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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具少年侦探

  

6.

夜色垂临。

远空中漂浮着闪雷,黑魆魆的树叶躲在阴影底下刷刷作响。经过公园时,又能听到来自一批接着一批跳舞的大妈们身旁放置的巨型音箱的噪耳乐声,对我来说,这样的环境反而更好,我们会不得不大声讲话,就不必显得过于窘束了。我、杨笛、张冥冥三人并排走着,张冥冥站在中间,这是她强硬要求的。张清书和占戈由于回家在相反的方向,没有和我们一起。

“为什么非得和嫌疑犯一起啊?”

“你别忘了,现在咱们都是嫌疑犯。”

“哈哈哈”

“?”

“杨笛,你笑什么?”

“两个嫌疑犯,一个受害者,最后竟然还能一起放学回家。”

我也笑了,“像是朋友一样,对吧?”

“你滚你滚!就你这个变态猥琐闷骚男还想当杨笛的朋友,你先去回炉重造一下吧你!我想想,首先得把你那浑浊的满是色情味道的小眯眯眼拉大些拉圆些,还有你的大鼻子,你的厚嘴巴,你的,呃,脏不拉稀的头发,你猪蹄一样的小短腿,你…”

“张冥冥,你说的太过了。”杨笛打断她,“不能侮辱别人。不管什么样的人,都有活在这个世界的权利和价值。”

……

“那占戈和张清书呢?他们不是都又高又帅吗,他们有没有资格成为杨笛的朋友啊?”我问她。

“张清书?他单纯只是个变态。”

同意。

“占戈呢?”我追问道。

“占戈…占戈…不行!”张冥冥一把抱住杨笛,“只有我才能接近她,她是我一个人的!啊疼。”

杨笛拍了拍张冥冥的脑袋,“我才不是你的呢。”

“嘿嘿,我只是说说嘛。”

杨笛看向我,问道:“刘木,刚才我没明白,张清书怎么又怀疑起胡老师了啊?”

胡老师是杨笛的班主任,也教我所在的班级的数学。胡老师平时给我们的印象是严厉死板的,我也不认为他会是那种人。当然张清书所说的怀疑胡老师,也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怀疑。

“他只是想借此机会,拿到一楼楼道口的那个摄像头的监控录像。如果有了那个,我们不仅可以确定精确的时间,也可以知道是不是除了我们知道的几个人以外,真的没有其他人上楼了。”

“教室里不是也有摄像头吗?对啊,直接拿到杨笛教室的监控录像,不就能直接知道犯人是谁了吗!”

“教室里的摄像平常时间是关闭的。”

“啊——”张冥冥失望地歪歪脑袋。

“可是真的不要紧吗?”我有些不自然地看向杨笛,“如果无法按照计划中的发展,如果胡老师不配合,事态也许会变得很严重……你不想让人们知道吧,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

杨笛那可怜的眼神使我难忘。她无声点了点头。

“我会加油的!”我对杨笛这样说道。

她呆呆地看着我,浅笑起来。

“好傻……”

“嗯?什么好傻?”

“她是说你傻。”张冥冥抢答道。

“我们都好傻……莫名其妙地发生了这件事情,莫名奇妙地5个人这么聚集起来了,莫名奇妙地想要靠自己的力量解决……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结果会变得怎样,不知道结果之后会发生什么……”

“那当然是我们几个人一起,找到了刘木犯罪的证据以后,等他对我们下跪磕头,哭得个淅沥哗啦之后,再一起押着他进警察局呀!”

“我不会让那种事发生的。啊,不,张冥冥,我不是说你的这个。杨笛,你相信我,我会用我最大的努力,让这件事以好的方式结束。我不会让你被别人说闲话,不会让你的名声受到破坏的!”我这么说,发自肺腑。虽然不太符合我一贯的风格, 但也句句属实。

杨笛又对我笑了,那笑容纯粹透明,是一见到便发了疯地敢相信着,它是真的。

“我相信你。”她说。

7月13日“胡老师,我有事情想跟你说,”张清书说,“我怀疑,你猥唔唔——”

我就猜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吓得我立马捂严实了他的嘴巴。

“唔唔唔!”

二楼办公室里的其他几个老师纷纷好奇地望向这边。

“刘木?你在这里做什么?他谁?”胡老师指了指这家伙。

“他是张清书,四楼的…”

“哦我听说过,有听说过。听别的老师总议论来着。说是上课从不认真学习,逃学旷课是日常,最后还能考到年级前三的天才,张清书,就是那个张清书吗?”

