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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劫 前奏•溯源——穹顶之上

死雾——破难的红莲

  

一九四五年

四月三十日

德国柏林,午后。

哐!哐!哐!一名十五六岁的孩子正在狂乱地翻动他房间里的抽屉。

“在哪里?在哪里?”

这时屋门打开,一名中年男子走入。

“你是在找这个吗?”

说着,他从口袋中掏出了一把瓦尔特P38手枪。

“还给我!”

见此,孩子即刻伸手去抢男人手中的枪,但男人利用身高的优势将手枪举到了他根本够不到的地方,说:

“外面都是俄国人,你不要出去!”

“正因为都是俄国人我才要去,我要去找元首,国家需要我,快还给我!混账!”

孩子像发疯了一般蹦着、跳着,撕扯着男人的衣角。

“你不懂何为战争,你还不明白吗?我们输了!我的孩子,别再提什么混蛋元首了!”

“闭嘴,懦夫!叛徒!把手枪还给我,我要为德意志而战,我要为元首而战!我要为他而死,我将成为英雄!”

听到自己的儿子说出如此话语,男人心中犹如刀绞。

(不能失去他!)男人如此想着,悲伤涌上心头。

“砰!”的一声,竟双膝跪地。

他抱住儿子的身体,泪水哗地一下流了出来。

“求求你!回来吧,我已经失去了你妈妈,不想再失去你了,求求你,求求你!”

“妈妈…”

孩子,无法理解父亲为何这样百般阻挠,他好像想到了什么,便突然做出了与刚刚截然相反的表现。

“我知道了…父亲…我不去了。”

……

见到自己的努力真的让孩子回心转意了,父亲终于释放出心中所有压抑的情绪,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天哪!我真以为我会失去你,我几乎每日夜晚都能梦见,你就如那些前线的士兵一般,被炮火炸死在浸满鲜血的弹坑中,永远地离我而去。”

孩子同样抱紧父亲,感受到一股熟悉的却快要忘却了的温暖。

接着,拥抱持续了将近一分钟,父亲一言未发,好像将一切的感情都融于这拥抱当中。

父亲将双手缓缓搭在儿子肩上,仔细注视着他那稚嫩的面庞说:

“谢谢你!孩子!谢谢你!等那该死的战争结束了!我要补偿你,我发誓绝对不再置家人不理,亲爱的!我爱你,请你原谅我之前的所作所为。”

“恩…”儿子点了点头,然后冰冷地说道:

“在地狱等着我的原谅吧,懦夫!”

他推开父亲的身体,然后趁机夺过手枪,对准他的眉心。

“叛徒,资本主义的走狗,共产主义的猪!别再拦我,别逼我开火,别逼我。”

他一边用枪指着父亲,一边将身体挪向房门出口。

父亲双手颤抖着,用几乎绝望的语气哀求道:

“好….好…那至少,把军服脱下来,可以吗?”

见到此景,儿子冰冷的双眼中,似乎突然迸发出一丝真正的悲悯之情。

他一语不发,只迅速摘下军帽、脱掉上衣,并将它们仍在父亲面前。

“永别!”

道完最后一语,哐!的一声,甩门而去。

终于,摆脱了束缚,该去见伟大的元首了。

孩子迅速下楼,刚来到街上便听见

“咚!咚!咚!”

几声巨大的声响传来,然后周遭数座房屋化作瓦砾,仅在一刹那间。

那是苏军的榴弹炮。

紧接着,随着呲呲呲的巨大噪声,几枚用俄语写着“记住斯大林格勒”(1)字样的喀秋莎火箭弹在孩子的头顶飞过,撕裂了天空,奔向远方。

“你不懂何为战争。”

父亲这句话究竟有何意义,他到现在好像才算明白了一些。

他沿着早已被苏军炮火洗礼的面目全非的街道向前走着,并看到了种种令人恐惧的景象。

一对夫妇就同晾晒的衣物一般,吊死在自家二楼的阳台上,双眼空洞,舌头向外吐出,女人的脖子之上挂着一副木质牌子,上面写着“请不要让我的孩子去战场。”

一群黑压压的影子扎堆在一个毫无生气的酒店外的角落,走近一看,才发现原来是一群乌鸦正在啃食一具死人的尸体,恶臭难闻的尸体旁有鲜血写着“真对不起,我是叛徒。”

在一个曾经豪华无比,现在却已破败不堪的歌剧院门口,贴有各种各样字条的告示板上,写着歪曲扭八的字体,有的在寻找爱人“亲爱的约翰,希望你能看到,快投降吧,战争该结束了,俄国人来解放我们了,愿你我都安好——爱你的妮娜”;有的在寻找亲人

,却连地址都未写出“我的孩子,如果你活着,请联系我。”;而还有的则只是发泄心中的不满“该死的希特勒!该死的法西斯!”

