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夜，电闪雷鸣，就连天气都没能阻止这些落难的可怜人汇集到这里。
生物科技公司的园区前，几十人聚成一团，正望着门口讲话的西装眼镜男。
流浪汉，多重负债者，包括叶夜在内，几乎都是一些走投无路的人，当然其中也不乏一些以为自己能发财的傻子。
肖恩撑着伞，整了整领带，一本正经地喊：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肖恩，负责带你们和公司拟定合同以及后续事务……”
话没说完，就被下面的人打断。
“喂，公司狗，什么时候开始？我们没闲情在这淋着雨听你说废话！”
肖恩略显不悦，回应道：“那我们直接进入正题，现在你们还有反悔的机会，离开还是加入，一分钟内做出决定！”
“你不说实验内容是什么，谁敢做志愿者？！”台下的人质问道。
对此，肖恩只有一句毫无商量的回应。
“不愿意要钱的可以离开，想拿钱，就先签合同，OK？”
众人皆是沉默，眼看时间越拖越长，没人吭声，肖恩便振振有词道：
“公司会保证你们的生命安全，满意了吗？”
这下人们才敢迈入公司园区的大门，肖恩的身边还有一队持枪的安保人员，紧紧地跟在人群后，防止意外事态发生。
叶夜并没有做过多的挣扎，随即加入了那些人的行列。
也许是肖恩注意到志愿者有不少都衣衫褴褛，便对随从嘱咐说：
“安排他们进集体浴室洗干净！”
随后还不忘低声谩骂一句：“臭气熏天，真他妈晦气！”
有免费的沐浴，自然没人拒绝，由于这次招募的全是男性志愿者，所有人脱光后都挤在一个大澡堂里。
叶夜找了个没人的角落独自清洗，但人数实在太多，有个不修边幅的络腮胡大叔便挤过来。
他注意到了叶夜，投过去打量的目光，浑身上下，像是要将其看穿。
这下，叶夜感觉自己全身都在炸毛。
那种人总是不少，真不巧，这就碰到了一个。而叶夜显然是他们喜欢的那种类型，眉清目秀的少年。
然而，似乎是叶夜误解了。
“真稀奇……这年头，像你这样原装的人类可不多了。”
叶夜扭头，发现对方的目光里并没有渴望，有的只是略微的好奇。
邋遢大叔指了指自己太阳穴的位置，那里有着两个像是在电子设备上才能看到的数据接口。
而与之相比，叶夜身上完全没有这样的痕迹，每一寸血肉都是原装的。
21世纪20年代的当下，赛博义体已经普及民间，下至平民上至企业老板，都进行了不同程度的身体改造，只凭人脑就可以进行拨打电话，虚拟货币交易等操作，带来诸多便利。
当义体改造成为了潮流，不随波逐流就会被时代抛弃。就像过去智能手机的广泛传播，可以没有房车，但绝对不能没有手机，否则寸步难行。
可叶夜跟洛诚这种穷人就连装最低级义体的钱都没有，这就导致，他们不可能获得翻身的机会。
“喂，小子，你为什么来这种地方？”大叔问道。
叶夜很难为情，这种事他并不想跟外人说。
“我的女儿被那群黑帮的狗杂种打了三枪，现在正躺在医院里等着做手术。没到我这种境地的人，是不会到这里来的。”
“看起来，你应该也是没有选择了，对吧？”
叶夜没有去正对大叔的目光，微微点头。
接着，他的语气严肃起来，凑到叶夜身边悄悄说：
“听着，我才不信任这些公司狗，有钱赚自然行得通，但如果这是没命花的活，那我宁可开溜。待会儿如果有不对劲，看我眼色一起跑，明白吗？”
这番话令叶夜颇为纠结，就如同来到这里之前担忧的，假如是危及性命的实验，那只会白白送命，还不如回去想办法，从长计议。叶夜只是抱着碰运气的想法做出这最后的选择，因此见状不妙就逃走的想法异常强烈。
最后，他还是表露出了一丝同意，等待着最后的审判来临。
大叔离开后，叶夜环视四周，他发现了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阴郁少年。
那人低头扶着墙，脸上没有丝毫生气，那种生无可恋状态跟曾经的叶夜如出一辙。
莲蓬头没有打开，他似乎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仿佛没有感情的人偶。
“不洗就滚开！”
旁人将其一脚踹开，少年倒在地上，磕破了脸，鼻血汩汩流出。
叶夜犹豫片刻，见没人上前，便走到他身边蹲下来伸出手。
“要我帮你吗？”
依旧没有回应，叶夜搀扶他起来到角落里，免得再被人欺负。
叶夜转身离开，背后传来少年的声音。
“你叫什么？”
“叶夜。”
