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七月十四日,大西洋联邦,华盛顿哥伦比亚特区。
大西洋标准时间,凌晨零时三十一分。
夏季的华盛顿入夜很早。即使是夏季,位于特区中心的住宅区、办公楼等一系列设施都已经熄灭了灯光,早早进入了寂静。“真够晚的,这里应该是特区唯一还亮着灯的建筑了吧…”低头看了一眼手表之后,他有些疲倦地靠在电梯厢的扶手上,有些出神地凝望着跳动的数字逐层减少。
电梯门一打开,看到贝克特拉局长那张挂着浓重黑眼圈的脸的时候,巴哈姆·古德勒立刻就明白,今晚又将会是一个不眠之夜。
“情况?”
“这新闻你一定会喜欢。”
“别告诉我又是一起恐怖袭击……”
“猜对了。”
“见鬼,比我预料得还要快。地点?”
“塞浦路斯。”
“不得了,这可是欧亚和北非边境啊……”
“没必要跟你解释状况的紧急程度了吧……”说完,贝克特拉就用挂在耳侧的微型步话机开始和其他工作人员通话。“……稍等……不好意思,是连续五个部门同时来电……没时间在会议室集合了,就在这里说吧。”在言语的空隙间,贝克特拉向自己赔礼的声音有些嘶哑。他使劲作出吞咽的动作想要润滑一下喉咙,同时将一块阅读器递给古德勒。
“自己看吧。这是军用大西洋回线十五分钟前发回的CR(紧凑简报)。情况紧急,没时间专门给你作简报了。”
阅读器的投影功能播放出解码后的电视画面。红色的“Breaking
News”立刻让古德勒的面部肌肉僵硬了起来。
“…[注意,您现在收看的节目内容可能会导致强烈的不适]……当地时间上午五时,位于塞浦路斯的格里森沙滩酒店遭受自杀式汽车炸弹袭击,截至目前确认到共有五人死亡,十二人受伤。随后,’地球解放组织’在网路上发布视频,并宣称对此事件负责。’地球解放组织’同时发表了一份名单,声称已经将名单上的二十二人劫持并将送与’审判’,但他们的具体动机,包括条件等均未做出说明……”
“以上……”电视简报员停止了电视信号的播放。
“就这么多?”
“那边的信号出奇的差,这是军用紧急回路传来的讯号,但还是只能截取部分电视信号。”
好不容易在步行间结束了通话会议的贝克特拉加快了步伐。
“…名单已经发送到你那个连接了会议室直属服务器的专用手持电子设备中了。”
古德勒立刻点动阅读器,迅速低头浏览起被劫持者的名单。
“奥哈尔·帕拉扬、伊奥特·安其瓦纳、弗拉芒·特拉华、罗炳森……这种状况下,参谋本部已经介入了吧……”
“还没到惊动整个参谋本部的程度,情报部门为了防止恐慌已经将信息的扩散范围仅限于知情人之间了。”
“据我所知,这些人可都是各国高级军政要人呐。”
“其中已经退役的就有十五人。信息对比的结果显示,这些人都参与了七十一年年底的反中子干扰器破解计划。二十二人中,已经确认的核武专家有三人,粒子物理学家两人,结构物理学家十人,矿产业相关人士有五人,剩下的两人中,一人从事的是零碎的科技相关连产业,如水能开发,海洋开发、化学勘测等产业的负责人,最后,有一人是地质教授。”
“都是科学家?”
“严格来讲都是和能源产业相关连、军政相关的科学工作者。如伊奥特·安其瓦纳,他就曾就职于国际核电条约机构…伊奥特·安其瓦纳等十人是我国参与国际核问题的顾问。”
“安其瓦纳……那个中子干扰调解器计划的执行主任?他现在成了核问题特使?”
“就是这家伙。”
“他怎么会被派到那个鬼地方去!?”
“各种情报都指出他这一次的外出是私人原因。不过实际上这二十二人都是各国预定参与九月份重启的国际核问题的顾问和特使。”
“没有人保护吗?联合国特勤局的一群笨蛋都在干些什么?”
“这些人都不希望抛头露面,本来媒体曝光率也很低,只有业内人士比较熟悉。但因为他们或多或少参与当前闹得沸沸扬扬的’去中子干扰’协定的纷争内,要说保护肯定也有保护……”
“那为什么……”
“这是私人会议啊,这二十二个人现在参加的不是国际核问题会议,据称是十五号在塞浦路斯的一桩环境峰会。但由于是私会性质,我们也没有派人保护或是侦查,因此那个会议的细节依然不明。”
贝克特拉也很苦恼地发着火。
“特勤局总不能贴在人家屁股后面当保姆吧!更何况这些人在军政技术专业内部的声望还是不容忽视的。要是知道自己已经退役依然被监听,和政府撕破脸的话,你以为就是情报部几个人的屁股挪个位置就能解决的事情吗?”
“哼…见鬼,’地球解放组织’吗……”
听到这个名字,巴哈姆·古德勒牙痛般痛苦地抽着冷气。
“地球解放组织(Earth Liberation Organization
ELO)”,是旧世纪环保组织“地球解放阵线”在重组战争之后的残党集结起来的激进环保主义组织。沿袭了旧组织“以经济破坏活动和游击战进行对于环境破坏和剥削的组织活动”的目标,但他们的手段则更加激进残忍。
在调整者出现之后,这个组织更是彻底变化成为一个以反科学、反科技为目标的极端组织。这个组织在世界各地宣扬反科技思想,试图以极端手段消灭现代社会,重新回到他们心目中的“理想世界”。
“环保主义者激进起来也真是够了……一群妄想回到农业时代,绿色热病上脑的暴徒……”
“这可是国际间认定的非法生态恐怖组织。不过,这个组织实在是太隐蔽,对付起来太棘手了……”
地球解放组织拥有难以计数的下属单位。和国际间默契般的认定不同,这些单位中大部分并无害处,有些温和派的机构甚至曾在复苏期间帮助过政府以温和手段改善环境。
在这些为环境保护作出努力的无国界组织、个人单位、私营企业和志愿活动者背后,是一个企图颠覆世界秩序,思想极端,手段残忍的恐怖组织这件事,不仅对于公众来说,对从政者也很难接受。
但这个组织依旧在情报局的案底上罪迹累累:暗杀科学工作者一百三十一次,进行对企业的暴力破坏近千次,执行有组织恐怖袭击五次,其中一次还用在供水站投毒的方式,差点要了大西洋联邦将近一个州的人命。
贝克特拉走得很快,以至于古德勒不得不小跑才能跟上他。狭长的走廊里两人遇到不少工作人员,但罕见的是,几乎没人跟他们打招呼。每个人都铁青着脸,在走廊里来回奔跑着。
贝克特拉一把拉开走廊最里侧一间房间的玻璃门,快步钻进了室内。他也顾不上找寻标着自己铭牌的座位,在门口随便找了个椅子就坐下。
一股刺鼻的烟味弥漫在简报室内。古德勒环顾四周,他隐约感觉这一次简报室内的气氛明显不同。
“拥挤”是他的第一感受。平时不曾满员过的简报室,此刻挤进了接近五十人。许多管制员都将自己西装革履的形象抛到一边,直接坐在地板上用电脑向各部门传达命令。地上凌乱地放着信号转接器和投影仪,好几台电脑还被开膛破肚,把处理器用乱糟糟的一大堆线并联起来,接到最前方的一台大型计算机上。而从与会者严肃得泛青的表情中,他立刻就嗅出了带有火药气味的空气——
这是战场的气味。
想要确认这次会议的紧急程度,他试图粗略地辨识着与会的官员阶级。不出自己所料,虽然围坐在简报室内唯一一张圆桌旁的几名官员不仅没穿军装,甚至还有些衣冠不整,但很明显的是,来者除了情报部门的各高级官员之外,还有不少来自海军部、陆军部和海军陆战部队的将级官员。“这是要把参谋长联席会议搬到这里开?”
