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
“小……小玲。”
“嗯？”
在快要到校门口的时候，一路上都被安易玲扶着的，沉默不语的易枝茗突然开口了。
“你……果然……”
“嗯。”
“所以……你……你是有办法，让我去那个世界的……对吗？”
“你……你在说什么啊……”
“别装傻好吗……小玲，我看见了……你看我的日记的时候，我看见了……”
“嗯……”
“你……你能做得到的对吗，找不到……找不到他也行，你把我送到那个世界就行了……”
顾长逸的嘴紧了紧。
日记上……对讲机那头的“好疼”。
他……不出意外的话……
已经变成那些怪物了吧。
“我等你等了好久……我已经等了好久了……你一定是有办法的……对吧。”
“你累了，学姐。”
“我没有……我没有……带我去好吗，小玲。”
“先睡一觉吧，睡一觉……我就带你去。”
顾长逸回头，安易玲把一张咒令贴在了女孩的头顶，易枝茗还在说些什么，可很快她的声音就变成了低不可闻的喃喃声，眼皮很快地就合了起来。
“我来把她背走吧。”
“不，我来。”
她说着，相当利落地把她背了起来，如此迅捷的动作看得顾长逸都有点讶异。
“行了，我们快走吧。”
“嗯”
校门那突然传来一声巨响，顾长逸扭头，眨巴眨巴眼睛，看向前面那个正狂奔而来的身影。
“你……”
那个身影撞进顾长逸的怀里。
“对不起。”
“赵晓莺？你怎么……”
“对不起，我骗了你，根本没有什么试炼，都是我骗你的，我真的……我真的好怕以后你也会在调查局遇到危险……就像姐姐那样……”
“姐姐？什么姐姐？”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查资料，对不起……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对不起……对不起……”
顾长逸察觉到她哭得浑身发颤，一时也不好意思再问什么，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抱住她的后背，拍拍她的后脑勺。
“没关系，你看我这不还好好的吗……”
“咳哼。”
身后穿来安易玲的假咳声。
赵晓莺一愣，立马松手，一边擦着泪湿的脸，一边疑惑地看向顾长逸身后的女孩，随后顾长逸察觉她呼吸一窒，动作都停了好一下，他连忙扭头，看见安易玲刚好收回什么手势。
什么情况？她们认识？
但来不及等他多思考，引擎轰鸣的声响就先打破了这里的宁静，白色的光芒撕裂黑暗，校门再度被粗暴地撞开，红色跑车飞驰而来，在众人面前一个漂移，炸起了尖锐的刹车声。
还没反应过来的顾长逸眨巴眨巴眼睛。
喂喂喂！这车不要钱吗！说撞就撞啊！
“喔，来了。”安易玲突然说道。
“啥？”
“C39临时分局的局长咯。”
顾长逸一愣，随后呼吸一窒。
不是吧，代理局长！
自己这时才慢慢反应起来，莫名其妙成为C39局长这件事……本身有多恐怖。
“现在是你们的事了，我就扶着她去一边了。”
车门缓缓开启，那个酒红色头发的女人下车，某种厚重无形的气场展开，赵晓莺连忙擦干眼泪，在他一边站好。
女人缓缓地迈步走来，黑色高跟鞋蹬在地上，带着那种莫名其妙的气压，赵晓莺下意识后退了好几步，顾长逸隐隐约约明白，这里不能退，即使心里有点发慌，他还是稳稳当当站在那里。
“你，就是新局长吗。”
她开口，赵晓莺的眼睛瞪了起来。
“对。”
“是叫顾长逸，对吗？”
“是的……”
她仔细打量着顾长逸，后者心里开始犯怵，有种受刑一样的煎熬感。
“如果是你的话，倒也不错。”
顾长逸的眉头皱了起来。
她认识我？
“你还不熟悉调查局吧。大部分事情可以先暂时交给我们临时分局负责，正式分局的话，暂时就只用来封印灵薄件、还有供给调查员休息和保养战斗装备，没问题吧？”
顾长逸眼睛一亮。
“那可真是太好了，谢谢您……。”
“没有敬称，你的地位现在在我之上。以后随着你逐渐熟悉，工作会慢慢转移到你们这边来的。以后就多多指教了。”
“嗯……多多指教。”
和她浑身上下的气质不同，她的语调和态度都很温和。
“我们这就派出人来帮助你了解……”
“不用啦红姐！我在这里！这个副局长是我来当哦！”
女人扭头，看向不远处树下的女孩，随即轻轻地笑了笑，她的笑容很温暖很柔和，这份反差看得顾长逸有点傻眼。
