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霞宫前殿。
杨宗武趁着女儿没来，坐在大厅里一边品着茶，一边处理着手上的奏章。
今天的早朝虽然推掉了，但政事全都汇聚到了一起。
一叠奏章匆匆批阅完毕，大部分都被搁置的放到了一边，只有少部分被随侍太监带去了内阁。
虽然少费了一些嘴皮子，但效率显然没有上朝高。
搁置的奏章，还是要通过一轮，或是几轮朝议才能决定下来。
眼看奏章都批阅完了，后殿那边还是没有动静。
皇帝只好放下奏章，把目光投向了一旁，“小豆子，你服侍了昕儿那么长时间，真的一次都没有发现她的异常？”
“奴婢该死...自林公公之事后，殿下从不允许奴婢太过亲密......”
“哦？她倒是机灵了！可惜当时芸儿去世得太突然，朕一心都放在她身上，反而忘了问稳婆昕儿的性别，只当她是皇子。”
“皇上，说不定当时的宫女还记得呢？”
“没人会记得了，因为朕将她们全杀了！皇妃身故，总得有人来陪葬不是？”
杨宗武玩味一笑，残忍的诠释了什么叫帝皇专权。
全杀了！
小豆子闻言，霎时脸色煞白的跪倒在地。
瑟瑟发抖！
他竟然获悉了这么要命的宫阙秘闻！
要死了！
“起来吧，这件事宫里早已封锁了消息，不知情也是情有可原。念在你也是一片好心，朕决定留你一命，可要尽心伺候三公主。”
“谢过...陛下开恩，奴婢一定会好好侍候殿下！”
“嗯，朕会看着的。”
皇帝随意的点了点头，不再理会颤颤巍巍站起来的小太监。
还没待他拿起茶杯，走廊外就响起了脚步声。
杨昕来了。
按理说，梳洗一番是不用那么久的，但今天要拜祭亡母，必须要正式一些。
以表达对母亲的感激！
于是。
又是沐浴更衣，又是换上新的着装，梳上女式的发髻，几乎忙个不停。
幸好小环给力，一连串下来都安排得有条不絮的。
脚步声逐渐变小。
似乎是因为看到端坐着的身影缘故。
杨宗武转过身去，好整以暇的看向来人。
比爱妃更胜一筹的貌美，换上女裙的女儿正娉婷走来。
略显胆怯的脸上，临近时微微一福身子。
“儿臣见过父皇！”
“奴婢见过皇上！”
“免礼，皇儿吃过了吗？”
小环行完礼后，悄悄走到了一边，规矩的站着。
父女两人隔空相望，杨昕犹自觉得有些不真实。
快醒醒！
他肯定是在可怜你！
十五年那么长的时间，你都一个人闯过来了，哪里还需要什么关心。
他只是不想愧疚而已！
不要自作多情！
“不吃了，儿臣很感激母后赐予孩儿生命，以往去拜祭都是空腹！”
“那走吧，身体好了些没？”
“好很多了，父皇不用担心。”
清冷的语气，配上公式化的回答。
既不显得亲近，又不会让人觉得太疏远。
杨宗武终于察觉到了女儿的变化。
发现她脸上原先的一丝欣喜，转瞬就消失无踪，变得冷淡了起来。
大眼里掩藏着疑惑，释然，甚至还有一丝惋惜。
这是怎么了？
怎么忽然间变了一个人一样？
前往皇陵的路上，皇帝百思不得其解。
最后只能归结于女儿心情不好。
爱妃去世了那么久，这还是第一次陪着她去拜祭。
以往都是她一个人去的，心里有怨恨也很正常。
“殿下......”小豆子可怜巴巴的来到自家主子身边，但对方怒瞪了一眼过来，他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这熟悉的眼神！
确实是一直侍候的主子，就是忽然间变成了三公主！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忐忐忑忑的跟着。
皇陵不远。
哪怕是步行，也仅需要二十来分钟的脚程。
太阳初升，沿途的风景确实不错，只可惜一路上匆匆而过，根本无暇去欣赏。
出行的马车缓缓停下，杨昕小心翼翼的跳下了马车。
看着皇帝从另一驾马车下来后，也不紧不慢的跟了上去。
这一趟出来，属于秘密出行，但仍有大量的护卫人手在四周布防。
一个个身穿布衣的带刀士卒，孔武有力的健硕武将，全都警惕的站在周围，严防死守着。
“昕儿想要改掉名字吗？”
“不用了，现在这个就好。”
“也行，这是芸儿取的名字，她说无论生下的是男孩还是女孩，都能用得上。”
对于素昧谋面的母亲，杨昕没有什么印象，这还是头一次知道自己名字的来历。
她心里有些触动，连走着的步子都放缓了不少。
低着头默默走路，耳边听着罕见的温声细语，一座精心修整过的坟墓，很快就出现在眼前。
墓前摆放好了贡品，还有一些尚未点燃的香烛纸钱。
杨昕自觉的上前，拿出早已备好的火折子，熟练的把香烛点上......
拜祭在一片沉默中进行。
若是以往，杨昕还会在这里唠上两句。
说说自己的近况，把遇到的一些开心事讲出来，以释放一下情绪。
但有皇帝在，她不想再多说什么。
免得又要挨骂。
“芸儿，朕对不起你，一直以来都没有好好照顾我们的女儿，今日为夫来向爱妃请罪了。朕保证以后会好好待她的，不会再让她受到半点委屈，希望你在天之灵好好保佑她。待朕故去后，再亲自向你致歉！”
皇帝眼睛湿润，忽地转了过身来，“皇儿，你能原谅父皇吗？”一脸的情真意切的说着。
杨昕还没见过这种世面，一时之间难辨真假，嗫嚅发不了声，“儿臣...”两肩忽然搭来了一双大手，皇帝又是凑近了三分，“朕不会在这里逼你，不然芸儿会怪朕的，我们回去吧。”
大手往下一拉，把女儿的一只小手轻轻握住。
柔软而嫩滑的小手，入手一片冰凉，皇帝不禁又握紧了几分。
杨昕听着那些话，陷入了高度的自我怀疑之中，愣愣的任由人拉着。
之前在体会过的暖流，又一次出现了。
感觉比上一次还要温暖。
但冷宫里的回忆，还有以往的漠然印象，如同一盘冷水浇来，瞬间让她心中一抖。
霎时就冷静了下来。
做秀吗？
又想骗我的眼泪？
而且还是在老妈的墓前？
想到有这么一个可能，杨昕刚要抱过去的手，又颓然的放了下来。
帝皇之心，哪有那么容易揣测的。
不要轻易就被感动了！
说不定回去之后，又是另一副模样。
不管是真心或是假意，在这里就当是给老妈一个面子！
杨昕没有贸然的抽回手，任由他拉着。
只是脸上的神色，变得越加的复杂。
杨宗武全然不知道女儿的一连串心理活动，只是紧紧的握着掌心里的小手。
试图把手上的温度传递过去。
温暖他唯一的女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