紧接着他经过了自己曾上过的幼儿园,现如今老师和孩子们早已不见踪影,这儿被炮火轰成了一片废墟,只有火焰还在燃烧。

在满是弹坑的街道上,在满是泥水与血水的街道上,在本该熟悉的,自己家旁边的街道上,孩子竟走迷了路。

不久,他便看到一群接一群的德国难民,向他这面走来,他们个个面无血色,像活死人一般,然后他与他们擦肩而过,没有任何互动,只听到连连的哀怨、感叹。

“希特勒许诺我们赢下半个世界,可现在我连自己的家都没了。”

“戈培尔竟说他们有新型武器能够抵挡苏军,可我看,那新型武器就是他的嘴。”

“该结束了!该结束了!”

该结束什么?这才刚刚开始!

他甩开心中的顾虑“他们都是叛徒!”他如此说道。

走啊…走啊,忽然他看到了几个熟悉的小身影。

“嗨!史都尔。”

听着像是他的几个小伙伴。

“我在这!”

史都尔仿佛看到了希望,于是快跑上前,这才认清,这身着黑色纳粹制服的两男一女分别是“格罗”、“尼克”和“多拉”。

都是他最最要好,最最勇敢的伙伴们,他们也都刚刚十三四岁。

“你们这也是准备去找元首吗?”

“当然了,国家有难,咱们青年人必须要冲在第一线!我说史都尔,你这家伙该不会迷路了吧?”

格罗很是娇傲地提了提衣领,调侃道。

史都尔便立刻面红耳赤:

“胡说!我这不是因看见你们才停下脚步的吗?我当然知道元首的总理府在哪。”

“我说史都尔,你的军装呢?”

“别提它了,被我老爸没收了。”

“哈哈哈!你爸爸真是个大怂包,到了前线被炮弹吓得屁滚尿流,连军人都不敢当了。”

“闭嘴吧尼克!只有我才有资格说我的父亲。”

“好了!别说没用的了,我们快走吧。”

几个孩子,聚在一起,忘记了原先的恐惧,或者说是假装忘记,他们有说有笑,一起走向了名为总理府的地狱,就连暴露在火线下都没发现。

“再过不久就到了!史都尔,你说元首见到我们会高兴吗?”

“当然啦,我们可是他老人家极其看重的一代人,想想少年师们(2),不都和我们年龄相仿吗?他们在诺曼底痛击美国人、英国人和加拿大人,简直轻而易举!”

“对!对!如今我们也一定能痛击俄国…”

应答的是格罗,可他话音还未落,就被一颗飞来的子弹贯穿头颅,然后倒在了泥泞的地面上。

“格罗!格罗!”见状尼克跑上前去,抱住格罗的尸体痛哭流涕,而多拉则是被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紧接着“噗!”的一声,第二击,这回是多拉,她的头同样被子弹贯穿,就像被扎漏的水袋一般,血水喷涌而出。

“是狙击!是狙击,快跑!史都尔。”

“啊?啊?!”

就在史都尔仍不知所措时“噗!”的一声,第三次射击到来了,这次狙击枪子弹打穿了尼克的肺,血从他的嘴中大量溢出,他竭力的嘶吼着:

“快跑史都尔,你没有军服,他们不会杀你!快跑!去找元首去!”

他大口的喷吐鲜血,这是史都尔从未见过的。

“跑啊!”

尼克感到呼吸困难,却又极力嘶嚎,但越是撕嚎,鲜血便越是喷涌。

这时一发炮弹落在二人的后方,击起数米高的泥土、瓦砾,扬起的尘土正好遮挡住了这里。

不知是炮声停止了,还是自己耳聋了,就在这一刻,世界仿佛安静了。

不对!

