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雨。
又在下雨了。
这座小城的雨永远延绵不绝。
雨在黑色的大伞上啪啦啪啦地响，和耳机里的嘈杂混在一起。
我抬头，那个穿着白色西装的男人身形高大，和那把大伞一起，投下了裹住我整个人的巨大阴影。
可我想淋淋雨。
多有意境的事情，为何偏要打扰呢。
我微微抬头，尽可能地使自己的脸上表现为“疑惑”而非“不耐烦”。
那是个魁梧的男人，看上去不年轻了，但又有浓密的毛发，络腮胡啊头发啊蓄得又密又长，本就露得不多的脸上还有道疤。
好……狰狞。
他是来拐卖小孩的？
我好歹也16了啊，拐卖我应该不值钱了吧。
他的眼睛突然眯了起来，竟然有一种和蔼的感觉。
要命啊，现在都流行反差萌吗，可这种事情出现在一个大叔的脸上实在是不应该吧。
好歹……好歹……来个漂亮大姐姐也好啊。
“哟，找到你了……你就是那个安家的小麻雀吧。”
啥？
浑身都是一个激灵 ，我皱起了眉，瞪出一个三角眼，不知道是不是这样会让我看起来凶一点，我悄悄把右手向身后摆去，指间传来灼烧的痛感。
或许是知道我要做什么，他竟然只是笑笑，没有什么动作。
后来我一直在想，我成为不了DJ，成为不了美食家，成为不了导演啊巴拉巴拉的……都可能和他没什么关系。
因为他，后来我遇见了准洛安那条老狗，遇见了陈风他们仨基佬……还接过他的职位，穿上了白色的风衣，迎娶了我的夫人，还有了个总是喜欢敲我脑袋的可爱女儿。
但至少，后来我没有成为一个诗人，都是因为他。
·
顾长逸睁开眼睛，耳边轰隆隆的雷声还没有完全散去。
自己是做了……关于安剑刚的梦？
好奇怪的……感觉。
他扭头，听着窗外的动静，昏沉的天幕映出了窗户的样子，雨下得那么大，看着就像是有人在不断地往上面泼水。
是一场很大的雨啊。
·
装着咖啡的杯子轻轻磕在桌面上，顾长逸低头，精致的拉花缓缓摇动。
“快快快，尝尝我做的咖啡怎么样？”
女孩有些粗鲁地挪开椅子，白色的长发飞舞，穿着白色T恤的她像小孩子装小花一样双手托住腮，一边扑闪着好看的大眼睛，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顾长逸。
“你……突然叫我来分局……就为了这事？”
坐在分局内装饰温馨的咖啡馆里，顾长逸一脸茫然。
红姐说一些事项还没有准备好，分局暂时不接待其他员工，此时偌大的灵薄间分局里，只有他们二人。
女孩的脸被白皙的手掌托得微微变形，弯成月牙的眼睛让顾长逸一时分不清她是在真笑，还是手托出来的结果。
“不然呢？”
“那……你也太无聊了吧。”
“啰嗦，快喝啦。”
有点无奈地，顾长逸伸手，端起咖啡杯。
“行行行，我喝还不行吗。”
精美的拉花被扯坏，烫得刚刚好的温度入口，顾长逸的眉毛扬了扬。
“怎么样？”
“虽然我不怎么喝咖啡……但……嗯……感觉很棒。”
“喔，这样吗。”
“咔哒”
顾长逸浑身一颤，满过头的咖啡溢到了桌面上，他战战兢兢回头，穿着女仆装的木偶摇晃着身子，转向，走了过来，顾长逸眉头一颤，看着她抓着抹布，开始擦拭起了桌面。
“谢谢学姐啦。”
人偶生硬地扭头，伸手，捏了捏安易玲的脸，随后咔哒声继续响起，她用着诡异的姿势走向了柜台。
“唉……可惜了，她们的躯体实在是不太灵活……”
安易玲说着，眼神里些许悲恸的颜色一闪而过。顾长逸抬头，看着人偶走进柜台后的帘子，抿紧了嘴。