“行吧，看来是有人选了。”
“诶，我们还……”
“她会是个很好的助手，把你交给她，我很放心。”
顾长逸眨巴眨巴眼睛，还是点了点头。
“行了，现在也不早了，具体的事情还是明日再谈吧，现在我先送你们回去吧。”
“等等哦，红姐。”
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过来的安易玲举起了手，像一个上课要发言的学生。
“我们俩还不能走，你先把赵晓莺和那个女生送走吧，她的信息我已经上传了，我和顾长逸还有事情要在分局做，你们就先走吧。”
“可以。”
顾长逸皱起了眉头，却看见安易玲做了噤声的手势。
好吧……
看着远去的轿车尾灯，顾长逸扭头，看向指向校内的女孩。
刚好，我也有问题要问你。
·
“安易玲……”
“嗯？”
那把钥匙插入一扇教室门的锁孔，白色的光从门缝里涌出。
“我想问……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
他猛地拉开门，C39分局再度向世间展开。
满目都是尸体，血色与银白色混合，除了……
倒在门口的一抹灰色。
那是安易玲的蜡像，穿着、打扮，和三年后今天的她一模一样。
“哦，因为我猜到今天有这样的大事要发生嘛，就穿得和当初一模一样出来咯。顺便这一身本来就……”
“不要再转移话题了！”
顾长逸厉声道，把安易玲吓了一跳。
“这么凶干什么。”
“回答我。”
安易玲把身体弯过来，探头看顾长逸的脸色，少女腹背的柔软曲线顾长逸无暇顾及，他只是偷偷把手指摁向指间的扳指。
“呀呀呀，生气了。”
顾长逸没说话，安易玲又看了他好一会儿，最后笑笑，以一种非常活泼的小步子迈入C39分局。
“你知道吗？每个分局都是有防御机制的。”
顾长逸眉头一皱。
“哈，一看你就不知道了，那我就来告诉你吧。每个分局都会在局长下令自我封印时，开启自己独特的防御机制，用来日后重新开启分局。而我——”
她说着，像跳舞一样，踮起高跟鞋转了一圈，顾长逸一脸茫然地看着女孩的连衣裙蓬成一个小圆，随后满脸自信与骄傲地，她做了一个小小的屈膝礼。
“我就是C39的防御机制”
“咔吧”
女孩的表情猛地变了一下，随后她整个人向一边歪倒，顾长逸一愣，连忙迈一大步去扶住。
“我……我……我……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脚居然扭了……”
她瞪得浑圆的眼睛里噙着点点泪花，写满了不可思议，顾长逸一时有点无语。
“所以现在的你,和这个身体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其实我也不知道啊，那天我一回头我的身体就已经在原地了，或许从C39被下令要封印、我正式成为防御机制那刻起，我就不能完全算人了吧。”
“好吧……”
“你……我脚扭了，好疼的，你一点也不关心一下吗，还先问这个！”
她嘟起嘴一副撒娇的模样，顾长逸明白她又想逗自己玩，翻了翻白眼。
“啊……我这么可爱，你竟然还不吃这招。果然我已经没人要了吗……”
她说着，又做了一个“唉，人生啊”一样的表情。
“差不多行了吧……找我来这里是有什么事情要说吗。”
看对方半天都没什么特别反应，安易玲眨巴眨巴眼睛，随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好吧……你能扶着我去看看现在调查局里的样子吗？顺便我带你去逛一逛这个地方。”
“行吧”
她的语调恢复正经，顾长逸也不好再说什么。
“那就谢……诶？”
他一把把安易玲背在了背上。
“我是说……叫你扶我啊。”
“扶你？另一只脚又崴了怎么办？”
顾长逸提了提身子，问道，“去哪？”
后面的女孩没有说话，只是指了指前方。
好吧……什么蠢问题，这也只有这一个方向能走啊。
在长长的空间里行走，满目净是断肢碎肉。之前想着别的事情，没有太在意，现在再看到这些事物的时候，顾长逸就有点反胃了。
也不知道安易玲会不会也因为这些场景不适……
“这……这里好乱哦。”
感受着身后柔软的嗡鸣，顾长逸一愣，最后还是“嗯”了一声。
好吧……是自己想太多了，只是用“乱”来形容这里的光景……这个女孩真的不是什么正常人啊。
“对了，快任命我为C39新任副局长，我来帮你清理这里，还有翻新布局、改善建筑……”