史都尔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便是战争。

他赶紧狼狈地从泥地里爬起,脸上、衣服上、手上早已沾满了泥土与玩伴的鲜血。

他一瘸一拐地奔向远方,不时还回头看去,但只看得见弥漫着的尘土,再不见朋友的身影。(3)

刚刚二十出头,却已满面沧桑的安德烈中士放下手中的莫辛纳甘狙击枪,然后怒斥一旁的苏联女狙击手:“为什么不开枪!?”

年轻的狙击手低下头,小声说道:“看身影…他们还是孩子。”

安德烈中士将右手放在女孩肩上教诲着

“伊丽娜·彼得洛娃,如果仁慈,就不发动战争,既然发动战争,就不需要仁慈,他们是敌人,他们是仇人,所以无分长幼,全都得死,仅此而已…多余的仁慈会害死你的。”

“你难道忘记,德国猪们在我们祖国实施的暴行了吗?”(4)

在中士话语的刺激下,伊丽娜被迫回想起故乡,那被鲜血染红的伏尔加河岸(5),她伸出手,捂住自己失明的左眼…

“是的…无需仁慈。”

终于下定决心,她从中士手中接回自己的枪。

“让该死的纳粹侵略者下地狱吧!”

中士高呼“同志们,我们马上就要攻到蒂尔加滕区(6)了,届时,我们的旗帜,苏维埃的红旗定将飘扬于帝国大厦上空!”

“乌拉!”突击集团军的红军战士们一齐高呼。

(“乌拉”音译自俄语:ура,常译为“万岁”或“杀”,俄罗斯人也在阅兵时使用此台词。)

“嘭!”火焰从一辆特34中型坦克85MM口径的炮口喷射而出(7),只见它射出的那发高爆弹直直地射入远方红色建筑物的二楼,将二层开了一个大洞,原本那里还有几名德军正在用机关枪扫向楼下扫射,而在下一瞬间他们便被炸成一滩血水。苏军坦克群像巨熊般咆哮着的,履带在泥地中不断地翻滚,犹如钢铁洪流般伴随着协战步兵一路涌进,势如破竹,肃清大街小巷。

“谁敢抵抗,谁就灭亡!” 红军政委打开坦克顶盖,高举扩音器大声威吓。

在通往国会大厦的道路上,德军原本布置好的铁丝网、用沙袋堆砌成的临时阵地、由普通民房改造而成的机枪堡垒,都被粉碎的一干二净。

不久,他们便来到了帝国大厦前,在这里,纳粹德军摆好了凶猛的阵势,正准备最后一搏。

你放眼望去,原本用来处理政事的帝国大厦,现在已全副武装巍峨地矗立在数百米外的前方,大厦的三楼楼顶竖立起数十门榴弹炮,无数德军狙击手、反坦克手正伸出他们的利爪,向这边瞄准着,而一楼、二楼的玻璃则全部被敲碎,并替换上木板以作遮挡,只露出一个足以通过枪管的小口用来向外射击。

沙袋、铁丝网堆砌、布置在大门入口前的六根巨大石柱下,将入口环环包围,封锁了苏军前进的道路,在那沙袋后,一挺挺名为“撕布机”的MG42通用机枪(8)正用漆黑深邃的恐怖“眼神”紧盯前方。沿用隆美尔战术,通往帝国大厦的百米道路上,数十座88毫米口径的防空炮此刻正降低炮口对准苏军坦克(9)。

“永远不能忘记!1941年的那天,德国侵略者在我们的领土上烧杀抢掠的画面,我敬爱的同志们!以眼还眼,以牙还牙(10),复仇的时刻到了,乌拉!(11)”

政委同志手持托卡列夫手枪,站在坦克顶上,用激动无比的口气向大家喊道。

“乌拉!”一呼百应,几乎所有的红军士兵,无一不犹如野兽般仰天怒吼,喊出了冲锋的口号。

他们纷纷举起手中的波波沙41冲锋枪、莫辛纳甘步枪、捷格加廖夫轻机枪像饿狼般扑向帝国大厦。

他们等了将近四年,只为今天,从莫斯科一路血战,挺进柏林,只为今天!

复仇之日!

德国人开始还击了,迫击炮、榴弹炮,机关枪交织而成的弹雨倾盆而下。

“轰!轰!轰!”

红军战士被炮弹击中,鲜血四溅、断肢横飞,但即便如此,也冒死冲锋。

几名德国士兵拿出火焰喷射器,对即将冲进阵地的红军疯狂喷射。

但很快,他们便被恐惧占据全身。

“怪物!怪物!”

