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雨，越下越大，大概是因为刚刚那场大爆炸产生的大量的热能吧。
瞄响他整个人无力地靠在了医院的窗户边，剩下的独眼游离在那雨滴点点的玻璃上。因为他根本没勇气再看向他的身前。
——那亮着红灯的手术室。
......
十分钟前，那还是万里晴空的日子。
他抱着她，一股强烈的眩晕感从时空的裂缝里踉跄地走出来。终于到了医院的门口了。
这是他第一次使用爷爷给他的道符，虽然他跟他爷爷也学了一年的道术，还是第一次亲身用到。之前用了六张不知威力大小的道符，再加上一张瞬移符。
现在脑子里除了想晕想吐就思考不了别的东西，连站着都成问题。
但是，现在还有一样非常重要的东西——那就是将自己怀里，能把自己手臂烤熟的少女带进去医院急救。
“姗姗！再忍忍，我现在就带你去急症室！”
双臂传来的焦味，他低下了头，抱着少女的双臂，上面的衣服已经被烤没了，而自己的手臂也是一片焦黑。
很痛，不过，还是不如那里痛。不是被烤伤的双臂，是内心，是那来自内心那份刻骨铭心的刺痛。
因为他的怀里，那张通红的脸......
叶姗姗，他的女友，明明已经被发烧弄得神志不清，却仍记住他的义弟，那只可恶的猫妖。
她的双手却紧紧地抓住自己的双臂，贝齿咬着已经出血的樱唇。棕褐色的双眸带着憎恨，那是要将自己恨得要吃掉的眼神，她为他，那个可恶的猫妖，哭了一路。明明刚刚流出的泪，还没滑下脸颊就要被蒸发，这么没意义的泪还要继续吗？
“混....混.....”
现在怀里的她，连骂他都做不到。
“是啊！我是混账！那又怎么样！我不守承诺！我是懦夫！我可以被任何人欺负，唯独不准别人碰你！你是我无色的世界最后一丝光明！”
“我都要一直爱着你！姗姗！八年了！”
“你看看你现在！就是因为他碰了你，你的诅咒才会提前促发的！”
“我知道你没爱上他，但是不代表以后不会！”“
“而且他这样害你，那样能让万物枯萎的家伙，我现在不惩罚他，以后他还会继续害你的！他还会接继续近你！夺去你的信任，然后，相信他，爱上他的下场，就是我这样的啦！”
独眼少年睁开了他那坏死的眼球，那是血的代价。
——靠近，相信，爱上苗候的代价。
“我绝对不允许你因为那只猫受半点伤害！我等等就把他找回来为你用回息之术！然后我就替天行道！作为苗志远，作为曾经最强除妖师的亲孙子！”
他揣着气，一口气把他所要说的话哄了出来。可是，怀里那那张脸，那憎恨的表情完全没有变。
“杀.....杀.....杀人犯！借......口！任何......理由......都不是......杀人......的借口！杀人......就是错误！”
那软绵绵无力的手臂伸了起来一个与其说是耳光，不如是说是摸脸的耳光甩了苗响的脸上.
通红的脸，红肿的双眼，她咬牙切齿着。
生气了，他生气了！
“姗姗！他是妖！不是人！而且他不会死！你没见过他有多变态！那时候手枪都杀不了他，更何况只是六张道符而已！”
可是，他错了......他爷爷留给他的道符，那位最强除妖师的最强底牌，可不是能用手枪比拟的。
下一刻......
“砰！砰！砰！砰！砰！砰！”
六股震耳欲聋地爆鸣，六朵全城可见的巨大蘑菇云。那六张道符，可是比肩导弹般的存在......
“苗......苗候！X2”
怀里的她，站立着他，都没想到的结果。两个人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危险！你们两个别站在医院门口，这爆风会带来很多杂物的！你们会受伤的，进来啊！”
门口的医护人员发现了那两个还愣神的家伙，急忙将他们拉进了医院。
“这.....这是，叶珊珊小姐吧？你怎么了？我现在就喊主任过来！”
一个医护人员急忙跑去喊医院的主治医生。发这高烧的少女在一大群人拥护着，送进了手术室。少女得救了，至少现在阶段是没有出事的。
但是，遥远的神社后山，那个独特的存在，至今没有了下文。
......