“这事情我们不想惊动总统,把你叫过来就足以应付白宫那边的质问了。不过看这样的紧急状态,估计大半个联席会的将军都被拉来了。而且…视情况发展,你也得做好联系总统的准备。”
仔细听了简报室内吵吵嚷嚷的交谈声之后,贝克特拉在古德勒的腿上猛锤了一拳。“该死,情况估计比我想得更糟,可能在我出去接你的这段时间内又出了什么事情……”
简报室内没人理会他们的自言自语。
“我们要求立刻派出海军陆战队介入!”
“开什么玩笑!未经他国政府允许就擅自派遣作战人员进入他国领土,这是宣战行为!”
“更何况,泛穆斯林评议会早在两天前就回绝了任何作战部队进入领土的要求……”
“现在是在政策面前退让的时候吗?这他妈已经是战争时期了!”
“好好想想!北非怎么可能会让他国军队到达达尼尔海峡的桥头堡进行军事行动!你们的所作所为才会带来战争吧!”
“我们每耽搁一分钟,人质就多一分危险啊!”
“失去这些核工业的重要技术人员,是你们这些搞外交的人能够赔得起的吗?”
“北非已经强硬声明将独力处理此事件……”
“哦,这不是巴哈姆·古德勒先生吗,你是情报部内有权限和总统直接联系的情报资询吧。”
古德勒猛然抬头,仔细打量了一下问话的人。那是坐在桌子一角,一位带着金丝边眼镜的老者。因为这句话,满屋子的人立刻安静了下来,都将目光投向自己。
“古德勒先生前几天对情报部的批评,我本人还是十分赞赏的。我认为,本届政府中也有一个支持我国反恐事业的情报咨询顾问,在反恐形势严峻的当前是很鼓舞人心的一件事。既然古德勒先生那天对着尚未确认的恐怖袭击情报如此担忧,那么这一次是你亲眼所见的恐怖袭击,相比应该会站在支持强硬反恐的一侧,立刻向总统申请海军陆战队的调用权咯?要知道,失去这些科技工作者,可是会对我国工业复兴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害啊……”
“请容我提醒您一句。国防部长阁下,北非现在紧张程度相当高。现在北非商业联盟加盟国内全境处于封锁状态,泛穆斯林评议会也拒绝了总统夫人的提议,不允许他国武装进入国境线。这一次北非政府是非常强硬地独自处理问题,如果我国贸然派遣军队,之后的国际形势难道没人考虑过吗?旧世纪的反恐战争曾将我国拉入多么深的泥潭,这样的历史不会有人想要重演吧?”
“所以我们就要装作没有看见吗?斯佩克特中将?”老人转过头。“古德勒先生,请你尽快联络总统夫人。至少要听听她的意见。”
“联系总统夫人?你疯了吗?这是违反紧急情报控制法的行为!”坐在一旁的另一位西服官员从地上站起来,古德勒的右眼皮猛地跳了一下。他认得这家伙。这人好像是个上校,可他今天为什么没穿军装?答案显而易见。
古德勒别过脸不想看那个人。连他都被叫过来了?
“什么紧急情报控制法?新闻里都已经播出了的事情有什么值得隐瞒的?你们没有率先抢到情报控制的先机,现在做什么都没用!”
“古德勒先生是直属白宫的情报咨询官,向总统夫人报告事态发展是他的责任不是吗……”
“如果你们要做的话请尽快!不过,特战队部长先生,在此之前我需要你立刻让海军陆战队进入一级战备状态……”
“请安静!”
贝克特拉不得不高声喊叫,才能把将军们的注意力吸引到足有墙面大小的全息投影屏幕上去。
“人到齐了就快点开始吧,没时间在这里闲扯了。这是古德勒长官,很显然,大伙都认识。那么参谋本部的人也就不用介绍了。部长先生,基于信息控制的原则,我认为动用部队的事情先暂时搁置;不过少将,你也听到部长说的了,先让部队进入战备状态。一旦情况恶化,没多少时间会留给我们做战备。立刻让最近的快速反应部队待命!”
“事情诸位也都了解了,柯林斯先生,直接进入最新情况的简报环节!”
“我们能够截获的最实时的新闻也有二十分钟的信号延迟。现在我们临时启用了极低频讯号,通过大西洋回线进行准实时事件跟踪。”
“回线?越洋电缆不能用吗?”
“会有被监听的风险。”名叫柯林斯的简报员从椅子上站起身,打开了桌子上的全息地图。
“现在是五分钟前的CR……解读中…”
古德勒握紧拳头,用牙齿磕着手指。
“希望不是坏消息……”
事如愿违。
“紧急!:联合国派遣军和地区守备部队在当地时间七时五十分发回:恐怖分子在公路上和营救队进行了激烈枪战……营救队损失惨重……”
从传来的热成像画面上密密麻麻的火力点来看,这次的劫持者的可谓武装到了牙齿。
“连搭载动力装甲的联合国军都被打成这样……”
“不会错!这是Green Terra!”与会的一位将军把手中紧握的水杯狠狠磕在桌面上,水溅了他一身。
“妈的,海豹部队一年前才和这邪教组织交过手!”
他的愤怒立刻得到了另外几位主管的附和,他们意犹未尽地发表着自己的愤怒。
“损失惨重啊……三个小队……见鬼!这些人的武装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他们的分部实在是太多,还有很多的细胞单位,几乎无法追查。到现在我们警卫队都不知道到底是他们旗下的个人出于激进的环境主义而作出独狼行动,还是这个环境组织无论立场都是一个覆盖全球的巨大整体……”
古德勒低下头,用手上的阅读器在情报局的资料库内检索“Green
Terra”的资料。
“[Green Terra]-密-联合国第104号:’“绿色和平”组织下属机构,同样是众多隶属于地球解放组织的私设武装平台“环境生命部队”之一。曾在如下地点进行暴力恐怖袭击:孟买、香港、北京、巴西利亚、西雅图、雷克雅未克、乔治亚岛……’”
“是个私人武装组织吗?”古德勒的思考旋即被另一人的惊呼所打断,令他不得不抬头看屏幕。
“暂停!来人,分析那个热纹数据!”
“那个反应是T.A. (Tactical Armor)吗?”
热成像经过CG化处理后的画面上一闪而过,武装得宛如重型坦克的机械步兵,正在向着高速公路上的汽车连续喷洒着高爆弹。
“这已经构成引用世界安保条约的理由了!”
“他们在用条约禁止的重武器进行对无辜平民的屠杀!”
“简报员!把这段视频截下来当证据!”
“能估算出他们的目的地吗?”
“目的地是……拉纳卡国际机场吧……”
“海军陆战队海外作战部门的报告……我们最近的特战部队就算只进入塞浦路斯区域线内,最快也需要一个小时……”
“就算是紧急调动,直接穿过达达尼尔海峡,也需要近四十五分钟……”
被称作“部长”的老者似乎被手边信号转换器的蜂鸣声吵到了。他不得不停下对海军陆战队负责人的发号施令,伸手去按下扬声器的按钮。“怎么在这个时候……”
“贝克特拉局长,这里是信号分析组。在线路三有重要情报需要汇报。”
贝克特拉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连续挤过围坐在桌子旁的几人,把耳机从头上摘下来插到桌子一角的信号转换器上。
“这是贝克特拉,请讲。”
“分析组收到一个实时通讯讯息……是加密过的讯息,正在尝试将三号线路的讯号通过线路五转换成声源可识别信号……”
“你们在转换时能追踪到来源吗?”
