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
“我——楚韵琴，喜欢你，亮。”
“燕儿，我喜欢你。”
“爱你，永远爱你，胜过一切的爱你，秦尚天！”
“不，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看，我的眼里只有你——楚韵琴。”
由两男两女组成的四名学生分别说出了上番话。
照理来说，这不奇怪。相互表达爱意的他们没有任何异常。而且作为告白场合的校舍屋顶，俨然是最佳地点。虽然他们在他人面前表白似乎羞赧万分，但如果有爱的话，便不是大问题。即便选择惬意难耐、粉花飘落的樱花树下，也不过如此，他们还会说同样的话，还会向对方表达难以言喻的爱意，仿佛彼此被粗麻绳捆绑，非对方不可，那般深爱着对方。
但仔细思忖的话，却又能感到其中的怪异。
因为第一位名叫楚韵琴的女孩向亮告白了，但又是最后一位男孩——秦尚天的告白对象。这就好像贪吃蛇一样，头和尾咬在了一起，然后响起GameOver的咘咘声；或是像玩耍的小狗，突然地咬住了自己永远不及的尾巴——如此的诡异。
不，这不是用词不当。他们手攫着手，在屋顶围起‘口’字型的圈子，一步步地逼近屋顶边缘。紧接着，最前的一男一女身体突然一斜，随后相连的手，如打结的绳子，连带拽下了后面的两人。他们四人一同，迎着夕阳，落向校舍下已是枯枝败叶的花园。连年累积的腐叶，使土层变得松软，甚至埋没了他们半截身子。但不幸的是，尖锐矮小的竹篱无情地刺穿了他们的胸膛。鲜血四溅，且为黑色的烂泥添加了一点红色，如同颜料一般。
他们仿佛是为完成这幅血腥残酷的油画而生，所以才会围成圈的、从房顶跳下来。
据说他们跳下的那刻，正好有几对情侣躲在校舍的屋顶谈情说爱。所以他们听到了，那四人留下的恍若撒旦毒咒的遗言。
“我受够了。”
“我也是。”
“我也是。”
“我也是。”
像类似的‘口’型死亡事件，已经是第六次了。
被诅咒了，这所建在南方海边的学校被恶魔诅咒了，每年都必死四位同学。脆弱的众人惊慌失措，对事件的内幕是大肆评论。而警方也是忙得焦头烂额，更可气的是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只好以突发的自杀事件来抚慰受惊的世人。因为除了两男两女的四人之外，他们找不到其他共同点。其中不乏有失踪、或是互相残杀而死之例。甚至到最后，官方也怀疑起诅咒。不然，这些事件未免太不可思议了。
“太假了！什么‘死亡的四人恋’啊，纯粹胡说八道！”
不足20平米的房间里，躺在床上的李梦飞将印有‘2011年10刊’的旧报纸扔到了乳白色的地板上。对这一套迷信思想，他是绝对的反对。这倒不是说他是科学论者，只是就读高一的他对未来的恋爱抱有极度的期待。他可不希望有什么诅咒来破坏自己的恋情。
所以对李梦飞来说，恋爱是神圣的，伟大的，不可侵犯的。如果像诅咒这类谣言胆敢侵犯，他必将对其发射一枚500万吨当量的核弹，把它轰的叫爹喊娘。
当然，他并没有任何暴力倾向，毋宁说是一介平凡的高中生。像这样，躺在松软的床上，心不在焉地翻看旧日报；亦或是偷偷打开电脑看点黄色小片子，乐呵呵地咧咧嘴。他总能为自己找乐子排忧解难，尽可能地把脑中一闪而过的女孩身影驱逐境外。
“唉……”
李梦飞哀愁地叹了口气，然后调转了身，恍惚地盯着面前的贴有白兰花壁纸的墙壁。
色泽优美的仿佛长在花园里的花朵，灿烂地怒放着。蛰伏于花瓣中央的花蕊，羞赧地露出半张脸，在暗淡的日光灯下显得娇柔无比。
不过，这不是李梦飞看到的景象。他的眼前早被一张如白兰花一样美丽的脸蛋替代了。
啊啊，为什么呢？要在自己的卧室贴上像女孩才会装扮的壁纸？
恼羞成怒的李梦飞，立刻坐起身，穿好拖鞋，咔嚓一声将灯关了。
室内立刻陷入了黑暗，唯有透过棕色窗帘缝隙打入的些许月光。顿时，房间里显的冷清无比。尽管从楼下传来电视机的杂吵声，但仿佛充耳不闻一般，他尽自缓缓地走向床边，重新躺到了床上。
虽然墙壁上的白兰花躲回了黑暗，他却依旧看到了那张美的惊人的小脸。
清秀如弯月的眉毛，深邃的美眸，高挺的鼻梁，嫩润的樱唇，端正的瓜子脸，齐肩的黑色秀发，白皙的皮肤，魔鬼般的身材……不，本身用言语来形容她的美貌就是一种拙劣的做法。她是李梦飞见过最好看的女孩。所以他记得很深很牢。
为什么会是这张脸呢？
比起报纸上的旧报道，这才像死亡的诅咒，可以把人折磨的精疲力尽，而且心甘情愿。
为什么自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她呢？
合上眼的李梦飞忖度着，默默地忍受心里如扭麻花般的绞痛。他生病了，生了名叫相思的怪病。换言之，他喜欢上了像白兰花一样美丽的女孩。
所以他嗫嚅道。
