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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午夜的梦之间

  

起初什么也感觉不到。

世界犹如平静的水面。静谧,死寂,空无一物。连“黑暗”都不存在,只是纯粹的虚无。

然后,就像一颗小石子坠落。“自我”从虚无中迸发了。

不安,躁动。新生的意识为空无一物的虚无感到恐慌。它急切地需要外界的信息以证明自己的存在。这是作为一名拥有自我意识的生物所具有的本能,无法通过感知外界确认自己的存在,就会陷入恐慌,从而引发自我崩溃。

平静的世界被搅动了。“自我”是盘古,劈开了死寂。光,声音,来自身下地板的冰凉触感。对新生的意识来说过于庞大的信息涌入“它”的世界。正如小石子落入池塘,掀起一阵又一阵的波澜。

初见世界的惊骇慢慢退去,新生的意识慢慢成型了。此时它确实地感受到与冰凉地板接触的自己的身体。自己。这个肉体即是自己。也就是“我”。此时此刻,躺在柔和的光下,有着栗色长发的女孩就是“我”。

于是。“她”诞生了。

『唔...咳咳咳!咳!咳咳咳!』

她睁开眼,从未接触过光的视网膜受到光的刺激针扎似的疼,连忙闭上眼。因为疼痛下意识漏出的叫声又惹来了麻烦,第一次的呼吸出奇地痛苦,让她接连不断地咳嗽,侧身弓起背。

她犹如一条搁浅的小鱼般挣扎着,惊慌失措。『冷静下来。』一个少女的声音说道,嗓音沉稳柔和,清澈悦耳,让人十分安心。『不要慌。只是还没有习惯这个身体而已,一开始都会有一点,每个人都是这样。』

少女平静地说着,抱住痛苦地扭动着的她。感受到的人体特有的热度和柔软让她稍微平静了下来。她稍微用力地抱回去,像撒娇的孩子紧紧贴着女孩,摇着头用脸颊蹭着女孩的脸颊,小口小口地喘息着。

『慢慢呼吸。让肺部习惯。然后再睁开眼睛。不要太急,会对身体造成伤害。虽说也不是不能补救,但是很麻烦所以还请你注意。』少女说着,稍微挪开了脸远离她。

大概过了几分钟,她的呼吸平稳了。慢慢睁开眼睛,像缓缓拉开帷幕的剧场,世界在眼前显现。

头顶是一望无际的夜空,琉璃般澄澈,而眼前的女孩犹如星辰。明亮的蓝色眼眸,澄澈而平静,就像活过千年的猫,充满了知性和神秘。五官小巧玲珑,肌肤在淡淡星光下有如白瓷。最让人惊叹的是泛着白银光泽,绸缎一样垂下的纯白直发,微微自然弯曲的发梢正好触到脖颈,随着少女歪头的动作轻轻摇曳。

『怎么了?有举着镰刀的怪物在我后面吗?』少女轻声发问,拍拍她紧紧抱住的手臂。她这才意识到两人的距离近到太过不妙,连忙放开手,低下红透了的脸。

她半坐着,背靠着一堵墙,银色的少女半跪在她面前。她们正在不知名的一处巷子拐口,砌墙的石砖和地砖都是青石,有点凉嗖嗖的。

『那...那个....谢谢你。我.......』

『不谢。』银色少女利落地打断她支支吾吾的道谢。她伸出一只手,眼睛反射着银白的星光显得异常明亮,像极了什么夜行性的小动物。『我叫冬。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当...当然...我...我叫.....』她下意识地点头,却又陷入疑惑。自己当然会记得自己的名字啦。怎么会有人记不住自己的名字。她不是什么野外长大的孩子,接受过人类社会的熏陶,所以当然有名字。多大的事呢?只不过说出自己的名字而已。然而她却迟迟没法开口。

她只得带着一副难以接受的表情摇头。

『这样啊。果然。』银色的少女——冬平静地点点头,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过去的事情还记得些什么吗?任何场景片段都可以。只要是你经历过的事情。』

『我...我......』她半张开嘴,感觉有什么就要脱口而出。过去。场景和片段。有没有,有没有什么......