“通过国际通讯代码能查到……这是大西洋回线经由通过终端机(Terminal)回线转接的甚低频信号 ,坐标显示这是北非紧急情况管理局的通讯!”
“立刻转过来。”
在等待信号转换器嘶嘶地响过几秒后,贝克特拉按下了扬声器的按钮。
经过加密的信号被破解之后,扬声器另一端传来了不自然的人声。
“这里是北非紧急情况管理局。我需要和大西洋联邦情报局现最高负责人直接通话。”
“是录音吗?”
古德勒在几秒钟后就打消了想要对这段通话做声纹分析的念头。很明显,这是经过加工之后的电子合成音。为了保证情报传输的机密性,在少数几种情况下都会用到电子合成音来防止对通话人的声纹分析。“但为什么管理局会用警戒度这么高的合成音来通话……”
“我是希思特·贝克特拉局长。有什么事情吗?”
对方没有回答。忙音持续了近五秒。
直觉告诉古德勒,那是对方正在数据库对比贝克特拉的声纹资料。
又过了五秒钟后,通讯结束的忙音也消失了。正当贝克特拉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想要伸出手关掉扬声器时,信号转换器的图像指示灯突然亮起。设置成自动接收的转换器在墙面上的显示屏上投影出了模糊的影像。
“清除图像分析的杂讯,关掉实时分析系统!”古德勒转向坐在电脑前的一位分析员。“这些程序会占用信号传输,现在以通讯通畅优先。快动手!”
图像的解析度在关闭了实时分析系统之后有所好转,显示屏上出现了一位坐在办公桌前,梳着整齐的胡椒色头发,穿着蓝色西服的中年人影。
谈不上过分英俊,但来者的面容也颇具几分特质。情报工作者和军人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他说话时的面纹上得到了充分的体现。当他没有开口的时候,脸上的线条是柔和如同内敛的办公室职员,但在他开口的一瞬间,眼角淡淡的伤痕立刻僵硬起来,让实战指挥者不容违抗的气息透过他褐色的双眼投射出来。
古德勒却关注着他蓝色西服上胸部左侧贴着的胸章。他第一眼把那银色的纹章看成了数学符号中表示圆周率的符号,但当他仔细看了几秒之后,他发现那个符号应该是两个T的组合。
“[T.t]…?”?
“很抱歉必须用这个线路同诸位交谈。你们当中有不少人应该很熟悉我,我是[TASKER]公司的负责人,加里宁·伯恩。”
“加里宁?这家伙还活着?”
“不是说前海豹队的埃里克·普林斯顿局长下台之后这家公司就不再运行了吗……”
几位海军陆战部的军官似乎对这个名字相当熟悉。
“给我用另外的服务器查!那是什么公司?”一位空军上将有些难以忍受身旁的窃窃私语,把手伸到椅子后面,对身后的分析师打手势。没过几秒,他就忙着从胸口的口袋里掏出震动着的手机。
“这是六八年在国际上公开注册的一架私人安保公司……”
仔细扫了一眼屏幕上出现的人影之后,古德勒也开启了阅读器的信号接入,开始用情报局的资料库搜索。“……T-A-S-K-ER……”
源源不断的信息透过短信在简报室的官员手里交换着。
“这是一个叫做TASKER的安保单位,常年在世界范围内活动。”
“安保单位?是佣兵公司吗?”
“是类似于我国的麦克西德·福斯特公司。负责新型武器、装备和科技的研发、生产、测试和训练一样的复合型国防企业。就注册地来讲好像是南非,不过有充分的资料显示他们的业务并没有麦-福公司那么广泛……”
“该公司侧重于保护机要人士安全的业务,是一家对人安保公司。具体注册时间是六八年八月二十一日,在接下来的数年中连续参与过很多国际要人的机密保护工作,但是最近五年他们才开始接受私人军事行动的服务。”
“就是说这一次是泛穆斯林评议会雇佣了他们吧……”
“先生们。关于本公司的资料,你们可以通过解锁之前一段的声音讯号得到。就不要在琐事上浪费太多时间了。我想告知诸位的是,在两分钟前,我们已经通过泛穆斯林评议会的授权,获准和北非的营救队一同行动的权力。”
“……就地理位置而言,我们的部队是距离案发地点最近的部队。地面部队已经随同北非地面部队追击恐怖分子,并挺进到拉纳卡国际机场内部。”
加里宁按动了桌子上的键盘,屏幕被切离出一块,依次显示了机场附近的卫星和热成像地图。“我们的外勤发来的地图显示出在机场内部的激烈交火。虽然配合我方营救小组的政府部队已经透过联合国军发布了机场的紧急封锁令,但情况依然不容乐观……”
“那么伯恩先生,现在的情况是怎样的呢?”贝克特拉提问道。
“追击部队有充分的证据显示,在我方部队进入机场之前,恐怖分子已经劫持了一架民用客机。就机场的记录显示,这架飞机刚起飞不久。航班号为KA801次,是一架预定从拉纳卡国际机场飞往拉各斯的航班。”
“也就是说地球解放组织已经拉着一架装满平民的飞机飞到天上去了!”
“是的。就机场记录显示,飞机上一共有二百八十四名乘客和十名机组成员。恐怖分子已经被击毙三人,仍然有五人在飞机上。加上被劫持的二十二名科学家,飞机上一共有三百二十一人。”
“伯恩先生,你的冷静真让我惊讶。”海军陆战队的一位负责人狠狠用指关节敲了一下桌子。“这些人得到了三百多人的人质,你却……”
“少将阁下,现在除了冷静我不能做出别的举动。而且我可以向你保证,二十二名被劫持的科学家都还活着。”加里宁冷冷地回答。他似乎对这位将军的出言不逊感到有些不满。
“那么你打算做什么?向我们报告几分钟之后就会在新闻里播出的坏消息吗?”
“不,我有办法阻止他们。别忘了,TASKER的营救小组现在距离飞机的直线距离不超过三十公里,已经进入极限战斗距离,是唯一能够立刻进行分钟级反应的部队。”
“你的计划?”
贝克特拉向他发问。
“本公司的营救队只有和北非政府的合约关系,法理上讲是不属于任何国家的军事力量。因此我没有必要将营救计划的细节提供给贵国情报机构。不过,我的确有紧急的请求。”
“你想要什么?”
“我要一条绝对没有打扰的航道,还有信息,越多越好。”
“请详细解释一下。”
“为了营救行动的突然性和隐秘性,我请求在接下来的二十分钟内任何涉及此事的国家都保持空域内的航道净空和通讯静默。这一点我们已经得到了北非、欧亚和东亚共和关于临时航空管制的协助。但我希望大西洋联邦同样不要派出军机干扰营救计划。同时,为了保证人质的安全解救,我需要大西洋联邦的卫星网络[梯队系统]的情报支援。因为营救行动是针对空中的移动目标,我需要目标周围大气、环流及涉及航线等一系列的情报共享。”
“我就事论事,加里宁先生。就一个私人安保公司来讲,需要我们负责的条件是不是太多了一点?”
“梯队系统”是旧世纪最大的无线电情报监控系统之一,虽然由于中子干扰器干扰了长距离电波传输而丧失了大部分情报监控能力,但其强大及完善的雷达阵列依旧能够通过发送强指向性的电波而接受在地球轨道上尚能运行的气象间谍卫星所传来的讯息。作为少数几个能够获取卫星信号的阵列,这个系统依然处在严密的保护之下。
一位海军部官员对此嗤之以鼻。“这个系统是当前全球最大的卫星监测系统,不仅承担着全球近半数地区的气象分析工作,还负责着上千次航班的信息支援,不是随意就能够调动的。为了控制卫星进行变轨所做的机动开销,是你们能够负担得起的吗?”
