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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狼之恸

魔剑佣兵:鬼瞳兰德维克

  

从救下那对险些命丧熊口的姐弟那日算起,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尽管弟弟瑞恩的请求非常诚恳,辛也没法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答应下来,理由倒不是辛思前想后怕这怕那,而纯粹就是他完全弄不懂到底是怎么个状况。

按照瑞恩的说辞,姐姐尤丽是遭人陷害,才被捆绑了丢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喂熊,但除此之外他什么也不清楚。另一方面,身为知情人和受害者,尤丽却始终不曾吐露过半个字,这让整个事情陷入僵局。在这种不明不白的情况下,库斯娜三人都表示不该接受任务,只是护送他们回家。

瑞恩他们所住的村子在正西方,因为正好是去圣图斯城的路,罗尼就没说话。每天晚上吃完饭到睡觉前,就是瑞恩来请求辛的时间。就算是辛也受不了这种骚扰,可是问他具体想要做什么或者要去打倒谁的时候,瑞恩又闭上了嘴。就在这样古里古怪的气氛中,一行人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名为山陀螺的村镇。

山陀螺村位于圣图斯城以东百里之遥的山脚下,因地处圣图斯城与杜松尔特城之间,加之有一条主路穿过,使得往来旅人络绎不绝。有了经济主干道的基础,自然村子的规模也越来越大,就算更名为山陀螺镇也丝毫不为过。可就是这样一个繁华小镇,却透出了一丝诡异。尤丽被陷害丢去当所谓山神的口粮自是缘由之一,但更关键的却是在十里之外,库斯娜就嗅到淡淡的血腥气味。

在攀上最后一个小山丘后,山陀螺村的身子便映入众人眼中。和往常一样,村里灯火通明,只是少了姐弟二人熟悉的喧闹声。重新回到家乡,姐弟二人都沉闷不乐,神情复杂,不知该如何进村,更不知要如何向乡亲们开口。

撇开他二人不说,辛、库斯娜和罗尼三人也面露沉重色彩,波波虽不懂其中奥妙,一张面孔却也始终紧皱眉头,似乎总有个声音在告诫他莫要继续前行。

在犹豫了许久之后,瑞恩决定前进,可刚走出没几步就被辛伸手挡住。瑞恩问道:“辛?怎么了?你不想进村子里去吗?”

辛回看瑞恩道:“瑞恩,这个村子有问题。”

瑞恩道:“我当然知道,但我一定能说服大家的!如果还有要害姐姐的人,你一定要帮我。”

辛道:“不是这个问题,这个村子里,有好多人都死了。”

瑞恩当即一惊,“什么?死了好多人?什么意思?”

罗尼冷声道:“你们什么都感觉不到吗?什么都闻不到吗?能在这么远的地方闻到血味,村子里肯定是一片凄惨,搞不好是被谁洗劫了。考虑到对方可能还有留人,现在贸然进去只是自寻死路。”

波波也颔首道:“这个村子的确不像是个好地方,不然还是先去打探一下吧,确定没人了大家再去。”

在多人连番劝告下,瑞恩终于沉定下心,没有贸然前行。辛回过头,将瑞恩拉到波波身边,道:“波波,你来保护他们。”

波波忙道:“那你呢?”

“我去看一看。”

“喂喂,别干傻事,那太危险了!”

“没关系的!我对隐藏气息还是很有自信的!”这么说着的辛自然转身,但就在他正面朝向村子之际,库斯娜和罗尼都同时陷入一片震惊。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将目光甩向辛,而他们看到的还是辛一步步离去的背影。

感受到这更加诡异的气氛,波波忙问他们二人道:“喂……不要吓我啊,有……有什么事吗?”

“开玩笑的吧……”罗尼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眼中竟流出了一丝恐惧来。

“什么开玩笑啊?罗尼?库斯娜?”

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后,库斯娜目视前方,又回到了以往的淡漠神态,道:“辛的气息,消失了。”

“消失了?”波波更是一脸茫然,指着前方越走越远的辛说:“他不是还在那里吗?”

但库斯娜却就此闭上了嘴,不打算再多言。罗尼在平复自己过于剧烈的心跳后,开口说:“人是在,但是气息却没有。只要闭上眼睛,你就无法感知到他的存在。人体的五感中,眼睛是最不能相信的,尤其是在战斗过程中,只会靠眼睛的家伙一定是死得最早的那一个。真是的,我们的团长真是个怪物啊,前一秒还在没头没脑地讲话,下一刻竟然就能完全消除自己的气息。就算是最厉害的杀手刺客也没有可能像他一样随心所欲地进入那种隐匿的状态。他的身体和内心到底是什么构造啊!”

“不对。”库斯娜忽然开口,“那不是单纯的隐匿,是和周围的自然气息融为一体。存在的同时也是不存在的,有气息也和没气息一样,这就是枫所说的‘静’?”

