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这可不是能料想到的。
林小慧这边会成这样根本就是始料未及，眼下我是去找她好好谈谈？还是去安心度病假？
我看了一下手上的病假通告。
稍作思索之后，决定先去安晓鹏那里。
到病房衣柜里取出原先的工作制服穿上，将换下来的病号服叠好给放回衣柜。解开手上的腕带放到床头柜，这样走出病房。
“噢！王文司啊，看来你没什么大碍了。”
刚走出病房，就遇见了之前行动的决策者，叶寒。他现在穿的是便服，外面套着件褐色的风衣。
“嗯，那又是什么风把你挂到医院来了。”
“我来看看艾拉，据说伤的很严重。”
艾拉……
不……不能再被陷进去。我轻轻拍打自己的脑袋，想要自己清醒过来。
唉……现下只要一提起这些，就不由自主地陷入大脑留下的黑洞。格蕾丝，艾拉，林小慧……来到太快，太突然，根本……就处理不过来啊。
刚刚战斗后醒来又遭见这事，真叫人不省心。
“看上去你还有什么苦恼？艾拉的事，就静观其变吧，我们也无能为力。”
叶寒还在安慰着我。
这可不止艾拉的一件事，还有，很多很多。烦心事太多了。
“刚才见到个OTS回收部的人，从你的病房里气冲冲地走出来，还是个女孩。怎么，你是惹到人家了，还是咋了？”
“林小慧，当她告诉我艾拉目前的情况时，我说了句‘要不我找部长申请换一台’，就这个，着了。”
这里叶寒不禁笑了一下。
“哈哈，还以为是什么呢。看来你也是啊，和女生交流哪能粗心大意。你没发现，那女孩和普通的不一样？”
我想了想，说：“拒绝配备仿生人搭档？”
“对，知道为什么吗？”
我摇摇头。
“她是由仿生人养大的。”说着，叶寒递给我他的手机，上面显示的是2061年OTS发布的一个叫做“天使计划”项目的简讯。
上面提到当OTS研发第二代仿生人时，就提出了家用仿生人的概念，为进一步展示效果，他们派人到各地孤儿院里去抽选孤儿，并由一对仿生人夫妇来抚养他们。
但效果并没有预期理想，该计划仅在这些仿生人寿命终了时就已停止。
“看你那表情，似乎也清楚了吧。当你说出那女孩名字我就觉得耳熟了，她当年也是被参加了这个项目。”
我把手机还给叶寒。原本就杂乱的思绪，终于有了点好转。本来就察觉到林小慧和仿生人过去有什么瓜葛的，没想到会是这个。
“好了，我去看望艾拉了。你有时间还是找她好好谈下，某种意义上，你算是幸运了。”
说完叶寒把手机揣回兜里，向另一方向走去。
而我则在原地，思绪被揪回到了过去：
咦？你怎么没有填写配备仿生人搭档的报告？
我不想要，拒绝了。
拒绝？是有什么苦衷？和仿生人不合？
不，是以前的事情。不过以后可能要多麻烦下你了。
没事！我们是邻桌，是要多交流，不嫌麻烦。
那好，就多多指教啦。
……
早该察觉到的。因为一念之差，一时的泄气导致这样的事情发生，心情或失落，或愧疚。
一时间也想不出怎么面对她，还要好好谈一下。
深呼吸，重重吐出一口气。
“先去找安晓鹏吧”。
我拿出手机，给安晓鹏发了条讯息：
【老地点，老时间。】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是不能穿着这套工作制服，以免在休假期间遇上什么麻烦事。得去职工宿舍那收拾收拾。
这家医院是OTS自家的职工医院，距离职工宿舍不算远。但由于是自家公司的建筑，这里很多时候都能遇见同事。
也就没走几分钟，走廊上到处可以看见同事和他们的仿生人搭档。这让我不禁想起艾拉……
艾拉……
如果你抛弃了艾拉，我就认她当搭档！
