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到金融街本身只有不超过10分钟的路程，但江心却几乎花光了限定的20分钟才到达目的地的银行。
并不是因为头部的剧痛使得他的脚程变慢了，事实上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身上的不适感已经减缓了很多。不仅如此，从刚才开始他就感觉自己的身体比自己的记忆中轻了很多，不论是体力还是脚程都有增无减。
尽管如此，他还是耽误了行程。
自己是杀人犯，曾经杀害了25个人的疯狂杀人魔。此时此刻通缉令恐怕早就遍布大街小巷了吧。原本这种程度的逃犯别说是大摇大摆地走在大街上了，就算在下一秒被全副武装的警卫包围后直接枪杀也不是不可能，或者说这样才比较合理。
然而，事情却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糟糕，反而让人觉得异常的平静。
刚从医院出来的时候，人群的目光好像都被什么新奇的东西所吸引一样，没有人在意到江心的出入。这使得他松了口气。他原本的打算是尽量掩人耳目地前进，好避免被警卫或一般人发现自己的身份。而这个计划最大的障碍就在于如何突破医院的大门，那里可没有让江心躲藏的地方。这时有谁能够代替自己成为众人的焦点当然是帮了大忙。
但当他沿着小巷行进时，却觉得十分不自然。
没有。
哪里也没有。
手机的日期上显示，距离凶案才过了一个月的时间，当时造成了那么巨大的骚动，是不可能仅仅一个月就平息下来的。
但是，不管是小巷里的墙壁上，还是街区大厦的投影屏幕上，都没有一张逃犯的通缉令。路上他也曾经和好几个人对上视线，他几乎反射性地缩回身子，准备撒腿逃跑。但对方似乎对他毫不在意，甚至都很难说对方是不是意识到了这位少年的奇异举动。好像在对方眼里，曾经穷凶极恶的杀人魔仅仅只是一个逃学的中学生，战战兢兢地提防着被巡逻的“教联”逮到一般。某种意义上来说，被教联逮到可能比被送进警察局还要恐怖得多。
异常。
人们对于江心的漠视就算称之为异常也不为过。
这种异常让他感到头晕目眩。这一个月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能让自己曾犯下的罪孽就这样云消雾散。一种奇妙的预感涌上他的脑海中。
也许原本就什么都不曾发生，一切都仅仅是自己的幻想罢了。
用从病房里带出来的新世代圆筒形手机连上广域网，登陆检索引擎，他试图搜索一个月前那场惨剧的相关信息。然而，他尝试了“少年杀人魔”、“25人死亡惨案”、“史上最年少杀人魔”等等许多关键字，但检索的结果永远都是零。甚至连无关结果都没有，所有关键字所指向的结果都是空白的。一般情况下这是不可能发生的，如果是专业的搜索工具还可以另当别论，但只具有单纯思考逻辑的大众检索网站是不可能不得出一些无关结果的。不论给出的关键字有多么明确，机器在处理数据时都只能用单纯的字符进行检索，而结果就是得出一些毫无关联的信息，这是使用大众检索网站这种便利工具的同时所难以避免的弊端。
而现在，检索结果却是理论上不可能出现的“0”。如果不是网站本身的错误，这只能认定是哪里的某人用什么方法，将一切相关的信息都消除或隐藏了起来，而且这种做法相当地粗暴彻底。
自己所做的事情并不是梦境一场，而是由于某人的操作，使得事态迅速冷却罢了。得出如此结论的江心不禁泛起一阵厌恶感，从刚才开始，只要一回想起自己犯下的罪孽，这种感觉就会油然而生。
然而，现在的事态也是江心松了一口气。他总算可以不用顾虑别人目光，尽快向目的地的所在前进。
说道金融街最大的银行，让人联想到的只有那间赤峰银行了。分行遍布全世界，据说每日的资金吞吐量远远超过一个中型国家的国库储备，有流言称这家“怪物”银行甚至有独立的制币权，再加上冠上了赤峰的名字，就算称之为世界第一大银行也不为过。赤峰银行就是拥有如此的实力。
