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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件篇

见到那名修女,我的女友性情大变

  

指纹验证成功,八位密码正确,正当我打开保险箱门的时候,米思雅,我的女友,突然站到门口:

“老公,我出去了,晚饭你一个人吃吧。”

“哦好,知道了。”我一边用身体稍微遮挡保险柜里的物品,一边随口敷衍道。

她今天穿着一条黑色吊带连衣短裙,如果不考虑什么,其实里面是**,下面还插了根电动玩具,这样的小蓝鸟剧情,是很正常的夏装。甚至是,“35天前,您和她在空中餐厅吃饭,她穿的是这件衣服;那天你们确定了男女朋友关系”,我的谈恋爱小助手app通过AR眼镜感应到我的视线在衣服上停留了一段时间,于是识别出了衣服品牌,适时提醒道。

防盗门一开一闭,她走出了家门,我也得以拿出自己藏在保险柜里的东西:

一副AR眼镜。

AR,Augmented Reality,增强现实,在我上初中的时候还是很稀罕的高科技。后来,随着计算机和网络科技的发展,在我大学毕业的时候,AR设备已经和智能手机一样,是人手必备的工具了。

AR本身是一个非常私人订制化的技术——毕竟你不能让一个正常人和一个近视患者戴同一款AR眼镜。目前主流的AR设备是三件套:AR眼镜、AR耳机、AR手套,而硬件设施全部集成在眼镜上,所以在购买AR眼镜的时候,必须先刷身份证,然后才能采集身体信息,以确保这些信息的私密性。

而我藏在保险柜里的AR眼镜,录入的个人信息是30岁“女性”。

交易录有个人信息的AR眼镜是违法行为,而使用他人的AR眼镜需要持有者本人的虹膜验证,所以理论上,你从AR眼镜上识别的信息,一定是他本人的信息。

——去年个人信息保护法修缮完成之后,是这样没错。

两年前,第一批民用AR眼镜发售的时候,考虑到政治正确,允许荷兰等一系列“不注册性别”的国家的公民,“根据自身需要”选择性别注册。

恰好,表哥一家早些年润去了荷兰,那年过年回国探亲的时候,我想起了这件事。

我到现在还记得,当我用涂着粉色指甲油的手递上那张身份证时,女店员脸上挂着的笑容顿时僵硬。

——这并不是因为我有性别认知障碍或是女装癖。当时的我猜测,这样的“人妖号”以后会值钱,有机会捞一笔。

然后,《CN个人信息保护法修正案(2)》规定:不得交易已录有个人信息的AR眼镜。

所以,这个录有我的虹膜信息的,一次都没用过的“女用”电子设备,就只能这么被撂在保险柜,直到现在。

我的女友最近不太对劲。

五天前,作为对US的回应,CN联合军事演习的现场被拍到出现了一辆“原木车”,虽然后来官方辟谣,照片为后期合成的,但当时在网上掀起了激烈的反战情绪。不过,“情况通报:你能怎样?”,第二天,还是该上班上班,一切和往常一样。

本来这件事应该就这么过去了才对,但是正好,那天我去接她下班的路上,听说在附近一家商场,有一个修女锯断了一根路灯。

一个修女锯断一根路灯,就算是作为新闻被刷在浏览器头条上都不奇怪,实在无法让人不去凑热闹。我便带着她走了过去。

修女穿着一身魔改过的修女服:上半身还是很经典的黑衬加白色长袖,下半身却像是一条长裙被剪去了两侧的布料,只余下一块黑色的窄布,堪堪遮住两腿间的私密,和两边雪白的大腿。眼镜识别出她的名字是Aponia,而她用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宣称,为了宣传上帝的福祉,她不得不破坏公物来引人注目。说完,她将一个画着二维码的标牌插在了剩下的半截空心铁管上。

