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流水一般飞逝，四个小时在两人的聊天中不知不觉的过去。进入基地时见到的那个小镇早已消失在手电筒的光圈之外。
四周一片寂静，说话声之外，只有靴子落在小路上的声音。
梁小枫尽力高举手电筒，让光照到更远的地方。就在她不知多少次放下手电筒又举起后，前方的道路出现了些不一样的景象。
手电筒的光束尽头，本该出现的椭圆形光圈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新的光路，它在接触到水平面后向上一拐，消失在半空。
这是一片水域，水面很开阔，向左看看不到头，向右看，探照灯也只能堪堪照出湖岸的弧线，弯弯的延伸，消失在远方。
两人延着土路径直走向百米之外的水边，萌萌还在继续刚才的话题。
“……反而吧，我觉得你这种的才是天才，你看你使刀使的这么好，甚至还能刀劈子弹，”萌萌总结到，“按你的话，凡人他真玩不了。”
“啊……其实的话也没那么难了。”梁小枫有些不好意思的捻着头发，“这个还是得看你对刀子本身的熟练程度，其他的话还是要勤加练习，主要是要练习手臂力量——唔！”
梁小枫停下了话头，又笑了出来，因为她发现自己的说辞和萌萌的相差无几。
“看吧？”萌萌说到，“人和人之间其实没什么区别。我之所以14岁上大学，是因为我走的是一条速通路线——我的想法是这样的：有人告诉我初高中学的东西其实没什么大用，我干脆就靠技巧型做题直接参加大学选拔考试。这也导致了我一开始的大学并不算好，读研的时候才去了我最开始想去的大学。”
“这么做……”梁小枫有些惊讶，“有什么意义吗？走钢丝啊。”
“为了节约时间，未成年时期的时间是最重要的，我必须得把它用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萌萌眼神坚定，“我很早就知道自己将来想做什么了，我要当医生，我绝对不会因此后悔。”
“还真是个厉害的人呢……”
“话题扯远了。我刚才就想问了，”萌萌顿了一下，又开口到，“你好像很擅长于用冷兵器啊。”
“其实你要仔细看的话，我用刀的方法是直接把剑术搬来用的——手半剑，听说过吗？”
“手办？”萌萌一头雾水，她已经开始联想动漫里会出现的长的奇奇怪怪的武器了。
“是手半剑(Half hand sorwd ），不是手办剑（Plastic little people’s sorwd (doge)），在我们那里，这是一种中世纪出现的长剑，因其剑身大多为使用者的一半，所以叫手半剑。”
“这样啊......”萌萌点点头，“我连碰都没碰过这些古代武器呢——你很擅长于这个吗？”
“本人有过一年的系统性西洋剑术训练，”梁小枫挺起胸脯，一脸自豪，“闲暇之余还略懂些刺剑和双手剑的基础动作，拳击和近身格斗也有涉猎。”
“你们家是不是什么黑帮世家？”
“我们家其实挺普通的，我爸妈都是搞科研的，”梁小枫回忆着，“——我不太清楚他们是在做什么科研，不过我感觉他们很忙。”
萌萌已经开始脑补玛苏丽小说的剧情了，什么坐拥地球一半资产的科技巨头啦，每天专机接送，随从遍地的“普通”生活啦，还有一个身怀绝技的超级千金......
毕竟就她的感觉，她认为年纪小小学那么多东西肯定花钱不少。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梁小枫看着有些呆住的萌萌，“我刚才跟你说的剑术之类的东西，其实是我们小学体育课程的选修项目，是不要钱的。”
“你上的是什么小学？”萌萌理所当然的想多了。
“就是所有人都会去的学校而已。”梁小枫打消了萌萌不切实际的幻想，她举起手臂，给萌萌看自己手腕上平平无奇的黑色小方块，“而且，说真的，你想象中的大小姐肯定不会带这个吧，这玩意原价500块，我戴了7年。”
萌萌看着眼前的手表，看着它上面写着“20BAR”的字样（意思是200米防水），又看着那手表护圈上用英文标出，少得可怜的几项功能，又想到自己手上那块价格在它两百倍不止，功能多到一天换一个，半年不重样的探险手表。她尴尬的笑了笑，把眼前的手压了下去。
“不管怎么说，坐拥半个地球的公司确实离谱了点。”萌萌认可了梁小枫的说法，“看前面，我们到湖附近了。”
梁小枫把手电筒照在大湖上，湖面上波光粼粼，湖水有节奏的摇晃着，或许是应为水体的浑浊，即使是岸边的水也无法被手电筒的光柱穿透。湖的方向吹来混合着冰凉水汽的微风，让疲惫的两人精神一振。湖里大概是没有生物的，自然也没有水边常有的鱼腥气，只有草的气味，清新，令人愉快。
“这个湖，你们有下去过吗？”梁小枫问道。
“我们没有下水，连碰都没有碰过。”萌萌说到，“这片水域很不寻常，如你所见，能照亮几百米的探照灯都无法让我们看清这水下的一丝一毫。”