苏联人,都是怪物!

明明他们的喷火器已将这些人烧的犹如焦炭,他们竟还不止步,浑身上下燃烧着熊熊烈焰,竟还缓缓的踱步向前,嘴中呜咽着听不清的话语,就如丧尸般拥向德军士兵,让火焰也同样燃至他们的身上。

“射击!”纳粹指挥官用德语像狂犬般撕嚎着,在苏联人听来这声音就像怪物的吼叫。

怪物!

苏联人的心中也是这般想道,西线,英美联军大破德军,横渡莱茵河;东线,苏联红军已然兵临城下,在他们看来,这已成绝对不可能回天的败局,为何这帮德军还在负隅顽抗?

都疯了!都疯了!

所有人都疯了!

“呯!”88毫米防空炮射出一发威力巨大的高速炮弹,看似击中一辆特34坦克的炮台,硝烟还未散去,便得到了特34坦克炮火的回击。

原来是被弹开了,88防空炮的炮弹擦中坦克炮台的球形装甲,然后被弹开了!

你击偏了?那接下来就该我了。

特34坦克回击的那发炮弹,径直击中了88防空炮阵地,防空炮可是没有装甲保护的,阵地上的四五名德军,瞬间被炸得血肉模糊。

“调整角度,射击!射击!”

另一侧防空炮阵地中的德军看到了这里已被攻破,于是调转炮口对准目标。

“呯!”防空炮开火,炮弹击中了特34坦克的右侧履带。

特34坦克无法自由行动,眼看就要成为活靶子了,但…炮台还能转动,另一侧的履带还可挪动。

它一面利用单侧履带带动车身原地盘旋,一面调转炮口对准防空炮,并同时用机枪扫射。

“填弹!瞄准!射击!”

双方几乎同时完成这些操作。

紧接着“呯!”两声炮响近乎重叠在一起。

待到硝烟散去,特34坦克已然被击毁,火焰在坦克上燃起,炮管弯曲变形,而防空炮阵地这一方同样损失惨重,特34的炮弹击歪,没有正中88炮阵地,但炮弹却将弹药箱旁的填弹手的半截身体带飞了出去。

他的下体倒地,内脏也随之胡乱地散落一地。

“哈哈哈!我们赢了。”

德国射击手欢呼地跳了起来,但他忘记了这是战场…

一辆特34被击毁了,还有另一辆开了过来,坦克上的喷火器不停地向前方喷射火焰,那坦克就这样直接撞向88大炮,将射击手连带另外两名炮组人员压得粉碎。 “让共产主义的钢钉钉入德意志的心脏,让苏维埃的钢铁洪流碾碎帝国大厦,把苦难带给他们!死吧法西斯!死吧!”

安德烈中士高呼道,于此同时,一道闪电打响,天色阴郁下来,狂风暴雨来袭了。

狂风嘶吼着,烈雨用近乎能贯穿石砖的力度从高空砸下。

喊杀声被大雨声覆盖,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灰色。

女狙击手伊丽娜一手握着莫辛纳甘狙击枪,一手按住头顶的船形帽,紧跟安德烈中士向大厦前方飞奔。

她不时窜入一旁的石碓、木箱、和德军搭建的临时掩体后作为掩护,不时抬起步枪狙击前方阵地的敌人。

“再近些!”她对自己说道,她看准前方的沙袋后有一名机枪手正在肆意地屠杀冲锋的红军士兵,但发觉自己位置不好便动身向前接近。

她快速奔跑,遇到了一个充满雨水与浮尸的战壕,她健步一跃,便跨过那将近六米宽的战壕。

接着她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位置,抬起莫辛纳甘狙击步枪,右眼从瞄准镜中窥探机枪手狰狞的面容,调整枪口的角度3、2、1

雨滴打在镜片上,心中的倒计时结束了。

“沉默吧!”她扣动扳机。

“呯!”随着枪口火焰喷射而出的7.62毫米口径步枪弹撕裂暴雨与狂风的阻碍如利剑般飞往机枪手的额头。

“嘭!”钢盔被贯穿,血也如剑一般从他的后脑射出,射在他身后德军的脸上。

她…是名神射手,就如瓦西里·扎伊采夫一般。

紧接着拉动枪栓,退出弹壳,前推枪栓,让第二发子弹上膛。

“伊丽娜!干掉大厦二楼的机枪手!”