她怅然若失地摇头。冬只是重复了一句『这样啊』,不再说什么。瓷娃娃般的脸面无表情,冰蓝色的眼睛像古井一样,沉静,死寂。

简直像人偶一样。她低下头,这样目光就不会和冬相交。冬的目光冰冷,不是像冰刃的锐利的目光,而是像冬天清晨窗子玻璃上慢慢凝结的冰花,一点点蔓延增长的冰冷。被这双眼睛盯着让人很不安。

『那个,冬——小姐。』

『嗯。』

『我,到底是谁?』

『现在的你谁也不是。』冬这样回答,仿佛在说一件非常理所当然的事情。『不过,你可以是任何人。』

『可、可是。』她有些懵了。『我只想做我自己...』

『你自己。』冬笑了。那是一个几乎感受不到任何温度,仅仅只是嘴角微微洋扬起的,无比冰冷的笑容。饱含讽刺,戏谑,等等恶意的东西。

『究竟什么才是你自己?对于没有任何记忆的你来说,究竟什么样才是你自己?是谁规定的怎样的你才是你自己?是你,是我,还是熊先生?』

『熊先生?那是...』她的话不得不中断。一幅图像突然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像浓雾中突然出现的桅杆,慢慢靠近,逐渐清晰。

一间木质的房屋,三角形的斜顶,青瓦覆盖。缓缓冒出青烟的小巧烟囱。长着矮草的平原,云朵一样的羊群和羊群一样的云朵,宝石蓝的天空。爬墙虎和交缠在一起的牵牛花,环绕的青石砖墙,盘曲的羊肠小道。堆着的稻草,谈笑,咔嚓咔嚓切菜的声音,晃荡的秋千,灰白的小狗尾巴在眼前摇摆摇摆摇摆摇摆————

栗色头发的少女。歪着头。微笑。

咯噔。她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图像一闪而过。以这为信号,大量的信息如潮水般涌进来。栗色的少女骑在羊背上。栗色的少女踩着圆凳站在案板前。栗色的少女在篝火边人群围成的圆圈中心唱歌。栗色的少女......

根本来不及考虑,连震惊的时间都没有。脑子里乱糟糟的,仿佛快要炸裂。记忆在脑海里冲来撞去,寻找自己应该在的地方。就像咔啦咔啦拧动的魔方,飞快地向某个预定的结果发展。

原来如此,是自己的记忆回来了。太好了,这样就不再需要迷茫,只要接受这个自己就好了...

『错误。』

啪。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左脸颊火辣辣地发疼。脑袋里的喧嚣猛地顿住了,她听见了冬的声音。

『那是熊先生给出的答案。在熊先生看来,那就是“你”。但是,真的是那样吗?虚拟的人格,伪造的过去。某人脑筋一转随意构思的自我,那真的是你吗?呐,你觉得这样就可以吗?认同自己是那样的家伙随意捏造出来的?你觉得真的可以吗?』

