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被突然的刺激过后彻底清醒了。
现在我的手正按在整齐叠好的作业堆上，顶端翻开的学习报正被手心的汗水渗湿。
诚惶诚恐地摊开报纸，脖子尽可能洞穿过去，映入眼中的空白括号以及横线仿佛无限放大，一次次捶打着我早已昏胀的脑袋。
胡乱扒开其他练习册，果然一个个没头没脑的都是白白净净、娇羞妩媚的等待丁壮去耕耘的圣洁模样……
昨晚熟练收工的情景历历在目，眼前所见却正在把我的下巴搬到地板上。
我有时会准确预知坏事即将发生，为此还曾沾沾自喜，认为这是一种属于自己的能力。
但这样莫名其妙的灾难是把脑子挂在裤头晃荡一天也预想不出来的。
犹如在一口口地吞食着粘稠的淤泥，能做的只有追忆泥潭没过头顶前的瞬间。
在记忆中，昨晚的经过成为断层，或坠入崖底，或随风而逝，只有醒来后的情景持续突兀地重播。
——如同被刺中般，心头一绞惊醒过来。眼中是房间里规整划分的天花板，心有余悸地从床上起身，劫后余生的恐惧之感挥之不去，头部飘飘忽忽的。稍微抚拭下胸口，看一看时间——这会已六点过半了。
双脚伸下床套上鞋子，撑着床单，头颅无力地垂下，房间静得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平复了心情后，我走出房门。
想要衔接这无趣而紧凑的生活，就永远不能为此类负面的状态买单，要做的也只有抛去随之而来的低落情绪。
况且早上的氛围一如既往地梦幻而静谧，仿佛世界正从昨晚悠长的梦里缓缓散发出来，在步入真正的一天前，内心空灵着地接受治愈分子的洗涤，这样的时光毫无疑问是属于自己的。
细碎的鸟语在外边不时试探性地发起——应该是楼下坪子上的树植传来的。
果然是一天中黄金的时间段呢。
洗脸时，我不免疑虑地对着镜子察看——头发仍旧还在，这还好，最近头总是轻飘飘的就怕是上面那顶头发产生了自己的想法。
右眼外围泛了一大圈黑，带着点凹陷进去的态势，瞳孔周边更是无法忽视的血丝——以往熬夜后很容易有这种情况，单这样还没什么，奇怪的是另一只眼显得精神满满，冲过水竟然光亮都要溢出来。
试着回忆昨晚自己熬到了几点，记忆却过分模糊。
感觉今天会发生很不靠谱的事吧，为了不发生过早的意外，我决定先把作业收拾进背包。
……
……
……
醒来后的事在回忆里一次次重放，身体也随之无法动弹。等到闹钟铃声响起，我才终于缓过来，真切感受到自主意识的回归。
我瘫在写字台前的转椅上，歪着头看向窗外。视线里的景色忽远忽近，不远处的高楼张牙舞爪地像要扑过来般。
一切都是那么难以理解，现在最好不要思考什么。
——除了作业以外。不是因为要当好学生，只是觉得不做比做了还要麻烦。
有些心虚地扒着房门边的墙体后瞄了眼对面的房间，看样子爸妈还没起床。
——打电话给老师请个假吧，偷偷补完了再去学校。以我的“信用分”，这还是好办的。
嘿嘿……
电话接通。
“喂，老师你好。”
“哦，你好。你是？”
“哎呀是我啊，我是您班里的憬兮，”我倒了杯水，装模作样地咳嗽几声，继续说：“诶，是这样的……”
“什么惊喜？有这这名字的学生吗……你打错了吧。呃呃，一大早的还惊喜，今天不上课才惊喜……”
那头传来一声困意浑厚的呵欠，什么起床困难户，麻烦……我提高些音量：“老师，海屿老师！您还没睡醒吧，是我啊，我是您学生憬兮，不是……呃您看，您咋天上课迟到而且还穿了拖鞋来……”
“……我才没有！我都不认识你，你怎么知道，别开玩笑了！”
……
我愣住了，拿着保温杯，深感人情冷暖。完全没想到交涉这样就这样失败了，原以为班主任年轻点就比较好说话，结果连人都不认！
