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降临，灰云吞盖掉半边天的火烧霞。一泼夜水浇灭辉红，没留一点儿复燃迹象。温度随之下降，清风吹来没被太阳烤过，凉悠清爽。
“安静，已经是晚自习时间了！”
班主任站在讲台，大力拍动手掌，红透掌肉，以疼痛代价换来座无虚席的安静。
六十余双眼睛盯着中年班主任，她一一扫过，慈眉善目，“各位同学最近表现不错，今晚高三班主任有个重要的会。”
话一出，安静教室起了几道微小庆幸，很快被大的静谧淹没，消失不见，班主任假装没听见，继续说道。
“所以我就不在这儿守着大家上晚自习了，我希望回来的时候能看到像现在一样安静的教室。”
“你们也不小了，该学会自律了。”
林可所在的班级班主任是年轻女性，三十来岁，张姓，说话没沾点儿严厉沉吟，出口全是温柔。
或许是年轻时就不爱发脾气，一阵风快散了她的声儿。
“大家能做到吗？”
“能！做！到！”
统一的声音随之附和，鱼龙混杂。不过她似乎不担心的样子，临走前瞥向戴眼镜的女孩。
“安舒然同学，班级维持纪律就交给你。”
年轻女人是随和性子，比起向来严厉的科任老师，她更像背后唱红脸儿的。
这样的老师放在公立学校锁不住猴疯儿调皮的捣蛋鬼，不过在私立高中倒意外招人喜欢，就连浩洋也听她的话。
“好，老师。”
“老师...”安舒然应了声，趁班主任没走继续补充，“我们可以四处走动，请教问题什么的吗？”
“可以，不过得保持安静。讨论声音别太大，影响隔壁不好。”老班确实好说话，不多想就答应学习委员的好学。
人走没多久，静坐乖巧的学生开始四处走动，寻找能解决难题的“老师”，除去细微讨论与脚步，整个教室鲜有安静。
林可瞅了圈周围，些微的人造吵闹，昏暗灯光，清凉的爽风以及灭了火的天空，“太好了，睡觉。”
“喂喂喂，别睡啊你！”浩洋连忙把男孩扒拉起来，不给他犯困时间，“你答应我了。要教我数学和物理。”
“呃...”
...
“这样把公式套进去，最后的计算你自己来，就是正确答案。”男孩随意丢掉笔，脸颊趴在冰冰桌面，酝酿睡意。
“你的解法还真是独具一格，到底是吃什么长大...才能有这样的脑子？”
浩洋扫描本来应写满半页纸的草稿，男孩给的公式意外简单。
“呵呵，肯定吃大米饭咯，”
“现在我能睡觉了吧？”林可打了个呵欠，刚才的题目埋葬自己不少脑细胞，现在得休憩一下补回来。
“去去去，真是个睡神。”
“那个...林可同学，叨扰一下...”
回过头，背后是个陌生男孩，名字不明，脸上挂了副求人态，态度和善，有大户人家谦卑。
“啊？”
“你莫非也是...”果不出其然，陌生男孩同样是来请教林可问题。
自打两次单独登台表演，林可的实力早已在班里班外传得沸沸扬扬。
重金求学的私立高中一是看重背景，二则看重天赋。像林可这种横空降世的小数学家，自然引来不少求知若渴的讨教。
“林可同学，请问一下...这道题你能解出来吗？”
“林可同学，我想请教你昨天黑板上还未解掉的...”
“林可同学，打扰一下...”
男孩又又...又打了个呵欠，这次深得不见底，持续好几秒，然后露出一点疲倦微笑，“一个个来，一个个来。”
“哈哈，你小子也有今天！”浩洋在一旁嘻嘻哈哈，落井下石。要说唯一不便，就是周围人多点儿，挤得慌。
“呵呵，失策。”
林可揉去惺忪的眼，面对周围陌生友好的“同学”，他实在不知道如何拒绝，加之李老师的念叨流过脑海...挥之不去。
不远处。
安舒然停笔，轻呼一口气。
眉宇间凝了疲倦，瞅向忙碌的他...正巧一个女生迎面走来，容貌洋溢恍然大悟的开心，如鱼得水。
“舒然，舒然！跟你说的一样唉！”
“林可同学的解题思路真的好清晰。”
“这道题我快想破头，他居然给我这么简单的思路。”女孩像找到求学路上的良师益友，眼里满是对林可的崇拜。
安舒然故意走漏一缕笑，没半点儿嫉妒与酸意，“以后李老师忙，有不懂可以多问，李老师也允了。”
女孩顿了一下，话中有话，给以后的审判与责罚留下退路，“不过要适可而止，毕竟人家也有私人时间。”
“嗯，好的。”
告别班里的女孩，安舒然摘下眼镜，揭示灿若星河的眸。
男孩的周围围了一群人，像渴求希望的拾光者。
她深知其余人是假货，他们渴求的是男孩智慧的光，唯有自己...是真正的逐光者，在渴求男孩的光。
光唾手可得，真落到手，抓不住。
她望向方才离去的女孩，表情没有男女间的期盼，被光的智慧折服，眼中暴露也仅有憧憬，而憧憬...
是距离理解，最遥远的感情。
她不需要那种廉价的高尚。
她本就肮脏，更奢望污染美丽的光，追溯过往，找到堕落男孩的法子，然后给予他内心深处最真诚的渴望。
这就是女孩对他的报恩，高高在上，不容置疑，但绝对符合笼中雀的憾愿。
后来班主任回来，被眼前角落里围住景象吓了一跳。她还是老好人做法，没责怪谁谁谁，只是强调以后不要扎堆。
不论是询问者还是解答者，都应给予彼此一点私人空间。
老班是个明事理儿的人，既没打消同学的热情，又很好遏制行为发酵。
那之后的整场晚自习，时不时有人叨扰男孩的清梦。
他醒醒睡睡，一旦有谁来了，就热心讲解。
无关背景，无关性别，基本做到一视同仁，反倒被挤角落的浩洋一个劲儿抗议。
夜深了，最后一节课依旧自习。
高三尾声，忙碌的不只学生，还有负责教书育人的老师。
私立学校一旦到关键时刻，就会频繁开小会。
安舒然瞥眼林可，他还在静谧的角落补眠。
没一会儿，一个拿试卷的女生吵醒他。他伸个懒腰，头发乱糟糟，顺手抹平。
软趴趴的乌黑短发，跟他性格一样。
真不知道男孩脾气怎么就那么好，换别人早不耐烦了吧。
“好了，我也差不多该...”
舒然熟练撕下一页草稿，擦掉写在试卷的正确答案，戴上眼睛走到他跟前，“林可，有时间吗？”
女孩露出温婉笑容，眼里没有一丝憧憬与崇拜，涂满侵占，像一抹影吞掉微光，“这次是道难题呢。”
朽木藏于林。
她深得其道，隐于其中，以弱小的树木姿态...接近满是警惕的肥美猎物。
她相信只要继续下去，迟早有一天，会等来她想要的结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