“贵国即使是为了国内公民的生命安全,也不愿意共享哪怕是最低限度的信息。你希望这样的话语出现在明天各大媒体的头条上,而且是出现大量无辜伤亡之后?”
“你这老家伙还是改不了这张臭嘴啊!”
“如果普林斯顿来说的话,我想你们一定很爱听。很可惜他现在不在了。”
“营救的成功率有多少?”古德勒介入了谈话。他用下巴指着忿忿不平的几个军官。
“先生们,我没空看斗鸡。这里不是众议院。”
他继续向加里宁提问。“告诉我,营救的成功率有多少?如果我们提供给你信息的话。”
“百分之百。我的部队在装备和素质上有着绝对优势。”
贝克特拉和古德勒迅速交换了眼色。
“我要飞机上的平民和被劫持的专家活着,你明白吗?”贝克特拉一字一顿地说道。
“既然你不允许我们执行击坠飞机的最坏打算,我认为你一定有自己的计划,但我要让这些人活着!否则军事法庭上见,伯恩先生!”古德勒补充道。
“先生们,我们已经和北非政府达成了协议。赌上我公司的名誉我也得完成任务。”
“明白了。尽管开口。保持这个信号的实时联络,我们会将目标点的实时资料传给你。”
“不胜感激。”
通讯刚结束,国防部长的命令就立刻响彻整个简报室。
“都听到了?赶紧动手吧。没时间拖延下去了。”
简报室立刻成为了临时指挥所。来自各个部门的通讯几乎同时开始向外发送。
“立刻启用所有军用回线,向全球范围内的监测点发送信号!告诉各个监测点,情报局需要海量数据支持!气象卫星也好,能用的卫星都集中到塞浦路斯地区去!立刻将梯队系统的卫星管制权交到华盛顿,告诉各天文台,事关国家安全事项,这是紧急状态!重复一遍,这是紧急状态!”
“给驻地空军随时准备进行护航的航道优先权!把图像给各个海外驻地战斗部,让他们继续保持一级待命!”
……
“我有些担心。”古德勒在流动起来的人群里挨到贝克特拉身边。“系统的安全有保障吗?”
“如果只共享最低限度的信息应该是没有问题的,情报部在事件的纵深扩散防御上花了巨大的代价,我认为还是值得的。”
“我很难理解,为什么情报部门需要事件的最小化?”
听到古德勒那带着质问的口气的问题,贝克特拉先是快速地扫视了整个简报室,确认没有人在注意这里后,他几乎是扯着古德勒的领口把他拉到了自己耳边。
“接下来的话可别传出去……否则一切都玩完了。你明白吗,情报咨询官阁下?”
贝克特拉闭上嘴,狠狠地盯着古德勒的双眼,直到看到他点头表示同意之后才再度开口。
“这是军方最顶头上司的请求,搞不好还和您上司的政府内部有关...你知道现在闹得正热的’ms民用化’风潮吧?因为凡尔纳一号出了事,现在媒体的镜头都聚焦在这一点上。把要求废除ms民用化上升到军事政治层面的左翼激进联盟’ms控制协会’所策划的反ms开发活动,你也是心知肚明的。但和民意相反,现在正是我国和欧亚、东共乃至北非进行军备竞赛的紧要关头。对于大西洋联邦军的再编成,和之后的统和整备计划来讲,提升军费开支和大量投入军用ms是不可或缺的……”
“你或许会感到奇怪,如果借此机会将ms投入实战救出人质,不是能够正好满足宣传ms价值的需求吗?很遗憾的是,有明确情报显示地球解放组织使用的ms就是民用ms改良而成的再造型。媒体的风向暂且不论,这个组织和国内的激进分子、环境业内之间的关联相当复杂,在收集足够证据之前,军方和我们约定绝对不允许打草惊蛇……”
“我承认自己并不愿意允许一个私人安保公司介入这样的事件,但基于情报控制的缘故这一点还是值得考虑的。一个雇佣兵组织……我是不信任的。但是我们没法选择,政治上北非和欧亚之间的摩擦已经足够让人头痛,加上评议会的强硬态度,盲目炒热、扩大事件反而会带来无法控制的局面。采取这样的方式只能说是情势所迫下的最稳一步了……”
“…而且,现在只能相信这些人了。”贝克特拉像是耗尽体力一般跌坐在一把空下来的椅子上。有些出神地凝望着不断弹出信息窗口的大屏幕。
“上帝保佑我做了正确的选择……”
……
II.
七月十四日,地中海上空。塞浦路斯当地时间,上午八时零一分。
交会点坐标:(32°57'45.6"N 32°58'22.9"E)
“目前巡航速度:一千三百公里每小时。
飞行高度:海拔九千米。
距离交汇点:一万五千零一十七米。
距离抵达交汇点的时间:四十一点六秒。
感应器确认到目标信号。”
东地中海上空的天气状况今天被划入了 “良好”这一级别。在这种情况下,ms光学探测器的能见度极高。可以说,如果自己和目标一样飞行在这片卷云下方,那么早在一分钟前,这架“救世主高达特务型”就应已进入极限作战距离了。
包括镭射通讯在内,所有的通讯设备都陷入了静默。可是艾莉安依然没有关掉头盔内的通讯器。无线电在电磁干扰下的杂讯发出的沙沙声响中,有来自中子干扰器的电磁干扰,有航道外的杂讯噪音,或许还有一部分来自宇宙的电磁讯号。从耳机里传来的,或许有一份会是吹过星空的太阳风的风声吧。
过分的安静会让人迷失自我。头盔里传来的杂音将自己的心跳声掩盖了不少,但即使这样,艾莉安依然能感觉到她身体里那人工副心脏的回流阀有节律的开闭声。这个深嵌在自己心脏里的仪器每回转一次,身体都能切实感受到它向一边从动脉中抽出自己血液,再向心脏压入夹杂着氧氟混合物的人造浓缩血液的冰凉感。
在宇宙中生活过的人,并没有对全天周驾驶舱存有陌生和恐惧的感觉。艾莉安也没有想把座椅下方的显示器关闭的念头。但她却感受到一种难以忍受的漂浮感。明明是在重力之下,全天周驾驶舱内的自己却好像仅仅是浮在天空中一样。她没有抬头。不单是时间不允许,而且她也知道,海拔九千米连平流层都没有突破,自己所渴望的宇宙,还远在两千多千米之上的散逸层之外。漂浮?有什么不对吗?难道自己不像是一条漂浮在三万六千公里深(1)的大气海洋里的沙丁鱼吗?
