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里的剑比现实轻很多呢，”阿九持双手剑试斩几下。剑锋划过的速度很快，发出利落的破空声，其停留的位置也恰如其分。“况且也没有那么多派系分别。”她说。
她同女孩们站在离河不远的位置。散出芳香的草地上，尚有几朵淡色的野花。和风来临。
“想看。”拾音说。
“是的！”剩下两位也道。
西柚站在旁边，内心一片澄澈。做一棵树，她想，我是一棵树。
“当然可……”阿九说着，擤了擤鼻涕，“当然可以。呀，感冒了，不好意思。”
病毒应该不会随着网线传染。啊，或者有杀毒软件的话也很好办，西柚在心里说。
“你们感兴趣的话，可以用设备的录像功能录回去学噢，”阿九说，“有更多人愿意看这个，我很高兴呢。”
“嗯！”女孩们应答。
“剑术的话，一般要从架势开始，许多流派会在动作后回归架势。”
阿九一边解说一边演示，让西柚忽然想到，如果录入对方的动作，游戏的技能系统不就有救了吗。
既然对方是专业的剑术教练，那么游戏里最厉害的大招动作，就由她来演示吧！
但是，作为动捕演员的工资却没法结给对方，自己真是招待不周。
阿九端正地抬剑。她从斜方斩击，收手；平直地斩击，收手；竖劈，收手。
“这是基础的斩法。”
在一系列流畅标准的动作后，她垂下剑说道。
西柚同女孩们一起点点头。
帅吗？帅。
但是……她在心里小声嘀咕，这和这世界的画风不对啊。游戏中的打斗，不该是大开大合、一秒十八刀、光效漫天吗。
“哈，当然还有。”
西柚屏息凝神，看着阿九重新摆好姿态。
刺！
她突然就改变了架势，向空气猛地击刺过去。
“欸，好强！”潍马说。
“明明我还没反应过来……”千彩惊讶道。
阿九出手的一刻，西柚也抖了一下。厉害！这是现实中致命的杀招，比赛中狂妄的得分技。但细想它在游戏里……其实只像是普通攻击。
现实与幻想不兼容呢。
如果捎上她先前自己录的那事，或许还能加一句：
幻想与现实不兼容呢。
她想对阿九说，有没有炫酷一点的招式？毕竟伤害可以调试，观赏性必须得拉满。但她不能开口。
对方是游客一样的路人玩家，或许是出于不让对方尴尬的目的，她需要这仅此一天的隐瞒——就假装她不会说话好了。
不会说话，要怎么请求对方表演“炫酷的招式”呢？
就连往来的问候都无法呈上，她真是招待不周。
没办法，只能尽量用肢体语言表达。她对着阿九伸出手，然后向两侧尽力张开双臂。这是表示“大”。
“大”就是“厉害”，“厉害”近似于“炫酷”。应该没问题吧。
“呃……”阿九说，“我不懂手语……”
没关系，西柚想，她也不懂。
“这种事情，我真的可以做吗？”
“？”
“……不太好吧。”
完蛋，对方好像出现了什么理解的偏差。她指的事情到底是……？
“认真来说，不可以，”阿九道，“不管是来自何方的剑术，都是有冥冥的精神在指引。就算你张开双臂自愿当靶子，我的剑也不能挥向你。
“‘强者愤怒，抽刀向更强者’，说的便是如此。”
西柚轻轻无声地启齿，想，虽然对方会错了意思，但主题突然就升华了。
女孩们看向她，似乎觉察了她的窘态。
“噗。”潍马笑。
“干……呵……哈……干，干嘛笑。”千彩向她的背拍去一巴掌，随后背身捏住自己的嘴。
失败了啊，西柚盘算。不过，她还有一招。
“世界织造”！
真正的奇迹之技，往往出现在千钧一发之刻。四只史莱姆忽然出现，把持剑的阿九围在中央。西柚期待着，当怪物涌着攻上来时，阿九所献出的——
大杀四方的那一招。
来了！
“欸，突然刷出了怪物！”女孩们惊呼。
“后退！”
阿九快速扫视四周，确认了敌人的总量，史莱姆包围过来，越靠越近。
她的脚步动了——并没有挥剑。西柚的心开始咚咚跳起来，难道强大技能的前摇就要出现了吗？
然而阿九真正的选择是突围。她径直冲出了怪物的封锁，拉开一段距离。史莱姆的AI机制简单，不懂得重新进行包围，最后排成队列蹦向她。
在一条直线上一对一，胜负显然已分。
一剑，两剑，三剑，四剑。阿九用简单的攻击，毫不费劲地解决了怪物们。
西柚心服口服。
对方并没有靠秒天秒地的神技，而是靠战术取胜了。
终于是，败了么？
少女们开始为阿九喝彩。
……
“阿九姐姐！”千彩说，“嗯，我只是想随便问问，没有别的意思……有没有像漫画游戏里那样很炫很帅的……招式啊？”
西柚猛吸一口气，抬头看了看众人。对啊，这里甚至有高中少女，论中二气息未必会败给她。大家都很喜欢帅气的东西吧？