冬的眼睛闪着异样的光,咄咄逼人。『过去被捏造,未来已注定。行动,话语,思想,人生通通已经计划好,这样不讲理的事情——』

手掌覆在她红肿的左脸颊,轻轻抚摸。冬咧开嘴,露出一个非常轻柔,非常轻柔的微笑。

『——我们可以一起去抗争。』

她瞪大眼睛。

记忆再次开始流入,不过很慢,慢了许多。她不知道怎样的自己才算是真正的自己。她也不知道冬所说的是否正确。说到底,她连现在是什么状况都不清楚。

虽然什么都不知道,但只有一点是明晰的。自己就是自己,绝不是由他人来决定的。只有我,才能决定要成为什么样的自己。

如果那个叫做熊先生的人想要用他的想象将我的自我作为玩物,随心所欲地践踏自我的这份特殊性,把它变成随意就能变动的事物,那么就只有对他所说——

全部予以否定。

『很了不起。』冬合掌,小声地为她鼓掌。记忆的流入越来越慢,由成股的细流变成一滴一滴,最后停了下来。

随后,记忆开始退潮。刚涌进来,还明析可见的记忆逐渐模糊,开始遗忘。短短几分钟,她刚刚得到的“自我”,就被舍弃掉了。她现在又谁也不是了。

『啊哈哈哈哈。这样就回到原点了呢。』

『不对。』冬把手伸到她的脑后,把她拥入怀中,轻轻拍打她的背。『恭喜你。你成为了你自己。不是任何人的造物,而是特殊的,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仅属于你自己的自己。』

『太、太好了。』她感到眼眶发热,胸膛里有些悸动,想哭。此刻她就在这里,在冬的怀中。那个住在木屋里的女孩子不是她。绝不是她。而是出自某人想象,从未存在过,伪造的冒牌货罢了。

『别高兴得太早。现在你几乎是个空壳,什么都没有。而且...』冬握住她的手,把她拉起来,然后用食指了指下面。『看看你自己现在是一幅什么样子。』

『嗯?』她低下头,不禁轻轻叫出了声。

她身上是一件单薄的亚麻色圆领短衫,用缎带绑成两束的栗色长发垂在胸前,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上身是从各方面来说都很普通的女孩子的身体,从腰部开始了巨变。身体逐渐褪去了颜色,到膝盖变成了明暗都由黑白来表现,到了脚踝就只剩下凌乱的黑线条。

就像从头到脚,由真实的人逐渐变为素描草稿一样。仔细一看,她身上也缺少了许多细节,比如说头发的光泽,胸前扣子本应有的反光等等。自己简直就像某个不负责任的画师随手画出来的动漫人物一样,连细部的调整都没有做就匆匆忙忙上场了。

而冬却完全不一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宝石一般折射着柔和星光的冰蓝色眼睛,绸缎一样柔顺的银白短直发,连发梢的阴影都细腻可见,简直是经费的化身。

不对。奇怪?经费是啥来着?说起来什么是画师,什么是动漫人物...人物我是懂,但是什么是动漫?我为什么会说出自己都不知道含义的话?但我当时确实理解了是什么意思。也就是说,是我忘记的记忆吗?

不好。得把这件事给记起来。刚冒出这样的想法,记忆就从脑袋里溜走了。她刚才在为什么纠结来着,自己已经忘记了。

『...所以说,就是这样。』

『哎?』

回过神来,发现冬用手叉着腰,身体前倾,一本正经地说明了些什么。好像已经结束了。冬直起腰,把耳旁的发丝撩到耳后,斜着头仰望星光灿烂的夜空,一副结束了很麻烦的说明,大功告成的样子。

『对对对对不起!我刚才不小心走神了。可以麻烦你...不对,麻烦您再说明一次吗?』

她慌慌张张地连连朝冬鞠躬。心脏跳得好快。怎么办啊,要是冬就这样生气了,不再愿意为自己说明情况,再糟糕一点,干脆就这样把自己丢在这里自己走了该怎么办啊,我这个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哼。』冬闭上眼睛,轻轻叹了口气。『算了,毕竟现在你失去了记忆,会偶尔走神也是可以理解的。这次要好好听....喂,你也不用摆出那么认真的样子吧。』

『不用在意。冬小姐。我一定会好好听进去,牢记一辈子的。』

『真是的。失去全部记忆的人在说什么牢记一辈子啊。』冬轻笑了一声。『接下来我会告诉你,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是谁,以及我们要做什么。』

『请务必为鄙人解说。』

『不许插嘴。』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没有半点不尊重冬小姐...不对,冬大人的意思,啊啊啊啊我这个笨蛋笨蛋笨蛋——』