听到中士命令的伊丽娜,开始寻找下一个敌人,就像她随叔叔打猎时那般。

“砰!砰!砰!”

拉动枪栓、瞄准、射击!

动作如行云流水,熟练至极,仅在十几秒的时间内就狙杀了4名敌人。

那些机枪手,那些把冲锋的战士们当成靶子打的机枪手们,现在也都成为了她的靶子。

她是苏联的神射手,也是德国人的死神…她不善言语,只默默地携死亡前来,从俄罗斯来到德意志。

在狂风暴雨之中,独眼的死神展开着寂静的杀戮。

“同志们,冲进帝国大厦啊!胜利就在眼前!”

随着一声巨响帝国大厦门前的阵地被坦克炮轰平。

红军战士们一跃而起,踏着刚被炮火削掉又被尸体填满的台阶如潮水般冲入大厦一层的大厅。

“美国人不敢做的,我们敢!”(12)

众战士冲入大厅后,竟又遭到德军的顽强反抗,一层、二层全都是敌军的士兵,他们借着地形优势在二楼环形围栏上朝下射击,投掷木柄手榴弹。

“就快要赢了!别留着!都拿出来,他们要为每一次的抵抗,付出血的代价。”

在中士的指挥下,战士们纷纷躲在一层大厅的柱子后、长椅后。

在一阵扫射与爆炸后,会议大厅一片狼藉。

还活着的红军战士们将身上所有的RGD-33柄式手榴弹掏出,就在硝烟弥漫,从二楼无法看清楼下状况的时候,拔动保险,下拉握柄,他们默数着。

待到灰尘与烟土散去,便是苏军还击的时刻了。

这是德国人从未想到的,就像炮击一般的地对空“轰炸”开始了。

从一楼抛起无数的手榴弹,那数量,有德军扔下去的三倍之多,它们在撞到二楼栏杆、墙壁的一瞬间便爆裂开来,根本不给德国人回仍的机会。

轰!轰!轰!

取代烟雾,血雾弥漫了大厅二楼。

“同志们!我们逐层清洗。”

一部分苏军留在一楼,与正对面演讲台上的敌人展开交火,与此同时一大队苏军从环形大厅两侧上楼突击。

登上二楼的苏军即刻与还存活的德军鏖战在一起,他们用波波沙冲锋枪零距离射击,打穿敌军的肚子,抡起枪托敲碎他们的脑袋,将所有的仇恨倾泻而出。

“这是我父亲的那一份!”

“这是我妻儿的那一份!”

这时,安德烈中士指着一楼大厅高高挂起的两面红色法西斯旗帜说道“烧毁他们!就用我们的燃烧瓶。”

几名红军战士立即掏出“莫洛托夫鸡尾酒”(13),用打火机点燃,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朝法西斯旗帜上丢了过去。大火顺着旗子自上蔓延而下,被烧烂的旗帜随着厅内的大灯一起落下,砸在一楼的德军身上,送他们下了地狱。

被火烧遍全身的人,是几乎叫不出来的。

“让他们忍受这种痛苦与煎熬,烧死他们!别开枪!就让火烧死他们!”

几分钟后,这些德国人便化作一具具焦尸。

“把这些雕像推倒!砸烂!就像他们曾做过的一样。”

在混乱之中,一名战士跑到一具德国军官的尸体旁,从他的身上翻出了一把毛瑟C96手枪。

“太棒啦,伊丽娜,你看,这是我缴获的武器,我要把他拿给我的空军朋友,这是他梦寐以求的。”

伊丽娜看见后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然后毫无感情地说道。

“他会高兴的,谢尔盖。”

很快,一楼、二楼的战势结束了,该登顶了!

苏联红军的军靴重重地踩着楼梯登上三楼,刚一上去,便被迎面而来的“坦克杀手”火箭弹击中。(14)

前面的人被炸得倒了下来,压在了后面人的身上,但后面的人很快便推开战友的尸体,站起身,继续冲锋。

“打下他!”

还未等中士说完,伊丽娜抬手便是一枪,将反坦克手从三楼木质高台上击下。

阻碍被清除,战士们便迅速冲入三楼内部,分散开来再次与敌人交火。

在三楼正中央,抬头看,便是巨大的圆形穹顶,原来就在这三楼的高处还有许多环形走廊,在那走廊之上仍有无数的德军在向下开火。

“就插在那!”红旗手这时飞奔进来。

“我们就把胜利的旗帜插在那穹顶之上!”

