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对了，我听说你们分局有5个等人仿真硅胶人偶的订做要求……什么情况？”
“呃……你以后来分局就知道了……”
顾长逸挠了挠头，把头扭向窗外，现在似乎是开进了隧道里，隧道内壁的灯在窗外不断地晃着，恍惚间宛如连成一条橘色的线。
“这两天都没有一个要清除记忆的人送来啊……果然灵异事件的频率没我想的那么多吗……”
“不对哦，并不是灵异事件不多……而是很多被解决的事件完全没必要清除记忆。”
“哦……这样吗。”
“哈……你前天为了一个人清除十多号人的规模可是真的罕见啊。”
“唉……别提了……忙了一下午……累死了。”
“局长……你是在亲手修改受害者的记忆吗？”
似乎是听了很久二人的对话，前面的司机突然问道，顾长逸一愣。
“嗯……对。”
通过内后视镜，顾长逸和那个司机对视。
喔……才注意到司机正脸啊……
饱经风霜，头发花白。
这是顾长逸对他的第一印象
“啊……我还在想啊，准洛安那个小伙子离职了，为什么却又没有新的人选上任的消息……”
“准前辈已经离职了吗？”
“嗯。你不知道吗？”赵晓莺有点意外地问道。
“我……不知道……怎么那么快？”
“毕竟局长你还对调查局不熟悉，红姐不会把信息全部一股脑送给你，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司机解释道。
“喔……”
隧道的灯闪烁得越来越慢，突然就一点点停了下来。
嗯？
顾长逸好奇地看向前方，似乎是……堵车了？
“顾长逸……”
“啊？”
“你看……”
他顺着她手指向的方向，心里一惊。
“什么……情况？”
一大片……影子，人的影子，密密麻麻地附着隧道的内壁，像游鱼一样，朝着那边游动。
“局长，现在准备怎么做？”
司机突然问道。
“我下去看看吧。”
话毕，顾长逸走下小车，刚要关上的车门突然被一排纤细的手指挡住。
“我和你一起去。”
“嗯。”
顾长逸甩手，漆黑的锁链弹了出来，雕花的镖刃画了一个圆、像蛇头一样自己抬起，被顾长逸抓在手里。
“走吧”
他从车间的缝隙穿过，一点点向着隧道前方走去，那些黑影游动得相当迅速，顾长逸留意了一下周围车子里的人，他们都在对堵车的隧道一脸茫然，值得庆幸，这些人似乎看不到那些影子。
嗯……
所以前面到底有什么？
“这种时候把‘小木牌’戴在身上啊，你又没穿调查员制服，很容易被注意到的。”
“喔……原来那些风衣可以降低存在感吗。”
他回头，接过赵晓莺手中被调查员俗称为“小木牌”的隐匿护符，他注意到周围原本还在盯着他的人一会儿就把视线投向了其他地方。
“啊……怎么说，才不止降低存在感啊。制服上所用灵薄间涂料的不同决定了制服的颜色，也代表着调查员的级别。作为灵薄间钦定的制服，它除了降低存在感外，还有抵御伤害的能力，而这些性能也是和灵薄间涂料等级挂钩的……明白吗局长？”
“喔。所以你那件黑色的风衣是代表了什么级别？”
“呃……这……一到三级的调查员都是黑衣，这个你就不用管了。”
“哦。”
“我先去前面看看，等下打电话给你。”
她说着，灵巧地翻身上了旁边的车顶，只发出一点轻响，顾长逸眨巴眨巴眼睛，就已经看着女孩以猫扑的姿态一次次向前跃去，落在每个车顶上的动静都非常小，动作自然而轻盈。
好吧……都快忘了她也是一个“身法很好”的女孩了。
那自己也不能慢下来啊。
顾长逸加快了步伐，他挤过一辆又一辆小轿车，铁链的底部在地上拖动，发出轻轻的声响，顾长逸环视周遭的环境，直到看见一块黑漆漆的车窗，他突然警觉了起来。
好像……渐渐地，越来越难看清车窗内的环境了。
车拍成的长队蜿蜒向前，两边隧道内橘色的光亮朦朦胧胧，像是被某种淡淡的黑雾蒙住，连先前下车时还能听见的说话与汽车鸣笛的声音都已经渐渐远去，不知不觉，眼前的隧道已经死寂一片。
不对劲！
意识到这一点，他心里握着铁链的手更加紧了。
他左右环顾，几乎所有的车窗都是黑漆漆一片，不把脸贴上去很难看清里面的样子，和之前能清清楚楚观察车内情形的状态完全不同。
嗯？