眼镜很快识别出,那是一个小程序的下载链接。那个修女的行为,让人不由得好奇这个小程序里的内容,我和她于是都选择了下载。

小程序里的内容,主要也就是一些激进的反战文章,而且好像跟上帝一点关系都没有。扫视完两篇短文之后,我便删除了那个小程序。

修女很快就因破坏公物被带走,而以我对她的了解,她应该也不会对这些东西感兴趣。我本以为这件事应该就这么过去了,但是,那天晚上,在床上,一向积极的她没有要求色色,而是一反常态地问起我对反战的看法。

一男一女躺在床上,总不能是男人说的对吧。我于是随便应和了几句。而她似乎不太满意。

第二天晚上,她说,她要去听一个免费的反战宣讲会。我没有阻拦。

第三天晚上,她说,她觉得她现在的工作对世界和平和人类可持续发展没有帮助,想要辞职。我惊呆了。

“世界和平、人类可持续发展,这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如果你也不做,我也不做,那么世界又怎么会和平?”

我和她吵了一架——为这种抽象的争执点吵一架的情侣,我们应该是第一对。

第四天,也就是昨天,清早,我从沙发上醒来的时候,她说,她已经把原先的工作辞了,现在专心为反战小程序编写文案。我晕眩了。

第四天晚上,她说,她要“出去一趟”。我注意到,她穿的那条黑色百褶裙很短,几乎只能盖住屁股。谈恋爱小助手提醒我,那是23天前,我和她同居第二天时,她穿的裙子,而我也回想起来,那天床上,她穿着jk制服加黑色裤袜,之后我们干了个爽。

那天睡前我还问她,为什么平时不见你这么穿,而她的回答是,她不喜欢很暴露的裙装,这次是特地为我准备的。

昨天夜里,我问她,“出去一趟”是去干什么的。她说,她去见了几个女网友,都是对世界和平这一议题感兴趣的。说着,她给我传输了一张照片,确实是五名女性在咖啡馆的合影,只是每个人都穿着“非常清凉”的装扮,仿佛下一秒就要去进行贵金属营业。

如果不考虑她在床上的那句是谎言的话,那么,无论是先前她突然在世界和平的问题上变得魔怔,还是现在露出自己的大腿,都可以归结为一个词:

“性情大变”。

今天上午,她说,下午四点她们会组织一场反战游行,我问她,我是否能同行,她说,既然我不敢兴趣,那就别来了。

所幸,虽然我不能跟过去,但是我“手中这位”Iblee女士可以参加。

记得我曾看过一个动图:一个脸几乎扭曲成二次元的女主播,回应弹幕猜测她美颜是不是开得过高,“瞎扯,人家只开了个瘦脸”,然后,网络波动,她的脸扭曲成一个老阿姨的丑脸。

虽说知道网线的另一端,可能是个两百斤的坦克,甚至是就算知道网线的另一端就是两百斤坦克,人们还是乐意去欣赏女coser的高p照片(*参考爱老师PhD)——背后的真相并不重要,只要呈现的效果赏心悦目。

随着计算机科技与网络水平的提升,那位女主播因设备问题而导致的“惨案”不会再复现,而最初版的AR眼镜,外形神似小时候去看3d电影时戴的3d眼镜,非常的不美观。因此,“美丽新世界”,一款可以自动给视野中的人脸美颜的APP,成为了前年应用热销榜的第一位,并在去年成为了眼镜的默认应用。

也因此,毫无女装天赋的我,现在正拿着她的长裙在身上比划。

倒也是挺有意思的,如果按照我平时看到的她的样子,以我的身材,是绝对不可能塞进她的衣服里的。本来都准备网购了,但是昨晚考虑这个方案的时候,顺手打开了她的衣柜,于是,似乎就没那么麻烦了。

这件连衣裙应该是在三个月前,她在商场看到的,宛如用绿底加细白色条纹的床单剪裁出来的那件连衣裙。虽然当时她很强硬地一定要让我买下,但果然,不到一周就被塞到了衣柜的角落里。不过,对于我来说,这件衣服带领子,可以遮住喉结;下摆够长,即便是我穿也能盖住大腿,这就足够了。

