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着火的壁炉前摆放着三牲，一些花里胡哨的贡品，还有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里是一个精神矍铄的干瘦老头，眉眼部分简直和许雯一模一样。
这应该是雯妹子的父亲吧。
那么这位朝着火盆，跪在地上的妇人就是她的母亲了。
夹杂着白发的发辫盘在脑后，雯妈颇有老港明星的风范，皮肤也还略显嫩滑白皙，脸上也只是带了些许细纹。
“你来了。”
雯妈站起来毫不掩饰的上下审视着许雯，她声音自带一种高位者的傲气，许雯听不出情绪。
心里却莫名的慌张起来，也许是身体的潜意识在作怪，许雯背过手掐了把大腿，接着维持形象乖巧的站着。
雯妈一边说着，一边走到许雯的面前。
靠靠靠，别这么近啊！
本来许雯就害怕过于亲密的举动，雯妈对雯妹子还有血缘的特攻，两种情绪一加持，白净的小脸上充满了慌乱和紧张。
“回来了就好。”
雯妈素净的手掐住许雯的肩膀扳直，矫正着许雯的姿势。
嗯？这不对啊！
许雯的眼里透露着震惊，人畜无害的杏眼圆滚滚的。
“怎么了？觉得我会打你骂你然后把你扫地出门呐？”
？！还会读心术？
“别傻了，小丫头片子，你想什么我能不知道吗？”
雯妈勾起食指刮上许雯的鼻梁，许雯尴尬的忍住了躲开的冲动。
“来，过来拜拜你爸。”
雯妈带着许雯来到壁炉前跪下，闭起眼睛双手合十，许雯有样学样。
礼毕，雯妈拉起许雯到沙发上话家常，长沙发软得放肆，舒坦绵柔。
雯妈撩起许雯的卫衣下摆捻了捻接着说：“还有，简家是不是那小子没带你去买衣服啊？”
“没有没有，是我自己不想换的。”
许雯听着雯妈的声音略大，急忙解释道。
“哼，那小子是个危险人物，老许也真是的，定的什么婚约，妈改天一定给你取消了。”
提起简昭，许雯对他的印象还算不错，有礼貌，也会给自己准备晕车药。
不过要到谈婚论嫁的地步，许雯稍一细想，心里顿时一阵恶寒，正常男人怎么能喜欢男人呢？
想不到回复的词汇，扮演甜妹的许雯从嗓子里憋出个娇软的嗯来。
“来，雯雯，妈给你挑几件好看的。”
雯妈佯装着严肃，拉起许雯柔弱无骨的小手。
对于雯妈的表现，许雯一时间有些迟疑，愣在沙发上没起来。
“妈好想你，雯雯，对不起。”
说着说着，雯妈的眼里淌下泪来，靠在许雯的胸口痛哭。
诶诶诶，有话好好说，怎么突然哭了？
女人的细微情绪，许雯现在根本就没法理解，衣衫渐湿，许雯压根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任由雯妈幽怨的啜泣。
听着哽咽和字字句句的诉苦，许雯居然不自觉的被这情绪感染，眼眶里渐渐潮热起来，只得错愕的眨眨眼收敛。
想了想，许雯咬着牙学起电视剧，双手环抱上雯妈的后背轻拍，稍微酝酿着情绪轻声道：”我知道的，没事了，没事了。”
无语望天，在雯妹子的泪失禁体质下，许雯终于还是憋不住泪，一滴滴顺着脸颊淌下。
如果有人能看到这副和谐景象，定要感叹母女情深，人间自有真情在。
许雯都想给自己颁个奖了。
感受到头顶一凉，雯妈勾起一抹笑，红着眼睛拉着许雯往更衣室去了。
事到如今，许雯还看不出是怎么回事就是傻子了。
感情，泪失禁是您老人家遗传的啊。
不对，这样下去还能找到真相吗？
跟着雯妈有一步算一步的走着，许雯只觉得心累。
这些都是千年的狐狸，和她们玩什么聊斋呀？
许雯想着，一路到了更衣室，被摁坐在个软绵绵的大饼沙发上。
两边都是高深的柜子，银色的衣架都挂满了，乍一看琳琅满目珠光宝气，抽出来几件又显得清新素雅，低调奢华。
先挑了些目测合适的搭配挂在空闲的三脚架上，雯妈从一边桌的抽屉里摸出个皮尺。
“乖，雯雯，站起来让妈量量看。”
“呃，好。”
本还想问是什么事导致雯妹子离家出走的，这才是许雯半推半就的要来这里的关键，不过现在也只好先配合着，毕竟这么唐突的问，事后也不好解释糊弄过去。
“别动哈，挺直了，嗯，一米六八。”
雯妈绕到许雯面前，抻了抻有点皱的皮尺，似笑非笑的看着许雯。
“愣住干嘛？脱。”
