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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松动(二)

凌台序

  

在程三娘家中住着,池昱宁却是夜夜不得安宁,每当她一闭上眼,总是有许多她没见过的东西闪现。

高耸入云的建筑,光洁透明的墙壁,川流不息的铁盒子,喧嚣至极。突然间整个世界都变了,荒凉残破,街道上游荡着衣衫褴褛,满步蹒跚的人影,伴随着令人生寒的“嗬嗬”的怪声。画面一转突然一张青白狰狞的脸出现在她面前,一下子把她吓醒了。

程三娘以为是之前变故导致受惊才会睡不安宁,年幼的池昱宁表达不清这怪诞的梦境,以至于精神不济。恰逢城中禁军正在搜捕歹人,程三娘和陆晔细细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说是有贵人出门进香却被歹人劫持,马车冲进了汴河,但金银丝软都未找回。程三娘曾远远看了一眼,领头的小将正是那日在她躲在土坡下看到放冷箭的那个。

程三娘强做冷静,回到家中翻看了一下王露云主仆留下的钱财,发现金银首饰没什么标记,但银票面额有大有小都是京中一家较大的银庄发行的。程三娘原想当一些王露云的首饰,但是带去了当铺发现老板看过首饰之后一直顾左右而言他,程三娘直觉不对,抄起东西转头就走。

老板连忙喊人阻拦,程三娘疾步冲入人群很快便不见了踪影。家中本就没什么银钱,这般情况下王露云主仆留下的钱财也无法动用。程三娘因为营养跟不上奶水稀薄,池昱安本就瘦小,这下顿顿吃不饱更是难熬。

这些事情都深深地印入了池昱宁清澈的眼里,在程三娘带着池昱安干活时自己溜出了门,看着巷子外面纷闹的人潮,抿了抿唇,走进了人群。

这几日池昱宁天天被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境所扰,从最开始的惶恐到后来的习惯到现在的不断探索,都让其开始有了不同的思考方式。梦中一些陌生的名词灵光一现,突然就理解了,现在的她看似只有五岁,但思维能力却早已飞速的提高了。

池昱宁在外面晃到很晚,在路过金宵楼时顿了顿,稍微思考了一下便朝着后门走去,走到那个后门口依靠着小巧的身子摸了进去。一路兜兜转转找到了找到了后厨处理厨余垃圾和剩菜剩饭的地方。

正准备找东西装点,突然听到了脚步声,声音干脆利落却略有些沉重。池昱宁探出头悄悄看了一眼。是个年轻小郎,约摸十四五岁的样子,正端着几个盛着菜的盘子进来。

看那盘子里已经凝固的油脂,池昱宁明白了,那是撤下来的剩菜,尽管它们几乎没有被动过。思及此,池昱宁一双大眼睛微微眯了眯,故作小心的慢慢朝那年轻小郎蹭过去。可惜那小郎吃的太香,竟毫无察觉,池昱宁皱了皱小眉头,无意识的鼓了鼓带着婴儿肥的腮帮子,故作“不小心”地一脚踹在了旁边的桌腿上。

这下子终于惊到了在那里吃的认真的少年郎,只见他抬起头,唇上油汪汪的,两个腮帮子鼓鼓的,池昱宁脑中不合时宜的想起来了仓鼠。

池昱宁看到这位粗心大意的少年终于发现自己了,便努力盯着他……手中的半只烤鸭看。这样直白赤裸的目光盯得少年也吃不下去了。轻咳了一声,故作淡定的问道:“小丫头你是哪里冒出来的?”

旋即看了一下这丫头的着装,便明白了不是前厅贵人们带来的孩子,那就是从后门钻进来的了。不过又一想:后门人来人往的居然没有的发现跑进来一个小丫头么?

这时池昱宁抓住了少年的衣摆:“哥哥,想吃……”微微歪着头,做出一副天真懵懂的模样,配上这五短的小身子让着涉世未深的小郎君一下子就把刚刚的疑惑抛到了九霄云外。

“饿了么?来,给你个鸭腿嗷,小丫头,你家里人呢?怎么就自己一个人啊?不怕被坏人抓走么?那可就再也见不到爹爹和娘亲了!”少年一边啃着鸭脖,一边恐吓着小孩子。

池昱宁左右看看了,勉强找到一片还算干净的大荷叶,将鸭腿包了进去。“嘿,小丫头不是刚刚还说饿么,怎么不吃啊?”“娘亲和弟弟也饿,宁宁想带回去给娘亲吃!”池昱宁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故作天真的说。

少年听了,细细盯着小丫头,手中的肉也不香了。

少年:呜呜呜,她的这么说了,我还怎么好意思吃的下啊喂!

将剩下的大半只烤鸭放回盘中,擦了擦手,认命的到前厨找了一张干净的荷叶,将剩下的半只鸭子连同先前给她的鸭腿都包严实了递给她,刚想说什么。池昱宁就开口了:“谢谢哥哥,我明天还能来找哥哥玩么?”一双眼亮晶晶的。

少年没想到自己会被个小丫头给赖上,颇有些好笑的戳穿她的小心思:“不可以的,外人是不能进入金宵楼里面的,今天是你运气好,没被人发现,以后可不准进来了。”少年只是单纯,又不傻,如果连这点小心思都看不出来怕是根本进不来金宵楼跟着大厨子学艺。

池昱宁咬了咬唇,有些不甘心,低着头一手抱着烤鸭一手牵着少年的衣摆跟着出了后门。“好了,就送你到这里,自己能回家吗?”少年有些怀疑的问。“哥哥,明天我在这里等你好不好啊,我可以帮忙的,真的!”池昱宁有些急切,程三娘正需要营养,而金宵楼作为东京城里最大的酒楼,每日剩下的东西只要一点点就够程三娘养活弟弟了。

这次池昱宁是真的急哭了,初春的晚上还是很冷的,看着小丫头冻得通红的鼻头和闪着泪花的大眼,少年有些头疼,但是还是拒绝了。池昱宁又看了一眼,固执道:“我明天就在这里等哥哥!”说完就跑出了小巷,融入了渐变的晚霞之中。

这边池昱宁刚刚回来,就发现程三娘正焦急的找她,连陆晔陆大夫都惊动。看到她的一瞬间,程三娘松了口气,一把将她扯过来,问:“跑哪去了?你知不知道你要急死我了啊?”池昱宁没说话,将怀里捂得温热的烤鸭递给了程三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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