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顾长逸迈步，最后一道光在门缝间消失。
又重新站起来了啊。
他看着眼前恢复如初的人偶们，甩手，黑色的锁链在地上弹起，金属铿锵的嗡鸣炸响。
就来试一试我的灵薄刃吧！
他迈步、猛地挥手，在半空中延长的铁链切过空气，描着白边的黑扇斜着扫过整个寝室，劲风在房间里猛地搅起、狠狠擦过窗间的缝隙，发出尖锐的声响，老旧的玻璃晃得噔噔作响，好几个人偶的手臂被抽飞，它们缓缓地扭头，一晃一晃地转向他。
这武器……用起来好奇怪。顾长逸皱了皱眉。
挥动武器的能力与技巧像是肌肉记忆，又像是天生的本能，陌生而又自然。
很好……要渐渐习惯它！
他眼神一凌，继续迈步，如同舞蹈般旋转、挥手、跃进，细长的锁链像活过来的游蛇，留下残影的大片黑线在整个寝室里搅起整整劲风，不断闪现的白边黑扇宛如锋利的刀，将那些关节之外的地方也切开，仅仅片刻，那些大腿和手臂再度挂上了床沿。
顺着丝滑的微响，带着镖形刃的铁链又收回扳指内，发出咔哒一声脆响。
很好。
顾长逸转身，从那扇门上拔出了小钥匙，摊开手掌，掌心的小钥匙和扳指开始疯狂抖动，眨眼间合在了一起。
现在，再看看能不能和那个家伙沟通吧。
“好痛啊。”
轻轻的女声在身后响起，顾长逸一愣，紧接着，更多的声音响了起来。
“好疼啊”
“真的好痛啊”
“为什么要这样……”
站在门口，他茫然地回头。
【沟通】……被加强了，所以……自己就能听见她们的声音了吗？
那一道道女声……好像来自于这些人偶……
……
所以，其实它们是有意识的吗？
他的嘴紧了紧。
“对不起，得罪了。”
他快步出了房门，直奔洗漱厅而去。
·
“啪嗒”
打火机的火苗再度亮起，此时镜子里的，是那个白色睡裙的女孩。她隔着镜子望着他，在那黑得像墨水一样的眼睛里，江子晨看不出任何情感。
“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顾长逸开口。
女孩明显地愣了愣，连眼睛都更瞪大了一点，显得精神了很多。
“你……能听见吗？”顾长逸重复了一遍。
“我……能听见。”
她终于微张嘴巴，怯生生地说道。
有效！【沟通】被加强了！
“你……叫什么名字？”
强压下心里的激动，顾长逸试探着问道。
“我也不知道，但……但她们叫我‘小……镜’”
似乎是第一次遇到这样能和自己自由交流的人，她显得相当激动。
“她们？”
“就是到我镜子里来玩的朋友。”
顾长逸一愣。
朋友？到镜子里来玩？
事情好像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你能……听懂她们的话吗？”
她摇摇头。
“她们，会写字，写字我能看懂。但……我们这边，很难用笔写字。”
“为什么？”
“镜子没有照到的东西，我们都不能使用，一开始我们还能用那些大房子的纸笔交流，但后来……都被搬走了，就没办法……”
倒是解答了一些小小的问题……
呼……看来是好说话的。
“那你现在能……把她们放出来吗？”
“为什么？”
顾长逸一愣，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这……外面才是她们原本的家”
“不，她们在外面不好，但她们在我这里可以很好，我们可以天天一起玩。”
“可那是你自己的理解，她们自己没有说过想要出来吗？”
“我……我不清楚……”
她摇摇头，顾长逸的拳头不自觉握紧了。
只是想把她们抓来陪你玩吗？
“那……如果，其实她们想出去呢？我之前……就在那个寝室里看见了自杀的女生……那不就是……”
“可她们现在活蹦乱跳的啊。”