唉，不去想，不去想。再怎么想也是无功，至少我现在没法能和林小慧好好谈。而艾拉，应该不会抛弃吧。
穿过医院的走廊，来到职工宿舍。
上楼梯到二楼，离楼梯口不远就是我的房间了。房间是二人制，就自己和仿生人搭档一起。
偌大的房间仅住上两个人，不免显得这里空旷，现在艾拉更何况是还躺医院。哪怕是在外面花一点钱住旅馆也不住在让人瘆得慌的地方。
把身上这套换成便服，带上工作证件，可能必要时有用。
现在是下午两点多钟，去集合的话顺便在那吃午饭了。出门搭上公交车，我看着手机上的日程表，盘算假期里的安排。
安晓鹏是我在大学期间的室友兼社友。关系一直很不错，我创办社团的时候他也是第一时间来捧场。他在入学的时候就计划好毕业后的生活，而我还在对那块邻域模糊不清。
他有个想法就是毕业后独立经营一家酒吧，一家在酒吧界里的清流。为了熟悉环境，他经常到附近的一家酒吧里当服务员，并且具有一定的人气。
当他忙里忙外的时候，我还在为下一次考试不停学习，为社团的运作绞尽脑汁。
一旦我们都有空闲时间，就会跟对方说“老地点，老时间”。集合的地方是购物中心里的一家书店，远野书店。同时这家书店也有点类似过去的图书馆，里面除全息书籍外，实体书只能借阅，不能贩卖。
不过我们和店长的关系不错，要是有多余的存货他会以原价卖给我们实体书。
书店还附带咖啡厅，看书时兴许还会点上一杯咖啡，而且就在书店不远处就有家简餐厅。这可谓是时代下的世外桃源。
公交车到站，下车。看见这座熟悉的购物中心，又想起过去大学里的日子。
“有多久没来这里了……”
毕业后我入职OTS，安晓鹏到处打拼。本来联系也就很少，唯一还能将我们一应即召的只有扫墓了。
我照记忆里的路线来到远野书店，推开门，一声叮铃发出。收银台上的店长朝这边瞟一眼便定住了，丝毫没有掩饰的惊讶被我尽收眼底。
“王文司？”
“额……嗯。”
这下那店长可激动了。
“噢！你有多久没来这里了，记得大学那时候你和安晓鹏经常来这里。看看书，喝喝饮料，发发牢骚什么的……”店长顿了顿，继续说：“你们毕业后啊，来这里就少了。对啦，工作顺利吗？”
“还可以的，公司福利不错，每天不会太累，有时候也清闲，就是没有双休日。假期还可能因为特殊情况被紧急召回。”
“这不是很累吗？你是什么工作的啊？”
我拿出自己的工作证件给店长看，“OTS的回收人员，近几年的新型职业。”
“啊……听说这个职业具有危险性的。”
“确实，不过相对的，工资会高点。”
“嗯……嗯……”店长略有思索地微微点头，又说：“安晓鹏呢？你们不是经常一起来嘛。”
“他呀，要等……瞧，这不就到了。”
与店长的谈话间，安晓鹏也来到了远野书店。他一身西装革履，头发打理得整整齐齐。
“安晓鹏啊，怎么这身装束？”
“扫墓。”安晓鹏这时看向我，“司，没忘吧。”
“嗯。吃完午饭再启程。”
说完安晓鹏便脱下外套，走进咖啡厅把外套放在沙发上。
“看来他还是老样子。王文司啊，午饭的话就从那边打包过来这边吃吧。”
“好的！”
我朝店长挥挥手，随后从旁边的简餐厅里打包到远野书店。把东西在桌上摆好，见到安晓鹏仅是喝咖啡，就问：“吃过了？”
“你就快点吃，不然没时间了。”
“好好好。”
之后我没去再问什么，安晓鹏依旧喝着咖啡，翻看手机，似乎在看新闻。店长坐在收银台那里看一本老旧的书，但是看不清书名。
等到安晓鹏一口一口地喝完咖啡，我也正好是吃完饭。他朝我看了一眼，收起手机：
“吃完了，那就走吧。”
“噢，等我收拾下。”我将桌上的残骸清除完毕后，向店长道别：“再见咯！”
店长合上书，微笑着对我挥挥手，说：“下次再来。”