昨晚她出门的时候我研究了一下“美丽新世界”的设置,发现对于“我这种”跨性别人士,应用允许我更自由的设置自己的美颜效果,也就是,可以让人完全无法分辨我的真实相貌。

至于嗓音,我昨夜在床上思考了很久,实在想不到什么科技手段,不过我朋友曾经说过,“你尖着嗓子说话真的听不出是男是女”,应该问题不大。

将背后的拉链拉上,往胸口处塞上两包纸巾,站到镜前,不出所料地,现在的镜中出现的是一个穿着女装的男性变态。

然后,将我的眼镜取下,镜中的倒影变成了一个男性大变态。

最后,戴上“Iblee女士的”老式AR眼镜,镜中出现了一名15岁的美丽少女。

突然想起一张图,一个cos玛修的纤细女生靠着一堵玻璃墙,而镜中的她的倒影却是个飞柱——这是当年的技术问题,那时的修图还很依赖人工,而摄影师遗漏了她的倒影。而现在,眼镜只要识别出是我的脸,无论是否佩戴AR设备,都会自动美颜,所以毫无破绽。

话说这算不算“赛博性转”。脑海中突然出现了这个词,我与Iblee同时微微一笑。

在楼道间等电梯的时候,我还是有些心虚:是不是应该准备个假发,或者往脸上擦点粉,这样就算撞见了不戴AR眼镜的人,也至少能让他以为我是个性别认知障碍患者,而不是单纯的变态。

正当我犹豫的时候,电梯门打开,里面站着一个看起来六七十岁的阿伯,而眼镜立刻提示我,他在使用助听设备。

虽说由于“美丽新世界”,眼镜的画面里并没有显示他戴着AR眼镜,但是能够弹出这个提示,就说明了他戴着AR设备。

是啊,疫情时代,智能电子设备 “被迫”普及到了每个人手中,之后,随着网络技术和集成技术的迭代,AR设备很自然地成为了智能手机的“下一代”。

以前还有人提过“元宇宙”的概念:利用科技手段进行链接与创造,与现实世界映射与交互的虚拟世界。但是很快,人们发现,一只虚拟的狗可以在元宇宙中的一间房子前拉一坨虚拟的屎,却无法被删除,于是人们对元宇宙的信任度降到了冰点,最贴合现实的AR技术也因此成为了研发重点。

AR眼镜刚投入民用的时候,还有人提出质疑:人们能否接受长时间佩戴一个一斤多重的眼镜?而这一问题的结论是,完全可以:我曾亲眼看到我四岁的外甥为了看动画片,能够拿着平板站半小时,而那个平板的重量是他当时体重的十分之一——道理很简单,心胜于物,精神上的欢愉往往能让人克服肉体上的困难。

后来,为了能够长时间佩戴AR眼镜,近期甚至推出了一种微创手术,用激光在额头上烧两个小孔,之后填入磁性陶瓷,这样就可以把眼镜吸在头上,减轻鼻梁的压力。

终究是人类驾驭工具,而非工具制约人类。当我从眼镜店里的简易手术台上坐起身时,我不禁感叹道。

电梯到达一楼,直到我和他一同走出电梯,他都没有做出任何意外的反应。

所以,我应该可以自信一些了。

游行,一个虽然耳熟,但是对于“咱们”来说,却很少能够亲历的集体活动——“怎么,你有什么不满吗?”

游行并不是一群人像小学生组织春游那样,一个领头人拿着个标牌,剩下的人乖乖地跟在身后,喊着一二一二过红绿灯,而是占用城市道路,扰乱公众秩序,乃至使用暴力手段的活动。

法律规定,游行必须提前五日向主管部门递交书面申请——“提前五日”,五天前,我和她在下班路上撞见了那名修女,之后她突然性情大变。某种意义上,这两者的时间是对得上的。