梁小枫顿时觉得这片水域不再令人愉快了，她感觉有什么凉冰冰的东西爬上了她的脊骨，她拉着萌萌离湖边远了一点。
“别这么有探索精神好吗？”梁小枫嘟嘟囔囔的抱怨着。
“好吧，”萌萌点点头，看上去完全没当回事，“而且，就我们绕着湖水走了一圈的结果来看，这片水域，是死水，没有可见的循环系统。”
死水？
1000年的死水？
放在正常的环境，被困于地下1000年之久的死水，肯定早就干涸了，就算侥幸没有干涸，这一千年的时间，也足够里面的生物繁衍出一套与外界完全不同的生态圈了。
简直是......难以理解的工程。梁小枫这么想着。
“或者说，”萌萌还有一个想法，“这片水域，连同整个基地，之所以会展现出这么不寻常的状态，是因为这个基地处于“封存”状态，需要一些东西激活它，才能让它回到正常状态——比如说，这样。”
萌萌顺手将脚下的一株蕨类植物连根拔起，抡圆了扔进湖里。梁小枫眼看着那小草带着它宽大的叶片飞出去，轻飘飘的落在湖面上，白色的茎秆像发生了毛细作用一样迅速的染上了湖水的黑色，接着消失在湖面上。
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湖水吞噬了一株小草，微不足道又重若千钧。
“这......”梁小枫手指着刚才小草落入水面的位置，半天没说一句话，“我的理解是正确的对吗？”
“如你所见，”萌萌知道梁小枫要说什么，“湖水是黑色的，这种似真似假的“黑色”，可以侵染一切被它本体接触到的东西——湖水的水蒸气大概没有这种性质。被湖水染色的东西，会极为迅速的切断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声音，光源，电磁波......像一个黑域，湖水会屏蔽所有东西。”
梁小枫现在慌的不行，所以她根本没听萌萌的专业解释，她现在只想赶紧远离水边。
“所以湖水有多大？咱们可以离它远点吗？”
“湖水是一个天然的导航仪，相信我，只要和它保持距离，我们不会有问题的。”萌萌相当自信，“湖水是半径5公里的标准半圆，底边和基地最深处的建筑基本合并，绕开它相当费事，而且我怕我迷路。这座基地有两个湖，另外一个在靠近小镇的那个角落，两个湖圆心连线是一条宽3，400米的河。别担心，有桥，桥是基地里的，没有激活，很结实。”
“河水也是湖水这样的吗？”
“呃......它像一条......奔腾的死水。”
萌萌沉吟片刻，最终给出了这样的评论。
......
在沿湖走了半个多小时后，梁小枫看着死寂的湖水终于受不了了，萌萌只好带着她离开湖边，直到她说自己的脑子里不再出现幻觉为止。
“唉，”萌萌摸着梁小枫的脑袋帮她平复心情，“虽然说我们这样形单影只需要谨慎，但我还是得说，地球人真是鶸啊。”
“你们87号小宇宙的人肯定对这玩意有抗体！”梁小枫不耐烦的把自己脑袋上的手拍到一边，“天知道那湖水是什么鬼东西。”
上一次的科学探险队还是很专业的，他们在一路上都放了信标，为了防止这些信标丢失或者损坏，这些装有强磁场的信标都飘在40米的空中。
尽管需要接近信标才能接收到导航信号，不过也比在黑暗中抓瞎强多了。
但过长的路程与无尽的黑暗还是让梁小枫几乎耗尽了体力，随着体力一同被耗尽的还有她的精神，她开始不断的询问还有多长的路程，间隔的时间一次比一次短。
萌萌对这样的情绪深有同感，她不厌其烦的重复着路程播报，即使手机上的数字并没有多少变化。萌萌开始寻找一些有趣的话题，即使所有人——甚至包括她眼前这个情绪低迷的小家伙都在说她根本不会讲故事。
“距出发8个小时，还剩30公里。”萌萌轻快的声音在梁小枫头顶响起，“我们离大桥很近了，听到水声了吗？”
两人放慢脚步，虽然手电所及之处的黑暗毫无变化，但水汽总是更先到达，还有有声音从更远的前方传来——但，那并不是清澈的水声，而是某种油性物质搅拌的声音，沉闷的令人反胃。清凉的水汽和这样的水声形成了怪异的反差，水汽似乎也成了窒息的蒸汽。
甚至，一向博学的萌萌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她还记得那天站在大桥上的样子，黑色的河流像石油一般奔腾，却发出了河流一样的清凉味道。
河谷如深渊，石油般的激流冲刷着岩壁，钢铁拱桥龙腾其上，磐石般坚定不移。
站在桥的栏杆边，水汽扑面而来。眼看黑潮涌动，似有无数的时间翻腾折叠，千万年的历史压在身上，无数的人低语，尖叫，熟悉的人，不熟悉的人，陌生的人，男人，女人，怪兽，古老的城市，还有......
Minerva......
他们在黑潮中翻滚，在300流明的手电筒中湮灭，清澈的光束中，漆黑的河面上，梁小枫听到，河在说话......
