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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三 回忆,午间戛然而止(艾克)

我的妹妹是杀人犯

  

2017年8月18日,午十一时二十三分。

我能找到的、所有认识艾弥的人——我已经全部找过了。电话、网络沟通软件、邮件甚至是亲自拜访,我没有遗漏地、一个接着一个地询问过了。

没有消息。

不知道。

不清楚。

没有上学了。

——直到现在,我才近乎诧然地发现,我的妹妹艾弥其实一直都是孤身一人。她是受人爱,但问题在于那绝非喜爱而是敬爱。

没有人和她成为知心朋友。

可以聊天、说笑也能够一起去食堂,周末也能一起娱乐,可决不会提起别的事情,对于八卦更是敬而远之。

亲切、温和但是不会吐露真心,在他们看来艾弥便是这样的人。

「那艾弥究竟怎么了?是失踪了吗?」

敷衍完这样的问题,我疲惫地回到家,坐在沙发上,开始静静地闭目养神。这是我的家。我和艾弥一起生活的家。这里有薰衣草的气味,她用的洗发水闻起来也非常柔软。

太奇怪了,我为什么会这样难受呢?按照平常的我,应该是继续镇定地寻找下去。

我拉上了窗帘,关上了灯,然后又坐回了沙发。在黑暗之中我面对着那个液晶显示屏,下面摆着PS4的机盒。曾经许多次,艾弥就算是假装发脾气不理我,也要拉着我来陪她一起玩PS4。

我很少玩游戏,所以在双人竞技游戏里经常会惨败。这种时候艾弥嘴角总会骄傲地翘起来,然后向我得意地炫耀几句。不过我要是假意不满或者露出无聊的表情,她也会在下一局故意放水输给我,然后夸张地在地上滚来滚去懊恼不已。

有几次我是真以为她因为输了而非常难过,现在想来实在是愚蠢透了。我那时非常惶恐,手足无措,无论怎么说艾弥都一副难过的模样,双手捂着眼睛,发出抽泣一样的声音。最后我索性直接抱住了她,拍着她的后背,一个劲儿地道歉起来,只希望她别那么不高兴了。

然后她忽然不哭了,缩在我的怀里。我一时错愕,而艾弥忽然昂起首来看着我,纤细柔软的手臂也抱住了我。那一刻她明亮的眼睛里满是温柔,嘴角也陡地翘起了狡黠的弧度,充满了恶作剧得逞的得意神色。

「哥哥真是笨蛋啊。」

她用仿若呢喃般地声音,如是在我耳边轻轻地说道。

虽然说那时她已经上初中了,我再抱着艾弥就有一种微妙的不谐感了。

想到这里,不由得笑出了声。再往回想,才进福利院的时候,艾弥每晚都睡不着,即使有时睡了也会立刻被噩梦惊醒。

于是我发现了这个情况之后,每晚都会翻出自己的房间,用偷来的钥匙打开窗户,翻到外面的屋檐上,然后潜往另一边的、艾弥的宿舍。借着夜色,一路上我跳过屋顶和屋顶之间的空当;也会抓着窗檐附在墙上,而楼下就是警卫走过。如果那时手稍微松了,恐怕我就会坠下三楼命丧当场了。

艾弥的床是靠窗的。她笨手笨脚地踮着打开窗户,把我接了下去,并且小心不打扰到任何人。我躺在妹妹的床上,抱住她娇小的身体,轻声地为她讲各种各样的、现编的故事,有时也会唱起各地的童谣,轻轻地哄她入睡。而她醒着的时候总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我,可爱的面容上充满着五颜六色的兴奋。

直到她沉沉睡去,孱弱的身体沉在床上,而呼吸声变得细微而均匀,我才蹑手蹑脚地又离开那里。另外,后来我拿到了房门和正厅的钥匙,所以就没从屋顶走了。总而言之,这件事我持续了整整六个月,而且从未间断。

然而,直到离开福利院时,我才明白事情没那么简单。老院长找到了我,语重心长地和我说了什么诸如“女孩也要有自己的隐私”、“兄妹之间的亲情是纯洁无暇的”的话。

我现在都能记得当时我的表情,面色通红,一言不发。

显然老院长早就知道这件事。可除开作为兄长的我以外,无人能让艾弥脱离那种恐惧。任何陌生人的关怀只会加重她的不安。

所以,无奈之下,即使发现了我的行为,也没有来阻止,而且还特意让管理员“不小心地”丢了房门和正厅钥匙,以免我继续走屋顶的路。那样有坠落危险。

至于为什么不让我直接和艾弥住同一个房间,我也想过了。即使是兄妹,男女混住也是不合适的。单独让出一个房间供混住——不成立,因为当时没有房间了。此外,这也会让艾弥变得更加不合群,从而就更加受打击。

然而。

虽则。

尽管。

即使。

总之是转折的关联词。

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人活着就要向前看,即使前方一片漆黑。不是吗?