总感觉自己可能掉进了什么巨大的阴谋中,但,这又如何呢?我爱她,这个理由就足够让我如此冒险了。

游行毕竟是占用道路的活动,所以即便她没有告诉我游行的具体位置,在地图app上也很容易能找出哪里禁止通行——其中一段在我上高中时住的地方的附近,叫出租车时我便把终点选到了那里。

顺便拿出租车司机测试了一下自己的嗓音究竟有没有违和感,而结论是,“想不到你这样的小姑娘也这么关注CN和US的局势问题。”

车停在了十字路口旁,前方就能看到乌压压的人群,而路口两旁各站着一排严阵以待的警察,足以说明这里的确是游行现场。而从人群中大部分人是头朝前来看,这边应该是队尾。

“前面在干什么?”在我用眼镜对准车上付款码的时候,司机问。

“——请支持世界和平事业。”一个女声突然在我耳边响起,紧接着,她往车里丢了两张传单。

传单的正面印着醒目的八个大字“珍爱家园,和平共处”,但我最关心的不是这个,而是为什么这个女声无比耳熟,于是我向右望去:

几乎只能盖住臀部的黑色短裙,与之相连的黑色吊带上衣,以及,我的女朋友,米思雅的脸。

本来还算合身的衣身顿时变得紧绷,裙摆内衬的纱网也变得磨腿,此刻我只想像AR眼镜的宣传词“进入另一个宇宙”那样,进入另一个宇宙。

“哦,你们在搞这个主题游行是吧。”正当我因这般巧合陷入恐慌的时候,司机似乎是浏览完了传单的内容,于是问。

“是的,有兴趣的话可以参与一下。”似乎没有识破我的“变装”,她回道。

“哈哈,我的话……小姑娘,你应该是来参加游行的吧?”

“啊……我……”

如果我害怕因为声音而暴露身份,我可以无视司机的问题直接下车;如果我不想与她同行,我可以说自己不是来游行的。但是,我不惜冒着被当成女装变态的风险都要伪装身份过来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调查清楚她究竟是怎么被蛊惑的吗?还有比陪在她身边更好的调查方式吗?

“嗯,我听朋友说这里有反战游行,特地过来的。”我尖着嗓子,用尽全力让自己的嗓音更像女声一些:“能请姐姐给我介绍一下吗?”

她似乎没听出这不自然的尖声是我的嗓音,或者是虽然察觉到了端倪,却被我花一晚上捏出来的少女形象所误导了:“好啊,当然可以。”

当我打开车门时,左侧突然传来《新宝岛》的前奏。转头一看,是一群人拿着铜管乐器,正在尽情吹奏着。

《新宝岛》算是几年前的老梗了,受拍摄时期的设备限制,画质极不清晰,但几位舞者灵魂迸发般的律动,却深深地吸引了观众。不过无论是这个梗,还是乐曲作者鱼韵乐队,又或是作品本身,都与“世界和平”无关——“他们是自发的。”看到她脸上跟我一样迷茫的神情,我更加确信这一推断。

“——也带我一个吧,好像怪有意思的。”司机划掉了手机上的订单。

司机拐去旁边的停车场停车,而我们在十字路口旁等他。

在米思雅突然性情大变之前,这样的超短裙形象是只属于我的个人福利,但如今我却要和一个中年男性共同分享这一景象,令我着实有些不爽。

但我又能怎么办呢?至少确认到她不是借着世界和平这一理由在外面偷情——这么想来,如果她真的出轨了,而我真的被“世界和平”糊弄过去的话,今后我还有何面目见人。

她扫视了一下我这个比她高一个头的“少女”,然后将视线锁定在我的裙摆上:“你这条裙子,我好像也有一条同款的。”

“啊是吗,这……好巧啊。”

“你也是看了那个模特图才买的对吧……”她似乎想要吐槽,但碍于我是个“不认识的人”,只好止住发言。

“——那个,请问一下,”虽说只是想要切换话题,但我的确想到了一个问题:“你们申报的游行时间段,是在什么时间?”