在两边的车之外，顾长逸注意到视线边缘还有什么东西在动，他连忙扭头，看向和他隔着大半个隧道的人行过道。
那边的过道上……有人？
远远地，他看见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清瘦男孩在过道上行走，手臂下还夹着一本大大的书，人影在他的身边像鱼一样游过，他扭头，远远地看向顾长逸，眼镜在隧道橙色的灯光下闪了闪，两个人都明显惊了一下。
什么……
顾长逸察觉那个男孩注视了他好一会儿后，突然飞快扭过头去，继续向着前方……或者说黑影游向的方向走去，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顾长逸发觉他的步伐变快了很多。
这个人……很不对劲！
刚想转身去追，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顾长逸连忙接起电话，那头穿来赵晓莺的声音。
“顾长逸，我找到这边堵车的原因了，你快点过来吧。”
“好。”
“你那边……小心点，我这边好像有东西在动，还有……司机全部睡着了。”
“这……好的。”
顾长逸挂挂断手机扭头，发觉那个男生早已经消失在了隧道前方的黑暗里。
前面是不是比之前更暗了？
他回头，只有隧道入口的光亮在提醒他，此处仍是人间。
不妙啊……看来随着不断往前，隧道里的环境也在变化啊！
顾长逸把脸凑向车窗，和赵晓莺说的一样，司机的的确确已经躺在了座椅上。
演变成了相当麻烦的局面了啊……
他抬头，那些黑影仍然在游动，似乎无穷无尽。
等等，那个男的！他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的东西？
顾长逸一拍额头，赶紧往过道跑去，紧接着他发现那些黑影的运动轨迹开始变化，渐渐勾出了一个逐渐变大的空圆，顾长逸突然意识到，它们似乎在有意避开自己。
见鬼，又是这种让人头大的，莫名其妙的局面，前天晚上那种一头雾水的感觉又回来了……
先去找那个家伙吧，现在在这个地方散步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啊，是不是又多了一个要删除记忆的家伙，还有这一大片睡着的司机该怎么处理啊！
见鬼，这何止是一下午能解决的事情啊……
……
有了！
《震惊！一恐怖组织在某隧道内公然释放催眠气体……》
他顿时感觉心里一松，随后他猛地一跃，蹬上了过道，顺着过道狂奔，墙壁上的影子自动让出一条道路，但顾长逸跑了半天，也没有找到那个男生。
不是吧……总不能走得比自己跑得还快吧……
直到手机再度响起，他才缓缓停下来，一边大口喘着粗气，一边接通了赵晓莺的电话。
“我看见你了，快下来吧。”
“哦……好……我就……下来……”
“怎么喘成那样，丢不丢脸，以前叫你锻炼你不肯，现在成了局长了总该重视一下吧。”
“好……我以后……天天……跑圈……”
顾长逸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正准备跳下去，眼角余光突然瞄到了什么白色的小东西，他扭头，在过道的边缘，一个奇奇怪怪的小不倒翁正在微微摇晃。
什么鬼……
来不及多想，他一跃而下，远处车顶上，赵晓莺在晃动着手机屏幕。
“快过来。”
顾长逸一路小跑过去，此时隧道内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像是在小房间里用布闷住了老旧的白炽灯，又像是四面八方都盘旋着黑色的雾。
“这是……”
车流在前方中断，在略显得空旷的地面上，伏着一大片黑色的人形实体。它们跪倒在地上，不停地叩拜着什么，按照他们的方向，顾长逸大概猜得出来，它们围成了一个圆，而圆心，是一团宛如实质的黑暗。
“那是一个漩涡。你不是向来观察力比我厉害吗，现在怎么就不知道看看头上？”
赵晓莺从车顶上跳下来，站在顾长逸的身边，后者抬头，这才发觉隧道顶上那些黑影游动的轨迹弯曲盘旋，完全就是漩涡的形状。
“你知道那些都是什么吗……”顾长逸皱着眉头说道。