“脱什么啊。”
许雯疑惑间带着错愕，他甚至还没反应过来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直到雯妈指了指许雯灰扑扑的卫衣。
“就，就这么量吧，没区别的……”
许雯有些手足无措，按照接下来的发展，穿上女装什么的指日可待啊。
呸，应该是遥遥无期，不可企及最好。
一个男人被指着脱衣服，这样的桥段，他别说见过了，听都没听过啊。
见许雯不为所动，雯妈厉声接着说：“我教你的都忘了？要是不合适的话，有你后悔的。”
接着雯妈就开始科普了一大堆的闺中密语，什么大小不一啊，身材走样啊，听得许雯面红耳赤，在心里啧啧称奇，涨知识了。
“说得我都累了，快点的。”
雯妈没好气的催促着，许雯尬笑两声，这气氛都到这了，不答应好像有些不礼貌了……
许雯一闭眼，一咬牙，一阵清凉。
雯妈眼疾手快，抢过来一把把卫衣丢到沙发上。
“还有呢？”
许雯不情愿的褪去最后的防线，雯妈从绕起皮尺测量。
“闭着眼睛干嘛？”
其实许雯并不是没有看过，只是他一直抱着一种感恩的态度，毕恭毕敬的对待着，没有半点古怪的想法。
闻言，许雯睁开了杏眼，看着雯妈进行测量。
一些无法理解的怪异感觉在心底浮现，皮尺有点粗糙，痒痒的。
“好，吸气……嗯，呼气。好了。”
跟着雯妈的指示，测量总算结束了。
成绩B，合格。
雯妈很快依据尺寸选好了最合适的衣服，一件一件的摆放在大饼沙发上。
“换上换上！”
雯妈抹了把不存在的汗，兴高采烈的扬着手里的两件套。
许雯怔怔的接过，悄咪咽了口口水。
这可是真正的女装，蕾丝边的设计，前边的丝带蝴蝶结……还是粉色系的，摸起来滑滑的，软乎乎的，还有点热，和他现在的那个四角灰扑扑完全不一样。
这个也太小了吧，真的能穿上吗？
肥大的长裤穿得快去得也快，雯妈还问了句，许雯只能解释道这样款式的便宜。
白嫩的脚丫穿过，一路畅通无阻的提拉到底，完美贴合。
许雯说不上这实在是种什么感觉，他只想起来小时候埋到海洋球里的快乐，无忧无虑，无拘无束。
同样的感触，平日里那股胸闷气短的感觉消失了。
“嗯，很合适，长大了。”
泡泡袖的连衣裙上身齐胸，只露出清晰的锁骨，山茶花色的斜裙摆薄纱叠叠到膝盖，穿上花边软塌塌的白袜还有小皮鞋，雯妈贴心的系好许雯腰后的宽大丝带成蝴蝶结。
“到这里来，这有镜子。”
雯妈的声音犹如鬼魅在许雯身后响起，许雯望着那设备齐全的梳妆台，心如死灰，跟圆规似的，僵硬的迈着腿赤足踱过去坐定。
“喜欢什么发型？”
雯妈捧起许雯的头发，丝丝缕缕又任由长发从指间滑落，细密柔顺丝滑绵软。
“我，我不知道。”
许雯的声音也变得绵绵的，含糊着说不出多少话来。
密齿梳捋直头发，绑个双马尾，编成了麻花辫，再倒会头顶交叉折叠成发型，用大蝴蝶结的抓发夹固定好。
再整理些碎发出来点缀，雯妈按着许雯的肩头微笑道：“诶呀呀，这是谁家的公主呀？怎么这么可爱呢？”
镜中的少女分明如高阁的公主那般清纯唯美，楚楚动人。
许雯俨然失音了，这真的是他吗？
不，不对，不是这样的！
许雯在心底极力的否定着自己，然而，不论他怎么绞尽脑汁的去想，也根本想不到从前的模样。
有的只有面前这一番我见犹怜，甜美可爱的娇俏少女脸。
不，不对……不是，不是这样的……
雯妈看不见许雯脑中的天人交战，她只觉得自己的憨憨女儿没白养，当真是美的冒泡了。
再挤上些护肤的精华，轻柔的呵护着许雯的脸。
闭上了眼睛，许雯好像忘记了时间，忘记了一切。
丝袜，高跟鞋，裙装，这些服饰在现代已然和女性绑定，然而在几百年前，这些又是不分男女的装扮。
作为文科生的许雯通晓这些知识，但真当他穿上这些，却又犹豫着要以什么身份才能接受这些服饰的定义了。
一想到今后要以傻白甜的人设生活下去，许雯又不免惆怅起来。
男和女就好像硬币的两面，截然不同，却又互通有无，他迷惘的想找寻出一条合理的道路，却只能困囚在单一的思维里，乞求着心里的硬币翻动出一面来。
这枚硬币在他看来又像是在梦里了，只会旋转，永不停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