镜子里，门口走进来两名穿着校服的女生……顾长逸茫然回头，就着打火机微弱飘摇的火光，他看见两个人偶摇晃着咔哒作响的身体，站在门边。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你看，她们多精神啊。”
她们？
顾长逸不自觉地瞪大了眼睛，错愕撑开了他的嘴。
这些人偶是……
就是说，自己拳打脚踢，肆意拆散架、随意用灵薄刃切开的家伙，都是那些被困在镜子里的女生？
在镜子里……会不会就像是自己把她们碎尸了？
“你……为什么要把她们变成那样？”
他缓缓回头，圆瞪的眼睛死死盯着镜子里的女孩。
“诶，你怎么……怎么生气了，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看，她们甚至还会跳舞……”
镜子上的女孩扭曲着四肢，以一些无比别扭的姿势胡乱摆动着四肢。
“其实她们还……”
“停下来。”
喂，你明白吗。
她们其实本来有一个幸福，完整的家。
她们其实，本来有一段完整的人生。
她们或许在以后会与某个男孩相爱，或许能在未来完成自己的梦想，或许会在很多年后，拥有一个自己的小家。
“啊？”
镜子里的女孩睁着看起来如此无辜的大眼，和顾长逸写满愤怒的眼睛对在一起。
“我叫你……”
黑色的锁链倾泻而出，白色的镖刃敲在地上，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停下来！”
黑色的铁鞭挥舞，描着白边的黑扇再度出现，和镜子映在一起，画成一个完整的圆——
“呃。”
女孩痛苦地闷哼一声，顾长逸一愣，铁链竟然穿过了镜面，一层一层，缠住了小镜细嫩的脖颈。
“为什……么……别这样……好难受……”
女孩抓着手中的铁链，痛苦而又无力地挣扎着，铁链在女孩白皙的脖颈上深深陷进去，顾长逸的嘴紧了紧，甩手，小镜脖子上的铁链稍微松了一点。
“停下来，不要再操控她们了！”
“我没有……”
“我听见过她们说话的！如果没有被操控，我为什么现在听不见她们的声音！”
“怎么会……我明明没有……”
“在那个房间里，也是你操纵他们来攻击我的吧！为什么！”
“没有……我不是……是她们自己来的……我只是……我只是……想和你谈谈……”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女孩，良久良久。
“为什么，只有5个人偶？”
“诶？”
“不算进去今天那个女孩，之前你也拉了7个女孩进镜子里的世界吧，易枝茗我刚才才见过……还有一个，是谁？”
“是……第三个进来的那个女生……是她发明了人偶，给了那些自杀的朋友继续活下去的机会……”
“什么？”顾长逸一脸愕然。
第三个女孩？创造……人偶？
他突然想起安易玲的笔记。
【在同一时间点使用打火机，发现四个人影一起站在镜子前以诡异笑容盯着我，且我疑似受到来自镜面的无形力量拉扯。】
第三个女孩，是在教学楼进入镜子里的，好像……也就是从第三个进去的女生开始……这个灵薄件开始崩坏了，没记错的话，镜子在之后的行动里……一次性吞掉了三名女生。
难道……
“那些人偶……都是那个女生做出来的？”带着疑惑，顾长逸问道。
“对，那时第四个女孩死了，她们都在哭……她就用那个女孩的血，和我聊了好久的天，问我可不可以借她一点力量，我答应了，然后她捣鼓了几天，把那个女生变成了人偶。后面那些死掉的朋友，也全部被她用那种方式变成了人偶……”
“最近……她都在干什么？”
“她好像是在继续研究人偶，应该是想给大家更好的身体吧。”
“你们经常在一起玩？”
“对，但……第一个好朋友，她好像好久以前就开始……不太喜欢我们了。”
“为什么？”
“她总是会躲起来，远离第三个朋友，也远离我们。当我们一起做游戏的时候，她也是躲得远远的。”
顾长逸皱起了眉头，一点点碎片在他的脑内拼凑。
“你现在，能不能收回她的力量？”
顾长逸抬头，请求道。
“我……啊！小心！”