现在江心所在的正是这种“怪物”企业的其中一家分行之中。
来往的都是身着西装革履的大人物，有的手里提着看上去就很沉的铁皮保险箱，有的则随随便便就将写着好几串0的支票，或是金卡、黑卡交到柜台上。当然，前来存款取款的一般人也有很多。没有人不愿意把自己的钱存到赤峰银行里，超越国家界限的世界级银行所能提供的保障远比兑换成国债这种上时代的做法安全得多也便利得多。
在这样往来的人群之中，看上去只是一介普通中学生的江心显得极为不自在。
距离电话里规定的时间已经超过了半小时还要多，江心甚至觉得急急忙忙就赶过来的自己像个笨蛋一样。对方只说了是让自己等一个人，但既没有告诉自己是等谁，也没有提示那个人的身体特征，而只是让自己等着不知道是哪里的哪个人。
一般来说，这只能让人觉得是一场恶作剧罢了。但江心凭借本能告诉自己，他最好继续等着那位不知道会不会过来的大人。
赤峰银行的接待大厅十分宽广，金属制的地板上印着红色的山丘图案。这是赤峰集团的标志，据说只要是印上了这个标志的物品，立刻就能身价翻倍。接待的柜台从左到右一共有20几个。每一个柜台都用强度极高的硬化玻璃与外界隔绝开来，柜台的下方有个类似抽屉的结构，用来和内部的接待员交换各类文件、现金或者卡片。硬化玻璃上刻着有规律的螺旋条纹，借以分散外界的冲击力，并且又有绝对的抗冲抗震、绝缘绝热的特性，据说即使是直接用高速行驶的卡车撞在上面，损坏的也仅仅是卡车而已，可谓要塞级别的防御力。大厅里还不时有警卫机器人在巡逻，这并不是一般概念上的“机器人”，而是更类似于微型自走战车一般的兵器。圆饼状的身体靠磁力悬浮在地板之上，向四周发射红外线来探知周围的状况，一旦有犯罪行为发生，便立即使用高压电流将罪犯麻痹制伏。正是因为这种自律机器的存在，才使得这间银行保持了从成立至今没有因为抢劫损失一分钱的记录。
这时，一个与众不同的身影进入了江心的视线之中。
尽管是炎热的五月，这个男人却披着一件皮大衣，头戴深红色的丝织帽，黑色的墨镜和厚厚的口罩几乎覆盖了他的整个面容。
从他一进入银行开始，江心就在注意这个男人了。起初还以为是由于什么皮肤病使得他不能裸露皮肤，但他的行为举止就更奇怪了。他既没有像大多数人一样向柜台走去，也没有像江心似的找个等候区的椅子坐下。他只是在大厅里走来走去，像是要把大厅的每个角落都确认一遍一样到处观察着。
“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吗？”
穿着制服西装的年轻女性从旁边的一个小门里走了出来，向这个可疑男人提出了询问。
“没什么。”
像是故意压低声音一样，男人回应道。同一时间，四五辆警卫机器人停止了巡逻任务，以一个小圆的形式把男人和女性职工包围住。
本来这样就该结束的，以警卫机器人堪比磁悬浮列车的速度，不论男人做出何种行为，机器人都能在检测到犯罪成立条件的下一瞬间制伏他。
本应该是这样才对的。
事态却没有按照人们预想的发展。
男人不紧不慢地从大衣内侧掏出一部旧时代的手机，轻轻按下按钮。
下一瞬间，从开业起从未熄灭过的长明灯，首次停止了工作。
电磁脉冲炸弹，通称“E-bomb”，是一种在瞬间释放高功率的微波，使一定区域照射在高强度的电磁场中，能够在短时间内产生极强电磁脉冲辐射的武器系统。凡在其影响范围内，小到电子腕表，大到战车的控制中枢，瞬间产生的电磁效应能令所有的电子设备都难逃报废的命运。
同时，高强度的电磁照射会引起人体的神经紊乱，轻者烦躁、头痛、记忆力衰退，重者精神错乱、心脏功能衰竭。如果继续增大辐射强度，甚至可以将照射区域直接变成一个巨大的微波炉，一瞬间就能将其中的所有生物置于死地。
