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个喜欢平静的人，但他周边的一切都在变化，他不是很习惯这种变化，趋于改变的生活，没有改变他。
他还是原样，贪睡慵懒，被迫接受周围新事物，也被迫在潜移默化中改变自己，直至接受全新的自己。
“这道题的话，林可同学能上台解一下吗？”
教高三物理是个年迈女人，说话斯条慢理，偏大年纪不喘气。
女人一节课几乎不歇息，给人一种喋喋不休的强烈错觉。
嘴巴类似转轮机关枪，自带冷却液，扣动扳机停不下来。
“林可同学？”
“喂，还搁这儿睡呢！”浩洋拿过书，狠戳了一下林可的肋骨。
男孩疼得瞬间挺直腰板儿，六十余双眸光窥过来，略微惊诧。
“韩老师点你了！”
还是浩洋重兄弟情，不顾风险，压缩音量，一五一十给睡醒的迷糊虫指引方向。
“唔...？”男孩慢悠悠起身，倒是挺识大体的，边走边擦眼里沙。他径直上讲台，三下五除二解决一道物理难题。
“好！”
“不愧是林可同学，这个解法很独具一格。”
年迈女人平时很少笑，此刻笑容堆满脸，鱼尾纹多到夸张，数不出具体纹数。
“没有。”
林可扔下粉笔，拍拍手中的白灰，闲庭若步的有余姿态，“韩老师，我可以下去了吗？”
女人缄默半顷，掐在喉咙的话呼之欲出，千言万语，最终拜倒于他的异禀下，“下去吧，注意别打扰别的同学。”
林可很清楚这番话的言外之意，换个角度，只要不打扰到别的同学，其余皆遂自己欢喜，“好，我会注意。”
人声寂灭。
“臭小子，还不快谢谢你爹！”
男孩下来后，一旁的浩洋挤眉弄眼，邀功半天。林可露出疲惫笑意，是没睡醒的憨态。
“谢谢，谢谢还不行吗嘛。”
“哎，真羡慕你啊！”
“韩老师刚刚那话的意思，基本是认你撒泼咯。”
“有吗？”
“我还以为是我睡得太大声，影响到别人。”林可挺有自知之明，“看来下次不能睡太香，呼出轻微鼾声了。”
“你啊，该说你贱呢，还是不要脸呢。”浩洋摇头，不敢多开小差，立马回到全神贯注的高度集中。
叮铃铃！
刺耳下课铃划破宁静课堂，声音之大，横贯整栋教学楼上下层。
喋喋不休的老妈子终于停下啰嗦。
“好，下课。”
韩老师的动作斯条慢理，学生们已经冲出教室，她还在收拾讲台上散乱的教材课案。
“林可同学，林可同学！”
果不出其然，一到下课时间，就有求知若渴的学生给他团团围住，“刚刚你解的那道题...”
“哈~啊啊啊！”
林可扯了个惊天呵欠，勉强饱住精神。一到中午第三节开始，时常有学生来问他难题。
男孩没拒绝过任何一个人，只是讲得有些快，听得懂的觉得厉害，听不懂的不明觉厉，“好，下一个。”
课余十分钟的时间，反倒成为他的工作时段。他耐心也细心，尽量保持温文的态度与清晰讲解思路。
不过他的动作再快，也架不住十分钟渺茫。
两三个人走后，课时的铃声便响起来，男孩等到救命铃声，又要倒头瞌睡。
“喂，你怎么又睡了啊？！”
“啊，不是上课了吗？”
林可被浩洋一把推搡醒，有点不高兴，浩洋叹了声息，“林大爷，体育课。”
男孩瞥了一眼粘在桌子旁边的课时表，露出一副阎王催命的迫态，“我的天，我最讨厌体育课了。”
私立高中向来推行德，智，体，美，劳，各方面发展。
高三正是学业最繁重的一年，作为市重点的私立高中，需要顾忌的不单是成绩好坏，还有学生健康。
因此，学校每星期特别拿出相当于好几节课的富裕时间，供久坐僵硬的学生运动，松活筋骨，任何科任教师与班主任，都不得强行霸占。
说归说，曾经也出现过不顾学校方针，强行占课的教师，得到的结果便是学生的死缠烂打与同仇敌忾，所以现在体育课成为喘气的稻草。
学生们没有谁不爱的，一个比一个积极，除了他...“林大爷，你加点油啊！”浩洋抓起林可的袖子，一个劲儿朝前拽。
“不是我说，谁家体育课一开始...就规定学生集体慢跑一千米的，疯了吧？！”男孩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活脱脱的运动白痴。
“拜托，是你自己太虚了。”
“你看人家女生，累归累，谁跟你一样快死的臭样。”浩洋瞥了一眼女生，人数不多，奔跑中的少女意外养眼。
“是哦。”
“我看不是有一个比我菜的？”