三个人还在说着,辛却已完全没入黑夜中,直奔山脚下的大村子。越是接近,空气中那粘稠的血腥就越是浓烈。恶意和杀心宛若来自地狱的幽鬼,不断摄人心魂,驱赶人的意志,就算是辛也没有办法在这样的环境下与自然共存,早早显出了疲态。

终于贴近了村口,然而印入辛眼中的却是一副人间地狱之景。令人作呕的气味从四面八方汹涌扑来,在各人家中灯火的照明下,血腥四处,尸骸遍地!门上、墙上、柱子上、道路上,随处可见大片的暗红色!血液里夹着泥土,参着木屑,甚至是带着一坨坨不知道应该归于人类还是家畜的内脏残骸!同时,房子上和道路上到处都是不明所以的抓痕,似乎有过庞然大物剧烈打斗的痕迹。

进入村子,来到村中心的喷水池旁,就算不用低头看也知道这本该是作为村内景观的设施如今完全沦为了尸体堆积处!好些个断肢残臂掉落在水池周遭,最完整的一具不过就是个连着肩膀的右臂,所有尸骸的伤口都恶心地让人巴不得把今生所吃的东西全部吐出。然而辛却注意到了一个绝对怪异的地方——无一例外的,这里的每一个都不是死于刀剑或者魔法,能够造成这种惨状的唯有肉食动物的利爪和尖牙!

正如罗尼所言,村子遭到了洗劫,但是犯人却不知是谁。若是人类,则不可能采用这种攻击方式;若是野兽,则不可能为了杀戮而杀戮。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其中关键的辛正准备回去,却忽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猛一回头,才发现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瑞恩!

当然,来的不止他一个,还有一直追在后头试图将他带回去的波波等人。

“这是……怎么一回事……”亲眼目睹了村子惨状的瑞恩瞪大了双眼,颤抖着嘴唇说。

事已至此,辛也不可能再把他赶出去,只得道:“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爸爸呢?妈妈呢?大家呢?其他人呢?大巫师呢?”愣在原地的瑞恩渐渐带上了哭腔,但是双脚却是一步也迈不出去。跟在后头的尤丽早已将头埋到了库斯娜的怀中,强忍着声音痛苦地流着泪。库斯娜只是抱着她,无暇去拍打安慰。

就在此时,路旁一处阴暗角落里发出轻微的声响,罗尼一马当先冲去,看清情况后踢翻地上木板碎片,一把扣住那人肩膀,押到了辛的面前。这个人年龄四十上下,身着深蓝色巫师长袍,头戴染了红血的纯金头冠,像极了落魄国王。他对罗尼十分惧怕,哪怕罗尼松了手也一样颤抖个不停,似乎被吓坏了。

辛刚要问话之际,瑞恩却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突然连滚带爬地冲到他跟前,一把提起那人衣领,扯着有些沙哑的嗓子吼道:“怎么回事!村子到底怎么了!你到底做了什么!”

被摇晃地难受了的男人定睛一看,突然打掉瑞恩抓着自己的手,在起身的同时开口道:“放肆!竟敢对巫师无礼?瑞恩你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那你倒是给我说清楚,村子到底怎么了!”瑞恩却不打算屈服,依然抓着他。

巫师不再管他,逐个扫视辛等人,最后将目光放在了躲藏在库斯娜身后的尤丽身上。忽然,他高举双臂,对着满是黑云的天空义正言辞道:“啊——万能的阿胡拉大人,您的子民在此虔诚忏悔,是我们看管不严,逃了对您不敬的叛徒。如今您降下天罚,却又将罪人送来,这一定是在考验我对您的忠心。请您务必放心,我一定会亲手杀了她,以熄灭您的愤怒之火!”说罢,他低下头来,伸手直指尤丽,厉声喝道:“尤丽!你这叛徒,竟然还有脸回来!今天我就要代替阿胡拉大人处决你!”

巫师从宽大的长袍中抽出一柄镶嵌了钻石的华贵匕首,向着尤丽迈出脚步。但是下一刻,辛和罗尼便当在了他的面前。

“你们是谁?”他问。

“只是一个佣兵团。”辛说,“我不管你是什么人,敢动尤丽的话,我不会放过你的。”

谁知那巫师听到佣兵团之说,非但不惧,还迅速反握住匕首,猛地向后钩去,正中瑞恩胸膛!任谁也没有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只见胸膛处插着匕首的瑞恩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同样是满面呆愣的辛和众人,嘴角微颤却说不出半个字来。此时他很想走到姐姐身边,可双脚却完全使不上半点力气。抬头看见大巫师双唇开合不止,他也听不到半个音调。倦意突然袭来,瑞恩无法再撑开沉重的眼皮,就这样闭上双眼倒了下去。

巫师正欲大笑,一直拳头便已到了跟前,连闭眼的空余都留不出,就只觉得鼻梁骨一阵刺痛,睁眼看处,那叫一个天旋地转。

一拳崩飞了巫师,辛立刻在瑞恩身旁蹲下来,伸手探其颈动脉,发现他尚有生命。将瑞恩交给罗尼后,辛站起来,黑着脸,一步步迈向倒在几十步之外几近瘫痪的巫师。因为辛的一拳,巫师鼻梁骨粉碎,眼鼻口都向外喷了血,看上去格外恐怖。虽然他视线已经模糊,但还是艰难地透过余光注意到了辛,当即开口冷笑道:“你还有心思管我?来吧,杀了我吧!但是在那之前,我要你们都见识噩梦!杀了他们!一百零四号!”