顾长逸猛地向后挥手，一把拍开了砸向自己的手臂，随后猛地一脚踹开了扑来的人偶，此时另一个不知道何时绕到身后的人偶一把锁住顾长逸的脖子，坚硬的手臂像是要把他的脖子拧断，他挣扎着想要掰开脖子前的手臂，但此时失去护体令的他却如此无力，在绝望中，他听见骨头的哀鸣，随着喉咙处的压迫感越来越沉重，顾长逸感觉眼前一点点模糊起来。
“嗬——呼……”
顾长逸突然感觉喉咙一松，他头一回发现通过喉口的空气如此香甜，铁链摇晃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手脚发软的顾长逸摔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
“对……对不起，我已经收回了她的力量。”他听到小镜的声音。
“对不起……我……我也不想的……”他听到了另一道轻轻的女声，随后他感觉坚硬的手臂把他扶了起来。
“你……”
他用手撑住镜子，看着镜面另一边被锁链环住脖子的小镜。
“已经……没事了。”
“我该怎么……怎么相信你说的话是真的？”
“啊？”
“你该怎么证明……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你自导自演？”
“我……”
“你……”顾长逸阴下脸，死死盯着眼前的女孩，她亮晶晶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在火光跳动下，女孩的面孔显得如此人畜无害。
“小镜是无辜的，我希望你可以不要误会她，真正一直在作恶的人……是另一个女孩子。”
站在他身边的人偶女孩说道。顾长逸侧目，镜面上的女孩，脸上写满了顾长逸说不出的情感，而不是之前那副冷冰冰的表情。
……
“她怎么回事？”
“她，她一直在镜子那边操纵我们……像个大王一样作威作福，我们都是……都是被她一个个逼到自杀的，只有易枝茗……就是另一个女孩子，还坚持到了现在，一直在躲着她……这三年，我们都是这样过来的……你能……你能把她和小玲救出来吗？”
“是吗……”
他看向小镜，二人隔着镜面，遥遥对视。
“这一切……都是怎么发生的？最开始，为什么要拉第一个女生进来？”
“因为……她是我第一个想和我说话的人”
“什么？”顾长逸一愣。
“虽然……最开始，我听不懂她的话，但她很有耐心，有一天我们发现可以用纸来交流，她很高兴，就和我用各种各样的涂画聊了好久……”
对上了……日记本缺了一大块。
“之后有好几天我没看见她，但她回来那天，突然又要用刀割手，说想和我更好地交流，我知道在你们那里那样割手是会死的，在你们那里死了就是真的活不过来了，所以我就把她拉进了镜子里，然后用我的力量保护起她，让她在镜子里不会受到伤害。但那样……我们就聊不了天了。然后我怕她一个人太孤单，就又把一个女生拉了进来，之后拉过来的第三个女生是最活泼的，她主动找我拉了好多人进来，还和我一起发明了人偶……”
他眯缝起眼，仔细端详着眼前的女孩。
“暂时，先相信你吧。”
灵薄刃从女孩的肩膀上滑落，穿过镜子，被顾长逸收回到手上，看着女孩脖子上的红印，顾长逸的嘴唇紧了紧。
“你能……把她们三个放出来吗？”
“为什么？”
“她们都……还有家人，她们都还年轻，她们只有在这边的世界……才能算活下去。”
她眨巴眨巴眼睛，似乎是陷入了沉思。
“这就是……为什么……”
她喃喃着，又把头低下去。
“可那样我会很孤单啊。”
“如果……我以后能总是和你聊天呢？”
顾长逸咬咬牙，说道。
“真的？”
“真的。就当作是我误会你的……赔礼。”
她似乎再度陷入了沉思，然后又像是下了什么决心。
“好，我把她们放出来。但，我需要外面的人帮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