“你懂的还挺多嘛,居然知道游行要提前申报。我们申报的话,是下午四点到七点。”

虽然重点不是这个,不过这也说明,至少这场游行是合法的,不会突然出现一票警察把她拷走:“那为什么,我在网上看不到事先的宣传呢?”

“这个嘛,”她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因为这种政治诉求相关的游行是不允许媒体宣传的。”

“那,即便是这样,还是来了这么多人?”

眼镜右上角显示的时间是5点17分。由于这个路段是上坡,能够清楚看到排头载着硕大和平鸽雕像的花车,所以能够估算出:“现在应该有两千人左右了吧。”

“是啊,即便是这样,还是来了这么多人。”她自豪地笑道:“这不正是说明了大家对世界和平的向往吗?”

世界和平这一议题,和节约减排、保护生态环境这样议题不同的是,“你能怎样”。

那张“原木车”的照片,就算那张照片是真的,甚至说,就算第二天清晨收到政务处发来的短信说,请各位市民做好随时爆发核战争的准备,“情况通报:你能怎样?”。

看到她那自豪的笑容,我反而有些希望她是借着世界和平的理由出轨,而不是降智成正义感爆棚的小孩子,去追求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司机很快赶来,她于是向我们介绍游行的活动安排:“等到花车的音响里传出鸽子的声音,你们就喊‘珍爱家园,和平共处’,如果带了手机的话,最好是能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然后举起来。”

说完,一声 “咕咕”声从前方传来,人群立刻爆发出不太整齐的口号声。不过,似乎不只是因为喊的不整齐,我好像还听到一句“垃圾K社,还我同盟车”这样不明不白的口号。

“对了,姐姐。”虽然喊比我小一岁的女朋友叫姐姐,还是有些别扭,但是接受了自己“15岁少女”的人设,这样喊居然有一种别样的快感——可能这也是“人妖号”值钱的理由之一吧:“你是怎么想到要发起这样一场游行的呢?”

“发起?我并不是发起者哦,也就算是提前知道了这件事的志愿者吧。”

“那发起者是谁呢?”

“这个嘛,跟你说了你也不认识啊。为什么要问这个?”

是啊,如果我是Iblee,为什么要问这个。但是,如果有机会能直接找出罪魁祸首,就算在她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又如何呢:“是不是一位修女姐姐?”

“唉?你居然知道Aponia的事?你是之前在新闻里看到过她吗?”

“啊,那次我就在现场。”

“哦,你是说锯路灯那次是吧。嗯,没错,就是她申请的这次游行。”

意外而不意外地,居然真的只靠几句话就找出了罪魁祸首,那这下就简单了——

“只不过,她今天没有来现场。”她补充道。

补充说明了一些注意事项之后,她表示,自己要去发传单了,然后便离开了。而那位司机则一边跟朋友打着电话,讲述着自己的见闻,一边跟在了队尾。

现在回想起自己刚才的行为,还是有些后怕:“暴露身份”不只是让她发现她的男朋友正在欺骗她,而且还会发现她的男朋友正在当一个女装变态。

我已经在不知不觉间默认自己的女性身份了。反思自己刚才的言行,我只能悲哀地接受这一事实。

本来锁定了幕后黑手是那个修女,之后只需要找她对峙就可以了,但是一句“她今天没有来现场”让一切回到了起点。

而且,如果那个修女“什么都没做”,米思雅性情大变真的只是因为她正义感爆棚,怎么办?

不过,那个修女为什么会没来呢?游行不是她申请的吗?还是说,仅仅认识这么几天,她就选好了完全信得过的代行者?