就在辛又向前迈出一步时,背后突然传来波波的惊吓声和罗尼的痛叫,辛当即回头,却看到本是奄奄一息的瑞恩做出推人的姿势,而罗尼却摔在了数步之外。就在巫师那疯狂的大笑声中,瑞恩幼小的身体突然开始痉挛,就像是被电劈了一般十分不自然地抖动。下一刻,双手的皮肤猝然崩裂,鲜红色的肌肉才露出一刹那便被随后生成的黑色毛皮遮覆,不过短短五六次呼吸间隔,瑞恩的身体就被这莫名的黑毛所包裹!那幅景象辛曾经见过,而且永生难忘,因为在初识库斯娜的地方,就有一个人发生了和瑞恩一模一样的惨况!

完成变身的瑞恩缓缓爬起身,仰头高呼,竟是狼啸之音!身高超过两米的黑狼人忽地扭头,看见了满面泪痕的尤丽正在一步步走向自己。它知道她,她是它的姐姐,它最喜欢的人。黑狼人伸出手,想要拥抱自己的姐姐,却又突然加重自己的力道,巨大的利爪如刀片般划破尤丽娇嫩之躯,大量的鲜血喷涌而出,溅洒了一地。见到自己的姐姐惨死,黑狼人显得很开心,高高扬起头颅,欢快地啸叫。

但是慢慢的,它的叫声越发虚软,甚至是带上了哭腔。最终,他跪倒在地,咚地一声将狼头狠狠磕在地上。伴随着满口的唾液,夹杂着令人惊恐不已的狼嚎,一声悲恸的“姐姐”从狼口中发出来,直冲云霄。

辛等人全部惊呆,根本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现实,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展。而在辛之后的巫师强忍剧痛,伸手凝聚出一颗火球,用尽全身力量推出,正好砸在黑狼人的身上。火焰在它背上炸开花,强力的爆炸不仅将它震翻,也带走了它最后一丝力气。

完全动不了的黑狼人并没有恢复先前的人身,只是努力将脑袋扭向尤丽的方向,两大颗泪珠不断在那对黄色的狼眼中打转,却迟迟没有流下。

辛走到它身边,蹲下身,尽量压低自己的脑袋,让狼人能看到自己的脸。“瑞恩,你还好吗?”

黑狼人看了看辛,吱唔着说:“辛……姐姐呢……”

辛没有回头,漠然道:“尤丽她被吓了一跳,现在已经睡了。”

黑狼人露出欣慰的眼神,说:“太好了,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梦到我杀了姐姐,这真是太可怕了……”

辛说:“嗯,那是一个噩梦。真正的瑞恩怎么可能会向尤丽动手?”

黑狼人慢慢闭上双眼,说:“我也好困了,辛,我之前说的……那个任务……你还肯接吗……”

辛伸手轻轻拍打着狼头,微笑着说:“别说傻话,我当然会接的,安心地睡吧。”随后,他站起身,捏紧了拳头,慢慢收起了那和善的面孔,紧咬着牙齿恨恨道:“我跟你约定好了,欺负尤丽的坏人,我来报复!”

辛绕开黑狼人,又一次向着巫师所在方向前进。辛的脚步并没有加快,但这一次,巫师显出了害怕。之前尚有狼化可以吸住他的注意力,只是辛却没有像设想中的那样完全呆住,这是最大的误算。手中已经没有任何牌可以打的巫师慌忙想要起身,但全身的剧痛却让他摔了个够呛。等他重新准备爬起来时,辛的手已经抓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高高提起。突然,巫师双手一摊,两大颗火焰球同时出现在掌心之中。像是要拼尽最后一口气般,他将两大颗火焰狠狠扣上辛的脸!就算巨大的爆炸会炸断他的双手,他也毫不畏惧,只要能杀掉辛并活下去,他已不惜牺牲其他的一切!

爆炸产生的那一刻,巫师又一次大笑起来,充满得意的笑声环绕在整个空荡荡的村子上方。但是辛抓着巫师的手却没有半点放松,烟尘过后,辛的面庞除了有些许的焦黑外,与先前并无什么不同。辛的眼罩因强烈的爆炸风而脱落,飘到地上,那宛若地狱洞门一般的左眼却让巫师在瞬间陷入绝望。

“不可能!不可能!”巫师惊恐地叫着,“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你这种人!不可能!为什么你能够活下来?你这异端,你是神明的叛徒,你应该死无葬身之地!”

面对几近抓狂的巫师,辛却异常的冷静,甚至都到了冰寒的境地。“说够了吗?我是什么人跟你没关系吧,最后问你一句,你有什么想对瑞恩和尤丽道歉的吗?”

“我没错!错的是你们,错的是整个世界!我追求的是一个美好的世界,是一个没有刽子手的世界啊!啊——”

将疯狂吼叫着的巫师扣在地上,无视他那一声痛叫的辛举起了自己的右手,紧握成拳,猛地打下去,瞬间崩裂巫师身下的岩石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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