“啥？”
“哎呀，你……你不知道啦，副局长可以按照心意，改变灵薄间分局的建筑布局和外观等等啦，像什么员工休息室、局长办公室、娱乐间、室内水族馆，猫咖什么的，都是副局长来按照自己心意修建的啦，局长可以命令副局长，但自己不能任意改变。”
“听起来很棒……诶为什么混进来了室内水族馆和猫咖？”
“你不要管那么多啦，快，以新任C39分局长的名义任命我为副局长，这句话说出口就生效啦。”
“哦，我……以新任C39分局长的名义，任命安易玲为C39分局的副局长。”
“我将与你风雨同携，直至彼岸，任命在此生效！”
身后有暖光传来，安易玲伸出左手，亮出食指上的戒指给顾长逸看：“锵锵！”
“你这……”
还没等顾长逸反应过来，女孩闪着光的戒指一挥，满目的残骸都亮起了刺眼的光——
消失了！
顾长逸一脸茫然地左看看，右看看。
满目都是银白色，白色地板，铺满天花板的白色吸顶灯，白色墙壁，银色的门。
“这……”
“现在还不算清理啦，只是把那些碍眼的东西隐藏了起来，本部还要派人调查C39沦陷的细节嘛，怎么能就这么毁掉证据了。”
“哦……”
“我们快去这些地方看看吧。”
她说着，手指向最近的一扇门。
“这是咖啡馆。”
顾长逸眨巴眨巴眼睛，木制的地板和小清新的布局，菜单上写着各种各样的饮品，和外面简直是两个世界。令他不理解的是，落地窗外还能看见市中心的车水马龙。
“那是实时投影啦。”女孩解释道。
“这是篮球场”
“这是后续员办公室”
“这个最大的地方是调查员休息室！从这里的门可以进武器库哦”
带着安易玲走在位于墙内部的狭长走廊里，顾长逸的内心已经震撼得不行了。
“这是武器库，和调查员休息室是相连，后面最先来的一批人就是主要在这两个地方活动咯！”
“这里是……”
“这里是……”
带着安易玲一路逛下来，顾长逸已经傻眼了。
这就是自己今后的“地盘”吗……
好大。
“最后，是这里啦。”
二人来到了长廊的尽头，一座四人高的、刻有华丽装饰的巨门。
走到那扇巨门面前，顾长逸下意识严肃起来。
这扇门……给人一种特殊的，威严的感觉。
“这扇门后是封印区，专门用来封印那些毁不掉的灵薄件……但，那些被封印的灵薄件，出于某种机制，会成为这座分局本身的能源和资源。”
“什么意思？”
“你觉得，是什么在给这里供电？我们分局里的水龙头可都是能出水的哦，你觉得又是什么在供水呢？”
顾长逸呼吸一窒。
原来……还有这样的关系吗？
“不过按理来说，灵薄间的封印会使所有‘活着的’灵薄件彻底死亡，现在估计供能没有以前那么厉害啦。”
“哦……”
“倒也不急着让你来看，现在里面可能就只有两个灵薄件的样子吧，嗯……还都不太好惹。”
“哦。”
“那现在，我们就逛完咯！”
“等等，我们这里……没有查档案的地方吗？”
“嗯？有啊，我还以为你不会对那个感兴趣呢。”
“说起来你中间也确实漏掉了好多门啊……其实是你不感兴趣吧……”
“呐，在那里啦。”
无视他的吐槽，安易玲直接把手指向离封印区入口最近的那个门。
“C39档案间，只有你我的授权，其他人才能进入并翻阅一些东西，里面有扇门通向调查局总部的公共档案间……那是只有局长才能用的门啦。明天我就会安排档案更新的，先不急吧。”
“嗯。那……还有事吗？我们可以回去了吧。”
“行的吧。”
顾长逸又把身上的女孩提了提，安易玲轻哼一声，两个人又那样一路朝着门走去。
“哦，等等哦，我突然有点不想走了。”
“嗯？”
“三年了，我有点……想这里，你能把我就放这里吗？”
“嗯……”
顾长逸没有说话，似乎是在考虑。
“好吧。”
他小心翼翼地把安易玲放下，转身，看着小心翼翼站立的她。
“你小心一点吧。”
“嗯。”
他突然看见她抬手，随即整条长廊的吸顶灯开始闪烁，顾长逸一愣，女孩的手中爆发了一阵剧烈的光芒，整条走廊突然就暗了下来。
“哎呀，没想到现在能源已经那么少了。”
黑暗中传来女孩的声音，顾长逸眨巴眨巴眼睛，灯光又开始闪烁，片刻后，长廊重新亮了起来，顾长逸发现女孩的手中多出了一根手杖。
呃……
顾长逸感觉这一晚上下来，自己的脑子已经不够用了。
“行了行了，魔术也给你变完了，小盆友快回家睡觉吧。”
她说着，挥了挥手，顾长逸懒得反驳，耸了耸肩。
转身，他向门口走去。安易玲目送着他离开，那扇破破烂烂的铁门缓缓关上，然后又变色、化形，变为一扇奇奇怪怪的木门。