『...安静。』

『是。』

哈——冬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斜过眼瞥了一眼她。

『正如我刚才所说,我的名字叫做冬。年龄大致在16岁到20岁之间,生日未知,喜欢的东西是我喜欢的东西。讨厌的东西是一切讨厌的东西和芹菜。那个让我觉得很恶心,对那个味道接受无能。

目前最大的愿望是打爆熊先生,不过现在能够活下去已经很满足了。洗澡的时候习惯从头开始....』

『等、等一下!』

『...又怎么了,不是说了不要插嘴吗?』冬不满地斜了她一眼。好可怕,感觉指尖慢慢变凉了。

她咽了一口唾沫,鼓起勇气。『可、可是,你...您说的那些无关紧要的小事究竟有什么意义......啊当然没有挑衅的意思,只是单纯感到疑问...』

『这就是“我是谁”的答案。』冬看起来似乎没有生气,真是太好了。不过她似乎一直是那张扑克脸。

『“我们”就是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构成的。有脱袜子先脱左脚的习惯,会对感伤的电影毫无感触甚至想笑,喜欢甜食,这些都是你,』冬继续说明下去。

『就是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聚集在一起便构成了你,它们是你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的证明。或许某个特点是你和某人共有的,但总有某处是不同的。

就是这些不同的细节证明了你的独特性,证明你就是自己。此刻存在于这里的自己而不是其他人。』

『想要在这里活下去,不丢失自己,就必须要牢记这件事。要捍卫自己意识的独特性,要始终保持自我认知的坚定。

原本这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本能,不用强调也能够做到。但在这里稍微有些不同。你必须始终牢记自己究竟是谁,在平常的细节中探寻自己的内心,并且不断坚定你对自己的认知。

一旦松懈,熊先生就会乘虚而入,用他的“设定”污染你的内心,把你变成顺从他想象的行尸走肉。你明白了吗?』

冬越说越快,到后面甚至显得有些焦急。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冬小姐,眉毛都皱在一起了。啊啊,不过焦急的冬小姐看起来还是很完美,就像艺术品,已经超越了可爱的范畴,简直就是...圣洁。

『你在听吗!?』

『啊!嗯!我明白了!不对,好像还是有点不明白.....不过该怎么做我明白了!』

『好。』冬忍不住轻轻笑起来,尽管还是抿着嘴微微扬起嘴角,但在她看来毫无疑问是发自内心,真实的笑容。『记住,自我就在生活的细节中。』

『了解!』她立马很精神地回复。忽然想到,冬小姐究竟是怎样知道这些的呢?她不清楚冬小姐是否可信,她拿不出证据来证明她可以信任,但也找不出不相信冬的理由。而且这是一无所知的她唯一的选择。

如果只能自己摸索,不知道要走多少弯路。可能在最开始就被那个记忆冲垮,失掉自我了吧。

冬小姐...冬小姐到底是怎样学到这些的呢?从别人那学来的?还是自己摸索?没有看到她身边有同伴。究竟要多长时间,付出多少代价,才能得到这些知识?是对自我意识的坚守?想问,但是问不出口。

『那个...』

『嗯?』

『我完全,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理解冬小姐所说的保持自我的重要性。但是,你刚才说了吧,说“这里有些不一样”,那么是哪里不一样呢?』

『啊,这个。』

冬清了清嗓子。

『因为我们现在在梦中。』

寂静。月亮不知什么时候挂在了夜空的正中央,明亮得吓人的银白光辉遮过了满天星斗,傲慢地俯视着世间。风声呼啸,在耳边传来呜呜呜的声响。

『哎?诶——!!!』

『我们现在活在梦里。』冬重复了一遍,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脸颊好像稍微有点泛红。她似乎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可能这么说让你觉得有点难以接受,但事实是这样。

