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敢自称不识恐惧,那就真该把他丢到恐怖谷,看看他在直面恐惧王之后,是否还存在着些许勇气的残渣。
盖欧露伊兹也去过。
在她走入那有如深渊的城堡才发现,自己一直以来了解的恐怖谷,不过是冰山一角。光是那一个阴暗狭隘的宠物屋,两侧就摆满了相互独立的笼子,里面全是眼睛通红的恶犬,但体型却同小牛一般壮大,每一张嘴都流着哈喇子,即便它们才刚刚吃饱,牙尖上还滴着鲜血,缝隙中还卡着肉块,狂犬们依旧保持着无尽的食欲。这是它们的天性,它们的本质,它们对那世界上最珍贵的食材所永远无法填满的饥渴。
人肉。
盖欧露伊兹光是从数十个食人犬中间走过,就让狂犬们不停歇地吠叫,暴动着身躯,一次又一次撞击着铁栏。
在这里,你完全不知道自己踩到的松软地面,究竟是不是人类的内脏;你不知道自己嗅到的恶臭,究竟是不是尸体的腐臭;你不知道溅到身上的水花,究竟是不是流淌的血浆。
在那暗无天日的宠物屋,你只能看见狂犬们猩红的眼睛;在永无止境的咆哮中,在一次比一次激烈的金属碰撞声中,滴答滴答的水声却越发清晰。
因为只要去过那里的人,都知道这水声的真相。
而今,盖欧露伊兹走入艾尔萨的后街,前后都被猎狗队的人包围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又回到了恐惧王的宠物屋。
不止。
无论再嗜血,动物终究是动物,而人心的恶意远比着高几十上百倍。
盖欧露伊兹宁愿回到宠物屋,在那里同时与两百头嗜血的食人犬恶斗,都不愿意正面对上猎狗队那不到二十人。
他们就是这么让人不适。
猎狗队的成员们并没有闲着,他们分别摆开几张桌子,有的在闲聊,有的在打牌,有的在胡吃海塞,但盖欧露伊兹的左脚恰好踏入到某一个范围后,整个气氛都变了。
厚重,浓郁,压抑,连树上掉落的叶子,仿佛都能被这股无形的压力直接摁趴在泥地里。
“喂喂,女人,这里可不是什么人都该来的地方,还是说,你就对你腰间那片铁块那么有自信?”
其中一个在打牌的人头也不回地说道。
他不需要回头,分辨出六七成的内容对他而言,只需要细微的声响,比如踏步声,比如摩擦声,比如呼吸声。
“你是今天第一个来这里的人,总该不会是巧合吧?”
大口啃着牛肉的壮汉就在盖欧露伊兹的正前方,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带骨头的肉送入嘴里——
嚼碎一起吃掉。
他看起来就像一座小山丘,身边也没有带着任何武器。
这很正常。
一个单手就能捏碎头颅,让人脑浆四溅的壮汉,又需要什么武器呢。
“我对这里不熟,找饭馆的时候就迷路了。”
盖欧露伊兹笑着说,实际上所有人都知道这不可能,猎狗队就算什么都不干,也没几个人敢接近。
“是吗?”
位于盖欧露伊兹右侧的桌子前,一个正打着牌的娇小女孩,将一卷羊皮纸丢给她。
那正是她抢来的通行证。
盖欧露伊兹苦笑一下,将那不知何时被偷走的通行证重新放回口袋里。她并不觉得震惊,因为她刚才已经发现,自己说那一句话的同时,女孩手中的牌至少变了三次。
这种手速和技艺几乎能证明,仅仅只是一个擦身而过的瞬间,就能让女孩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切掉一个人的颈动脉。
露伊兹从刚才开始就一句话都没在内心说过。
是没办法说。
这种压力,这种恶意,这种反胃,完全不是正常人能承受,这仿佛像是被肉食蚂蚁淹没一般恐惧如果无法逃避,那普通人甚至会直接逼得自杀。
“来者是客,不如我请你吃一顿如何。”
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拉来木桌,两边摆上椅子,他坐在其中一侧,然后将一盘牛肉摆在桌上。
简简单单的邀请,简简单单的语句,简简单单的语气。
敢拒绝的人,却是凤毛麟角。
“好啊。”
盖欧露伊兹微笑着,坐在男人对面。
如果是平时,露伊兹一定会在内心吐嘈,都这个时候了还在骗吃骗喝,但现在不行,现在的他没办法说话。
他已经被压迫到仿佛窒息。
“不知道你怎么称呼呢。”
男人问。
“叫我丽塔就好。”
盖欧露伊兹的回答并没能让对方有什么动摇。
“穿着强盗的衣服,刀叉却很熟练。”
男人将一大杯酒一口气喝完,然后面不改色地盯着她。
“那我就得感谢你,血腥味那么重,都没直接砍了我。”
盖欧露伊兹平静地回击,但就是这么的一句话,让本来就像琴弦般绷紧的氛围,距离破灭再近一步。
“我们可没什么异味,但既然你这么说,看来知道了不少。不如这样,你猜猜看我是谁?”
男人这么说着,但他可以说是这里最没特征的人。
比他强壮的,有小山一般的壮汉;比他瘦弱的,有皮包骨一般的阴沉男;比他勇猛的,有早就蠢蠢欲动的嗜血者;比他胆怯的,有隐藏在阴影中窥视的小孩。
不过,盖欧露伊兹却很清楚他是谁,即便她和猎狗队从来没正面接触过。
嗜血的狂犬们,无论各自有多么大的差异,平日有多么的嗜血喧嚣,它们都有且只有一种情况,是会集体下意识沉默的,那就是它们不得不竖起耳朵去聆听某个特定的人所说出的每一个音节时——
“养狗人。”
盖欧露伊兹自然不会错过这一点。
甚至,不需要语言也不需要动作,养狗人只要轻轻地瞥出一个特定的眼神,整支猎狗队在撕碎盖欧露伊兹之前都不会罢休。
然后,养狗人如此说道——
“既然知道还来这里,我就不得不好奇一下,你到底要展现什么技艺才有自信从这里苟延残喘。盖·欧·露伊兹。”
这有如一个信号,一个让在场十几个猎犬般的人,沸腾的信号。
他们已蓄势待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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