他站在了窗口，终于回过了神。
——雨停了，而手术室的红灯熄灭了。
“苗响同学，叶珊珊小姐度过危险期了，现在暂时没事了。麻烦你帮他办一下住院手续吧。”
“哦，好的。”
一张白纸抵在了独眼少年的前方，笔尖也迅速地写完了那短短的两个字。
“谢谢你啊，苗响同学。毕竟，叶珊珊小姐，没有家属了，你剩下这个男友了，不过，你真是二十四孝好男友。大清早抱着病着的叶珊珊小姐来医院，假如我的男友有你的一半就好了。”
幻想着的护士还想和独眼少年继续闲谈时，她抬起了头，现在只剩下了医院手术室前空荡的走廊。
而那本该站在医院的身影，现在正向神社的后山瞬移着。
“是时候做个了断了，八年前的孽缘，别给我死了。”
......
（二）
那位叫索哑的乞丐，他握着那把陪伴了他整整半个世纪有多的宝剑来到了山前的神社。
一切都那么熟悉，哪怕这里荒草遍地，曾经热闹的神社如今冷冷清清。
可是，属于他的那一份记忆，那份热闹始终没变过。
那刀痕累累的鸟居，那被他和苗志远弄得掀飞的青砖，那已经破败不堪的阶梯，还有那他和他还有她一起度过的神社。
索亚，那份沉睡在他脑海将近70年的记忆，被打捞了起来。物是人非事事休，他曾经的友谊之地，今天却成了他要斩杀他孙子，他徒弟的地方。
双手做出居合状，一步一脚印地靠近，那妖气浓郁得不像话的神社。只是一切都出乎了他的意料。已经来到神社的门前，可是，依旧没有他要找的身影。
有的只是一条他极为熟悉的木质项链躺在了那功德箱上。满是老茧的大手捡了起来，却止不住地老泪纵横。
——那已经段成了两半的木质项链，那颗镶在中间的玉石不见了。
也就意味着——这项链的主人死了，那个灵魂不在了。
“猫妖，走了。为了那个女生吗......第九次了吧?”
那把刀放了下来，装在葫芦里的烈酒洒在了地上。
“黄泉路上听到我的话，就下次投胎别做这么蠢的事情了。”
又是一根卷烟，根本不会抽烟的他，硬生生地装了数十年，为了他和他誓言。
“结束了。我也该走了。离开这满是回忆的城市了。”
他拿起了那把还没出鞘的剑，转身，不再回望那曾经依依不舍的地方。他知道再一次回望他就走不了了，离不开曾经的悲伤。
......
“蠢得是你啊，你知道太多了，小鬼。忘记我怎么教你的吗？”
“别-背-对-着-敌-人，哪-怕-是-已-死-之-人。”
“看来你也老糊涂了，跟小致远一样。”
一只纤细的小手贯穿了那位“剑道一”的老者。
......
“你是......谁？”
“我？苗候啊！”
“你不是！我认识的猫妖不是这只！”
“没骗你，神是不会说谎啊。”
“你是......”
“都说你知道太多了，还是乖乖去死吧，小鬼。”
那只满是鲜血的手离开了那年老的躯体，“噗通”他倒下了，知晓真相的他，倒下了。真相要再一次被掩埋在了土里。
索亚那浑浊的眼睛，望向了背后，可是模糊不清的视线，只能依稀地看清，那确实是那只猫妖。他认识的那只比人类还人类的猫妖。
“不对......他不是那只笨妖，你是苗老鬼的......”
“都说你知道太多了，小鬼......就用我给你的东西送你一程吧。”
那把陪伴他无数岁月的宝剑，最终以砍下自己主人的脑袋划下了句号。那被小手埋进后山土里的年老头颅，却带着笑，是苦笑。
似乎在嘲讽着自己的无知，也庆幸着自己这罪孽的一生结束了。
汴梁五百年的历史，最后知晓真相的人也进了土里了。
那消失的猫耳，消失的猫尾，只剩下金色瞳孔的娇小身子，站在了神社的鸟居上。
“养我，生我的城市，罪孽的我，回来了。”
“我回来复仇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