少女并不喜欢地球。在她十七年短暂的记忆里,地球从来没有带给她任何值得留恋的愉快回忆。地球在她脑海里刻下的,只是难以计数,痛苦到要用药物来冲淡的伤痕而已。她喜欢无边无际的星空。在她小的时候就听说过,在宇宙里也住着人。“你能想象吗?在宇宙,什么都没有的宇宙,那些人把大地、山川和美丽的海洋搬家一样地带上了那样的荒芜之地。在月球上,也有人在望着我们,他们把月球贫瘠的土壤改造成肥沃的土地,把海水灌在火星的沙漠上。那些人是我们的同伴…你读过圣经吗?摩西把希伯来人从埃及手里解放出来,带他们到应许之地…对于我们来说,宇宙才是是我们的应许之地……”
似乎在很久以前,有人对她这样说过。很可惜她只记得起那个人的只言片语,或许这个人是不是真实存在都让她感到怀疑。不过,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她看到过月球上的大海,漂浮在真空里的都市,在宇宙中不受拘束飞行着,只需要点火就能够无限飞行向远方深空的舰船,太阳风吹过,量子膜风帆桅杆上喷射的极光……耳机里传来的声音就是这片应许之地的回声。这声音是那么的遥远,苟且在地球上的人只能听到残缺的只言片语。所以艾莉安决定让通讯器一直开着,至少在心理上为自己找到一点慰籍,能让她摆脱通讯静默带来的无限的孤独感,那是她最害怕的感觉。
艾莉安浅浅地吸了一口气。接近目标的提示音逐渐变得急促,机舱里的极限距离接敌信号很快就要盖过耳机里淡淡的杂音了。距离抵达交汇点的时间只剩下不到三十秒,这架机体很快就要进入战斗状态。她把屏幕上的简报讯息熄灭,点开了和卫星传来的实时大气情况。确认匹配预判电脑计算的结果之后,艾莉安双手向操纵杆上施力,同时将左手的食指搭在了火控系统主武器一项的扳机上。
接近目标的蜂鸣声突然变成尖锐的警报。这是踏入战场特有的声音。感到心跳逐渐加快,艾莉安让机体加速,一口气把脚底的目标纳入视线。那是一架喷气式客机,用绿色光点显示在了面前的屏幕上。周围的两个光点特意用醒目的红色标出,似乎要让自己的视野也染上这刺眼的红色一般。改用手动模式轻轻挪动火控系统的照准,艾莉安将客机右侧的光点纳入瞄计系统的准星之内。同时,她让右手移开了操纵杆,拉出控制台内侧的小键盘,启动了出发前预先向机体输入的令弹道精确度优先的预判指令。距离和目标交会的时间只剩下二十秒。在完成了一系列根据大气信息预先设定动作的指令之后,艾莉安松开了脚踏板。
雪白的“救世主高达”的应力关节吐出释压的摩擦声。机体突然向上拉大仰角。机首两支复合了火箭发射器和等离子冲压炮的复合攻击系统之间所形成的磁气锥,这一道无形的屏障好似撞上了空气的高墙,在机体即将失速的一瞬间,“救世主高达”ma型态下宛如航空机的身躯借着大气机动向右侧倾斜。顿时,机身带着划破空气的尖啸一路速降,在短短的十几秒之间下降了近四千米的高度。
机师驾驶服快速调节着头盔里的气压,一瞬间的失重后的姿势重置带来的加速度再次压在肩膀上,让骨骼疼痛之余发出惨烈的咯吱声。“救世主高达”保持着高速巡航模式的战机外形,向客机右侧的目标急速俯冲过去。
那是一架旧式的ms。从外表判断,大概是军用“温达姆”加装了大气层内的高速攻击背包的改装品。即便背上背负着三角翼型的高速攻击背包,旧式的机体依然难以自力保持空中的长久稳定滞空。要和客机保持相对静止,必须使用长距离飞行装置,但盘踞在客机两侧的两架ms都趴在圆盘形的攻击型副飞行装置(ASFS)上。
显然,这两架ms并不是友好的护航机体。ASFS支撑不了超长距离的航行不谈,这两架ms都将手持的光束步枪对准机身,随时准备击毁这架满载三百条人命的客机。
“确认威胁目标的两架机体。”机载电脑自动匹配的信息结果输出为正,紫红色的“TARGET MATCH”标志浮现在准星旁边。授权击毁被标记目标的指令在几微秒之后传达到火控保险。
伴随着重力的加速,自上而下急速俯冲而来的“救世主高达”和右侧ms的距离,已经缩减到目视情况下闭着眼都能击中的近接战距离了。
估计是听到了被锁定的警报声,“温达姆”的第一个动作却不是击毁客机,而是开始笨拙地移动起来。很明显,这个人并不是惯于杀人的冷血杀手,而是一个ms都没开几天的新手。就勇气而言实在是值得赞赏,但是仅仅凭借着宛如热病一般的疯狂和近乎自负的勇气向无辜的民众出手,并名为“声张正义”者,大多不是落得身败名裂的悲惨下场,就是在自己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暴露出懦弱退缩的丑恶嘴脸。“温达姆”的动作出色地展现了这一出可悲的剧目——第一幕:失衡;第二幕也是最后一幕:坠落。
忽视气流影响的机体受到不规则机动的扰乱,开始变得无法控制。而照准警报来的实在是太晚了。因为艾莉安直到最后一秒才开启了挂在一侧机翼下,光束步枪的镭射照准系统。自上而下的光束喷射出极细的能源射线,从头部监视器一路洞穿了这架机体的驾驶舱。在向下急冲的“救世主高达”和失去生命的“温达姆”交汇的瞬间,“温达姆”被洞穿的驾驶舱里垂直向上喷出了四溅的金属内脏,旋转着朝着脚下的海面坠落。
和目标客机的相对速度减低到几近于零,意识到僚机被攻击的另一架“温达姆”似乎开始找寻攻击的来源,并用火神炮向天空盲目的射击。
连续借助重力作出滚翻动作,顺着水平翻滚的动作,降落到三千米高度的“救世主高达”正对着客机的机腹。用力推动操纵杆,在维持相对静止的同时,“救世主高达”在空中完成了ma型态向ms型态的变换,借助气流侧手翻身的机体向上平直伸出握紧光束步枪的左手,艾莉安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经过收束的高能粒子束自下而上的攻击先是洞穿了劫机者脚下的ASFS,然后经过加速的重金属粒子进一步撕裂了这架“温达姆”的驾驶舱。机械融化爆炸时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那是因气压失衡,内部灼热的驾驶舱被向外吹开所发出的气爆声。短促的歪斜之后,这架机体也尾随它的同僚,一齐坠入辽阔的地中海深处。
在射出光束的同一时间,“救世主高达”立刻变回MA型态,借着转身的力道,将机体侧身拉离客机。随后,这架机体缓缓逼近客机的左侧,继续和客机保持着相对静止,进行正式的护航行动。
圆形的,扁平的机动装甲向前伸出长长的鸟喙一样的武装,容易让人联想到平底锅的构造。那是固定式的高能粒子炮。把机动装甲(mobile armor)当成武装和运输机的驾驶舱来使用,穆勒级攻击装甲运兵机就是这样的奇特产物。低空飞行的运输机,机翼上的悬浮器无声地运转着,在一台幻象化粒子悬浮机构的作用下得以漂浮在空中。旧大战期间,“禁断高达”所装备的机构进行大型化之后,就可以在大气层中让大型航空机快速无声移动。
“结束第一战斗阶段!”
“距离交会点,还有三十秒!”
“热纹检查稳定!”
“好了,安德森少尉帮我们清了场,现在轮到我们了!确认一遍劫机者的生体资料,没人希望大伙都去度假的时候被请上军事法庭吧?还有,检查好你们的飞行装甲!要是哪位的飞行装甲没穿好,到时候可没人到地中海来捞你冻成冰棍的残骸。”
III.
麦克斯·列文琴科夫有些不舍地再吸了一口因为机身颠簸,而不得不用牙齿紧咬着的雪茄。“见鬼,时间没计算好,按理讲应该烧完的才对……”他暗自埋怨了一声,用动力装甲包裹的手摁灭用尽全力,挣扎着表示着自己还能燃烧一会的雪茄。马哈拉帝的声音从机长室传来,他从座位上站起身,放下飞行装甲上的面罩以检查气密性。
“劫持飞机的五人中,有三人都集中在驾驶室……单靠剩下的两人,有可能控制住飞机内近三百名乘客和乘务员吗?”
