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耗。
——当时在城外的人，没有一个活着回来。
为什么担任守城警戒的佣兵队的队长要求保密？
这其实是佣兵之间的恶习。
巧妙地利用信息差，保全自己手里的士兵的同时，让其他佣兵队的家伙死伤惨重些。
最好是死完，那样就能从雇主手里分到大部分佣金。
很缺德是不是？
然而在佣兵之间，不同势力组织乃至于个人之间相互掣肘已经是习以为常的现象。
所以可兰芙不会因为这点事纠结，得知情报以后再向领主上报，及时安排防御工事亡羊补牢也为时未晚。
令她在意的是，某个没有魔力还死钻牛角尖的家伙。
安伊也经常会为了寻找能够用于锻造的材料出城拾荒......
可兰芙的耳边只剩下风声。
卫兵之后说的「这就是队长让我们保守的秘密勇士小姐您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之类的话语，半个字也没听进去。
那个家伙，万一是赌气出城去继续找打造火器的材料......
可兰芙呆立在原地，手不知不觉间握紧剑柄。
不，现在就算拔剑，又能做什么？
可兰芙深呼吸，冷痛感勉强让她重新保持镇静。
“...我要出城。”
她喃喃念叨着。
“啊？我说勇士小姐啊，队长下了死命令，没有指令不能开城门......”
但可兰芙不是在跟卫兵商量。
她是在明确自己要做的事情。
“我要出城。”
无视卫兵的劝告，狐族的少女垂下尾巴，在卫兵面前轻盈一跃。
卫兵甚至没来得及反应。
等到转过头时，对三两下就从楼梯跳上城墙的可兰芙，卫兵只能目瞪口呆地望着。
佩维尔斯克的后城墙约莫二十米的高度。
可兰芙的眼睛眨都不眨，纵身一跳，在近乎垂直的城墙壁上直接向下冲。
支持她能够这样胡来的，除了出色的身体素质，还有魔力。
虽然不会魔法技艺，但是像可兰芙这样天生资质出众的武士，可以让魔力贯彻全身，大幅提升自己的身体能力。
自身魔力量越多，提升的极限也就越高。
依靠魔力对全身的强化，身手矫健的佣兵少女安然落地。
同样的动作在已经记不清的战场中做过许多次，但不够。
她从落地扬起的雪尘中腾出，朝雪原跑去。
跑着，跑着。
火红色眼眸的视线在皑皑大雪中寻觅。
在这片白纸一样的大地上——
“没有......”
跑出不知道多远，可兰芙的脚步才慢下来。
“什么也没有。”
狼骑兵袭击的痕迹，遇难者倒地的尸体，被劈砍溅出的鲜血...这些全部没有。
一夜风雪，足够斯俾兹掩埋掉一切痕迹。
唯一的见证者，是立在雪地上的半截枯木。
上面偶然留下的刀痕，是那场惨烈追杀屠戮的证明。
为什么，为什么戴珀鲁的狼能跑到这里，为什么？
战争就是这样，总是充满着各种各样的意外。
再险恶难测的境况都会出现。
但是可兰芙想不通。
作为踏足战场的佣兵早就应该有所觉悟的自己，这个时候却喘不过气。
他不会有事的......
他那个时候也许没出城。
之所以找不到他，是因为他怄气躲在城里吧。
兴许现在正在哪个铁匠工坊的角落里躲着鼓捣他的玩具也说不定。
——似乎只有这样安慰自己，可兰芙才能好受些。
站在雪地里，寒意慢慢裹挟全身，让可兰芙稍稍感觉到有些冷。
*
*
——雪原的另一头。
一支在风雪掩映下保持着行进的小队。
“阿嚏——”
尽管声音很小，但格露露还是下意识地用袖袍捂住了嘴。
“格露露大人，着凉了？”
身边同行的一位头顶着灰狼耳朵的壮汉关切地向少女问道。
“不，没有，只是...有些累了而已...嗯，累了。”
格露露说着，也像是在向自己解释。
生于雪原长在狼背上的戴珀鲁，不会简简单单地因为吹个风雪就着凉感冒。
而且，格露露作为雪巫萨满，是受到斯俾兹风雪祝福的宠儿。
但是格露露不知道为什么，有魔力的加护，身上还穿着厚实长绒巫袍，自己现在却感觉身体隐约在发抖。
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是因为那场噩梦...不，噩梦一样的场面吗？
格露露忘不掉那一幕。
仅仅是一瞬间，久冻的勒固挪河瓦解冰封。
轰鸣声之中，半数的同胞跌入冷河。
格露露越是想忘记，那一个个从碎裂的冰面上跌入河中的同胞们的哀嚎声就越是清晰。
这支小队，是戴珀鲁族的野鬃狼骑兵，奉命执行袭扰佩维尔斯克后方的任务。
格露露不得不承认，任务失败了。
本以为靠着自己群体体能强化的魔法技艺，让野鬃狼能够顺利翻越山岭，克服了阻挡戴珀鲁的天然关隘。
本以为进行这一次奔途奇袭的戴珀鲁人，无一不是百里挑一的勇士，应对区区佩维尔斯克的佣兵不足挂齿。
本以为注定会是一次大捷的行动。
然而，遭到出乎意料的打击，让野鬃狼骑兵们铩羽而归，伤亡惨重。
格露露愤愤地啃着指头。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那名术士。
没错，那名疯狂的术士。
以自身为诱饵，引骑兵们一同追到冰面上，这才让戴珀鲁引以为傲的野鬃狼骑兵吞下惨败。
不止是这样...还有那魔法技艺！
那一下子就能把封冻勒固挪河数米厚冰层打破的魔法技艺，究竟是什么啊？！
但凡正常人都不会想到能直接把勒固挪河的冰面打破的吧？
为什么会有那么离谱的魔法技艺？
佩维尔斯克有这种程度的术士，为什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那份称得上是恐怖的魔法技艺，绝对是格露露无论如何不能忘记的。
格露露完全没察觉自己愈发颤抖着身子，直至又打了一个小喷嚏。
“格露露大人，要不然回去，请巫医帮您看看？”
身边的狼骑兵队长再次向格露露表示关心。
“不，谢谢，我...没事。”
格露露摆摆手。
“比起看巫医，或许让叔父——哦不，是首领训斥一顿，起效会更好吧。”
“呃...是我的罪过！”
看着格露露僵硬的笑容，骑兵队长向少女低下了头。
自己带队的骑兵损失惨重，按照部族的军法，应当以死谢罪。
然而，在冰河的大败之后，格露露却抢着揽过这份责任，自己承担起来。
“不，别说这个了。”
格露露摇摇头。
也许不光是为骑兵队长开脱吧。
是自己的魔法技艺让大家产生了莫名的自信，所以才会因为轻敌饮败。
所以自己必须承担起这份罪过，为了牺牲的那些戴珀鲁勇士们的英魂。
深吸一口寒气，格露露重新抬起头。
意外的，视线的远端，风雪之中，不知不觉地已经能够隐约看到，随着苍白云雾飘扬的旌旗。
“看，队长，我们回到部族大营了。一切都等到向首领复命之后再说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