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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树

  

身边的人群依旧在吵闹着,我可以清楚听见地上的尸体被踩烂时发出的“啪啪”声,恶臭味越来越浓,而人流也逐渐被恶臭味所驱逐。

“小羽!你在干什么啊!我们快走吧!!”

手中依旧握着那只生满了蛆的小家伙,我站起身来,头微微仰起,发现太阳已经高高挂起,刺眼的阳光直直射入我的瞳中,让我被迫眯起了眼睛。

我的手慢慢垂落,手中的那只小家伙重新掉回到了地上的尸体堆中,手上却还带着冰凉的黏液和蠕动着的蛆群。

要去哪儿呢?

小默的呼喊,身边的嘈杂渐渐淡化出了我的听觉。

能去哪儿呢?

我仰起头,闭上眼,我明显的感觉到一条蛆钻入我的衣服中,沿着我的手臂,爬上我的胸口,最后爬到我的脖子上,开始向我的脸上爬去。

那一刻,我却听见了翅膀扑着空气的声音。

脸上的阳光渐渐淡去,我睁开眼,看见的是一团巨大乌云。

嘈杂的……愤怒的乌云……

所有的人都停止了喧闹,整条街,整个城市,整个世界都在那一刻安静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鸟!”

那渗出恐惧的呼喊,却如命令一般,那团浮动在大楼间的乌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四处散开,其中的一块如子弹般朝着这儿的人群袭来。

“小羽……”我惊诧地转过身,发现有几十只鸟围住了小默,用尖锐的喙撕开它的衣服,啄食它的肌骨,“救我啊,小羽!”也许是因为它的声音太好听,小默的每一声呼喊反而招来了更多的鸟群,他们围着它,将其团团裹住,似给它穿上了一件厚厚的羽绒外套,只能隐约看见她挣扎挥舞的双臂。

我朝着它跑去,但只跑了几步,便停了下来,看了看原来被它拉着去上学的右手,此刻已然沾满了令人作呕的黏液和蠕动的蛆群。

即便救了你,你又能牵着我的手去哪儿呢?

我笑了……

我终于笑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笑,但我还是笑了……

我微笑地站在那儿,聆听着被啄食的小默发出的撕心裂肺哭喊声,像百灵的啼鸣般清脆,随后看着它被鸟儿啄食殆尽,只剩那件火红的衣服,裹着一堆模糊不清的碎肉和嶙峋的骨,带着它的活力和朝气。

一只信天翁站在小默破碎的尸体上,长长的喙上粘着小默的血。我注视着他,他也注视着我,突然扑闪起翅膀朝我飞来,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落在了我的肩上,长长的喙飞快地叼走了我脖子上那条蛆,飞远了。

我转过身,看着那只信天翁冲破遮天蔽日的鸟群,越飞越远。

一辆大巴士从远处飞速驶来,一大群鸟,至少上千只在它边上飞舞着。就在打大巴企图拜托飞鸟侵袭而蛇形奔驰的同时,一只鹰从高处俯冲而下,猛地撞在了车前玻璃上,留下了一滩粘着肉屑的血迹和蛛网般的裂痕。

司机显然是受到了惊吓,猛打着方向盘,结果那辆车子因此倾倒在了地上,借着惯性朝我滑来。将地上破碎的尸体一股脑的碾成了一滩带着黏液的碎屑。

所有的鸟停在了倾倒大巴的车窗玻璃上,用自己的喙敲击着玻璃,发出风铃般的悦耳响声,而车中的人也因之发出了凄楚而绝望的喊声。

滑行的大巴在距离我不到一米的地方完全停住,也就在它停住的同一刻,伴随着数声重叠在一起的玻璃破碎的声音,无数只鸟涌入了车中。

凄楚而绝望的喊声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吼叫,但当然,没有小默的那么好听。

我朝着那辆大巴笑了笑,算是对车内的人最后的道别,继而绕过那辆内部吼叫声逐渐减弱的大巴,就在这个时候,旁边的大楼上,一个黑不溜秋的东西从带着凄惨的叫声从高处坠落,恰好摔在了我的面前,变成了一滩彻彻底底的渣滓。折断的肋骨从它的腹部突兀刺出,还隐约带着内脏的残留物,也许某根肋骨刺穿了心脏,不断有鲜血从它的胸口喷泉般的“汩汩”涌出,鲜血像被稀释后的草莓酱一般在地上蔓延开来。