再研究一下吧。这么想着,身后又多了一排人。

我毕竟只有看起来是15岁少女,一但被人触摸到就会显出原形,肯定是不能待在游行队伍中。“麻烦让一下。”身后的男性很绅士地为“女士”让了个位置。

接下来,去调查一下昨天夜里她给我传输的那张照片里的其他人吧。显然这么一大支游行队伍不可能是她一个人招揽来的——

“麻烦让一下!让一下!”在游行队伍嘈杂的背景音中,我隐约听到了这样一句。回头一看,是一名年轻女性,挎着一个圆柱形黑色帆布袋,正在努力地逆着人流行走的方向移动。

但是游行队伍站满了整条大街,没有预留半点空档,或者本来有预留的小道,现在也被人站满了。她好不容易从两个壮汉的空隙中穿出,却因为游行队伍本身在往前移动,她相当于没有移动。

“外滩踩踏事件”,我的脑海中突然蹦出这个名词。那次也是一样,有人逆流前进,之后突然摔倒,进而导致许多人摔倒、叠压,最终导致踩踏事件的发生。尽管第一时间就有人意识到情况不对,高呼“后退”,无奈这点声音很快就被人群的声浪掩盖过去,反而是更多的人被层层涌来的人浪压倒。

虽然我很想帮她一把,但无奈我离她还有三十米左右的距离,不可能推开人群,把她拉出来。“The Crowd。”我只能在心中如此感叹。

这时,眼镜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弹窗:“**公安提醒您:请注意避让”很快,后边的队伍停了下来,那位女性逐渐穿了出来。

“科技改变生活。”我改变了心中感叹的对象。

当她终于穿出人群,我发现她穿的和米思雅一样“清凉”时,我就隐隐有所猜测,与照片一对比,果然,她也是“志愿者”中的一员。

这么想来,她明明可以顺着人流的方向,从下一个十字路口离开人群,却选择了这种危险的方式,想必是有其特殊理由,而且应该和排尾的米思雅有关。看到她对着米思雅举起了黑色帆布包,我更加确信了我的推理。

——所以自己是在扮演柯南吗?身体虽然“变成了”15岁少女,但头脑一样聪明。我不禁腹诽自己两句。

她和米思雅简单聊了几句。当我准备靠近偷听的时候,对话已经结束。她把包递给米思雅后,一转头就看到了一脸鬼鬼祟祟的我。

“你有什么事吗?”似乎是因为刚从人群里挤出来,能从她的语气中明显感觉到不耐烦。

你为什么穿的这么烧?虽然很想问这个问题,但很显然,无论她是否不耐烦,无论我是不是15岁少女,这个问题我都问不出口。

“我想请问一下,就是你们之前有组织过这样的活动吗?跟宣传世界和平有关的。”看到她这样的态度,我也只能尝试性地抛出一个问题。

听完我的问题之后,她的表情柔和了许多:“其实这样大型的活动,我们也是第一次举办。”

“那在此之前,你们有做过什么关于世界和平的工作吗?”我追问道。

“其实我们都是最近才对世界和平工作感兴趣的。之前就……”

“五天前,一名修女锯了路灯之后?”

“嗯。你知道Aponia那件事吗?”

我倒是能明白为什么那个修女没有在现场出现了:这几个女生,就差把“一定是Aponia干的”写在脸上了。

“那天我也在现场。”

“原来如此。但我是不觉得她这样做有什么问题,事实证明,这样的宣传效果确实很好。”

说完,她自豪地笑着看向前方稠密的人群,但下一秒,她的笑容凝固了:

四个警察艰难地从人群里拖出了两个成年男性,双方都面红耳扯,衣着凌乱,其中一方还淌着鼻血,显然是刚才打了一架。

事实证明,世界和平这一宏大叙事并不需要落实到每个人身上。这样一句过于嘲讽的话我当然不敢说出口,趁着她赶去查看情况,我便也离开了此处。

嘈杂的游行队伍里显然不是想事情的地方,我于是拐进了旁边的小道里。

从她的神情和米思雅几日的行为来看,她们应该是被传销那样洗脑了,但是,就算是利用传销那样的方式,那个修女究竟有何所图,需要举办这么盛大的一场游行,而且看起来真的只是在宣传世界和平,同时还毫无盈利。

也不排除那个修女真的是个虔诚的信徒:“为什么要穿成这样?”“我每露出的多一点,看到我的男性的心情就会更好一点,世界就会更和平一点。”想起了以前看到的一个采访,我不禁哑然失笑。