女孩笑笑，眼神逐渐黯淡下来，那些尸体重新出现，走廊上的门扭曲变形，血污重新爬上天花板和雪白的墙。
她站在安剑刚的蜡像前，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
“爸，我回来了。”
低低的啜泣声从不知哪里响起，她伸手，抹了抹自己的眼泪。
“我……完成你给我的任务了。”
她伸手，抱住了那个已经没有温度的蜡像。
身后突然传来开门的声音，安易玲一愣，连忙抹干眼泪，拄着手杖转身，看见顾长逸又折返了。
“你……哟，怎么了，因为心在姐姐这里，所以走不动了吗？”
“我果然还是放心不下，我还是带你走吧。”
“蛤？”
看着大步流星走来的顾长逸，安易玲有点迷惑地歪了歪头。
“待会另一只脚也扭了怎么办？”
看着男孩不由分说递来的手，她抬头，看看他莫名其妙显得有点坚毅的眼神，她有点无奈又好玩地笑了笑。
“行吧。”
伏在男孩的背上，安易玲回头，白色的长发轻轻拂过男孩的耳畔，她看着那个男人的蜡像渐行渐远
……
表情又变得不太开心，她回头，把下巴抵在男孩的头顶。
“喂喂喂，你不会要睡着了吧！”
“睡你个头啦，靠一下还不行啦！”
·
“我说你……当时我们一起跟着代理局长走不好吗，非要留下来干什么……还有这钥匙不是什么门都能使吗，去能打车的市区……他不香吗。”
轻轻喘着气，顾长逸有点艰难地背着安易玲迈步。
“市区人多啊，方便的地方太难找了。”
“唉……接着赶路吧。”
“嘻嘻。”
周围的街景人活动的迹象逐渐多了起来，安易玲突然拍了拍顾长逸。
“怎么了？”
“饿了，我们去那个粉店吧，以前在这边上学的时候，很喜欢在周末来吃这里的粉……没想到还开着啊。刚好你也休息一下吧。”
顾长逸看向那个看着就要收摊的粉店，有点无奈地摇了摇头。
·
有点茫然，两个人对坐在小桌子前，面前只有店家这一天最后的一点粉。
就是……做两碗太少了，做一碗多就可以很满的那点量，然后就煮在了一个大碗里，供这对“小情侣”面面相觑。
“我们……”
“吃面吃面……”
把一次性筷子拆开给顾长逸，女孩自顾自埋头夹起了面。
“这……”
“怎么了”
“总觉得不太好……”
“初吻都给你了，还忌惮这种事情？”
两个人的动作突然都停了下来，似乎是知道自己刚才脱口而出了什么不得了的话，安易玲的头埋的低低的，顾长逸看不见她的表情。
啊……那时候在镜子前……
顾长逸感觉脸上一下子就火辣辣起来了。
那时候还没怎么在意，现在一回想起来……
嘴角不自觉地抽搐起来，他看向她的耳朵，那里也已经红透了。
好……吧。
原来她也是很容易害羞的家伙啊……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好意外的感觉……
“吃面吧。”
顾长逸率先打破沉默。
“嗯……”
对面传来了蚊子般的声音。
二人开始小心翼翼地吃面，没再多说什么，气氛并没有因为什么而缓解，老板和老板娘在收摊，方言和器具碰撞间充斥着生活的气息。
啊……
不得不说，这家面……还是真的挺不错的。
嗯？
顾长逸一愣，当他看见一排面条在他眼前拉直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他最不想看到的事情发生了。
他战战兢兢抬头，看到了同样在看他的安易玲，后者脸上红晕还未完全退去，但一份新的邪笑又冒了出来。
嗯……
看到她弯成月牙的眼睛，顾长逸心里打起了鼓。
诶，她为什么突然闭上了眼睛？
看着她的脸慢慢靠近，两人唇间面条架起的桥在不断地缩短，顾长逸想起来那张男生把这样做的女生的脑袋往炒面上狂按的动图，不过他现在还不敢做这种事情，他只能一脸茫然地等着女孩的下一步举动。
嗯……
筷子在顾长逸的唇前夹断，一大截面条全都到了女孩嘴里。
“这样有意思吗。”
“逗你玩还是挺有意思的……哈哈哈。”
顾长逸满头黑线。
引擎轰鸣的声音再度炸响，女孩用纸巾擦了擦嘴，顾长逸一脸震惊地看着她从椅子上自然地起身，蹦跳着挥手，那辆红色的跑车再度停在他们身边。
“你……”
“我早就联系了红姐啦”
“不是，我是说……”
“你说这个啊。”
她说着，扬了扬那只扭伤的左脚。
“我刚才坐在椅子上时拧回去了。”
顾长逸眨巴眨巴眼睛。
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