盖尔·格兰特少校一面低头检查手上步枪的能源连接状况,一面将手搭在麦克斯的肩膀上。
“用接触回路能听得见吧……我有些担心,飞机里会不会藏了什么陷阱……”
“从热纹检查稳定的状况来看飞机上没有定时爆炸物,但如果是非热能型的威胁就很难说了。但你可别忘了,对方也穿着动力装甲,就算是全副武装的职业军人都不一定能和动力装甲抗衡,不用爆炸物就控制住飞机还是有可能的……”
“二十秒准备!”
接敌警报的尖啸打断了两人的谈话。此时,高速飞行的运兵机从客机正下方一千米的高度掠过,随即立刻爬升到海拔五千米,以空战格斗的方式掉头咬住了此刻正以秒速二百三十米快速向西南方向前进的KA801次班机。
猛烈的加速能从机舱内空气的反向流动切实感受得到。失去左右威吓牵制的ms队,这架空客A101型客机正无视机身设置的速度限制疯狂加速。向前方散布幻象化粒子形成整流罩,穆勒级装甲运兵机的喷射口向后喷射出数十米长的青蓝尾焰,绕到客机后方的运兵机在再次进行了一回短距离的爬升之后,以接近音速的高度向客机猛扑过去。确认登陆索的手动开关灵敏度良好之后,麦克斯上校用力下拉舱门的开关把手。高相对速度下,流动的空气化作激烈的狂风吹向机腹内部。吊舱型的机舱前后两组整流舱门同时打开,身体明显感受到了气流所带来的浮力。几乎要在机腹内掀起气旋的暴风猛烈叩击着气密面罩,不单单是因为通讯静默的缘故,即使骨导传声器依然开着,机舱内高达一百三十分贝的急流轰响依然会堵住耳朵。麦克斯凝视着面罩内的距离计,自己和交会点的距离,正以惊人的速度减少着。
距离零!跳动成红色的交会点坐标显示为32°57'17.3"N
,32°58'38.6"E。这里是地中海的西南一角,脚下就是正在悠闲享受着清晨阳光的地中海。因为航道封锁的缘故,海面上昔日往来的商船、私人游艇和邮轮已逐渐稀少,在巡洋舰的甲板上,就算有人想要抬头仰望,也不一定会注意到距离自己五千米的高空,正在上演的激烈追逐战吧。
麦克斯上校先是缓缓举起手,然后以快上数倍的速度猛力挥下。以此为信号,运兵机机腹的正下方甲板向左右平行展开,一瞬间,急速流动的空气托举起五名人质救援队的特战队员。登陆索迅速脱手,立刻打开背后的喷射器,特战队员在短时间内突破运兵机和客机之间的气障。挣脱空气高速对流所带来的托举力之后,特战队员们的身体立刻被重力所俘获。背后的喷射器改变角度,从客机正上方投下的队员以带着弧线的渐进路线,向着在阳光下反射着贝壳般白色光泽的客机机顶飞去。
在接近客机表面的瞬间,麦克斯激活了飞行装甲关节和手足处的磁力吸附装置。
飞行装甲是在宇宙中实行舱外维修用的动力装甲的大气圈改良型,自然也继承了在宇宙中利用磁力吸附在和小艇、空间站表面营造出模拟的“重力感”而设置的装置。
和机顶表面接触的一刻,他的手掌心内发出了滋滋的响声。
八时零四分,负责人质救援的五名特战队员悉数降落在了客机的机顶表面。
头顶吹来推进剂等离子化的热风,运兵机没有在此逗留而是迅速爬高,转眼间就消失成在头顶云层上空难以窥见的黑点。
盖尔·格兰特少校向自己的左侧看去,他也很快就把“救世主高达”那雪白色的装甲纳入自己的视野范围之内。加速到音速的客机自弧线型的表面吹来的气浪的速度,是地表从来不可能出现的恐怖高速。只要自己一不小心,身体就会脱离磁力吸附这一条无形的安全索。那时,能被吹到地中海里去已经是万幸。被气流击飞的自己,很可能会被卷进机尾或是机翼下的涡轮推进器内。被卷成碎片不说,很可能还会牵连到飞机里的三百多条人命。浑身向外喷涌的冷汗几乎是在转瞬间被航空服的内衬吸收,带来的只有幻觉般的冻结感。
当他沿着客机机顶缓缓向驾驶室匍匐前进时,很快注意到了机翼根部贴着的一条黑线。那绝对不会是客机自带的东西。经验告诉他一条可怖的讯息——这是纳米铝热切割胶带。粘附在物体表面,用高热和爆炸切开结构体的切割胶带,本来是用作废弃建筑物结构关节处的拆除工具,没想到地球解放组织的劫机者居然将这样的东西黏在了机翼上。一旦启动,就算不会整块切断机翼,也必定会给机翼结构造成极大损伤。
“该死的,怪不得热能探测器没有反应......”
纳米铝热切割器被归类为民用切割装置,在没有启动的状态下甚至和一般的涂层无异。看得出来,胶带上密密麻麻的丝线所构成的阵列正是接受讯号的装置,但和会发出令热能感应器识别讯号的讯号接收装置不同,恐怕这阵列是本身不带动力的被动型号。
当他看到机翼上的爆炸物时,他几乎条件反射地在无线电内发出了警告。
全队没有一个人回答。
“该死的通讯静默!”格兰特一边暗骂一边用力吞咽涌上喉咙的酸涩唾液。得想办法通知其他队员。在通讯静默的状态下不依靠无线通讯直接隔着面罩,自己喊得再高也不会有人听见。用接触回路吗?机顶的风速实在是太高了,光是依靠磁力吸附一点点挪动个五米、十米都已经十分吃力了。他有些丧气地低下头,直盯着夹在手肘间的步枪。突然间他想到了办法。格兰特用力下拉从脖子上垂挂下来的连接线,让步枪脱离胸前的基座。随后他用左手抓住枪身,右肘向前挪动,让自己在机顶上进入匍匐射击的状态。
面罩内的瞄准系统被自动激活,一秒钟后,绿色的十字线浮现在右眼的视网膜上。
他小心地改变着左手手肘的支撑点,将在他前方的麦克斯上校纳入了瞄准镜的视野……
“被锁定了?谁?”
骨导传声器爆发出几乎能诱发头痛的尖利警报声。麦克斯全身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身为战士的直觉占据了身体,他不假思索地关掉了右侧身体部位的磁力吸附器,接着身体在机顶打滑的一瞬间,迅速将挂在胸前的步枪套到左手上。依靠着左腿的磁力吸附作为圆心,麦克斯快速回转身体。在让身体自由转动一百八十度的同时,他已经双手握紧了步枪进入了战斗状态。
“搞什么……”
他看到盖尔·格兰特少校放下了步枪,向他焦急地打着手语。
“什么?机翼上有东西?”
“是爆炸物!”
“现在没时间管了!”
现在已经不可能再回头拆除胶带上的触发机构了。现在,他们的当务之急是解除机舱内的威胁。察觉到负责监视空域的僚机已经被击毁,机舱内的劫持者随时都可能采取对人质的极端行为。
格兰特立刻紧跟了上来。
顶着狂风前进了一百八十秒后,五名特战队员全部集中到以队长麦克斯·列文琴科夫上校为圆心的一块区域内。
他们的正下方就是飞机的驾驶室。
麦克斯在强风中费力地抬起一只手,作出轻敲头盔面罩的动作。
“检索劫机者的生体反应资料。”
面罩内部的投影仪开始自动匹配来自数据库的生体反应资料。肉眼不可见的波束扫视着他们脚下的机舱,很快,被标记成醒目红色的热成像图像就出现在眼前的十字瞄准线内。
“生体反应资料锁定!”