就这么办!护旗手们都同意了,如果敌人阻挡,那就终结他们!

中士决定让他的队员们护送旗手们登顶。

“我们从走廊上绕上去!”

旗手举起红旗,跟着人群冲了上去。

伊丽娜作为狙击手,却第一个登上铁质楼梯,。

一名德军手握MP40冲锋枪刚一看到她便准备扣动扳机。

怎么办?“啪!”伊丽娜在下一瞬间即刻坐倒在地,极近距离射击,无需瞄准,她采取坐式射击将狙击枪像堑壕枪那般使用,“砰!”的一声,子弹射穿了敌人的胸膛。(15)

这名德军的子弹扫空了,他口吐鲜血捂住自己的胸膛,瞪大双眼,对眼前的情景惊讶不已,在战场上,很多时候,惊讶过后便是死亡,他已经没有办法再吸取教训了。

就这样双膝跪地,缓缓倒下。

“绕上去!不要停。”

众人沿着环形走廊边走边杀,一路杀至楼顶。

没法上去啊?究竟该怎么登上这圆形穹顶?

“同志,请掩护我!”旗手扔下手中的冲锋枪对中士说道。

他将红旗背至后背,伸出双手扒住半球形穹顶的钢索,开始一点一点地往上爬。

“掩护我们的同志!这是最后的时刻了!”

中士高声呼喊。

三楼底处的德国人见状便举枪疯狂向穹顶处射击,不能让红旗插上,因为一旦插上,德国便输了!

子弹向穹顶处狂啸,射中旗手的大腿、手臂,但他却仍不放弃。

鲜血近乎浸遍了他的全身。

“同志!你能行的!”

站在穹顶根部钢索旁的中士双眼溢出了泪水对他鼓励道。

不料,轰!的一声巨响,一发炮弹击中穹顶根部。

是三楼楼顶还没清干净的野战炮干的!

伊丽娜被震倒在地,但她很快就发现,旗手因为刚刚的一次攻击而从穹顶上与红旗一同坠了下来。

“救人!”这是伊丽娜首先想到的。

她跑过去,一下接住了掉下来的旗手,由于冲击力自己也摔倒在地,身体瞬间被鲜血染红。

旗手奄奄一息地开口对她说“同志,你该接住旗子的,不能让它弄脏。”

“不!不!别死去!别死去!”

原来伊丽娜这个冷血动物,也能因悲伤而发出如此撕心裂肺的叫喊声。

“伊丽娜!拿起红旗。”

随着叫声看去,是安德烈中士,这时她才意识到,刚刚这一击,让鲜血染红了穹顶根部。

安德烈中士的右臂直接被炮火截去,出血量恐怖的就如河水一般。

与此同时,其他的战士也几乎都被炮击重创。

“伊丽娜!拿起红旗!”

中士再次呼唤,伊丽娜回过神来,用手合上旗手未瞑的双眼,同时自己的眼角也浸满了泪水,她走到旗帜旁,发现了被炮火碎片划破肚皮的谢尔盖…

他的断指放开了手中缴获的毛瑟手枪,毫无力气地说:“可爱的…伊丽娜同志…结束战争吧…我恐怕是无法爬到…那穹顶之上了。”

“哈哈…我的肠子怎么都出来了…亲爱的老伙计,这破枪,我是没法给你带回…”

话未说完,他双眼失去神色,永远地停止了呼吸。

伊丽娜左手紧紧握住苏维埃的旗帜,用右手攀爬钢索。

楼下的同志们清理掉野战炮,都跑到了穹顶根部掩护伊丽娜。

伊丽娜爬啊…爬啊…

暴雨与狂风不知何时已经停息,只是天还阴着。

她看到自己离天空越来越近,离和平、胜利越来越近,竟渐渐迷上了这并不美丽的灰色天空。

是否也曾有人望那天空,看的入迷?

她这样向自己发问。

忽然几架黑色的巨鸟飞过…那是苏联的轰炸机。

胜利真的不远了!而又有多少人就倒在这通往胜利的道路上?

