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临近初晓，冬天的第一缕阳光来的总是很晚，淅淅沥沥透过窗户，略微有些惨白。
枕边放着冰冷的手机，江书瑶一夜没睡。
隐约听见屋外的动静，大概是爸爸，他起床总是很早。
揉着略微疲惫的眼睛走出房间，便看见父亲在生火烧水。
黑色的碎发在昏沉的早晨中稍微的发白，系着围裙的背影还是一如既往，只是没了那么多岁月的侵蚀，他不是自己的老父亲了。
江然回头看了一眼，便知道女儿又熬夜了。
“你吃不吃？”
两个女儿在节假日总是睡不醒，久而久之，江然也不再给她们做早餐了。
“吃。”
江书瑶站在厨房没有离开，就这么看着。
许久没有看过父亲做饭了，许久以前还会往厨房逛一圈，看看他做的什么，然后拿起碗筷坐在椅子上等着开饭。现在总因为一盘游戏，等父亲吃完了，都没有上桌，最后还得让他洗碗。
简单熟练的动作，拍大蒜，生姜，放盐，辣椒，不去看量，全凭手感，看了十多年，她还是没有学会。
关火，上桌。
江书瑶嗦了半口，又嗦了半碗。通宵一晚没入眠，早已饥肠辘辘。
“你妈没给你们做早饭吗？”
“她做的不好吃，她早上也起不来。”
离婚五年还是没有学会做饭，还是不会生活，她自由过了头。
稍微回忆一下便打住了念头，江然收拾起碗筷。
“我去洗吧。”
“你洗不干净。”
“我来洗。”
女儿突然固执了起来，抢过他的碗到厨房去，洗碗布擦了又擦，冲干净后还检查有没有泡沫。
自己的女儿自己最了解，事出反常必有妖。
江然坐在沙发上，等着女儿开口。
江书瑶学着父亲，在干毛巾上擦擦手，走到沙发前，坐在旁边，闷着，也不玩手机。
她不急，江然也不急，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早八的节目比十九岁那年在工厂打螺丝还要无聊。
听见女儿打了个哈欠，江然还是说道：“有事就说，没事就去睡觉。”
“爸，你之后准备干嘛？”
“我的事你少问。”
又是父亲的老三样，但江书瑶这次一定要问个明白。
她拉起爹爹的手摇了摇。
“爸，告诉我嘛，我是你女儿……”
江然顿时仿佛吃了十坛咸菜，泡了好多年的那种。
“十八岁的人了，别叽叽喳喳跟你妈一样。在家待着闲着，心里头闷得紧，我现在的年纪，准备去做个学生。”
哪知江书瑶早有预谋般说道：“学生？爸，来我们大学吧，环境好，有社团，有福利有政策，而且离家近……”
想了一晚上，她分明是早预料到江然之后的事了，心里有谱，在这儿等着。
“这样啊，那你觉得读哪个系比较好？”
“新闻系！我们学校别的不说，新闻系那是真的不错，有好多知名作家，还有记者，都是从我们学校……”
江书瑶说着说着，发觉父亲一直盯着自己看，顿时明白露了马脚。
江然躺回沙发，仔细思考着，女儿的双手纠缠在一起，似是坐立不安。
“罢了，那就新闻系吧，正好，可以管着你。”
“真的？”
没想到这么轻易就同意了，只见他拿出他的老手机，一笔一划的在输入法上写着。
“你们学校叫什么。”
“新池大学。”
良久，才将消息发出去。
女儿突然问起：“爸，昨晚……”
江然撇过头：“昨晚你没有睡觉？”
“是……没有睡觉。我说的是，昨晚，你说我和你在法律上没有父女关系……”
因为这句话，她想了一晚上，翻来覆去，被折磨的不轻。
江然把脑袋别过去，聚精会神的看着电视，不经意念叨：“随口说的。”
“诶，这种事也能随口说？”
“我失踪了十来天，也没见你们给我打过电话。”
江书瑶微微一愣，仔细看着爸爸年轻的侧脸。
闹脾气了？他会闹脾气？
她怀疑这是自己的错觉。
但在以前，没和妈妈离婚的时候，总是在生妈妈的气，在生她们的气，之后或许依旧在生气，只是不愿意开口。
因为她从不改正。
稍微，有些自责，再想下去就更自责了。
“爸，对不……”
“去睡觉，记得洗脸刷牙。”
被打断了，矫情的话一次没说出口，第二次就不好意思了。
江书瑶灰溜溜的窝进了自己的卧室。
江然拿起手机，对方回复了一个ok。
现在，他是一个211大学的18岁学生，而不是刚辞职没有工作的大叔。
女儿要说什么，他很明白，只是听不惯亲人的矫情。身为父亲，包容孩子，是应该的，再丑也是自己的娃，虽然两个女儿都不丑，很漂亮，随她妈，也随自己。
拿起茶几上的镜子照了照，眼睛鼻子眉毛，书瑶偏向自己，晓灵像她母亲。
真的回到十八了，一如十八岁那年，风华正茂，只是没了踌躇满志，没有那股面对高楼林立大城市的怦然心动。
转眼，便到了开学的时间。
这段时间江然租了个房子，被书瑶拉着去买了许多符合这个年纪的衣服，花里胡哨的，还被小自己七八岁的导购员亲切的喊着弟弟，很难受，女儿却还在偷笑。
对于晓灵那边，江书瑶也如江然说的，在出差。她也没有起疑。江书瑶觉得，对妹妹来说有没有爹反正都一样，还少了个大叔走来走去的。
她准备拿自己的妹妹来练练厨艺，先学会放多少盐……先学会怎么看菜熟没熟吧。
校门口报道的学生挤的很满，大多都提着行李，匆匆忙忙的填资料，交学费。初入大学，打扮的都很不错，很多孩子都画了些淡妆，乍眼一看花花绿绿的，落英缤纷。
江书瑶没有化妆品，在这方面江然和谢婉晴出奇的一致，这个年纪段不准她弄的花里胡哨，不能给妹妹当反面教材，保养品倒是不少。
她今天穿的倒是好看，橘黄色的裙子，白色的裤袜在裙子里伸出，腿上一双小小的皮鞋。
顺带一提，皮鞋是江然刷的，裤袜也是他手搓的。
江然穿着一身蓝色的羽绒服，本来女儿给他挑的件风衣，左看右看，说这样很帅，但江然觉得冷。
见女儿在冷风中等着报道，搓着手掌哈着热气，江然无奈的摇摇头，上前脱下羽绒服给她披上。
“爸，你来了？我等你半天，没看见你耶。”
“你打幼儿园起，我一眼就找得到你在哪。”
“诶，瑶瑶，这位，是你爸爸？”
江然这才注意到，书瑶的旁边站着一个戴着发箍的女孩，眼睛挺大，挺水灵，脖子上系着围巾，穿着白色羽绒服，帽子上的毛领和小巧的脸蛋有些拥挤。放在当年自己的时代，也依旧好看。
江书瑶慌了一下，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你听错了，我是她哥，我叫江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