20世纪末期出现的高空核爆，通称“EMP攻击”，就是电磁脉冲炸弹的前身。由于其产生的电磁脉冲效应过于强大，以及核爆炸带来的环境污染问题，该技术曾被一度禁止。21世纪初期出现的非核电磁爆弹改善了这个问题，但鉴于体型巨大，只停留在战略武器阶段。而在最近两三年内，由于磁通量压缩装置的小型化，E-bomb正在朝向战术武器及单兵携带的小型炸弹发展。据称，由赤峰集团设计制造的纽扣型高功率电磁脉冲炸弹也已经在两天前进入试验阶段。如果试验成功，这种电磁脉冲炸弹将在现代战场上发挥极为灵活的战术作用。
1小时前，位于南极洲的赤峰集团试验场传来消息。该试验场储备的纽扣型高功率电磁脉冲炸弹试作版无故遗失了20枚，这些炸弹本应在即将进行的试验中引爆，而如今却不翼而飞。作案人及炸弹的去向都不得而知。如果不严加处理，使得这些炸弹被用在非法行为上，后果将不堪设想。
而与此同时，某市金融街的赤峰银行分行中，检测到了极高强度的电磁脉冲辐射。接到市民举报时，该分行与外界的所有联系已中断数小时，大门也被从内侧强行封锁，推测其为利用大量电磁脉冲炸弹的银行抢劫犯罪，银行内电子设备均完全损毁，顾客及工作人员的生命财产安全危在旦夕。
五处。
产生类似放电现象的位置一共有五处，分别位于银行大厅的四个角落和正中央，使得放电现象的影响范围几乎覆盖了整间大厅。
然而，尽管没有爆炸发生，如今的事态早已比发生真正的爆炸还要严重得多。这么说的原因就在于多达20余台的警卫机器人竟因为这种放电现象停止了活动。不仅如此，原本应该在发生特殊情况的同时向外部求救的警报器也迟迟没有响起。从刚才开始，玻璃另一侧的职员们早已尝试了无数办法去报警，但不管什么办法都是徒劳无功。
因为，现在这间大厅中的所有电子设备都已经一件不剩地完全报废了。
大厅里的人们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靠近放点中心的一些人早已陷入了晕厥状态，有的甚至口吐白沫，有些休克的症状，而相对远离中心的人们也明显地受到了精神冲击。半昏迷状态的受害者遍地都是，泪水、鼻涕、口水混在一起，甚至还有失禁的人。数分钟前还一片和平的大厅如今已经俨然变成一副地狱的光景。硬化玻璃对面的人们似乎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但号称堪比旧时代要塞级别的强化玻璃上竟也出现了无数裂痕。面对此情此景，即使是还有意识的人也无力反抗。而君临这一切的，正是身穿皮大衣的男子。
“哈哈哈哈哈！”
君临一切的男子放声大笑着。在这一片狼藉之中，只有他自己一人安然无恙。不知是皮大衣充当了防护服的缘故，还是他在那件大衣之下还穿着其他防护衣物。总之，这场惨剧的发起者无疑就是他。
“这还真是热呢。听说能做到和‘微波炉’一样的事情，看起来是真的啊。”
他也站在两个区域的交界处，仿佛是享受着此情此景一般，一边咯咯地笑着，一边自言自语。
电磁爆炸。
这就是这间大厅里所发生的一切。
用手机同时发出指令，引爆事先放置在角落里的五枚纽扣型电磁脉冲炸弹。这样即使是自律型警卫机器人也来不及反应，就被强力的电磁波所损毁了。电磁脉冲会破坏范围内的所有电子设施，同时也包括安置在钞票上的纳米微机，以防止接收到信号而破坏钞票的识别序列，使其变成废纸一张。作为针对世界第一大银行的抢劫措施，这计划实在完美得很。
抢匪丝毫没有畏惧，面对毫无还手之力的众人，他早已成了这一空间的领主。
就站在他不远处的女职员只能呆呆地瘫坐在地上。虽然同样处于电磁爆炸的边缘处使她还保有部分行动的能力，但凭一介弱女子又能做到什么呢？她只能瘫坐在那里，目光呆滞地看着抢匪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从近处看还真是姿色不错呢，小妞儿。”
他一边发狂似地痴笑着，一边用左手揉搓着女职员的胸部。而遭到性骚扰的女职员却全无还手之力，她看向抢匪的眼中充满着恐惧，这使她连推开这个痴汉的力气都使不上来。