说完他继续去看手上的那本书。我和安晓鹏一同走出远野书店，走出购物中心。之后就是扫墓了。
这可不是寻常的扫墓。通常清明节会回到老家，和家人一同去扫老一辈老祖宗的墓。这次我们的扫墓，是非同寻常，是上不得台面的。
20年的时间让仿生人技术飞速增长，从一台台动作僵硬，语气机械的机器人，到现如今近乎能以假乱真的仿生人。
仿生人自一诞生就话题不断，各个哲学家革命家什么什么家都一同如雨后春笋般。各种各样的报道和消息遍布这个网络，充斥着仿生人的话题。
科技的进步使得人和机器之间界限逐渐模糊，似乎生命的长短和灵魂的有无是评判两者的唯二标准。
大二期间，值夜班的安晓鹏在外边捡到一个流浪的仿生人。经过我们的一段推敲，检查出这个仿生人是数据受损导致某些程序运行会有较大的误差，其他的问题暂且没有发现。
通常情况下这种仿生人会被送到OTS回收部那里，无人认领还损坏。但是安晓鹏却是要收留这个仿生人，并给那他一个新名字，希瑞。
对外我们说希瑞是赶时髦买的，对内我们都清楚希瑞是流浪仿生人。后来希瑞在安晓鹏打工的酒吧里一起当服务生，每次他们下班回宿舍都能听上一段关于这天发生的趣事。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毕业，那时可能是希瑞的年限到了，某天开始他再也站不起来，再也睁不开眼睛。于是我和安晓鹏在找工作的同时，也还要给希瑞一个安身之地。
我们不想把希瑞交给OTS，因为一旦把希瑞交给OTS他们就会把他修好再翻新，然后降低一定的价格给投放到市场贩卖。
希瑞是仿生人，是机器没错。他还因为有点小毛病经常搞事情，比如在酒吧打碎杯子，给弄混淆客人的酒，还有把酒洒得一地都是……在街上我们能见到各式各样的仿生人，但都万变不离其宗，空有躯壳。
唯有当我们回忆起和希瑞的过往，真的就仿佛是在讲述一位已经过世的老友。毋庸置疑的是，希瑞是机器，但又似乎……一时间说不出这样的感受。
总之希瑞的出现以及后来发生的遭遇，都是真实的，是不容置疑的。那是我们活过的时光，正因为这段时光，我对仿生人有了新的看法，同时也在思考，仿生人到底称得上“人”吗？还有，人又是以什么自居？
寿命的长短？OTS把仿生人的寿命设定到七年就是想通过这个来分别两者吗？
还是灵魂的有无？
不知道……不知道……
我不想再去思考这类的问题，有一样不可否认的是，正是希瑞的出现给我带来的那些改变，使得我后来选择了OTS回收人员这个职业。
通过这个职业，我想进一步了解人与仿生人之间的故事。也想通过仿生人搭档来了解，我的想法是什么。
一路上不停地转车和长途跋涉，最终到达我和安晓鹏埋葬希瑞的偏僻山头。山的整体形状酷似毛笔用的笔架，因此这山有个俗称叫笔架山。
山的坡度呈四十五度，上山没有明确的路。一路上跌跌撞撞，不断按照记忆里的模糊路线最终赶在太阳正下山的时候到达山顶。
这时我和安晓鹏都已经精疲力竭，他那崭新的西装现在看来已经略有不堪。稍作休息后，我们没有说话，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工具把坟墓周围长的杂草清理干净。
没在公墓就这样，一旦时间长了不来这里就会杂草丛生。清理也是自己的活，爬完山还有除草。待到我们终于完事时，太阳已经完全下山。
在坟墓前静静默哀数秒，随后放一捧紫罗兰在墓前，那是希瑞生前最喜欢的花。
时光再美怎如初见。愿希瑞在地下安静长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