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已靠在干草堆上,略有点疯狂地摇着方游那把黑骨白面的折扇,方游摸着黑在箱子里翻找着。
“为什么这蚊子一直围着我,咱们俩明明这么近!”
司已有些抓狂,虽然卖命地摇着折扇,他还是能听见周围密密麻麻的嗡鸣声,时不时还得用空出来的左手在有异样感的地方拍一下。
“你在之前指定是娇生惯养,血都是甜的。”
方游倒是不忙,慢悠悠地在箱子里摸索着。
“你倒是快点啊,再这么下去我要被吸成人干了!我说你能不能把你那眼镜给摘了,这大半夜你戴个墨镜能看见个鬼啊!”
司已本就有点抓狂,看着不慌不忙的方游,更加抓狂。方游顿了顿,摘下了灰镜,继续不慌不忙地在箱子中摸索着。
“一两个月了,也没见成人干啊。”
方游递过一只小袋子,合上了箱子。
“一两个月我也没见过有这么多蚊子的时候啊。”
司已接过了那只青灰色的粗布袋子,黑暗中一直围绕着他的嗡鸣声逐渐散了开去。
“这香包效果这么好?”
司已凑上鼻子闻了闻,清淡的香味在鼻端变得辛烈,激起了一阵咳嗽。
方游侧过身子,一只手臂从不停咳嗽的司已身上伸了过去。
司已耸了耸肩,往另一边靠了靠。
方游也是靠了靠,手臂离司已又近了些。
“你要干嘛?”
司已攥着香包的手收在胸前,另一只手就要举起来却又被方游拉住,两只手僵持在了司已面前,连带着司已手中的折扇。
“不干嘛。”
方游抽走了折扇,靠回干草堆上,一边手肘撑着箱子,另一只手握折扇拍着手心。
司已愣了愣,坐正了身子,却又和方游拉开了距离。
“这么怕我?”
方游把折扇放在了箱子上,拿起了灰镜。
司已没说话也没看他,两手攥着香包,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
“为什么?”
方游盯着灰镜搓着镜片,司已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听语气感觉他在憋笑。
司已顿了一下,叹了口气。
“你太可疑了,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要干嘛,也不知道你有什么目的。你带着我到底有什么意图?”
方游摇了摇头:
“怀疑我?”
司已已经可以确定他是在笑,甚至可以想象到他两天以来经常使用的欠抽表情。
“是,”司已憋了口气,“我不觉得你是无聊才带着我的。”
“其实还真是。”
方游戴上了灰镜,笑意依旧不减:
“待久了就知道了,有些货真的很闲。”
方游展开了折扇,司已皱起了眉头。
两人都没说话,周围的震翅声却大了起来。
“这条路叫登云路,西起风朗,东至启令,是启令城往正西方的主干道。其名来源于东行登云以参天之意...”
司已有点懵,话题跳跃性太大,他没反应过来:
“你先等一下...”
司已想要阻止方游继续说下去,却被人打断了。
“刚才说书的?你怎么在这?”
方游合上折扇握在手里,依旧倚在草堆上,司已坐了起来,看向出声的人。
来人是个青年汉子,身上穿得单薄,披着外衣,脚上鞋子没拉上鞋跟,一脸惊诧地看了棚下草堆上的两人,却没停下,也没等回答就急匆匆走了过去。
“你认识?”
坐起身的司已回过头,靠在草堆上的方游却是仰起了头,继续着刚才的话题:
“旧时通信运输不发达,作为通往国都的要道,登云路上常有官使官运经过。因此,启令在道路沿途设置了大量官驿,用来保障中央与地方的联络。”
“官驿?”
司已有点猜到方游发什么神经了。
“是,这里就是。”
方游还是靠着草堆仰着头,司已环视周围确认起情况来。
他们二人待在堆满干草四面透风的草棚里,不远处的房子不但是泥砖草瓦,矮**仄,而且还带着缺乏修缮的破败感。再联想住进来时那干瘪老头的刻薄相,司已很难相信这里是属于官方的驿站。
像是知道司已的疑惑,方游悠悠地补了两个字:
“曾经是。”
司已愣了愣,想要发问,却又被拦在了嘴里。
刚才和方游搭了一句话又匆匆离开的汉子走进了两人所在的草棚。一去一回之间,虽然他还是穿着之前的衣服,却已经不是之前的杂乱。外套已经穿好,鞋跟也被拉上,除了仍是内衫的裤子,看上去非常正常。
除了裤子...
来人却没在意,径直站在了两人面前。
“还真是你啊,先生这爱好,啧啧,大晚上不睡跑这马棚里躺着,看天算命呐?”
汉子讲话时发音和方游相似又略有点不同,似乎是带着方言味。
“他说啥?”
司已向已经坐起身的方游求助。很奇怪,遇到的所有人说的都是同一种语言,他却只能听懂方游的话,或者说,居然能知道方游在说什么。从某种意义上讲,可能方游才是奇怪的那个。
“就睡这儿啊。”
方游没回答司已,司已识趣地没继续问下去。
“睡这里?这...”
“挺好的。别客气,来,坐。”
方游指了指对面的草堆。
汉子没去对面,直接在方游面前盘腿坐了下来:
“入秋露重,这四面没墙的,和睡野地里有啥不一样?”
“总归不一样的。”
方游又靠回了草堆上:
“有事?”
“先生是说书的?”