难道我说错什么了……
疑惑地点开通话录音，而一条命名为“别回头，别回头”的录音先引起了我的注意。
仔细一看，竟然是昨晚凌晨十二点多录下来的。
大半夜还在入戏，怪不得作业都没写……
有时候我总是蹦出些奇怪的想法，觉得有意思的话会记下笔记，或者录个音什么的。
想不起昨晚发生什么的我怀着一丝期待，点开了这个录音。
“本体你好。我是本次行动中你的分身，代号……”
感觉是在玩一种很新颖的游戏呢，我羞耻地捂住了脸。
“啊，你没给我取代号啊！对了，你现在还不认识我吧。那为了保持神秘，就叫我一只小青龙好啦。”
我忍住赞赏自己的冲动，缓了一会，继续听下去。
“嗯，听上去还是有些逊色。那叫冷风中的外出者如何。”
……有没有想过以后还要和这样的自己和解。
“啊啊！不行，现在情况紧急，我必须快些交代清楚。听好了，本体。我是你为了发现某个重大秘密而生的，要记住我们的信息可以共享。而释放出我，你的存在将变得极为微弱。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因为你最亲近的人可能也会把你忘记。而破除这一境况需要回溯时间。那时你会面临两个选择——回到正常线或者取代我所处的分支。你要做的，就是回，回头……啊！不要回头，不要……”
语音到此停止，我有些遁入空门的想法，尘世间的自己是没必要存在的吧。
什么存在感变得微弱。
难道我还得叫醒施主问他们还记不记得我吗。
“哎呦，痛啊！破手机砸我脸！呃？怎么还录上音了……”
录音到此才算播放完。
“额……”
忽然背后好像刮起了一阵风。
我猛地一激灵，条件反射下往背后一看。转头看并无异常，我也就自然地把头转回来。
但是直觉在说自己可能被什么东西盯上了，心底有一个声音痛彻地喊着“别回头，千万不要回头”。
恐惧感无来由地涌出，汗水在持续地落下。
就像夜里独自行走在孤寂的荒岭，出于内心的恐慌不断提醒着自己“快点逃出这个地方，千万不要往后看”。
大早上的这么邪门。
感受到心间的一股怨气，于是我乘着这口气的劲，艰难回头。
很快我就后悔了，我不想，一点都不想向后看。
视线回到肩膀上时，强烈的恶寒瞬间完成了无限扩增。
我顺势转过身全力往后一倒。
眼前是一坨厚大阴暗的组合物，在它不断进行的伸展收缩里，可以辨识出一些，很多，无数……扭曲的表情。
它的形体终于稳定下来，怪异嶙峋的体态不停冲击着我自认为不算低的心理承受度。
瞬息后，它本就怪异的身体从身前化出若干黑色锋体扑袭而来。
来不及反应和躲闪的我，在几息时间里体验到生与死之间的过程。
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身体被极具创想地开了几个大洞，血流迅速在地板蔓延。
为什么……
恸哭声一环一环地响起，无数的，属于我的，不属于我的痛苦与不安都涌过来，转瞬就把我吞噬。
完全没有挣脱的余地。
“把自己驱散出去吧。”
在彻底晕倒之前的某一刻，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
任由思绪发散。很快就感觉自己依附上了什么，视野重现时我看到了瘫在墙上被黑色气团席卷的自己。
这样的话，来不及腐烂的尸体也很快就要被它们分解掉了吧。
也许是刚才没发现，昨晚的记忆逐渐变得清晰。
来不及多想，那恶心的黑块物体好像发现了这边只剩意识的我，厚重的躯体向这压近。
还可以离开这里吗，尝试让自己倒退着，在受到强大的引力后，意识就此停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