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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归一剑

  • 琴语
  • 水中月影
  • 2019-07-28 21:23
琴语

  

在这一瞬间,季牧眼中没有了天地,没有了四周向他张牙舞爪的怪物,没有山川河流,没有星河漫漫,甚至没有了自己。在他的眼中,只剩下了一柄剑,一柄于五岳之巅纵横万里而来拔剑向天的……圣人之剑!

他被这一柄剑完全占据了心神,脑海中一阵空明,类似陷入了佛门中“禅定”的境界,而四周那些之前令他疲惫不堪的怪物,此刻竟是齐齐避退,连此剑的剑光都不敢靠近,于是就造成了此间季牧周身的三寸之内,因此剑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壁障,在这壁障之内,风雨能入,虫鸟能入,唯有天劫…不能入!

若是季牧此刻能够自行思考,定会发现此时在这荒野之上的对峙,与他在圣人学宫一直百思不解的教义不谋而合。

那是人世七圣中最受世人尊崇的圣人成圣之时亲口宣告的话语,也是如今天下第一学宫的立世之基。

“君子所守者,意也。”

“意者,一也。”

“而吾之道,当一以贯之!”

这便是闻名天下的学宫……归一剑!

任你天威难测,我自抱朴归一。

天地间,首次寂静了下来,不闻天雷,不闻鼓声。

而做到这一切的,仅仅是一把载满了风尘的古剑……

然而仅仅只是数息,天地间便再次风云际会,暗云深积,厚重如天盖,电闪雷鸣不时闪烁其间,恍如天怒。

此时天地间骤然刮起了一股无形的风,不知其从何而起,不闻其声,不见其形,不见其痕迹,但它的的确确的刮了起来。

它刮过山时,山不见动,唯见青石密布风霜,仿佛在一瞬间,度过了百年。

它刮过树时,树不见动,唯见枝干腐蚀风干,仿佛在一刹那,走完了一生。

它刮过河流,刮过原野,刮过无尽因畏惧那把剑而不敢上前的凶兽,河流干,原野枯,而那无尽凶兽…皆化为灰烬。

而做到这一切的风,无知无觉,似乎只是路过,而它的目标,至始至终都只有一个。

那便是始终如泰山般巍峨不动伫立在原野之上的君子剑!

双方在彼时,轰然交汇!

说来话长,实际上从这阵风起,再到吹拂万物,最后再至对撞,都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剑能一瞬万里,风…为何不能?

静静的悬立在季牧身前的古剑,因此风……首次一颤。

季牧顿时于此间惊醒,茫然无措的看着四周,不知发生了什么。

似是感到了危机,古剑剑身轻颤,铮鸣出声,由剑尖朝下倒转而立,仿佛此刻有人伸手握住了这把古剑,旋即到提口气,对着这苍茫天地间,蓦然一斩!

依旧是归一!

只前专一防御,为守一。而现在,是专注攻击,天地气息皆凝练为一股,山河大地皆化为胸中浩然,汇于剑锋,立斩而下,宛若以剑做笔,于这天地间…劈画出了一个竖起来的“一”字!

是为归一!

银茫顿泄,剑光纵横三百里,长啸震天,惊起了飞鸟鱼虫,惊煞了人妖走兽,恍若这黎明前的黑夜,蓦然间升起了一轮耀眼的明月。

然而,在这一斩之后,既不见苍穹开裂,亦不见大地分家,风起云涌,归于轻鸿。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又仿佛一切都已经发生了。

因为此刻再回望这天地间,山河漫漫,草木依旧,也无风雨也无晴。

风,止。

剑气,亦无形。

在斩出这一剑之后,剑光缓缓收敛,只是似乎再也无法维持那三寸的壁障,而是渐渐收缩为了一寸,显然为了斩出那惊天的一剑,远在泰山山巅的老者亦是付出了不少代价。

熟知归一剑诀的人都知晓,当剑空领域收缩为一寸之时,那便意味着持剑之人陷入了绝境。因为当一寸之地亦无法维持之时,便等于剑主再也无法挥动手中之剑。而天劫,才刚刚开始。

季牧沉默了半响,在圣人学宫修习十载,所思所学沉淀下来,心智自非常人可比,略一思索便看明白了当今的局势,同样因为在学宫十载,他不可能不认得这把古剑,这令他愈发沉默,最后对着东面学宫的方位,缓缓的跪了下来。

他跪的,是一位已至垂暮之年,却依然不惜为他拔剑向天的老者。

旋即,季牧面向了那柄古剑,凝声开口。

“老师您曾教导过我: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君子所贵者,无愧、无畏、无悔,难道老师因自己之无愧,便要陷学生于悔恨之中?”季牧话语一顿,然后抬头望了望天空,深深的吸了口气,决然的高声说道:“请老师…收剑!”

泰山之上,书圣衣袂飘摇,沉默不语。

良久,他叹息一声,喃喃自语道:“早知道便不教你那些,学得精髓,却枉失性命,何益?”