汉子语气试探。
“有时是。”
“我看你往桌上拍扇子就像说书的,还真是。”
汉子一拍大腿,笑了起来。方游也跟着笑了笑,没说话,反倒是汉子说了下去:
“你跟旁的说书人不一样啊,不像是讲书段,倒是跟咱小时候听老人说故事有点像。”
“心血来潮,想起什么就随便讲点。”
“是吗?我说我这听了大半辈子书的人也不知道你这一段是哪来的。”
汉子伸手拍了拍自己比方游颜色略深一点的灰色短发,仍然乐呵呵的。
司已不知道汉子在说些什么,司已说话也是没头没尾的,索性不去管他们,在一旁发呆出神,不知不觉中打了个哈欠。
“小伙子困了?是挺晚的了。”
被汉子搭话,司已回过神来,却不知道怎么回答。幸好方游在一旁接过了话:
“是不早了,没事就回去吧,都早点睡。”
方游嘴上赶着人,手上向着草棚外伸出了折扇。
汉子却没动,还是盘腿坐着,说话却急了些:
“别忙,我还有点事想问。”
方游倒像是早知道一样,打开折扇,向着汉子微微点了下头,示意他说下去。
“你今天说的那段书,没讲完吧?”
司已正猜测着刚才汉子和他说了什么,这句话却像是讲进了他脑中,每个发音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终于有第二个人的话能让他听懂了!
司已又惊又喜,坐起了身。方游空着的右手搭在他肩上,不着痕迹地把他按住,他才没直接蹦起来。
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司已愣了一下,又萎了下去。
天黑光暗,加上着急,汉子没注意司已一来一去的情绪变化。
“完了,结局不美好但还算圆满,不是吗?”
搭在司已肩上的手移到他背上拍了拍,司已扇动着扇子,驱散了蠢蠢欲动的蚊子。
见方游没有继续赶他,汉子说话又缓了下来:
“这你可瞒不了我。我说过了,我听说书听了大半辈子,说句大的,有些说书的都没我记得熟。”
汉子有些得意,两手动来动去,无意中也是赶走了身边逐渐聚集起来的蚊子:
“而且你知道我是哪里人吗?”
汉子语气中的得意更深了。
司已忽然有了兴趣。方游那神奇的算命功夫他记忆尤深,直接说出这汉子的来历怕是能让他大吃一惊。
“自然不知。”
意料之外的,方游没去打脸,顺着汉子的剧本说了下去。
“哈哈,我是建平人,我家离并秋瓷的祠不到二十方,不提后来听书,我小时候就是听着他的故事长大的。别人可能听不出来,我可知道,你今天这段书就是把封印案换了个法子讲出来。你说的那最后来平这案子的京官,就是并秋瓷吧?”
汉子越说越兴奋,司已也跟着他兴奋了起来。今晚方游本就只是兴致来了讲个故事给他听,没成想,围坐在一起的人,还有几位明显不是人的住客都跟着听了起来,最后俨然变成了说书现场。方游讲完之后他还回味了一下,只是没想到方游还藏了个结尾没讲出来。
汉子静盯着方游,等着方游的回答。
“是。”
方游也没犹豫,直接就给了他答复。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司已却能感觉到,方游对于自己改书段内容被人发现这件事完全不在意。
“是吧?是封印案吧?没了结尾我也能看出来。”
得到方游的承认,汉子更激动了。
“结尾就这样,没缺。”
方游在奇怪的地方给出了反驳。
“怎么可能,你都承认是封印案了还在这里嘴硬个什么劲,结尾不还有...”
“我的版本就在这里结尾,你不觉得这样更好吗?”
被方游打断,汉子愣了一下,本来高涨的情绪泄了气一样消失了。
方游没继续说话,汉子也沉默了下来,一脸疑惑的司已忽然注意到了周围嘈杂的嗡鸣声。
谈话似乎被方游一句话谈死了。
汉子呆坐着愣住了。他静了下来,蚊子却围了上去,司已叹了口气,把手里的香包往他的方向伸了伸。
蚊子还是围着汉子,他却还是没有反应。方游折扇向着他重重地扇了一扇。
蚊子被吹散了些,汉子也在风压下回过了神。
回过神的汉子情绪不复之前,语气也平静了许多:
“要是真能像你说的那样或许真的更好些。”
“我说的就是真的。”
“千多年的事了,哪能想你说的这么详细。”
汉子摇了摇头。黑暗中,司已看不到他的表情。
“这地方蚊子太要命了,不如你们也进房里睡吧?”
换了个话题,汉子站了起来。
司已看向方游,黑暗中,方游也摇了摇头。
“没事的,这么多人住一起,老倌发现不了的。”
方游彻底躺了下去,顺便摘下了灰镜。
汉子啧了一声,在上衣里翻找了几下,摸出了一个香包:
“小伙子,这香包能驱虫,给你拿着,蚊子会好一些。”
汉子离开了,起身送他的司已拿着两个香包坐回方游旁边。
“你没睡吧?”
方游没反应。
司已伸手要拍他,伸出的手却被一扇子拍了回去。
“你把结尾说一下呗?”
“说了说过了。”
方游总算开口了。
“不是你的结尾,刚才他说的那个,你知道那个结尾对吧?”
司已锲而不舍。
“先睡吧,有机会再说。”
“什么时候有机会?”
“总会有的。”
方游实在不愿说,司已也不再纠缠。看着托在手里的两个香包,他能感觉到周围的蚊子似乎确实变少了。
司已一动不动,说话时还是闭着眼睛:
“不早了,早点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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