造梦者是熊先生,周围的一切都根据他的“设定”构成的。虽然参与构建这个世界的人不只他而已,但最强大的毫无疑问就是他。』

『那么,也就是说我刚才被灌输的记忆.....那果然也是他的造物吗....』

『正是如此。』啊啊,冬的眉毛又皱在一起了。『不过刚才一受到抵抗,他就很果断地放弃了,大概也不是用在什么很重要的事上。而且看你现在的样子,也不像存在感高的样子。』

『存在感?』她歪了歪头。『请问存在感是什么意思?』

『熊先生是个很喜欢精彩故事的造梦者。』冬回答道,一边靠着墙在她身边抱着膝盖坐下,一边揉着小腿。也是,也站着说了不久话了。『所以他会安排故事。由他本人和主要角色参与的故事即为明线,是故事可观的部分,也就是做梦时能看到的故事。』

『但是,在看不到的地方,故事也在进行着,这样才能撑起明线的真实性和合理性。

我知道你想吐槽为什么做梦还要真实和合理,回答是熊先生就是这样一个纠结细节的人,所以你可以把嘴闭上了。

因此,还会有主角们看不到的地方存在,也就是暗线。』

『人的脑力是有限的,没法同时模拟明线和无限多的暗线。因此脑力资源会集中到明线,因为暗线只要存在并且有发展就好了,细节什么的根本不需要。这样的话只要把暗线的细节省掉就好了。

越远离明线的地方就越是粗略,有些地方甚至只剩下凌乱的线条画。因为熊先生完全不在乎,也就不会花脑力去细化它的细部。对故事主线无关紧要的东西,那就是存在感低的事物。』

她看看自己仍是一团线条的脚,说一句“原来如此”。『你现在就是这样的状况呢。』冬补充道。

『那、那冬小姐又是为什么?』

『我?』冬愣了一下,发觉她在看着自己的头发,便捻起微微自然翘起的发梢,用纤细柔美的手指搓捻。

『我的话...算有些特殊。我不是主要人物,只能一边不断地坚定自我意识,一边刷存在感,最后才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方法我会教给你。』

『嗯...嗯。』她点了点头。突然之间有些不安。害怕自己就这样不断丢失存在,最后变成一团可有可无,只是为了支撑起世界的中心,明线上的主角们而存在的线条。

不对。她一直就是可有可无的存在。成绩一般,长相普通,性格也不显眼,在班上也是完全融入背景,少了也不会让任何人在意的存在。

普通人就是如此,多一个少一个都不会给社会带来什么大的变化。他们只要存在着就好了,只要成为社会的齿轮就好了,只要衬托一下那些改变时代的人们就好了。所以自己.....

脑袋一阵刺痛。

思路变得混乱,想法迅速溜走,她很快就忘了自己想起了些什么,只留下满肚子的疑惑和不安。

『最后是第三个问题的解答。』冬摇动食指说道,似乎没有发现她刚才的异状。『我们究竟要做什么?』

『很简单。首先是生存下去,然后是从这个该死的梦境脱逃,最好是能顺便踢爆熊先生的脑袋。』冬哼了一声,每次说到熊先生的时候都很生气,看来吃了他不少苦头呢。她不禁露出苦笑。

『不过就在刚才加上了一条新目标呢。』冬说道,蓝宝石一样的眼眸闪着光,满头随风飘扬的银发仿佛天顶的月亮撒下的月光织成的流苏,和半空的圆月交相辉映。『你的记忆,我会帮你找回来。』

冬用指尖把她耳旁的碎发撩到耳后,轻轻抚摸她的后脑,将她拥入怀里。

『嗯、嗯!』她的心小小地悸动了一下,然后猛地抽紧了。突然好想哭,眼眶热热的。冬的体温传了过来,很温暖,很安心。

害怕自己消失的不安虽然还在,但似乎可以忍受了,可以鼓起勇气去抗争了。这个拥抱就有这样的魔力。

『虽然承诺为你找回原来的自己,不过现在一点办法也没有呢。』冬拍拍她的背,示意差不多该放开了。她连忙松开双臂。冬边整理衣服,一边慢慢地说。『所以请你将就一下,现在先想一个名字称呼比较方便吧。』