我打量着眼前的这坨碎肉的,觉得有点儿眼熟,然而它的脸因为恐惧或是巨大的外力而扭曲变形,实在无法分辨出来。这时头顶的LED显示屏中又一次响起了那个领导模样的男人的声音。我抬头,发现那领导面部的那块已经破碎了,鸟群从大窟窿中飞了出来,显然地上这坨东西也是从那个窟窿中掉出来的。

我踌躇了一会,最后还是径直踩着它的身子走过,当我的脚踩在它的腹部时,它的嘴中泛出一阵血沫,发出“汩汩“的声音,我没有理会,继续朝着家走去。

一路上,遍地是被啄食而死的人的尸体,破成碎片的衣服依旧忠诚地努力裹着已成碎肉枯骨的主人。巷子中不时会冲出几个像小默一样被鸟群裹住的家伙,他们哀嚎着,挣扎着,最终还是倒在了地上,前仆后继地模仿着前人的宿命。

而在这一过程中,对于朝我呼救的人,我却自始至终只是微笑地注视着,注视着它们被鸟群啄食殆尽。

即使我救了,你们又能去哪儿呢?

我踩着遍地带着碎肉的骸骨回到了蛋糕店,发现蛋糕店的橱窗已经被打破,整个店里栖息着形形色色的鸟,有白头翁,有海鸥,有苍鹰,也有诸多喧闹的麻雀,他们啄破了柜台的玻璃,用带血的喙惬意地享受着柜中五颜六色的蛋糕。

我顺着楼梯上的两行血迹不慌不忙地走上楼,发现她侧脸躺在床上,上身穿着的雪白衬衣已经被啄破,洁白的长裙也被撕成碎片。长发盖住了她的脸。鲜血从她的身下渗出,已经饱和的床单朝地板上滴落着鲜血,绽出一朵朵绚丽的花。

我在她身边坐下,用手轻挑起她脸颊上的长发。发现她脸上竟没有丝毫的伤痕,依旧如初见般美丽,她应该睡着了,是的,很安静,脸上看不出一丝的波澜。

那小东西在她的头发间跳跃着,用喙轻啄起她的长发,发出阵阵的哀鸣。

我将脸埋在她近乎裸露的胸口,轻嗅着她带着余温的淡淡体香。

仅仅一棵树……是无力承担一双翅膀的重量的……

一滴水珠不禁从我的眼角溢出,滴落在了她的胸前,留下一片水晶般的水印,好似替她戴上了一条水晶项链。

我蜷缩在她的身边,沉沉睡去,如归巢的鸟一般安详。

不知过了多久,我重新醒来,抱起卧在她长发间安眠的小东西,将他重新放回到了蛋糕盒中,抱着盒子最后凝视了她一眼,慢走出了屋子。

店里的那群家伙不知在何时飞走了,而当我从屋中走出时,我才发现,嘈杂的一天已经过去,第二天的清晨,整个城市都被笼罩在了初晨一片血色的淡红之中,时而传来几声忽远忽近的鸟啼,一切都显得宁静异常。

我站在门口,倚靠着破碎的玻璃门门框,蛋糕盒中的那只小东西扑闪着翅膀跳到了盒子边沿上,四处张望着,看着遍地的尸体不时悲哀地鸣叫几声,我将他重新放回了盒子中,而这时我才发现,在我边上还站着一个大约五六岁小男孩,身上衣服破碎且沾满了鲜血,但却似乎和我一样并没有受伤。我朝他看了看,他也朝我看了看。我蹲下身来,望着他,他同样望着我。

“喜欢吗?”我指着手中的盒子对他问道,他点了点头。我将盒子递给了他,“给你了。”

他接了过去,用小小的食指轻抚着那小东西毛茸茸的脑袋,那小东西也很享受地欢鸣着。

“你要去哪儿?”我低声问道。

他抬起头,无言地望着我,目光中透着空灵与迷惘,如初生孩子的瞳眸般纯洁。

“不知道……”

他朝我摇了摇头,随后抱着那只盒子转过身去,踩着遍地破碎的尸体,蹒跚地朝着城市的另一头,已露出半壁微光的东方走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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