“对对,就是他。”

“唔唔唔——”

“长得也挺英俊啊,真想揍他一拳。”

“我也是。”

“唔唔…”

“刘木,你数学作业交了吗?”

“…没。”

“那你还在这疯?快回去写作业去!”

“老师,能借一步说话吗?拜托您。”

最终,胡老师地极不情愿被我们拉了出来,找到一个僻静的位置,我松开捂住张清书嘴巴的手。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张清书还没开始讲就先笑了起来,看样子他是靠不住的。还得我来。

然后,换个模式:

“老师,我现在叫你一声老师,怕是不久之后就叫不了了。”我说。

“什么?”

“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告诉给你这个不合格的班主任!杨笛,你知道吧,你们班的。她被人猥亵了,你知道吗!”面对这个严厉的中年大叔,我带着怒意说,音量提高了好多。一旁的张清书正好奇地打量着突然转换模式的我。

胡老师明显是被我的这副模样给惊吓到了,这不怪他,在班里,我的模式是文静怯弱男,和现在正相反。他凝视着我,好像又意识了我的话,脸上逐渐显露出无法置信的表情:

“被猥亵!?”

“哼。”我冷笑一声,说:“你还不知道啊,天天坐在你眼皮底下的学生,被人猥亵了,作为班主任的你却连个屁都没察觉到。”啊,这里“连个屁”说得好像脏了点,要换个礼貌点的词就好了,我心想着。

“你说的真的?杨笛呢,我去找杨笛。”

我用力地拉住他的胳膊。

“我会让你去吗?”

“放手!”胡老师吼道,“别妨碍大人办正事!”

“你算什么大人!”我用比他更大的声音吼道。

“……”

“你别想接近杨笛一步,我告诉你。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找你,不是因为你是她的班主任,我们怀疑猥亵了杨笛的变态家伙,就是你!”

“我…”

“你先别急着为自己辩解,我问你,10号那天晚上,你是不是在学校?你是不是在教学楼?你可别说我没看到你啊。哦——是,你在办公室备课,那你紧张什么?那天我看到你的时候,你脸上那副慌张的样子,你怎么解释?你知道杨笛是什么时候被人猥亵了吗?就是那天晚上,在你不晓得在二楼搞什么鬼的同时,你的学生,杨笛,遭受了多么下流的事情你知道吗!所以第二天杨笛才会请假啊,那可不是因为感冒,那是因为猥亵!猥亵!”

我说完了。转头时注意到张清书满脸兴奋。

“不是,我……”胡老师哑口无言。

“你想说什么呢,胡 老 师 ?”

“杨笛,杨笛她,杨笛她,杨笛她现在还好吗?”

“呵。”

“……她,她被怎么样了能告诉我吗?”

“好好,我告诉你,杨笛她啊,她在教室睡着了的时候,被人给偷亲了啊!”

“啊?”

果然,所有男人对这件事的反应都是一样的。

“不好意思,但是,啊?”

“啊什么啊,你这臭老头,杨笛可是被人夺走了初吻!那可是杨笛啊,你要换做别的丑女你亲亲亲,你把人嘴亲烂了我都不管你,可是你偷亲的是谁,是杨笛啊!”张清书突然插嘴。

“不是,不是我干的……”

“那还能有谁,整栋教学楼,除了你,还有谁?”快了快了,快接近正题了。

“可,不是我啊……我懂了,我算懂了,你们这些学生,在耍我是不是?在报复我是不是?什么偷亲,什么初吻?一群小屁孩知道不知道‘猥亵’两字怎么写?跟我在这装大人,装刑警,你们快给我滚回自己教室学习去!”

上钩了。

“胡老师,”我对他正色道:“看来您还不清楚事情的严重性,真相这种东西重要吗?对于新闻媒体,对于一传十、十传百的人群,真相这东西真的不重要。如果您继续保持这种不信任我们、小看我们的态度,那我们也只好将您认定为猥亵杨笛的犯人,对,我们确实没有证据来否认您,假如您说10号那天晚上您一直呆在二楼从未去过三楼,我们也没有证据否认您,假如您说那天我看到的您脸上的慌张不是出于罪恶感,我们没有证据让您坐牢。但是,你也要相信杨笛,这个人的影响力……我们就让学校的同学们和老师们来评断吧,紧接着,是校方的领导,紧接着,是同学们的家长,紧接着,是新闻,一个又一个的新闻,紧接着,是胡老师您的家人。我们来让他们决定事情的真相吧。胡老师,您看怎么样?”