“应该是异吧，按这个模式的话。”
“异？等等，你是说那种……人的情绪聚集催生出来的东西？”
“对，不可思议吧，竟然会有这么多……我也没想到，这个规模，怕是这一片的‘异’都出动了吧，‘异’的习性有一点，就是倾向于互相吞噬成为更强大的异，但看这个主动接近的样子……漩涡的中心怕是‘煞’了。”
“‘煞’？”
“你忘了？煞，以风水基础加上特定条件产生的灵异物，它们也可以吸收‘异’来变得强大。虽说煞少见，但按这个规模……要说那个漩涡里面是‘异’，我还是怎么也不信啊。”
“那现在……”
“喂喂喂，现在你才是局长好吗，还想赖着姐姐我来做决定吗？”
说着，赵晓莺突然扭头看向顾长逸，二人的鼻息打在一起，顾长逸看着女孩的眼睛，心头一紧。
啊……这也确实……是个要注意的问题啊。
不知不觉，身上的担子已经越来越重了吗。
“那……开路。”
“嘿嘿，明白。”
她笑了笑，扭回头去，手指间夹出一张咒令。
“局长，还是建议你用灵薄刃开路呢，我们赵家的咒令威力强但耗能太大，还是用来解决大家伙吧。”
“也对。”
顾长逸眼神一凌，甩手，细长的铁链甩在地上拍出叮当脆响，随着咔咔哒哒的声音炸响，锁环尽数收紧，铁链变为纯黑色的铁鞭，他猛地抬手，黑色的鞭痕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响声，右边的一个人形被抽上了半空，顾长逸迈步甩手，黑色的鞭影把它卷了下来，紧接着在前方扫出了一个巨大的扇形，一大片的黑影被从中截断，化作一摊摊飞灰。
随着铁鞭摩擦戒指丝滑的轻响，白色的镖刃再度被抽回顾长逸的手中。
“虽然有点娘炮的感觉，但意外地还挺强啊。”
顾长逸一呛，赵晓莺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缓缓向前走去。
“其实还挺难操作的……可能我还和这把武器不熟。”
“看你不是用得挺好的样子嘛，我都想象不出来你怎么让那条长长的东西甩得那么听话。”
“怎么说……是有一种拿在手上就明白如何使用的……那种感觉。”
他收了一大截铁鞭，把右手猛地抡圆，随着指尖高指向斜上方，短直而有力的黑色鞭影把前方的一个人影劈碎，他又是猛地一甩手，黑色的扇形如刀一样切开前方的一片黑影。
“你不会是听了我刚才的话，特意想把这个武器耍得阳刚一点吧？”
“呃……”
“被说中了吧，嘿，你这点小心思怎么可能瞒得过姐姐我。”
顾长逸有点尴尬地挠挠头，突然，赵晓莺停了下来，她猛地伸手，拦住了顾长逸。
“停，顾长逸。”
“怎么了？”
“如果我没认错的话……”
顾长逸往前看去，在一片幽暗的黑里，那一抹红色显得是那么不起眼，但又地透着一种巨大的威胁感，顾长逸咽了咽口水，定睛看去，站在那里的……是一个高大的人影。
浑身散发着血一样烟气的人影。
但和那些似虚似实的黑影不同，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人影有着铁灰色的肌肤。
“那是尸煞。”
赵晓莺犹豫了半天，最后终于说出了那个怪物的名字。
“你说的尸煞是不是古时候可以一己之力屠村的那种东西……就像老电影的僵尸一样那种？”
“对……但不应该。你还记得尸煞的特性吗？”
“呃……按你要问的意思的话，你应该指的是这种家伙白天不能活动、不会离埋葬地太远的习性吧，所以这个家伙出现在这里就……”
“很不正常。”
“对……”
“这个家伙目前不是我们能解决得了的，至少现在不是。”
“嗯……”
“想办法把这个黑漩涡解决，我们就先暂时退场吧，你通知红姐在晚上封锁这段隧道，这个家伙在晚上才会活动……我们也还需要增调人手来……起码一个小组的调查员。”
“可是这个黑漩涡又是什么情况……”
“嗯……啊啊啊什么鬼啊……”
赵晓莺有点苦恼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对了，我听说……灵薄刃好像是可以和局长沟通的诶。”
顶着一头乱发，赵晓莺突然抬头，望向一脸茫然的顾长逸。
“啊？”
“要不……你试试？”