“别想了，想了也没用……那么美的女孩怎会看上自己？与其呆想，不如早点入睡补充体力来的实际。”
虽然辗转难眠，但困了自然会睡。李梦飞已经睡着了。不过，月光之下的他似乎不怎么舒适。他的眼睛咕噜噜地转来转去。偶尔他还会呢喃梦语，不时嘴角上扬，好似梦到什么高兴事了。
对李梦飞来说，这确是值得怀念的美梦。
事发在他六岁的时候，也就是一小屁孩的他，与人影模糊的、年龄相仿的小女孩，一起在公园的一角，边玩着秋千边谈着话。
“呐，你有恋人吗？”
“恋人？”
带着疑问，李梦飞推动小女孩纤细的脊背，而小女孩便带着嬉笑钟摆式地荡漾起来。
刚脱离开裆裤期的李梦飞，哪懂恋人，不把它当成吃的东西就是万幸了。
“嗯，就是男男和女女，就像爸爸和妈妈一样。”
“爸爸和妈妈？”
脑中雷光一闪，李梦飞呼地想起一些害羞的事，不由脸红了。
之前，李梦飞无意中听大人们闲聊，说小孩是如何诞生的，又是如何抚养之类的。虽然幼小的他不懂其中妙谛，但他却本能地感到羞耻。所以说，六岁的他便迈出了第一步。
当然这不能怪大人，与其说是大人的错，毋宁是小孩的直觉非常优异。正如俗话中所说，小孩可以看到大人看不到的东西。
“对，甜甜蜜蜜的，还可以生小宝宝——这就是恋人哦！”
“生小宝宝？”
这已经是李梦飞的第三次提问了。
但就是这一次，他脑袋开光了。
“难道是指你吗？”
说着，李梦飞再次推起小女孩的脊背。随后，她美丽的长发随风舞动着，白皙的脸蛋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嘻嘻……是呢，不过你也是哦！”
“我？”
站在秋千一旁的李梦飞不由哭了。妈妈从小就骗他说，他是从灰渣坡像土豆秧一样爆出来的。所以他一直以为自己与众不同，是土生土长的。
“我、我是被人丢弃的山药蛋……呜呜……”
“山药蛋？是指土豆先生吗？不过，你为什么突然哭了啦！”
“呜呜……我的妈妈和爸爸是土豆先生么？呜呜……”
等到秋千晃动稍缓之时，小女孩嘿咻一声，跳到了长满青草的地上。紧接着，她跑到李梦飞的面前，像温柔的姐姐一样，帮李梦飞擦拭眼泪，还说。
“乖乖~不哭~男孩子大哭是很丢脸的哟！”
“呜呜哇哇哇哇……”
听到‘丢脸’之后，李梦飞哭的更凶了。在女生面前哭，他也觉得很羞耻，但被妈妈灌输‘灰渣坡’理论的他就是很悲伤很想哭。
见此，小女孩放弃般地挽起娇小的双臂。
“真拿你没办法！”
“呜呜……？”
“哈~”
小女孩装模作样地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
“虽然看你土里土气的像个笨蛋，但看在你陪我玩的份上，我将来做你的新娘好了。”
“呜…新、新娘？城堡里的大灰狼？”
“唔……”
小女孩心情不悦地皱起了好看的眉毛。她实在想不通李梦飞是怎么长大的。不知道恋人就算了，而且把自己的好意当成大灰狼——这成何体统。
不过，远比别人早熟的她不理解李梦飞的哀伤，也正常不过。她和李梦飞一样是六岁的孩子，能说出‘恋人’‘新娘’之类的词已经很了不起了。
“是指像爸爸和妈妈一样的恋人啦！笨蛋~~！”
“诶？”
李梦飞脑子转的有些慢，不由回想刚才女孩说的话。
她说成为像爸爸妈妈一样的恋人之后可以生宝宝。那么他的宝宝就不会像自己一样有从灰渣坡爆出的悲惨身世。太好了。
顿时喜出望外的李梦飞，脱口说道。
“可以生宝宝？”
“咦？”
小女孩显得有些吃惊，她没想到李梦飞会先确认生宝宝——这一事项。
尔后，小女孩红着脸嗫嚅道。
“如果你能像爸爸对妈妈一样对我好的话，生宝宝也不是不可以……”
“是这样吗？”
“嗯~这点我绝对不能让步！不然我就不会生宝宝……所以你一定要对我好才行！”
李梦飞有些犹豫。
六岁的他根本不知道‘对她好’是如何，但他对妈妈口中的‘灰渣坡’之事深谙不已。为了让宝宝摆脱凄惨的命运，他只好点头。
“好吧，我会努力的，只是不知道能不能超过爸爸。”
“你一定行的！我等你来娶我——这是约定哦。你要违约的话，就要吞千根针，而且我再也不会理你，请你记好哦。”
“嗯。”
李梦飞肯定地点点头。
说来奇怪，李梦飞记得后来与小女孩还谈了诸多趣事，但历经10年的旧梦却怎么都不肯重现后续谈话。啊对，其中还有小女孩的名字和面庞。可是他想不起来了。他只记得小女孩是他见过最好看的女孩。
所以，小女孩被他忘记了。
与其说他想尝千针之痛，毋宁是10年岁月之长，足以让人淡忘旧事。何况如今高一的他，遇到了他见过最好看的、日思夜想的那位女孩。更别提如白兰花般的女孩曾向他提及‘约定’之事了。
只是，自己的暗恋对象就是那位小女孩吗？
睡梦中的李梦飞，忽然睁开了眼睛。凝视着藏在黑暗中的天花板，他思忖万千。而结果是，他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