“你到底想干什么……”

好了,可以恢复成平常模式了。

“老师,我们需要那天的监控录像,那栋教学楼一楼楼道口的。我们不想把事情闹大,谁也不愿意无端受到流言打击。我们几个人想自行解决。”我说。

“自行解决?怎么自行解决?杨笛知道这事儿吗?”

“杨笛是我们当中的一员。老师,真相对他们那些人不重要,可能对您也不重要,但我们想要的,只有真相。拜托您了。”

“……杨笛,她,除了被亲以外,还有没有被别的怎么样?”

“就我们所知,没有。”

我注意到胡老师松了口气。

“胡老师,不要小瞧了初吻对于一个纯情女生的重要程度啊。”啊天,我怎么不留神说出了这种奇怪的话。

“……你们就只想要那天的监控录像吗?唉——好吧,我去问问看,因为你们可能不知道,监控录像这种东西是会自动删除的。”

会有的,我心想,这所学校的监控录像是24天一周期自动清除,这种事老早就查到了。

当天下午,胡老师扔给我们一个U盘,还找杨笛说了好久的话,一直问她“没事吧?”“可以吗?”“还行吧?”之类的话,十分确认杨笛是真的没事之后,才打算离开,离开之前也不忘了嘱咐我们几个人注意安全:

“如果发现了陌生人,校外的人,你们几个,一定要通知我,知道吗!如果是那样的话可由不得你们搞什么自行解决了!”

“知道了——”

“还有,避免发生暴力事件!”

“知道了——”

“还有,别做傻事!”

“知道了——”

“还有…”

“一次性说完啊!”张冥冥不满地叫道。

“记得写数学作业。”

“知道了……”

胡老师离开后,我们立刻用张清书的笔记本电脑,观看了那天的监控录像:

5点30分,下课,前10多分钟的录像中,人头攒动,人流拥挤地难以辨识。学生陆陆续续地离开;

6点16分,身穿运动服的杨笛上楼;

6点25分,张冥冥上楼,按照她的说法,是去二楼上厕所了;

6点29分,我们发现了胡老师,行色匆忙;

6点31分,张冥冥下楼,录像中的张冥冥额头处,垂落下一缕刘海,这是我在意的一处,紧接着,占戈上楼;

6点53分,占戈下楼,中间间隔了22分钟;

7点11分,我在监控录像中,看到了自己;

7点18分,我下楼;

7点19分,胡老师下楼;

7点29分,杨笛下楼。

“看吧,就是刘木!”张冥冥立马说道,“我和占戈说的都是事实,除了上厕所以外就再也没上去过了,占戈6点53分就下来了,杨笛7点29分才下来,就算是发呆,也不可能发半个多小时的呆吧?”

“如果不算胡老师的话,从时间上来看,刘木大哥是最有嫌疑的。”张清书附和道:“不过,发半个多小时的呆也不是没可能的哦!”

“你这是狡辩!”

一份监控录像并没有说明什么,该是嫌疑人的人,目前仍然是嫌疑人。

“可是占戈上厕所上了22分钟也很奇怪呀,不觉得时间太长了吗?”

“不长啊,我上厕所还会上半个多小时呢!”

“哇,那就有点恐怖了。”

现在,对于凶手的猜测,就在我和占戈两人之间游移。我看到杨笛一下看看我,一下看看他,看到她眼底深处无助的心情,不禁有些于心不忍。估计最后凶手不管是我俩中的谁,也无法成为happy ending吧。我悄悄叹了口气,本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才一直没有对大家说出来,但到了现在这种境况,我决定,还是拉那家伙下水好了。

“你干嘛,刘木?”张冥冥看到我快进着监控录像,如此问道。

“你该不会是想毁灭证据吧!”

“往后看。”我说。

7点40分,7点50,8点。录像中没有一丝动静。8点10分,8点20分,8点30分,依然如此,要不是倒映在地面的树影正微微摇晃,还以为在看着静态画面呢。不会吧,难道我的猜想错了?那样我就惨了……

终于,在8点46分的时候,找到了我要找的东西。我将画面定格:

屏幕里,显示出了张清书的身影。

另外三人明显表露出了惊讶的神情,张冥冥是最夸张的,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眼珠子都快撑的要掉出来。之后,他们三人又不约而同地转过脑袋,看向了一旁的张清书。只见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顽劣地对着我们几人,吐舌头:

“真不愧是刘木大哥,暴露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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