“谢谢……”
“别介意。”
也许，他经历了比自己还要艰难凄惨的事，才会来到这里。同是天涯沦落人，叶夜并不介意给予他人善意的帮助。
洗干净之后，公司派人发放了新的衣服进行统一着装，叶夜倍感不安，这看起来有点像是在管理犯人。
其后，志愿者们与肖恩有模有样的签订了合同，对于有身份的人来说，这些东西自然有用，可对于穷人就是废纸。
在安保人员的持枪“护送”下，几十名志愿者进入大楼，穿过门廊，逐步进入深处的实验室，看不到天空，气氛愈加压抑。
最后，他们到达了终点站，一位穿白大褂的年轻博士正等候着这些实验耗材。
弗朗西斯·杨，美籍华裔，20岁时就拿到了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博士学位，其后他的实验项目更是震惊了科学界。可以说，他是科学界的一颗冉冉新星，前途无限，目前正受聘于生物科技公司，进行他个人项目的研究。
但在叶夜的眼中，这个男人脸上的冷酷无法言喻。
尤其在看了他身后的仪器和设备之后，叶夜的心跳停了一拍。
带有手铐的实验台，这明显是为了防止人逃脱才会安装的东西。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难以预料这里不久前发生了什么。
那个找叶夜商量的大叔也察觉到了危险，立刻便浑身颤抖起来。
“不、不不！一定会死在这里的！”
当即，他便做出了逃跑的决定，隐入人群中找到叶夜，拉了他一把。
“快跑！”
不知是谁制造了骚乱，人群乱作一团，朝着进来的大门涌去，安保人员挡不住这么多人，大叔趁机带着叶夜跑出了门。
“重复，受试者逃脱，受试者逃脱！允许开火！”
眼看事态失控，安保人员便朝天开枪，控制住其他人后便追了出来。
不熟悉地形的两人，显然是跑不过警卫的，没多久便被追上了。
穿过一个拐角，叶夜跟在大叔身后拼命地奔逃着，可是忽然，前面的人转身挥出一拳。
叶夜被拳头打中，倒在了地上，挣扎着抬起头，只看到对方无情又嘲弄的神情。
“你就留在这里等死吧！”
那一瞬间，叶夜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为什么？
没人告诉他答案，警卫随后赶到，漆黑的枪口抵在了他的额头上。
而丢下叶夜逃跑的邋遢大叔，也没能逃过一劫，警卫举起射击，精准命中了头颅，如同西瓜被打爆一样炸裂开来，飞溅的鲜血染红了叶夜的脸颊。
恐惧，席卷着叶夜，全身麻木，做不出任何反抗的行为。
马上，自己就会变得和那个大叔一样。
叶夜闭上了眼睛，可是预想的枪声并没有响。
“慢着！”
博士一声令下，安保人员放下枪，叶夜免于一死。
“男性特征不是那么明显的人坚持的时间更长一点，或许这个小子能成为这次的突破口…………把他带过来！”
叶夜被警卫架回实验室，一松手扔在地上。
“还有谁敢逃跑？很好，乖乖接受实验，事后你们会拿到钱的。”
四周全是持枪的警卫，没人会去赌他们的枪里有没有子弹，已经有人亲身去验证过这点了。
别无选择，志愿者只能“自愿”被固定到实验台上去，叶夜受到了优待，博士亲自来照顾他。
此刻叶夜的恐惧不亚于被枪顶着脑袋，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死亡逼近。
“这已经是第72批失败的受试者了，上一批没有一个能成功挺过实验并活下来！希望这次有所改善……”
一旁的机械臂上排满了注射剂，博士一番操作后，针头对准了叶夜的身体扎了下去，其他人也是一样，相继被注射进了不知名的药剂。
“啊、啊啊啊——！！”
随着药剂进入体内，惨叫声此起彼伏，叶夜只觉得自己身体的每一寸皮肉和骨头像是在被蛇蝎啃噬，比直接放在火上烤好不了多少。
这种剧痛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强烈，已经有人承受不住昏死过去，可更恐怖的还在后面。
叶夜看到，另一边的受试者在剧烈地挣扎着，他身上的皮肤正在裂解脱落，全身血管爆裂，变得如同一个血人，不久后便彻底停息下来，心率检测仪彻底归零。
而这种变化，也正在发生在他自己身上。
叶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被吞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