麦克斯从背后抽出一块光碟大小的金属贴片,将它小心地贴在了客机驾驶舱的顶部。随后他用手指着自己的腰带,队员们跟随着他的动作,将一段为强力电磁铁的登陆索钉在了机顶壳层上。
“倒数准备….三….二…一…走!”
金属贴片开始剧烈振动起来,同时从边缘向贴片外半径五十厘米的地方射出了眩目的白光。随着指甲刮擦金属片样的噪声,这块小型的超声震爆器带着切割整齐的圆形碎片被内外气压差形成的压力吹飞到遥远的空中。
营救队员们按动了登陆索的启动按钮,钻进了被撕开一块完美正圆缺口的驾驶舱内。
IV.
和僚机的通讯断绝已经有一分钟之久,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男人开始不耐烦起来。一种不好的预感笼罩在他的心头,像是要把他绞得喘不过气来一样。他开始频繁地看表和叹气,焦躁如同笼中的困兽。终于,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大步跨过脚边驾驶员血迹尚未干涸的尸体,伸手去开通往机舱的门。
这个时候,他的头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他立刻警觉地握紧了手中的冲锋枪,但还是晚了一步。头顶的一块机壳被猛然掀开,狂风迅速卷起了他的身体。连带着他身旁驾驶员的尸体、机舱内的航行日记、没有挂好的机载电话……一切没有固定好的物体全部被狂风的巨掌所虏获。他尝试着站稳自己的身体,可是他什么都看不见。极寒的狂风在他望向缺口的一瞬间就把他的双眼冻伤了。巨大的气压差撕裂了他的耳膜,男人的耳朵里灌满了血,他在突如其来的狂风之中无助地手舞足蹈,如同被气流所操控的一只提线木偶。
坐在驾驶座上的另一人也不比他幸运多少。他那被安全带紧箍着的身体在空中翻了个筋斗,把安全带翻了个结,人向后甩出了座位。他这一脱手立刻引发了机舱短暂的震荡,短短一瞬间的失重下,他以近乎倒立的姿势被再次掀翻,在重力被应急处理系统平衡之后,他又翻身狠狠地摔在了驾驶面板上,鼻梁被摔折了几段。寒风将他的身体和鼻子里喷出的血都冻住了,他转瞬间就失去了意识。
驾驶舱里的另外一人反应迅速得多,他穿着动力装甲,一步就跨到了驾驶舱的左侧角落,伸手牢牢抓住了应急情况下用于固定身体的把手。他的第一反应是举枪寻找目标,不过满天飞舞的未固定物品干扰了他的视线,他也不敢轻举妄动,似乎是生怕一枪打坏驾驶舱里的物品一样。他是劫机者中,第一个看清“入侵者”样子的人。收起飞行装甲背后的飞行翼,穿着覆盖全身的银灰色动力装甲的人好似幽灵一般飘进了驾驶舱。他来不及反击,胸口就被烧穿了一个大洞。那是单兵用激光焊接枪吗?他没来得及感觉疼痛,接下来的几发光束就再次烧穿了他的身体。他最后一眼看到的是红色的闪光,然后就坠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直到这时,他那被烧穿的右眼才喷出暗红的鲜血,在席卷驾驶室的狂风中扭曲着洒出一条诡异的曲线。
“通讯静默解除!四号控制驾驶台,五号把缺口修好,其他人跟我进客舱!劫机的还有两个人,对方可能持有控制爆炸物的遥控设置!重复一遍,对方可能持有控制爆炸物的遥控设置!在他们把机翼弄爆之前放倒他们,快点!”
麦克斯上校的声音在无线频道里爆发。最后一个钻进机舱的队员举起右手,朝缺口喷射出固化修复剂。用于修复卫星缺口的固化修复剂在短短几秒钟之内凝结,终于停止了驾驶舱内肆虐的风暴。同时,另一个队员已经从背上卸下控制设备,开始接入驾驶台稳定客机高度。
麦克斯用力拉开了通向客舱的舱门。
“TASKER H.R.T.(人质救援队)!所有人不许动!”
在他喊叫的同时,从另外一侧舱门进入机舱的格兰特一枪击中了坐在第七排的一位乘客。激光在他的太阳穴上烧了一道巨大的裂痕。在临死之前,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未能如愿似的怪叫,随后垂下了身子,顺着座椅滑到了地板上。他的左手无力地松开,手上的一把“斯塔汀”牌军刀无声地掉在了铺着地毯的走道上。
这是第四个。
坐在他旁边的老人大口地喘着气,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那是来自东欧的帕拉扬博士。经过长时间的惊恐和滴水未进,他已经快要虚脱了。
生体反应监测器发出警报,躲在客机经济舱的最后一位劫机者没有等到营救队进入客舱就跳了出来。他突然的举动甚至把冷静的麦克斯都吓了一跳。
那是个年轻的男子,不超过二十岁。他的眼神里迸发着极度的疯狂——如果“疯狂”是一种燃烧的,灼热的实体的话,他一定全身都散发出能够把钢铁都熔化的热量。他凶狠地盯着举枪瞄准他的队员。在他们准备开火之前,这人似乎要把他一生的力气都发泄出来一样,动作夸张地从怀里掏出一块手表。他如同精神病人一般吼叫着、挥舞着那块缺了一角,从表盘里闪着红光的手表。
在看到闪光表面的那一瞬间,营救队员们都感到一股毛发倒立的悚然。“那是发信器!”“他一定会炸毁这架飞机!”从另一边包抄的几个队员当机立断,丝毫没有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在那个年轻人跳出经济舱的一瞬间,麦克斯却感到了疑惑。如果想要炸断机翼,何必特地跑出来?难道只有在这个位置才能控制吗?还是说,他是特地出来告诉营救队员,自己有能炸毁飞机,将飞机上的所有人都扔到大海里的王牌在手呢?或许是……在其他队员纷纷扣动扳机的一瞬间,麦克斯感到的惊悚却更深一层:
那个人明显是在求死。
为一个单纯的理想而狂热地献出生命,在人类的历史上并不是一件罕见的事情。为了某种信念和意识而疯狂,为此不惜生命的人有千千万万,对于脑子里只剩下燃烧的疯狂的恐怖分子来讲,这更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那个人疯了!那个人彻底疯了!那个恐怖分子已经丧心病狂,得赶快在他作出什么事情的时候放倒他!那些立刻扣动扳机的队员们一定是这样想着的。他们并没有错……可是……为什么这个人特意要给自己看受伤的发信器呢?难道说……
“不好!不要杀死他!打他的手腕!”