被似乎是必然的幸运眷顾了呢。
“嗯——”阿九思考，“其实是有的。不过，在剑术里，强大的招式都是由基础的攻击与步伐所构成的。
“就像我们的日常一样，美好的生活都是由一天天千奇百怪的小事组成的。”
她笑得很开朗呢，真的好像大家的姐姐一样，西柚看着，不自觉也平和地笑了。
“我需要一个对手，只需要做防守动作就好。“
“我来！”潍马自动举手。
“嗯，拿剑吧——开始了！”
阿九冲向对手，以高位举剑，斩击。潍马格挡，剑锋相碰，阿九却翻腕变换剑路，从另一侧攻击。潍马亦挡，不料对方的剑锋再度回归先前那一侧。
这是快速的左右交替攻击。
西柚已经开始了技能系统的录制。确实帅，她想，但她暂时还给不出技能名。
“乒！”
“乓！”
“阿嚏！”
阿九忽然打了个喷嚏，交剑停止了。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啊，感冒了感冒了……唔，我是不是说过了？”
西柚一呆。
喷嚏被录进技能里了……
潍马摸摸自己的头。
“唔！刚才被打中了……”
“这招叫‘风车技’。”阿九笑着说。
“好厉害！”女孩们一如既往地说。
【技能动作上传成功，请开始命名。】西柚的手边出现提示框，但她还是对那个喷嚏念念不忘。一套剑技竟然以喷嚏作了后摇……
她无可奈何地写上：“命名：‘风车技-喷嚏剑’。”
……
太阳将要西沉。
“呀，不早了，得下线了呢。”阿九说，“今天玩得很开心。”
西柚看了看她的好感度，3%。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不是谁都有时间和兴趣天天玩游戏。
“啊，”阿九神色惘然地看着西边，“像今天这样，没有什么目的地去做某事，真好啊。就算回到忙忙碌碌的生活里，我也会为这一点点时间高兴。”
“以后还来吗？”女孩们问。
“有空的话，就会来的哦。不过现在，说实话，其实我还在为现实的一些事情发愁……但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可惜今天的我是空气呢，西柚想。不过，也许说来，她自己不也把自己当作外人了么？一心一意想着录技能的事，会不会错过轻松的瞬间呢。
这是为了游戏的未来吗？应该是的，但游戏会走向何方呢？
——不过，算啦。
批判自己和批判什么东西可真累人啊，她不再想了。
只需要好好活在日常中就行了。
放轻松嘛。
“要加油哦。”
过了数秒，她才反应过来，阿九在同自己说话。
你们也要加油，她想。或许真正、更应该得到鼓励的是你们。虽然不能说话，但她还是送上了最温柔的笑，还有一个大拇指。
“再见！”女孩们说。
“再见啦。”
阿九说完，身形便慢慢淡化，取而代之的是下线提示。
她真像个姐姐一样呢，西柚想。
……
“所以我们对西柚你的惩罚到此结束，哼。”千彩说。
“嗯。”西柚慵懒地答道。
“就一个‘嗯’？……喂，那是什么态度啊。……热情一点。”
“嗯。”
“……？”千彩一怔。她像是害怕某种隔阂似的，脸上显出慌张的神色。
“唔，怎么啦？”
“那……”
“抱一个吧。”西柚说。
“欸！你……你……变……”千彩支支吾吾。
“好——”拾音轻轻地拖着长音，一头栽进西柚怀里，用猫耳朵挠了挠她的身子。
“我也来！”潍马张开双臂抱住两人。
“哼！——哼。”千彩慢慢地伸出手。
女孩们拥作一团，一天的隔离便因此简简单单消除了。
……
房间，安静的，两个人。
“……嗯，找我有什么事，小拾音？”
“你不会嫉妒，”拾音慢慢说，“阿九姐姐吧？”
“哈？？？”西柚极度不解。
阿九很厉害，超级厉害，超级棒的。她认可这一点，但不至于嫉妒。
“那为什么突然，造出怪物去……”
“！”西柚惊住，连忙解释道，“没有！其实事实上是……”
她将所有事都告诉了对方。
“哦……”拾音说，“录制……尤里卡。”
“欸，有新的灵感了吗？”
“嗯。”
拾音的好感度上升了3%，规规矩矩。
她转回身向史莱姆做成的写字台，挪开上面的一些书，翻出一小摞稿纸，递给西柚。
“任务的剧情，第一个。”
“那太好了！”
西柚正要伸手接，拾音却将稿纸收了回去。
“菠萝啤。”她说。
“……”
西柚不知所措——
对方居然还心心念念着菠萝啤。
啊，菠萝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