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妮丝抚摸着妮雅的头发，眼中有着无奈。
妮雅自小接触到的，便是想要拿魔女换钱的恶人，稍微大了点便一直在姐姐的庇护下。
又是长期与病魔抗争，一直在疗养。
她就像是一张白纸，接触到的人是什么颜色，就容易被染成什么样的颜色。
人人都觉得妮雅是善良的，是平易近人的。
事实上是，妮雅很聪明，懂得掩饰自己的慌乱，天生的善良又使得她礼貌且亲切。
这种礼貌与亲近，对于卡恩这个熟人而言，自然是过于冷漠，令他有些难过。
但妮雅的礼貌与周道，对于帝国其他人包括一些大臣和魔女军来说，却是真真切切一种看重和鼓励。
与同样美丽却与世隔绝的女皇不同，人们对于女皇是崇敬，是敬畏，对妮雅却是喜爱，是渴望亲近。
像妮雅这样的天使，大多数人是希望她能恢复健康，好好活下去，活得更幸福的。
因此，她们那些人自然不希望有什么厄运降临到妮雅公主的身上。
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文化，这个世界上很多教会宣传的就是善良与宽恕，大部分人都认为，这两个品质是神灵看重的。
杀死俘虏的卡恩自然被神灵所厌弃，不希望他接近妮雅。
妮雅每每接触到一些人，就会无形中接触到他们的观点。
加上突然产生的，莫名的害怕的情绪，自然而然就与卡恩杀死俘虏过于狠辣这件事联系上了。
久而久之，连妮雅自己都以为，自己是因为卡恩被神灵厌恶，害怕自己受到牵连而想尽量远离卡恩。
很多时候，妮雅为自己的自私而感到愧疚。
但真的是这样吗？
在卡恩决定离职后，身体虚弱的妮雅基本没有离开皇宫的机会，就意味着两人见面的次数大大降低，甚至接近于无。
也不用因为见面产生既惧怕又愧疚的矛盾心理，这就像是，逃避虽然可耻，但有用一样。
可是，本该开心的妮雅却一点也不开心，她极为难受，还因此引发了自己的病症。
尤妮丝这才肯定，妮雅的害怕源自于别的地方，按照她对妮雅的了解，大概率就是那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却忽然萌发的好感了。
人的情感毕竟是最复杂的东西，尤妮丝也只能猜测其中的两个可能。
一是卡恩喜欢薇雅女皇，这是妮雅极为深刻的印象，害怕自己的接近，影响到卡恩与薇雅，本能的原离卡恩。
二是妮雅自己的病，她或许是害怕，自己哪一天离开了这个世界，卡恩会伤心吧。
假如再复杂一点，可能是她本能的觉得，自己活不长久，根本不可能与姐姐竞争，何况卡恩本来就喜欢薇雅，还不如远离一点卡恩，防止他们的感情出问题。
尤妮丝在服侍妮雅前，是其他贵族家的女仆长，贵族们感情非常混乱，人情世故却样样精通，饶是用她几十年的经历，去考虑这些情感问题，都觉得头大。
更何况是一个社会阅历和七八岁女孩差不多的妮雅呢？
她根本分不清自己的情绪来源于哪里。
想让一个孩子想明白感情，想明白喜欢和爱，真的很难。
“尤妮丝，你说的好复杂。”
妮雅脸色又白了一些，大脑一片混乱，轻声呢喃道。
喜欢是什么？爱有什么什么？
妮雅仍旧不懂得自己对卡恩的感觉，那是喜欢吗，还是儿时对于哥哥的憧憬与崇拜呢？
“想不明白您就别想了，卡恩大人其实很关心您，我一直都看得出来，他大概也不会希望您因为他的事而苦恼吧。”
尤妮丝将妮雅的头抱进怀里，蓝色的柔顺发丝与妮雅的头发相触，柔声说道。
在尤妮丝怀里挣扎了两下，听见对方这话，忽然安静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尤妮丝怀中发出带着鼻音的柔美嗓音：
“你说，卡恩哥哥很关心我吗，就算是我故意远离了他？”
尤妮丝很肯定的回答：“当然是的。”
“或许在您下意识与卡恩大人保持距离感后，他也很难过，但他却仍然选择了尊重您的意见。”
“他会在有政务需要找您的时候默默等候在门口，直到您身体略微好转，从睡梦中醒来。”
“他会在进门与您见面的时候，保持三米的距离，这是各大帝国陌生的贵族见面时最礼貌的绅士距离。”
“他会在需要与您见面时的那天早上，携带缓解压力的清淡的香薰包佩戴，进门时不会有一点刺激异味散出……”
“卡恩大人做的细节，我观察了很久……”
“对不起……”
妮雅眼睛通红，心中莫名的情绪一齐爆发，鼻尖的酸涩让她很是痛苦。
好不容易恢复一点元气的脸上，又变得苍白而无力。
“我一点都不配卡恩哥哥这么做的……”
妮雅轻轻说话，像是在对着自己说，也像是在跟尤妮丝解释着。
“卡恩大人对外人或许很差，对敌人或许很残忍，但对于身边的人来说，却是当做了真正的亲人看待的。”
“对于自己的亲人与家人，所有人都是很包容的，他一定不希望您这个样子。”
尤妮丝叹着气，用魔力慢慢疏导着妮雅的身体，说道。
悲苦的情绪无疑是对妮雅那本就虚弱的身体再一次的重创。
但是堵不如疏，与其让她的愧疚一直累积着堵在心里慢慢地伤害自己，还不如把事情说清楚一些，起码能让妮雅把注意力转到别的方向。
不知过了多久，妮雅才将自己的脸从尤妮丝怀里抽了出来，她的脸上却多了点尤妮丝看不透的情绪。
两双异色的宝石眸子对上了视线。
妮雅看着尤妮丝，异常坚定：
“尤妮丝，我想出宫殿。”
尤妮丝皱起了眉头，以妮雅的身体状况，绝对不能太过劳累，也必须是在女皇的宫殿这里，才有绝对足够的珍稀药材缓解着她的病症。
“您……”
尤妮丝本想出口相劝，她可以亲自带卡恩前来，但对上了那倔强的表情，动了动嘴，终究还是认命似的说道：
“至少要等您这一次爆发的病好转起来才行。”
妮雅点了点头，如玉般的脸上满是如释重负。
她什么也做不到，什么也不懂得。
只懂得害怕，只懂得愧疚，伤害了卡恩。
至少，至少给她一点机会。
她想对卡恩的关心与爱护亲自道谢，更想对他亲自道歉。
…………
伊比利亚的大街上。
夜莺站在街道上，身边经过的人没有一个意识到大道的中央站着一个人。
所有人在经过夜莺身边的时候，都下意识的绕开了她。
此时，她手里拿着一张白纸，在熟练的动作下，白纸变成了纸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