“如果你真的对这玩意有精神反应，你应该过来，走在桥的正中间，然后快速通过。”萌萌把梁小枫拉到一旁，“而不是站在护栏旁，就好像要跳下去一样。”
梁小枫一个激灵回到了现实，她后退了几步，困惑的看着身后的人，眼中的金发女子好像变了样子，又好像没变，她微微开口，吐出了让她自己都听不懂的语言。
“Mmicus meus.”
“太空啊，”萌萌也是见过被利维坦精神污染的人的，她抚上梁小枫的小脸，一阵猛搓，同时开了金瞳，直到看见梁小枫的眼睛恢复了神采才停下，“现在开始，视线不要离开我的眼睛，不要回答除了能或者否之外的答案，如果听到让你回答那些答案不包括能或者否的问题的话，不要回答，我会马上叫醒你，能听懂我在说什么吗？”
“能。”梁小枫有些僵硬的回答着，她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她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被叫醒。但她遵循了萌萌的命令，在无边的黑暗中，眼前飘扬的金发是唯一值得信赖的东西。
“问题一，你能抬腿走路吗？”
萌萌的声音，简单的问题，现在很冷，但移动还是不成问题。
“能。”
“问题二，就在刚才，你能看到黑色的河水，而非别的东西吗？”
刚才？黑潮翻滚，其他的应该是幻觉。
“能。”
“问题四，你的名字是什么？”
我的......名字？这个问题......虽然是萌萌的声音，但似乎不对？......
“......否？”
“醒过来！醒过来！”
梁小枫一瞬间的幻觉消失了，她定了定神，重新对上萌萌闪着暗金色光芒的眸子。
“能。”
“好。问题三，咱们能离开这里吗？”
“能！”
“好，现在闭上眼睛，”萌萌伸手扣住梁小枫的手腕，声音一如之前的坚定和自信，“我带你离开这里。”
......
闭着眼睛走路是很难的，特别是有人拉着你，想走的快点时。
但这无所谓。
梁小枫很少如此相信一个人，她的手被萌萌死死扣住，她也将死死扣住萌萌的手臂。她大步流星地踏在钢制的桥板上，尽可能无视掉令人窒息的水流声和潮湿的水汽，她放空思维，直到重新回到草地上。
2分27秒，她们离开了河谷的区域。
“稍等一下再睁开眼睛，我们再走远点。”
在草地上走了又前进了大概一刻钟，萌萌停下了脚步，她转过身，把手电筒扔在一边，双手搂住梁小枫的脑袋，和梁小枫贴紧额头，有些急促的呼吸带着热气扑在后者的脸上。
“目视前方，睁开眼睛。”萌萌开口了。
接着手电筒的光亮，她们在极近的距离对视着彼此。萌萌的黄金瞳带着医生式的专注，梁小枫的血色双眸有些不好意思的躲闪。
“问题四，能看到我的金色眼睛吗？”萌萌又一次开口。
“能。”
“问题五，能做到等会别回头，咱们再走一段距离吗？”
“能。”
萌萌长舒一口气，松开手，捡起地上的手电筒，站了起来。
“你可以说话了。”萌萌伸了伸腰，展颜一笑，“阶段性胜利，嗯哼，你没有被那东西控制，做的很好。”
“嘿嘿......我还是很强的其实。”
“......”
两人在沉默中前进。
“关于我之前的话，”梁小枫开口打破沉默，“我还是想表示我的歉意。”
“什么意思？”萌萌没反应过来。
“就是咱们刚见面的时候。”梁小枫摸了摸自己冻得发痒的鼻子，“我想错了，没有你，如果是我自己一个人走的话，我根本不可能通过那条河——那太可怕了。”
“你根本没有想过要杀我，那只是你保护自己的方式，我看的出来，所以不必道歉。”萌萌下意识的摸摸梁小枫的脑袋，“其实......在我还没遇见你们俩的时候，我也在想我到底应该怎么走过那50公里的黑暗。我觉得自己很幸运——我一直很幸运，我可不认为，在这样千年的死寂中我有可能独自离开。老实说，你，对我真的很重要。”
梁小枫没好意思说自己自从用匕首宰了地球上的那个伪神之后，一直都有的自己天下第一的错觉。
“所以，我们是朋友了，对吧？”梁小枫认真的看向萌萌的眼睛。
“当然，我们早就是了，患难之交，生死与共。”萌萌点点头，“我们还有七公里就会到达最后的建筑区，那个巨大的建筑，我相信你会喜欢的。”
“哈，相比之下，我现在更喜欢太阳一点。”
7公里，并不漫长的旅途，但对于精疲力尽的两人来说也是近2个小时的路程。直到野生的草地出现规划的痕迹，原本的土路变成了与之前小镇没有太大区别的马路。
白色的草坪也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橘黄色的路灯和路旁排列整齐的，有白色叶片的树木——看上去是桦树。
而远处，矩形的亮光似乎代表着出口与文明世界，上下左右看看，微弱灯光组成的幕墙横贯天地，像倒悬的夜空一般星光璀璨。
ps.为了我的28个读者！向伟大的GaryGauss阁下,散华朝阳阁下，我的回合抽卡阁下致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