然而，抢匪的性骚扰却到途中就停止了下来。
嗵地一声，他一拳将打在女职员的脸上。被击飞的女职员就这样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顺便撞飞了已经失去功能的警卫机器人，重重地撞在旁边的椅子上才终于停了下来。不知是因为恐惧的原因，还是因为轻微的脑震荡，女职员昏了过去。
“现在可不是做这种事情的时候呢，对吧。小妞儿，待会儿我在陪你玩儿啊。”
一边口吐着**的言语，抢匪缓缓地站了起来。
砰！一道火光闪烁在天花板上。趴在地上的一个男子手中正握着一把钢铁的手枪。这把手枪显得比旧时代的手枪大上一号，并没有准星，瞄准的工作原本都应是交由手枪内置的电脑来完成的。而在所有电子设备都损毁的现在，被外行人使用的这把手枪就和破铜烂铁没什么区别，命中几率几乎为零，反而是误伤的几率要大得很多。
“可恶！”
手枪的主人咒骂道。看他身着西装革履，一看就是那家公司的高层人士。这种重要人物即使有一两把武器防身也不无可能，而如今这却害了他自己。
“看起来有位大人物等得不耐烦了呢。好吧，就从你开始好了。”
说完，男人的肩膀上就被开了个洞。抢匪的手里却多了一把旧时代的手枪，这种纯机械的兵器反而在这种情况下比起最新科技更有利。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咆哮着，血液喷涌而出，这使得男人丧失了他所剩无几的理智。他从西服内侧掏出一把匕首，刚刚站起身，准备给抢匪来上一刀。但下一瞬间，喷出血液的却是他自己的头颅。沾染着主人血液的匕首还没达成自己的使命，就这样滑落到了角落里。
“这是你自找的。”
男人的举动似乎是让抢匪吃了一惊。他原本没打算杀人，但既然做了，他就再没有收手的选项。
下一发子弹打在了满是裂痕的玻璃上，使得原本号称永远不会破的强化玻璃碎裂开来，玻璃内侧原本的安全区域如今也暴露在外。里面的职员都吓得发不出声来。
“钱的话全都给你，请不要再……啊啊啊啊啊啊啊————————！”
像是领班一样的胖男人哆哆嗦嗦地说着。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子弹打飞他的右耳。
“钱？别开玩笑了，那种东西我才不稀罕。”
男人的声音冷酷而无情，将对死的恐惧烙印在了所有人身上。
江心在事件发生时正好坐在放电现象区域的交界处，这使得他所受到的伤害并没有其他人那么严重。趁着一时的混乱，他迅速藏在了椅子的后面，也顺利没有被杀人犯发现。尽管神经上的损伤很小，但他的皮肤却因为这奇异的现象而感到无比灼痛，仿佛是被功率全开的电热灯照射在身上一样，灼烧着他的皮肤。
而相比于肉体上的痛楚，精神上的压力使他更加难以忍受。
他亲眼看着一个人死在了自己面前，用的还是脑袋被整个打爆这种猎奇的死法。
一股莫名的冲动从他内心深处传来。
黑暗的冲动像是企图支配他的行动一般，侵蚀着他的理智。
血！是血！
隐藏于少年内心深处的鼓动肆虐叫嚣着，像是要冲破自我的阻拦，肆意喷发一般。
加之电磁爆炸产生的精神紊乱，每一根血管都在充血，每一丝肌肉都蠢蠢欲动，每一寸皮肤都显得灼热无比，他难以抑制住这种喷发而出的欲望。
江心记得这种感觉。
那一天也是一样。
同班同学偶然割破的手掌上，几滴鲜血缓缓溢出。而正是这几滴血，使得一个平凡的中学生变为了嗜血的残暴杀人魔。
沾满血渍的匕首滑落到他身边。
那是一把精干的金属匕首。刃部微微弯曲的弧线被精心设计成了最适合切开肉体的曲度。锐利的刃锋毫无缺损，证明这是一把尚未夺取过他人性命的兵器。一般而言，无论是多锋利的刃物，只要使用过一次，或多或少都会变钝。而这把匕首却保持着他被制造出来的样子，期待着剥夺他人生存的权利。但它的刀刃上却沾满了自己主人的鲜血，证明着它已失去自己存在的价值。
血！还要更多的血！