“也不知道那批订单什么时候做好……”
“订单？还有什么订单？”
“帮她们重新做好用的身体。”
“这种事情能做到吗？”
“能的。”
顾长逸挠挠头。
“那……那个血人偶……”
“那个啊，让她在封印舱里关一辈子吧。还能提供蚂蚁点大的电呢。”
安易玲满不在乎地说道，顾长逸听出了她语气里的咬牙切齿。
“你和那些被变成人偶的女生……都很熟吗？”
“她们都是我那时的室友。”
她说着，好看的睫毛耷拉下来，顾长逸一愣，他好像还是第一次看见她这样的神态。似乎是注意到了顾长逸的视线，女孩的睫毛又猛地抬起，眼波流转，她突然转以一种戏谑的表情面向顾长逸。
“怎么，开始对姐姐我好奇了？”
“不，只是好奇，把特定对象去掉。”
“哼哼？”
顾长逸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他继续抓起咖啡杯，把视线投向一边的落地窗，缓缓地喝了一口。
“外面……是市中心的实景吗？”
落地窗外，车水马龙，那些灯火泡在雨水里，化为一个个模糊的光球。
“对的哦。这个小咖啡馆是我妈设计的，一直没动过。”
“喔……你泡咖啡也是和她学的吗？”
“嗯。”
遥遥地望着落地窗上滚落的水珠，顾长逸又缓缓喝了一口杯中的咖啡。
“嗯……我现在是知道，为什么准前辈那么喜欢喝咖啡了。”
“哎呦，上头了啊，以后天天给你做哦？”
“真的？”
顾长逸眨巴眨巴眼睛，看向一脸笑意的安易玲。
“你想喝就挺好咯。”
“嗯……那……”
“再亲我一口，我就答应你，怎么样？”
顾长逸一窒，眨巴眨巴眼睛。
“免了吧！”
“呀，还会犹豫那么久啊……”
“我只是被你问傻了，我从没想过你一个女生……竟然会对我这么一个刚认识不久的异性说这种话……”
“诶嘿……脸红了。”
“才没有！”
撇下这句话，顾长逸连忙端起咖啡杯，把视线又投向一边。
“怎么说……其实我只是想看看你反应罢了。嘿嘿嘿，目的达到了，没关系的哟，以后天天给局长做咖啡好了。”
“Hmm……”
顾长逸不太满意地低吟，脸上的热气一时分不清来自咖啡杯还是脸颊。
“好了，现在，我们来做正事吧。”
听到纸页翻动的声音，顾长逸放下杯子，扭头，看向正在翻着活页本的安易玲。
这家伙……从哪拿出来的？
“来来来，新局长启蒙课程开课咯”
她说着，把那份活页本竖了起来，像翻篮球场上的记分板一样翻动，最后停在了某一页。
在白色的纸张上，印着一副奇怪的黑色标志，似乎是……九瓣花？
“这个‘九尾狐’标志，属于我们的敌对组织{清算人}。”
顾长逸一愣。
“我们？调查局？敌对组织？？？”
“你的意思是不是，人家哪来的资格和我们抗衡？”
“对啊，灵薄间这种黑科技到极致的东西都……”
“灵薄间，他们也有。”
顾长逸眨巴眨巴眼睛。
“什么情况？”
“很简单咯，某些局长主动投敌，或者是手下叛变篡位，分局的意识化身被抹杀、替换，从这层原因来说，他们可以算是我们唯一值得重视的敌人了，毕竟也只有他们有能力做到这种事情。就算不论战力，从历史悠久程度来说，他们……也已经和我们调查局斗了上千年了。”
“呃……可是……为什么？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和我们抢灵薄件？”
“他们确实会和我们抢灵薄件，但那不是目的，只是手段。他们真正的目的，是复活九尾狐，毁灭人类社会。”
“蛤？”
