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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玉殒

凌台序

  

程三娘看了一眼裹在襁褓里的池昱安,又想到自己怀中已经了无生息的幼子,心中骤然酸涩起来。几乎未加思考就答应下来了,王露云双目猛然亮了起来,连忙让流风把池昱宁从车里抱出去。流风依言将池昱宁抱了出来,目露哀切,因为池昱宁一直未曾转醒过,眼睛半瞌着,呼吸微弱。

程三娘一看,心中略惋惜,这小娘子怕是难活了。流风又把细软匀了些出来,刚想收拾,王露云突然道:“把钱财都给程夫人吧,我们少留些应急即可。”“三娘子……”流风泪珠再次滚了下来,她心里明白,三娘子这次怕是过不去了,又思及流珠,更是痛苦又痛恨。恨这吃人的世道,恨这天杀的昏君,恨池府那对恬不知耻心狠手辣的姑侄,甚至恨池雍:早知他母亲同三娘子之间有矛盾却就这般搁置,也不曾给三娘子留一丁点的后手。

“流风,帮程夫人一把,先躲过身后的追兵。”流风依言抱起池昱宁跟着程三娘,绕进了路边的小树林,滑下了土坡,在枯枝的掩映之下已是不易发现。流风安置好池昱宁正打算返回,“等等!”程三娘踌躇再三,还是做出了这个艰难的抉择。

“若是他们追上来发现车厢中没有孩子的话怕是不会善罢甘休,不瞒娘子我的幼子昨天夜间刚刚没了,我寻思着是否可以用幼子替代府中小郎君……”程三娘说的有些艰难。流风有些惊讶,可看到程三娘已经动手开始给两个孩子换衣裳襁褓,连忙过去搭手顺道遮风,防止池昱安再被冷风吹坏。

程三娘全程低着头,看着自己幼子青紫僵硬的小身子,眼眶瞬间又红了。换好之后又深深地望了一眼便递交给流风,再不敢看一眼。流风心尖微颤,抱着怀中的死婴郑重地跪下行了一个大礼。“流风代我家三娘子多谢程夫人高义!”流风的头重重的磕在地上,程三娘连忙将其扶起。

“两位尽量保全己身,孩子们年幼终是需要生母来照顾的……”程三娘语重心长道。“流风明白,定会将夫人的话转告与我家三娘子的!”流风回完话,不敢再耽搁转身绕了出去。程三娘的一句珍重随风而去,也不知是否落入了匆匆离开的流风耳中。

流风归来后王露云连忙让其赶紧驾车离开,尽量引开后面的人,看到流风怀中的孩子顷刻间便明白了什么,轻叹一声:“程夫人是个好人,如果还有机会,一定要好好的报答她……流风,待会儿找个地方把我留下吧,我没能保住流珠绝对不能再让你受我牵连……况且,若你在的话还可以帮着程夫人照顾元娘他们……”

正当王露云安排后事之时,一道箭矢狠狠扎入马臀,瞬间马儿嘶鸣一声疯狂的往前奔去,一时间流风控制不住。马车左冲右撞之下竟然越跑越偏,流风意识到后面追赶的人可能要将她们往汴河河堤上逼。流风心中有些慌,因为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王露云的声音了。

嗖——

又一箭,流风的心如坠冰窟,马在加剧的痛苦之下已经彻底失控了,现在她只能拼命的拉扯缰绳硬生生地扳马头防止翻车。这么快的速度跳车怕是能瞬间折断脖子,况且现下王露云状况未明,恐怕也无法承担得起这样的冲击了。

突然流风看见前路有一个弯,弧度不大,但是任凭她如何努力的用缰绳调转马头都无济于事。鲜艳的红顺着粗糙的缰绳点点渗出,可前头的疯马依旧不管不顾的往前狂奔。流风有心中有些无力,最终放弃了缰绳,跌跌撞撞的钻进车厢,将已无声息的王露云紧紧护在了怀里,马车冲出了河堤的这一刻她心中想起了很多过往。

想起了少时刚刚入府之时她和流珠互相不对付,三娘子天天口中说着要罚但是总会在总管姑姑面前袒护她们。想起了三娘子未出阁时在家中琼花树下拎着杂记睡得红扑扑的脸。想起了三娘子出嫁时如花的笑靥,想起了池昱宁刚出生皱巴巴红彤彤的小脸儿,万千思绪最终定格在了青枫的脸上……

啪——

青枫一下子回过神来,苦笑一声,认命的开始收拾地上散落的剩饭。这几天急行军他却总是心神不宁,今天格外严重,家主也是越发焦躁,一点也没了当年京中谪仙儿的风度。或许只是急行军太累了吧,青枫兀自安慰着自己,定了定心神,继续向前走去。

程三娘看着后面一群人乌泱乌泱的追过去,正打算起身,突然听到一阵马蹄声,连忙又缩了回去。只见马上坐着一个年轻小将,手持长弓竟是对着前方的马遥遥射去,程三娘惊骇至极。紧紧抱着两个孩子,小心的呼吸着,生怕惊动了此人。

马蹄在原地踢踏了两下,继续慢慢悠悠,坠在后面不远不近的跟着前面的人和马车,仿佛是来郊游的,惬意得很。程三娘死死的咬着牙,直到再也看不到人影,听不到任何动静才踉跄而起。顾不得缓解双腿的酸麻,两手夹裹起两个孩子飞快的向着城门奔去。

在日头完全上来之前程三娘赶回了家中,两个孩子一路上都安安静静的,程三娘忙着查看。池昱安还好,跟着母亲奔波一夜哭的没力气睡着了,池昱宁还是老样子。程三娘出门喊了邻家嫂嫂帮忙去叫陆大夫,自己草草收拾了一下两个孩子的着装,免得被外人看出蹊跷,将金银细软都藏好就去了厨房烧热水。

没多久百草阁的陆大夫就到了,紧跟着的是邻居孙家的大儿媳。程三娘赶忙去迎人,而陆大夫进门以后看了一眼程三娘怀中抱着的婴孩,眸光转深却并未多言。程三娘没留意到他的目光,急急引着人向向屋里走去。

“陆大夫,家中一侄女昨日出去玩儿不小心摔在了石阶上磕伤了头,至今未醒,您看看这是怎么回事!”程三娘声音有些激动,期盼又急切的盯着陆大夫。“程夫人莫急,在下定会竭尽全力的。”陆大夫的声音坚定又柔和,一下子抚慰了程三娘这半晌的惊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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