“唔……”

我恍惚地睁开眼睛,仿佛自己还身处那些年的福利院。床铺连成一排,我躺在自己的床上假装睡着,等着管理员查房完。不经意间转首望向窗外,就能看见月亮在云层间穿行,而艾弥就在另一端的宿舍里,只要想随时都能悄悄潜过去见她。

错了。

我现在是坐在自己家的沙发上。这里是横山市最高端的小区之一,而我的租房也是最宽敞安宁的地方;身下的柔软沙发价格昂贵,远比福利院的床舒适,如果拉开窗帘也将有明亮的阳光映照进来。

可坐在这寂静黑暗的、空荡荡的客厅里,我忽然深深地觉得难过。

“哈……”我轻轻眯起眼,“艾弥,你究竟在哪……”

停住——坚持——坚持——看向前方——必须继续寻找下去——

为什么我还能有闲心在这里难受?

一边在心中冷冷地责骂着自己,一边却依旧保持平静的神情。我深呼吸着,——呼——吸——呼——吸——呼——吸——

——呼。

——吸。

——呼。

——吸。

我坐在沙发上,心情渐渐地平稳起来。

平稳。平稳。平稳。平稳。平稳。平稳。平稳。平稳。平稳。平稳。

开始思考别的问题。

转移思绪。

虽然依旧和艾弥有关,但却并非伤感的。

和昨日有关。

假定条件:如果他们的确认为我是凶手,那会如何处理艾弥的失踪?警方一定能查到艾弥的失踪并非我个人一派乱言,但究竟态度会如何,却极耐人寻味。

调整情感,将不理性的因素排出,然后继续思考。重要的事情永远不是缅怀过去,所以不能再让自己的情绪沉湎于愚蠢的悲情之中。

「可能是被死者的同谋绑架了。」

「可能是单纯的被人劫走了。」

「可能是被不明组织抓去作为员工了。」

有那样一些存在,通过绑架普通人得到大量的劳动力。警方或许会考虑到以上甚至更多的方向。

而艾弥的实际情况有两种:其一,自己独自行事;其二,被人逼迫行事。

可当时附近绝对没有第二个人。如果艾弥想离开,她在小巷里就可以带着我离开。思绪回来,那个高利贷者究竟是谁杀的?

这也是一个问题。

虽然不愿意相信,但艾弥似乎是最大的嫌疑人。

但她是怎么逃出去的?

停住。如果我鼓动警方去寻找她,会不会对艾弥造成妨碍?

关于艾弥失踪前的一些情况,我在昨晚罗警官等人离开以后,写成邮件传了过去。他们应该收到了。

不过无论如何,可以肯定的事情有一点。艾弥所处理和经历的事情,必然都是危险的。所以从这一点考虑,将她找到并拖出来,也不失为一种不错的办法。

然后——

“咚、咚、咚。”

……

我的思考被直接打断了。

如同机械性的处理,线程进行。

起身,移动步伐,打开门锁,转动把手,向后拉。

我站在房间门口,看着外面楼道的人。

他们都穿了警服。

微热的风从外面吹来。罗警官站在最后面,用审视一样的眼神看着我,其中蕴含着非常深的意味。我没有看懂。

然后,还有一个少年。一个有着湛蓝瞳孔的少年——他静静地站在远远的楼梯口,视线穿过一切,遥遥注视着我,似乎并不打算增强自己的存在感。

其余站在前面的二人,便是林翊和万多福了。

“罗警官,您辛苦了。”我颔首,率先打起招呼,“我昨天晚上发了一封邮件,您接收到了吗?”

罗瑜眼神意味深长:“当然。那些都很有用,对于找到令妹有着极大的意义。放心吧,我们会找到您的妹妹的。”

我丝毫不担心他们的怀疑。虽然我曾经觉得他们没有怀疑过我,但实际怀疑与否都并不重要。因为我可以确定我没有杀人,所以他们不可能找得到证据。

除非有人捏造证据。

于是。

“那请问你们这次过来,是还需要知道些什么吗?”我疑惑说道。

罗警官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容,身上的警服随着热风轻轻扬起,气势凛然间透出志得意满的感觉。

“不,是想请您和我们走一趟。我们有些刚找到的东西,可能需要您解释一下。”

2017年8月18日,午十二时二分。我被刑警带出了家门。楼下的警车早已在等待。所幸罗警官的动作并不粗暴,我也配合了他们坐上警车。

「我被逮捕了。」

从这一刻开始,我才发现真正的黑暗已经在横山市中掀起了一角。

GAME——

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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