“我……”
顾长逸有点茫然地低头，看向自己大拇指上的指环。
“你在找我吗。”
顾长逸的瞳孔一缩，扭头，灵仨玖像一个服务员一样站在一旁，带着一抹恬淡的微笑。
“你你你看得见他吗？”
顾长逸连忙问赵晓莺，后者一脸迷惑地摇了摇头。
“好吧，那……灵仨玖。”
“我在。”
男孩回话，声音温雅自然。
“你知道……如何面对这种局面吗。”
“往‘灵薄’的方向去想。我们调查局对灵异体系的特性是有相对稳定的认知的，而尽管‘灵薄’也能催生‘灵’，但它是独立于灵异体系的。“灵薄件”不可捉摸，没有规律，当不能用灵异体系的特征解释的话，就尝试灵薄体系的方向想吧。”
“这样吗……”
顾长逸沉吟道。
“其实也是没来得及和你说。随着你和灵薄刃之间越来越熟悉，还有随着我们分局封印的灵薄件一点点增加，你手上的灵薄刃会逐渐变强、获得新的能力。其实现在也差不多了，鉴于你的特殊性，现在就把‘探查’形态给你吧。”
“可以用来解决现在的问题吗？”
“不管怎么说，作为一名调查局的分局长，自己的路，还是得尽快学会自己走。”
顾长逸一窒，那个少年的身影一点点在他眼前淡去。
嗯……
顾长逸有点苦恼地拍拍头。
“怎么了？刚才你是在和灵薄刃说话吗。”
“嗯……”
也对啊……好歹自己也成年了不是吗……甚至还已经成了调查局的局长。
他把铁鞭前端的镖形刃举到眼前，看见有缝从镖形刃的前段开始延展，紧接着火花炸起，镖形的刃裂成了三边，像爪子一样拢击一下。
探查能力……
爪刃像有生命一般不断地开合，顾长逸闭上眼睛，世界的轮廓在他眼前模糊成黑白的模糊线条，但有些地方，线条正在有规律地扭曲……顾长逸猛地抬头——前面有什么东西，正在有规律地律动，就像是波浪一样，扭曲着眼前的线条。
他突然想起来，前天晚上，安易玲说过一个词。
“灵力波动。”
他把铁鞭的前端抡了几圈，灵薄刃脱手而出，白色的爪刃曳着长长的光痕，像箭一样袭向黑影，顾长逸猛地把爪刃收回，随着急促的摩擦声响，爪刃带着某个轻薄的物件飞回顾长逸的手上。
一张……纸？
写了一堆……字……
的纸？
风声开始呼啸，红色的烟气突然开始喷涌，盘旋在隧道顶部的黑影们蜂蛹而下，被尽数吞进尸煞的身体中，光线一点点变得明亮，原地叩拜的人影通通向前挪步，一点点走向圆心的那个冒着红色气息的身影。
“什么情况！”赵晓莺一脸茫然，顾长逸在略微愣神后立马做出决断，爪刃重新合拢为镖，顾长逸奔向前去，黑色的残影挥舞成圆——
乓！
顾长逸一拳锤在前方的座椅上，他一愣。
眼前是显得有点暗的小空间，隧道里橘色的灯把车窗边框的阴影不断扫在脸上，他扭头看向一边不断闪过的灯光，大脑一片空白。
“顾长逸……”
“我……刚才好像做了一个梦。”
“啊？什么……哦……诶！不是！我们没有做梦！”
顾长逸眨巴眨巴眼睛，回头看向赵晓莺。
“我们刚才是不是遭遇了堵车，看见了满隧道的黑影，然后我们下车，在前面遇见了一大片‘异’还有尸煞？”赵晓莺说道。
“我也确实有印象，刚才我们是堵车了，然后你们下去了。”司机也补充道。
“那……”
“啪啦”
顾长逸一愣，他看向手中的那张纸。
看着很秀丽的字体，但却很明显是印刷成品，还有置于底部的页码……
一张书页？
有什么东西在眼角余光扫过，他抬头，那个走在过道上的男孩夹着书，隔着远远地，两个人遥遥对视。
见鬼……
“顾长逸，你看……”
顾长逸扭头，顺着赵晓莺的手指看过去，他的瞳孔一缩。
那个浑身冒着血气的人影站在隧道中央，车流在他的身边擦过，那股浓郁的血红烟气在他的上方升腾扭曲，人影始终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去联系红姐……”
拿起手机打开电话簿的时候，顾长逸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下去。
这种事情……单凭自己还是暂时没办法解决的。
电话接通，顾长逸看向后视镜，隔得太远，过道上那个男孩的脸朦朦胧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