林可不服，顾盼回眸，落在最后的是安舒然，女孩整个脸憋下红色，气喘吁吁。
“我去，那你和安舒然一起垫底吧。”浩洋松下手，林可果然慢慢落到最后，与安舒然齐驱并驾。
“是林可啊。”
“你跑不动了吗？”
安舒然看着渐慢速度的他，释于适当询问。女孩说话时喘了娇，听上去软嫩可爱。
“是啊，我真的不太擅长运动。”林可慢慢放下速度，与队伍拉开差距，两人像是操场慢跑的情侣，引来不少打量。
“好，自由活动！”
随着体育老师的一声吼，七零八碎的队伍解散，乱成一锅粥。
部分男生去篮球场，部分女生去羽毛球场。
还有些待在操场，说说笑笑，围着操场散步，像五六十岁的太婆太爷，没一点高中该有的青春活力。
“呼，要命。”
人散差不多，安舒然与林可终于完成千米的慢跑，男孩满头大汗，浑身发热，白皙的皮肉全熟。
安舒然好很多，跑完之后脸不红心不跳，除喘气声有些大，似故意而为之，女孩悄挪看忙着换气的男孩。
清瘦的胸腔上下起伏，异常猛烈，汗液止不住流淌，顺着他雪白的颈项一路下.流，淤积些许于精致锁窝。
安舒然莫名感到口干舌燥，凝视纤细脖子咽下唾液，觉得还不满足，又伸舌舔一圈滚烫唇角。
望梅止渴。
“要水吗？”
“我去给你买一瓶。”安舒然好心询问，林可喘得一句话说不出来。
昨夜本就一路狂奔回家，今儿还遭这大罪。
“那麻烦你了，安舒然。”
男孩半睁眸子，额前的刘海全湿，不乖地贴满皮肤，造成一缕窒息假象。
女孩恍惚一瞬，又想到被他拯救的夜，心里顿时下起连绵细雨，恨不得告诉他，自己就是当初那个女孩。
“好。”
“你等我一下。”这时候，女孩才意外淌下几滴豆大汗珠。
她抬起头，日阳被厚重乌云蔽光，原应是个微凉时段，却比任何时候闷热。
“是我自己太亢奋了吗？”女孩挥小手散热，从食堂买来两瓶冰镇的矿泉水递给林可，“喏，钱就不用给了。”
“我请客。”
“谢谢。”
林可费力拧开瓶盖，仰头对准瓶口，一饮而尽。他的喉结突兀，一声声灌水音摩喉，震卸思绪。
“之前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
安舒然拿着冰冻的矿泉水一口没喝，攥在手里，捏得整个瓶身扭曲变形。
劈啪作响。
“嗯，我姐姐同意了。”
“时间你来定。”
林可拧紧矿泉水瓶口，里面还剩小半口水，应该是喝饱肚皮，着实灌不下去。
他随手扔掉矿泉瓶，不远处就是收集废品瓶子的垃圾桶，“每个周末一天就行吧，一直到高考前。”
“嗯，可以。”
安舒然盯着那一瓶被男孩亲吻过的水瓶，记下它的位置，“课时费我每节课结束给你，一分不少。”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林可转过身，与安舒然道别。他没去运动，找个荫蔽的大木，靠着休憩。
操场上人点散漫，三五成群，二四成线，安舒然环顾周围，意外没人朝她这里看，她鬼使神差走到收集空瓶的桶前。
里面装满大大小小的空瓶，透明瓶身交叠，堆放凌乱没有章法，她的眼里只有男孩丢弃的矿泉水瓶，以及倾斜瓶身的小半口水。
女孩喘下大气，倏然觉得浑身燥热，攥手中的瓶身表面开始吸附小水珠，融下温度，“他喝过的...”
蓦地，一个声音打断她的妄想，“喂，眼镜婆！你挡在这儿干嘛呢？”
出现在她面前的是浩洋，男孩拿个瘪气的篮球，浑身冒大汗。
“啧。”安舒然无声砸了嘴，迅速缩回手，推搡镜片盖住慌张的眸，“浩洋，你不是去打篮球了？”
“球给干坏了，打算到体育办公室换颗新的。”浩洋没多搭理安舒然，凝视她手中还未开封的冰镇矿泉水。
“话说你现在真弱啊，慢跑一千米而已，居然垫底。”男孩突然翻起高二旧账，“高二运动会时，你不是拿过好几个奖牌吗？”
“没练剑了？”
“我...”
“还是说，现在是一心搞学术，整个人虚了？”浩洋持续嘲讽，不忘提及自己弟兄，“跟林可还挺般配。”
男孩嘲声走了远，进入体育办公室，留下一个面红耳赤的少女。
没一会儿，太阳逃出来云层，光线很强，撒在安舒然脸上。
一抹绯红撒在女孩双颊，盖住阴暗面，让人不禁觉得岁月静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