——身旁的路灯突然亮起,我这才注意到,已经六点了。

尽管离游行结束只剩一个小时,但应该也得不到更多的线索了。一切的一切,还是得找到那个修女——

“你好,能帮下忙吗?”突然听到米思雅的求助声,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她正在试图把一台大音箱搬到旁边的手推车上。

“我来吧。”我很自然地走上前。

“哦,是你啊。不过你一个人搬不动吧。”

对哦,我现在“是个”15岁少女:“我的意思是,我们一起抬吧。”

男性和女性身体终究有所差别,即便是相似的身材,也是男性的肌肉更多,女性的体脂含量更高。因此对于我来说用点力就能搬动的音箱,她却完全搬不动。

对了,好像可以借着Iblee的身份,尝试混入她们的小团体,这样就有机会见到Aponia了。我将音箱放好:“姐姐,你们后续还会组织这样的活动吗?”

“应该会有的。我加下你好友吧,到时候通知你。”说完,她将视线对准我的眼镜,很快,我就收到了好友申请。

为了让自己的“变装”没有破绽,我特地准备了一个小号,这里当然不会露馅,但:“没有群聊什么的吗?”

“没有。”

“真的没有吗?”总不能是意念让她们第二天去听那个宣讲会的吧。

“啊哈哈……”带着被识破的尴尬,她回道:“好吧,其实是有的,但是是内部群,不给外人加的。”

“即便我真的对世界和平事业很感兴趣?”

“这个嘛……这是Aponia她要求的。如果你真的很感兴趣的话,之后我们可以再拉个新群。

“而且,如果你真的对世界和平事业感兴趣的话,现在不是应该站在游行的队伍里吗?”

“啊哈哈……”这下轮到我被识破了:“我很想认识一下Aponia姐姐,能够做出锯路灯这样的操作,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她啊,主要是因为她的行动力真的很强吧。当时我们问她,如果你那一通表演没有招揽到我们这样的人,你这游行打算怎么办。她说,我早就做好锯第二次路灯的准备了。说完,她还向我们展示了第二台切割机——第一台已经给公安局没收了。”

“哦。”我突然注意到,她提着一个像是工业用具的东西,能看到上端的提把和侧端的握把,而前段则被一个盖子盖住:“话说姐姐现在拎着的是什么?”

“是等一会儿要用到的神秘道具。”她如此回答道。

她带着我回到游行现场。游行还有半小时就要结束,队伍已经走出了一个很可观的距离,我和她跑了好几分钟才追上队尾。

此时,维稳的重心应该是调动到了游行的终点,所以警力也集中到了那边,队尾这边已经看不到有警察了。

她将手推车的刹车放下,然后拿出手机,随着几下点击,不只是推来的这个音箱,前面几辆花车的音箱也同时传来“麦克风已连接”的声音。

“喂喂喂?一二三?”她试着对着手机麦克风说了两句,确认到音响放送无误,大家也都注意到讲话的人是在队尾,而纷纷转过身时,她对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介绍道:

“大家好,我是这场游行的策划者之一,米思雅。根据规定,和政治诉求有关的游行不能由媒体进行宣传。在宣发如此不利,几乎完全靠我们几名策划者以及亲友提前到场发传单来宣传的情况下,还能有这么多人来参加这场主题游行,实在非常难得,我谨代表本次游行的策划团队向支持和平事业的大家表示最诚挚的感谢。

“我想,在你们其中的一部分人会感到疑惑:为什么这次游行会提出‘珍爱家园,和平共处’这样的口号。世界和平,和我有什么关系?世界和平,我又能做到什么?事实上,在游行刚开始的时候,被拉来的人都这样问过我们,而我们的回答是:‘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这句话的含义,并不是‘人人有责’这样同样空洞的口号,就像我们每一个人都是有个性、有思考、有诉求的生命体,而不是被大数据概括,被统计学平均的数字——”

说完,她摘下那个工业用具的盖子,露出被盖住的部分:一把圆锯。

“唐诗有云:‘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但是今天,我就要让‘天上人’知道,他们所忽视的,究竟是什么!”(*这段实在不敢写的更详细了)

说完,她按下开关,然后将飞速旋转的锯片,向身旁的路灯杆切去。

顿时,火星四溅,切割的噪音与旁边的欢呼声、喝彩声响成一片。前面路口处的警察想要过来制止,但是得益于游行队伍站满了整个大街,没有半点空档,他们想要挤过来还要很长时间。

而我呢?此时应该制止她吗?

