个瓶子插回原本的空位里，他就不会遇到她为他担忧过的那些细小的，但是仅仅是预想就让她坐立不安的难受状况。然而她只能用双手把熟悉的瓶子环环抱住，珍重地安置在怀里，眨眨眼睛。说不定，他等一会儿就会需要了呢。说不定，是时候把这个瓶子回收利用到其他地方了呢。
跟随通知声，电车带着轰鸣的希望进站了，孩子在车体脱离朦胧以前便向前倾身。
「空。」
她的手放在了他的书包上，书包立刻尝试摆脱。
「不要去了好吗。」
恳求。
「原来妈妈跑过来就为了说这件事情。」
孩子当即就说出了可能在内心深处辗转已久，而以现成的形状浮到嘴边的想法。
「每一次都没有去，这是最后一次了，还不去的话什么时候才能去。」
孩子正在变烫的脑袋加热了他的脸颊。车逐渐停稳了，他和她进行着仅依靠体重的拔河。
「万一大家没有叫醒你呢。」
「妈妈怎么总是担心这件事情，万一别人才能叫醒我呢——就算早上没有叫醒，下午不也有很多时间吗。」
话说到一半少年就开始听见脑袋里的回音了。
「……会给大家添麻烦的。」
她胆怯地解释着。
「不去也会给大家添麻烦的，老师已经在那边等待着了。」
「我会去道歉。」
孩子保持在前倾的状态，他的理由和抱怨已经说完了。电车门发出了最后的信号。
「对不起啊，空，我们回去吧。」
他猛地挣脱了她，站立起来，一个人健步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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