要到了!要到了!当旗帜插上,一切战争都会结束,这世界将重回和平。

要到了!要到了!当旗帜插上,将再没有妇女因战争而守寡,将再没有孩童因无知而惨死战场。

想到这,她的嘴角竟露出了一丝微笑,一丝被战争带来的伤痛、折磨、摧残的好似要看到了幻觉一般的可悲的微笑。

“呼…呼…”

少女努力翻上圆形穹顶顶部,她缓缓站起,挪动身体,调整平衡。

她感到有微风拂过面颊。

“来吧!伊丽娜,结束一切吧!”

独眼的少女双手紧紧握住沾满了鲜血的红旗,重重地插在穹顶钢索交接的缝隙中。

在那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变了。

炮声就此停止,喊杀声逐渐远去,穹顶根部的苏军战士们纷纷摘下帽子欢呼歌唱。

她低头看,同志们坐在废墟上,有的唱着,有的跳着,战争结束了,唱一曲《喀秋莎》把爱带给遥远的她。

“哦!战争结束了!”

所有人都在欢呼。

苏联人民在欢呼,德国难民也在欢呼,就连刚刚还在奋战的德国军人,竟也如释重负,终于可以停止了,其实并不是所有的德国人都想打仗。

他们也有家人,有妻子,有儿女。

血腥的战争结束了!德国人战败了,全世界的解放也不远了。

突然,他看见,刚刚被打死的那几个小孩子,竟也在人群当中,他们没死啊?

太好了!

啊,快看,安德烈中士、谢尔盖同志他们都没事,他们都站在穹顶之下,望着她呢…

望着…她呢…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当少女将旗帜插在穹顶之上时,她举目望去,却见鲜血淋漓、尸骸满地。

没有人为之欢呼、没有人为之喝彩,大家都不见了。

这硕大的柏林广场、这帝国大厦之中,除了伊丽娜以外,再也见不到一个活人。

死一样的寂静…

渐渐,一团迷雾笼罩在帝国大厦上空。

战争胜利了?

战争结束了?

不!才刚刚开始!

你看那穹顶之上,不尽的苦难正在回荡。



(1)在柏林之战时,苏军将所有仇恨的言语都写在了炮弹、火箭弹上,并将它们发射出去,想让德国人“看到”——引自BBC二战纪录片

(2)少年师、纳粹婴儿师,成员均为青少年,1944年4月30日正式投入战场,1944年8月21日仅仅一年,全军覆没,在诺曼底登陆战役上确曾屡创奇功。在柏林之战上,这一悲剧再度重演,苏军朱可夫元帅对此评价道“谁会把孩子推向必死无疑的境地?只有疯子才这样做!” ——摘取、修改自网络

(3)1945年4月30日,刚于28日和埃娃·布劳恩结婚后的希特勒,自知梦已破灭,于下午3点30分,在地下室内与妻子自尽,随后被抬至总理府花园火化。

(4)1941年6月22日,纳粹德国违反《苏德互不侵犯条约》,出动190个师,3700辆坦克,4900架飞机,47000门大炮和190艘战舰,共550万人挺进俄罗斯,据统计,苏联共有2700万人死亡,其中1800多万为平民,几乎每个家庭都有人员伤亡。——摘自网络

(5)流经斯大林格勒的一条河流全场3690千米,为欧洲最长的河流。

(6)德国柏林中心区蒂尔加滕区,德国国会大厦所在地。

(7)特34中型坦克写为 T-34中型坦克与美国的T34重型坦克不同。

(8)MG42机关枪由于射击极快,声音恐怖就好像撕布机一般,因此有“撕布机”这一外号。

(9)1940年五月隆美尔指挥的坦克师与英军突遇,面对英军重型坦克,一个高炮连突发奇想用88防空炮轰击坦克,结果竟奏奇效,于此,隆美尔开发出用防空炮对付陆军坦克的战术。

(10)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出自《圣经》 出埃及记、申命记等多个章节。

(11)乌拉为俄语音译,大致为万岁、冲锋等含义。

(12)西线战斗由英美联军负责,东线攻克柏林的任务则是由苏联人负责,有数据统计,在这场血战中苏联共死伤三十余万人。

(13)“莫洛托夫鸡尾酒”是土制燃烧弹的别称,苏军常用其清理战壕、反击坦克。

(14)注:panzerschreck坦克杀手,德军的反坦克火箭筒。

(15)堑壕枪又名战壕枪,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的霰弹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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