就像是匕首渴求着能够挥舞它的人类一般，江心也渴求着杀戮的武器。爱用的短刀早被自己遗弃在了病房里，他需要另一件凶器来满足自己嗜血的冲动。
“混蛋，不会让你得逞的！”
江心轻声呢喃着，没人知道这句话是对杀红眼的犯人说的，还是对他心中的另一个自己。
罪恶的手掌，正伸向魔鬼的短匕。
杀人犯没有名字。
他的父亲在他出生之前就因为杀人罪而被判处死刑，母亲也因为难产而死。
从一出生开始，他就是一个人，原始的一个人，永远的一个人。除了自己的身体和生命之外，他一无所有。
这个社会确实待他不公。除去无限的绝望与孤独之外，他得不到任何东西。
然而几天前，他的破屋门前放着一个纸箱。那里面是一把旧时代的手枪、一部翻盖手机和5枚“纽扣”。
手机上只写着一条讯息：“这是给你的力量，复仇的力量。而这股怨气应指向何方？则是你自己的问题。”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但在本能的驱使下，又或者说他的脑中真的有所谓的复仇心，他袭击了银行。不为别的，他看不惯那些有钱人打扮得整洁得体而自己却衣不遮体，他看不惯那些有钱人整日山珍海味而自己却不知饥饱。
他没想过要杀人，而在黑暗感情的驱使下，他扣下了扳机。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反正不论如何，自己都没有未来。就算没有那个纸箱的出现，自己也一定没有“未来”。
“钱？那些东西我才不稀罕。”
他甚至就没见过多少钱，现在即使把这整间银行的现金全部抢走，自己也一定不知道该花在什么地方。
“我要你们所有人去死！”
异变再一次发生，而这次却不是由杀人犯的一方挑起的。
手握匕首的少年从接待区的椅子后面跳了出来。
精神紧绷的杀人犯并没有看漏这一点，他马上将枪口对准突然出现的少年。
砰砰砰！数发子弹脱膛而出，在空气中划出鲜明的轨迹。
然而，这并没有组织少年前进的脚步。
只见少年压低重心，像是要把身体贴在地面上一般快速前行，甚至在身后拖拽出残像。子弹就这样从他身边飞驰而过。尽管被身体子弹所擦伤，尽管电磁爆炸所带来的灼热感仍未消散，但少年的眼中毫无畏惧，就好像在他的脑中完全不存在“恐惧”这种感情一般。
向前突刺的锐利匕首被杀人犯手中的枪械挑开，而少年则就这样向旁边施加力量，将这把手枪弹了开来。承受不住这股力量，手枪就这样离开了杀人犯的右手，掉落在地板上。
不仅少年没有被恐惧所压倒，这时感到无比恐惧的却只有杀人犯一个人。
“混蛋！”
他放着掉在地上的手枪不管，从大衣内侧掏出一把斧子。恐惧心支配了他的理智，使得他选择了当下最愚蠢的选项。
还没来得及挥出斧子，杀人犯的右臂上便拖出一条长长的血线。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难以忍受的痛感刺激着他的神经，使得他甚至失去了这最后一把武器。
“开什么玩笑！你究竟是什么人？”
疼痛使得他尽失先前的暴虐。用另一只手捂着受伤的右臂，如今他的眼中仅剩恐惧。
那是同之前自己所看到的一样，对死的恐惧。
“大概和你一样吧。我们都是杀人魔。”
他无法理解少年话语中的意义，更无法理解少年眼中的那份从容与愉悦。他从没见过少年所经历的地狱，那是远比这间大厅里所发生过的残酷无数倍的，真正意义上的“地狱”。
“只是我们的程度差很多。你到今天为止只杀过一个人。”
那是自虐般的笑容，少年只是淡定地陈述着超远现实的“现实”。
“25个，这是我杀的人数。而你，将成为第26个。”
没有人在意这家银行里发生了什么。
即使是大门紧闭，即使是灯光熄灭，即使是有好几声枪响传出，即使男男女女的惨叫与悲鸣令人心碎，仍旧没有人去在意这里。
世界第一的大银行不可能发生犯罪事件。所有人都这么认为。因此，他们无视了自己的所见，从现实当中逃避了出去。
这些人当中，明显有一个异类。