“呃……简单和你说一下吧。就是……曾经有两大和灵薄间同等级别的始祖巨兽，九尾狐和薄灵龙……别的也不展开说了，总之，就是他俩一直相爱相杀，但薄灵龙在武王伐纣之后，莫名其妙消失了，主流说法认为，九尾狐可能是因此开始为祸人间。”
啥？
安易玲突然开始讲起了神话故事，顾长逸有点傻眼。
“面对这场针对人类的浩劫，一些有能力的术士、以及当时还没有消隐的神仙结成了一个同盟，合力杀死了九尾狐，而她的死释放了巨大的灵力，沾染了在场所有凡人，形成了阴阳师血脉。像你的青梅竹马赵晓莺、还有我，我们就都是阴阳师血脉。我们不仅身体素质比常人厉害，还拥有驱动术法的灵力。而普通人，就只能借助各种外置的放大器来驱动属于自己的灵能力咯。就比如授予仪式后，灵薄间送到新成员体内的灵核，他们可以通过灵核调动灵力，这才能让他们原本难以察觉的灵能力得以显现。”
“喔……”
“但那场大战中，我们并没有彻底杀死九尾。九尾狐的半人后代成立了{清算人}，他们可以找到一些合适的少女作为‘容器’来复活‘尾’，只要集齐九位，九尾狐就能再世。他们在三国时期成功了一次，但我们趁九尾狐的力量还没有完全恢复，又杀了她一次。然后我们两方就反反复复反反复复抢夺‘容器’还有斩杀‘尾’，斗了几千年，这期间九尾狐没有再出现过。”
顾长逸张着嘴巴，眨巴眨巴眼睛。
“总之……那个组织里全是一些反人类反社会的家伙。不过，其实真要说起来，毁灭人类社会只是附带目的，他们真正的目的一直都是复活九尾。毕竟……不像我们调查局，{清算人}可一直都是九尾狐的血脉在掌权。”
“哦……”
“嗯……总之得让你有一些基本的认知嘛。然后，是他们和我们调查员相对应的成分。”
她说着，像裁判员翻记分板一样，把活页本上的纸张翻了翻，某张滑滑的纸片滑了下来，顾长逸低头，随即瞳孔猛地一缩。
“你……你……你你你你……”
“嗯？”
她看着顾长逸满脸惊愕的表情，把活页本翻过来看了一眼。
“怎么了？”
“照……照片。”
顾长逸说着，写满尴尬的脸扭向一边，伸手，把桌面上的物件往前推去，安易玲放下活页本，看到桌上的物件，她愣了一下。
女孩的脸蹭的一下红了起来，她连忙一抓，把照片收了回去。
“你为什么会把这种照片夹在里面啊？！”
“我我我……我可能是看照片的时候不小心一起夹进去了……”
“不是！你为什么会拍这种照片啊！！！”顾长逸感觉自己的脸简直要烧起来。
“我……我好闺蜜去年拉我去旅游时一起拍的……她说这个摄影师拍的纯欲风写真超级棒……”
“我……不能理解……”满脸通红的顾长逸扶额。
“怎么就不能理解了……就觉得……这样的自己很性感，很好看嘛！”安易玲的眼睛瞥向一边。
“啊……行吧……”顾长逸有点无奈地说着，吸了吸鼻子，安易玲抬眼，愣了愣。
“嗯……所以……有觉得很性感，很好看吗？”她说着，掏出一张餐巾纸。
“这点……好吧，我承认……确实如此。”
“呐，你也不得不承认了。”她说着，把餐巾纸凑到他的眼前。
“什么？”
安易玲摇摇头，伸手帮他擦了一下鼻前，当顾长逸看见入眼一片血红时，他愣住了。
鼻血一点都没有志气地滑下，淌过嘴唇，从下巴滴到纸巾上。
女孩红扑扑的脸上，笑意难以遮盖。
“我……这……怎么可能……”
“咯咯咯咯咯咯……”她低下头，笑得桌子都摇晃了起来。
虽然感觉不太可能，但顾长逸还是忍不住会想，这个家伙……是不是故意把自己的照片夹在里面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