几乎在格兰特开枪的同时,麦克斯痛苦地高喊起来。太晚了。单兵激光发生器经过收束的强指向激光已经穿透了这个年轻人的身体。一枪刺穿了喉咙,一枪洞穿了心脏。两束红色的光束在他背后的门板上留下焦黑的烧痕。高热把他脖子上的伤口堵住了,可是心脏上的伤口却在心脏压力的作用下迸裂开来。带着热气的血液喷出十几公分高,洒得到处都是。年轻人的心脏在强力的光束下已经烧伤了大半,喷出的血液也已经是他生命最后的余光了。
他没有笑。他的脸依旧保持着那疯狂到令人作呕的神情。但他的面色迅速失去光彩,很快就如同死灰。激光枪的弹速太快了,精准度太高了,威力对于人体来说似乎也过于强大了。他在一瞬间就被判处和执行了死刑。在倒地之前,这个年轻人的心脏就已经停止了跳动。
太快了,他根本没有时间按下手中的手表。他的手腕撞在舱门的门框上,手表被弹飞了出去。
“不好……”
麦克斯感到自己的心脏一阵紧缩。恐怖的预感灵验了。“所有人系好安全带,准备防御冲击……”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客机机身突然的倾斜所绊倒了身体,顺着走道在空中连做了好几个后空翻,一直滚到机舱舱门处才稳住身体。
机舱里爆发出刺耳的尖叫和哭喊声。没系紧安全带的乘客被抛出座位,摔在行李架上,像是三维台球一般在失重的机舱里互相撞来撞去。麦克斯费力地抬起头,从舷窗里,他看到机翼的根部爆发出强烈的白光。他知道,那是接近四千摄氏度的精细纳米铝热剂反应之后的爆炸火光。闪光在眼前持续了两秒,飞机的机翼从根部被熔断,带着黑烟和熔成铁水的碎片被甩飞出几十米远。飞速脱离机体的机翼撞在平衡尾翼上,一侧的平衡翼也被带着削去了大半。
快,想点办法。麦克斯用手粗暴地扯下了头盔。该死的,反触发系统。他使劲摇晃着因为冲击而有些眩晕的脑袋。“被算计了……”他感到牙根一跳一跳地痛,让他不由得直抽冷气。见鬼,快想点办法,总不能就这么一头扎进地中海里去吧……
“队长……听得见吗……”
机舱再次剧烈地摇晃了一下。这一次是向左翻……又晃了一下……朝着和上一次相反的方向……接着,机舱经历了两次连续的颠簸,如同浪尖上的扁舟一般,先是机首上扬,然后是机尾上扬。强烈的震动把麦克斯从门板上甩了出去,脑袋撞在了机舱的天花板上。他尽力回忆起无重力状态下的移动方式,开始拽着行李柜向机舱内部飘去,可是没过几秒,他的身体就变重了,变得越来越重,最后重力把他狠狠压在了走道的地板上。
飞机依旧在颠簸,但明显平缓了许多。能感受到重力压在身上的感觉,格兰特长舒了一口气,从地板上爬了起来,顺便扶起倒在地上,捂着鼻子痛苦呻吟着的一位老妇人。她坐在第一排,飞出去的时候鼻子撞在了面前的机载电视机上,血流个不停。格兰特把她推到座位上,帮她系紧了安全带,可是对付她那流血的鼻子他可没什么办法,因为他并没有随身带着急救包。
另外一个飞出去的队员也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同样开始寻找在失重中从座位上跌出去的乘客,把他们安置在座位上。
麦克斯走进了驾驶舱,拿起了机长的广播电话。
“我们是联合国的救援队。从现在起听从我们的指示。”
“请各位不要惊慌,我们将进行水上紧急迫降。请各位乘客穿上救生衣,带上氧气面罩。”
“联合国的救援队将保证每位乘客的安全。”
不应该把头盔拿下来的。麦克斯有些后悔地想着揉着撞伤的脑袋。骨导传声器里传来断断续续的讯号,麦克斯不得不把讯号接收功能调到最大才能听清。
“听得见……是安德……艾莉安吗?”
“队长大人,你受伤了吗?”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麦克斯心想。“没有。是你用ms控制了飞机?”
“是的。ms的推进剂足够支撑这架飞机,我是用固定缆绳控制飞机的,但不知道能撑多少时间……”
几秒钟前,“救世主高达”向客机前后抛射出六根固定用缆绳。由超高张力钢材制造的缆绳依靠磁力吸附在失去机翼的客机机顶壳上。客机下降了两千米的高度,但速度依旧没有减少多少。“救世主高达”不得不以航空机形态维持相对静止。
“能维持多少时间?”
“不损伤客机结构的前提下能继续保持十分钟。再往后缆绳很可能会撑不住。客机上没有固定用接口,不能保证长时间维持飞机的稳定……”
“十分钟够了……”麦克斯说话时,抬头看了看机舱的天花板。“我们就在地中海上降落。听我的命令,让飞机降低高度再减速,能做到吗?”
“是。”
“是吗……那都看你的了。”
现在飞机的飞行速度是每小时七百二十千米。飞机的结构并不完整。失去了机翼扰流板的飞机无法进行自力减速。以这样的高速,即使是擦过水面,飞机也会落得解体的下场。在这种情况下虽然抓住了飞机让它不再下落,但要进行减速迫降就只能利用ms进行反向推进。
“缆绳并不能维持多久,所以必须进行快速的减速……说不定二段空战机动能行……”
“那都看你的了。”对于艾莉安来说,只要这句话就足够了。她用力绷紧了身体。她将ms的对火器控制改换为对缆绳的长度控制,轻轻地扣动了左手的扳机拉长缆绳,再用右手的扳机缩短缆绳。然后她深深地洗了一口气。刚才的战斗给胸口留下的压痛感还没有完全恢复,她调动全身的神经,驱动辅助心脏进行g力控制。
客机的高度约为海拔三千米。透过全景驾驶舱,艾莉安可以清楚的看见地中海在早晨的阳光下波光粼粼。这是一片极为广阔的海洋。和殖民卫星里的海洋比起来,它广阔得有点过分,以至于艾莉安一瞬间有了将这片海洋误认为天空的错觉。但实际上,这里只是地中海的小小一角而已。她不禁有了一丝丝的疑惑:宇宙和地球,究竟哪一个更加宽广一些呢?
她踩下了脚踏板。
高速前进的两架飞行器,此刻正向着这片广阔无垠的海面扑去。
七月十四日,上午八时十一分。
这位名叫萨穆尔的渔民在海岸边摆弄着他的望远镜。在那一刻,看到了他三十年生命中所遇到的最为奇特的一幕。
距离非洲海岸六十公里。
一架失去了双翼的飞机拖着黑色的烟迹开始坠落了。它几乎是俯冲到海面上空的。它的下落过程持续了十秒,一直下降到离海面一千米的高度。然后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这架失去双翼的飞机,奇迹般的开始爬升,恢复到一千五百米的高度,然后它开始减速了。
“救世主高达”的推进器暴烈地喷出火光,在零点五秒之内超过了客机的速度,冲到了客机的前头。随后它急速变形成雪白的人形,像是被飞机甩开了一样向后仰去。失去机翼的客机把它拉开了百米来远。随后,这架ms张开双臂,将背后的平衡翼大开,全身的制御喷嘴都猛烈地喷吐着推进器所喷发出来的蓝色火焰。
“这架白色的机体就好像包裹着青色的火焰一般,分不清到底是ms拉着客机还是客机拉着ms在跑。”
客机的速度明显减低了。最大幅度展开身体的人型机械的四肢和平衡翼所喷射的气流和推进剂形成了一片巨大的伞状气网。如同减速伞一般,客机依旧在坠落,但明显不那么猛烈了。这一次客机降落到距离海面只有五百米的距离。Ms以飞快的速度冲上了天空,然后它停在了距离客机数十米高的垂直上空站立不动。它悬停着。客机几乎完全停住了,它和海面的相对速度甚至比不上一辆达喀尔市区内电动力车的速度。它缓缓地下降,下降,再下降。
最终它落在了距离非洲海岸三十公里的地方。海岸边开始聚集了不少人,大多是岸防的哨兵。他们是听到飞机坠落的消息赶来的。
他们脑海里所浮现的一切灾难景象都没有发生。客机缓缓落入了水中,就好像一架直升机正在海面上卸下一件巨大的货柜一样,不过只是在地中海激起了小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一阵浪花……
(1)指地球静止轨道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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