异类像是一路奔跑过来得一般，上气不接下气地用手扶着墙壁。
他是身穿整洁白大衣的中性年轻人。而他的身上除了白大衣以外却完全与“整洁”这一印象背道而驰。厚重的黑眼圈像是涂了过多的眼底一样，穿在里面的长款运动服也脏兮兮的。现在是炎热的五月，这样的装扮使得他原本就病态般惨白的皮肤上肆意流淌着汗水。
无法通过外表判断他的性别。如果说是男性的话，他的身体缺乏男性所特有的喉结与筋肉。而如果是是女性的话，又缺少女性应有的身体曲线。可谓是名符其实的中性身材。
“看起来没有错，果然这里就是‘实验场’。”
他原本应该一直在研究室中通过这家银行的监视摄像窥视名为江心的少年的一举一动。而在不久前，所有的影像瞬间中断了，就好像是谁同时破坏了所有的摄像头一般。这使得他更加确信这里就是之前音频中对方提到的“实验场”。
从好长一段时间前开始，枪声和惨叫声都停止了。就好像大厅内部的时间完全静止了一样的安静。
来晚了？他不禁在脑内构想出最坏的结局。实验成功与否毫无意义，因为不管结果如何，名为江心的少年都已经坏掉了。
“NOFACE”下定决心，正当他准备打开大门，一探究竟的时候，大门自己打开了。
不，是被人从内侧手动打开了。
血染的少年从里面走了慢慢走了出来，他的身上沾满了鲜血与呕吐物的混合体，右手握着一把短匕，左手随手把一个男人的身体丢了出来。
尽管身上大大小小有无数伤口，失血量也快达到界限的边缘，而这个昏迷的男人还有呼吸。他的心脏还富有节律地跳动着，证明他还活着。
而另一个少年却毫发无伤。他身上的鲜血是搏斗时染上的吧，而呕吐物的污渍则证明了他成功克制了自己的欲望与冲动。一从大厅里出来，他的精神就像得到了某种解脱一般，又或者说是转变成了另一个人格一样，恢复了一个中学生该有的表情。
“太好了。”
“NOFACE”长舒了一口气。他最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这使得他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空荡荡的病房中，纯白的公主大人坐在病床上。那是不到一小时前少年所在的地方。
自己特地跑来见的少年并不在这里，这使得她精致的脸蛋上蒙上了一股阴霾。
“什么嘛，难得我特地过来。”
她不高兴地坐在病床上，一边抱怨着，一边百无聊赖地甩着两条修长的美腿。
这份不悦似乎让她的警惕性有所下降，甚至没有发现自己早已被一群迷之男子所包围。
他们装备着半自动化的战斗装甲，用经过微型电脑计算弹道的枪械指着少女，扳机扣到半满状态，准备随时夺取少女的性命。
“艾维莉亚·L·莱德赫尔阁下，能请您跟我们走一趟么？”
统领这些武装分子的是一个独眼的中年男人。他的身上并没有任何像样的装备，但谁也不敢顶撞他，纷纷为他让出一条道来，使他站在少女的身后。
“只是让我与你们同行是吗？也罢，反正我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事干。”
像是司空见惯了一样，公主大人轻轻拨动飞散的樱发，向身后的独眼男露出了高贵的微笑。
“您能理解实在是太好了，这样也省得……”
一边说着，独眼男一边用自己粗糙的手抓住了公主的手臂。然而，还没当他说完，一股电流变流经他的身体，使得他向后仰着倒下。
“啊，抱歉，我有改变想法了。”
其余的人想要开枪射击，但无奈独眼男的身体阻挡了他们的视线。而当失去知觉的独眼男倒下后，他们的视线又被强烈的闪光所剥夺。
“我可不太喜欢粗鲁的男士。”
留下这句话之后，艾维莉亚从病房的大门口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同时消失的，还有被遗弃在病房里头的，和公主大人完全不搭的朴素包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