『嗯...有道理。』

『你想叫什么名字?』

『我想让冬小姐来取。』

『真的?我的品味很烂的。』

『不会。我相信冬小姐。』

『真是.....头疼啊.....』冬挠了挠脑袋,闭上眼睛。『发色是棕色的,像炒过的糖栗一样的栗色,那就叫栗怎么样?』

『不错呢。』没有什么讨厌的感觉,也很贴切,感觉自己也能接受,何况是冬小姐想出来的名字。『那就这个吧。』她如此认同道。

『真的?被认同了,好高兴啊。』冬虽然这么说,但也只是微微牵起嘴角笑了笑而已。不过似乎是真的很高兴。

那就这样算了吧。栗如此想道。

『谢谢你。冬小姐。』

『不用谢。我也是为自己而做的,并不是为了你。』冬移开视线,发丝在颈间摇曳。『而且就算在这里的不是你,我也会帮忙的。因为...』

『因为?』栗歪了歪脑袋。

『因为啊,』冬发出一声轻笑,脸上满是苦涩。『因为一直一个人呆在这里,见到的人都是熊先生的傀儡,不由得会觉得很孤单。

有时还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只是自以为拥有所谓的“自我”,其实仍然在熊先生的操纵之下。也就是对自己的存在产生怀疑啦,就是这样。』

冬捡起一块碎砖瓦,丢向另一边墙壁。石块撞击发出“喀”的撞击声,敷衍得像三流游戏的声效包。

『所以啊,看到像你这样和我一样的人,就稍微有了点心理安慰。一方面能减缓一点孤独,另一方面也证明我并不是唯一一个有自我意识的人。说明我这样的情况并不是不可能的。稍微能增加一些我为什么能拥有自我意识的合理性吧。我这样认为。』

冬转过头,面相栗,给了她一个抱歉的笑容。『对不起,我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接近你的。现在这个世界的大概情况你已经知道了,想要离开的话请便。我不会阻拦,反正也只是回到过去一样。你怎么想,栗?』

『我...』栗舔了舔嘴唇,咧开嘴笑了。『我当然会跟着冬小姐了,毕竟冬小姐救了我。而且我也觉得有个人陪着比较好。』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冬低下头盯着脚尖,垂下的头发遮住了脸,看不见她的表情。

『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冬小姐也没有把获取存在感的方法告诉我嘛。』

『哇,真的。我忘记了。』冬轻轻笑了出来。虽然这么说,她依然没有抬起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忘记了。

无所谓了。反正除此以外没有别的选择。栗想着,露出开朗的笑容,朝冬伸出一只手。

『那么以后就请多关照啦!冬小姐!』

『哈哈。是呢。』冬抬起头,握住栗伸出的手。『这边也请多关照。栗。』

冬的手指冰凉,纤细,像大理石精雕细琢的艺术品。栗有些紧张,生怕自己手心出汗,连忙松开手。奇怪的是,她感到冬的手指也有些颤抖,不知是为什么。

『那么,差不多是睡觉时间了。明天我们会去一个地方,得早点起来。』冬转过身去,不知从哪里拿出两个睡袋,把其中那个橘色的递给栗,自己钻进蓝色的那一只。

『那么晚安了。栗。』

『晚安,冬小姐。』

冬翻身睡着之前,露出了一个非常柔和,非常柔和的笑容。一瞬间明月都黯然失色。那是发自内心感到开心的笑容。

这样的冬小姐是值得信任的吧。大概。

不管了。栗这样想着,翻身睡着了。这是她在梦之间度过的第一天晚,在冬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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