习惯被学生称呼为先生的书圣摇了摇头,轻一挥袖,远在万里之外的古剑顿时微微一颤,长鸣一声,化为一道白虹,破空而去。

先生微微抬头,凝视着上苍,眸中现出了一丝愠怒,但也只是徒增奈何,叹息中就要下山而去,但他脚步刚刚抬起便微微一顿,轻咦一声,似是突然想起来什么,睡衣宽大的袖袍再次一挥,行至半途的飞剑骤然一停,旋即刹那间倒转向南而去,而所去的方向,正是明月山庄。

先生目光缓缓向南,喃喃自语。

“十年前,你我三人于月明楼三层之中定下十年之约,我解二仪之阳劫,你解二仪之阴劫,若救下此子,当送去西域由那圣僧助他破境,但如今,天道跳出常理,降下的却是三才,你当奈何?”

不知为何,此刻的明月山庄万籁俱寂,安静的有些出奇,既不见仆役,也不见守夜的侍卫,甚至从天香郡赶回来的小怜与季小硕此刻都不见人影,似乎此时的明月山庄,只剩下了季言风一人。

位于湖泊旁的望南亭内,一道棋盘静静的漂浮亭中,季言风手执黑子,默默的注视着棋局走向,哪怕棋盘现在的局势在他看来也是无解,但他亦不显焦躁,甚至有些云淡风轻,若说仙家气度,大抵莫过于此。

他眼角扫了扫穿行而至的君子剑,笑了笑,说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泰山上,先生冷冷一笑,不作言语,那冷笑中有着对天地的一缕不忿,还有着对季言风至今无所作为的怨气。

在他二人相隔万里相互调笑置气之时,原野之上,天劫依旧持续,天道无情,并不打算给季牧再多呼吸一口新鲜空气的机会。

此刻这天地之间,蓦然间幻化出了一截山尖,仅仅是这一截山尖,便令季牧抬头仰望也不得窥见其全貌,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山,甚至在圣人学宫读破万卷书亦是闻所未闻,仿佛此山坐落于九幽海底,扶摇而上直插于九重天外,浩瀚巍峨,不可跨越!

地之劫,临!

此刻那望南亭中的季言风,凝视着棋盘,赞叹一声,悠悠开口。

“大千世界有山,以九幽为基,红尘为底,天为腰,傲然俯瞰于寰宇之巅。此山…曰须弥!”

在季言风在那里感慨之时,季牧此刻却却汗毛倒竖,一股凉气从脚后跟直窜天灵,哪怕他无畏死亡,此刻也被这座仅仅展露一角的巨峰震撼了心神,并且知晓自己此刻真正走到了生死交汇的边缘。

因为那一截山尖,朝他砸了下来……

泰山上,先生面容上此刻终是现出了一抹怒色,还有时间感慨?这他妈到底是不是亲生的?

季言风起身,感知到了因书圣之怒而凌厉剑意迸发的君子剑,摇了摇头,自嘲的笑了笑,说道。

“五方帝星,出现在落败于天界的人间,意味着什么?”

仿佛知道此间不可能有人回答他,季言风悠悠一叹,继续自言自语。

“意味着天道的地位或许将被撼动,哪怕这种可能只有一丝,那也不可能被容许。”

“在这种局势之下,天道费尽心机找到了其中一个,也可能仅仅只能找到这一个,你觉得它会怎么做?”

泰山上,先生沉默不语。

“这个局是死局,哪怕再把人间那几个胆小鬼叫来,结局也无法改变。”

“现如今,人间还不存在能与仙神直接对抗的力量,我们能够无忧无虑的生存至今,无非是承先人遗泽罢了。”季言风指了指面前的棋盘,喃喃自问道:“怎么下?如何下?”

因他之言,古剑仿佛在此刻黯淡了几分,渐渐的弥漫出了一缕悲伤之意,但就在这时,季言风却突然嘿嘿一笑,说道。

“但我还能下!”

君子剑剑尖微抬,有些人性化的露出了好奇之意,仿佛在静静的等待下文。

季言风露出了一抹微笑,如沐春风,轻轻的向君子剑招手。

“来来来,我来告诉你怎么下。”

古剑缓缓飘近,就在此时,季言风突然伸手将那把剑猝不及防的一把拽了下来,握在手中猛地朝那漂浮在半空的棋盘用尽全力的砸了下去!同时怒吼道!

“老子他妈下个锤子!”

……

不是劈,不是砍,是砸!他把人间至强的一把剑完完全全的当做了锤子使,若是此刻有人在旁瞧见这一幕指不定会在背后痛骂多少句败家子。

但就是这么一砸,却取得了季言风想要的效果,棋盘应声被砸成了无数碎块,散落天地,与此同时,一股无比精纯的天地气息旋即冲天而起,直上云霄,然后于天际落下,将那截即将落在原野的山尖……瞬间砸成了粉末!

他拿着书圣的君子剑,砸烂了自己的山海盘。

这一刻,他不是什么酒楼东家,也不是什么山庄庄主。

他是琴棋书画四圣中位列第二的棋圣!

当然在这一刻,他更是一位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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