如果是听到她演讲前的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拉住她的手吧。

耳机自动降低了环境音,让我能够在这不真切的宁静中,对着专心切割中的她看的出神。

飞溅的火星,宛如一支灿丽的手持烟花,为画面增添了不真切的美感;眼镜弹出了“**公安提醒您:破坏公共财物,将处以十日以上十五日以下拘留并处以罚款”的弹窗,而远处的警察依然在努力挤过人群,为画面增添了不真切的滑稽感。

这样不也不错吗?我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切割钢材,与切割木材或者塑料不同,并不是用锯片怼下去就能轻松切断,而是需要一系列技巧,比如保持稳定,让切割作业维持在一个水平面上;使用风机,及时吹走锯屑,等等。

显然她没有学过相应的知识,用的也不是什么“魔导器”。不一会儿,噪声和火星突然消失,而与之对应的,路灯依旧明亮,只是路灯杆上的黑色漆面被磨花了一块,露出了下方的金属银色,和数道浅浅的刻痕。

“怎么不转了?”顺着她的自言自语,我看向她手中的切割机:无论她如何开闭电源,锯片都毫无反应。

“卡住了吗?”她用手抓住锯片,尝试转动了两下,但依然无法转动。

是电机的问题吧——不对啊,这个锯片能抓吗?就算没能真正锯动路灯杆,切削和摩擦也产生了大量了热量,不然也不会产生火星。

“快松开!”顾不上伪装,我一边用本音喊,一边冲上前,查看她的情况。

“老公?”她果然听出了我的声音:“怎么是你?”

她似乎没有感觉到烫手,反倒是先与我搭话,这让我更急了:“先听我的!你先把手松开!”

“但……”她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已经粘住了。”

所幸,我们所处的位置是队尾,尽管前面是因失望而激愤的人群,但后面是没有交通管制的路段。120很快赶到,把还在询问我怎么把电机修好的她推进了救护车。

如果说前面洗脑的部分还算是能用常理解释的东西,那么能让人连痛觉都感受不到,又算什么事呢——

“啊!——”一名护士拉下救护车后门,里面突然传出她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仿佛刚才的沉着冷静与她毫无关系。

“她没事吧?”我拦住一个准备上车的护士。

“轻度烫伤。”护士不冷不热地回答道。

“为什么她之前感觉不到痛?”

“这个要看后续的脑电波分析。”

见我没有离开的意思,护士于是识别了我的AR眼镜:“无关者请不要陪同。”我本想登出AR设备,证明自己是她男朋友,但转念一想,这样是不是反而会让她以为自己是那种利用跨性别法案进女更衣间的男性变态,只好悻悻地退下。

没办法了,回家换个眼镜吧。一边想着,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金属的敲击声,回头一看,原来是有人拿着安全破窗锤,正在用力地敲击之前切割的部位。

倒也是,大伙都准备看着呢,你突然被120接走了算个什么事呢?不过,即便听起来他用了很大的力气,路灯依然没有要被撼动的意思。

这么看,那个修女还真是厉害,居然真的能锯断路灯杆——

那个修女,她真的会不来现场吗?

是啊,说到底,如果只是为了传销,根本没必要组织这场游行。但,如果现在有一款新兴的技术,能够让人坚定不移地相信一种外加的理念,无论其曾经是否对此感兴趣,甚至是否反对;同时,这一外加的理念还会让人“全身心”地投入进与其相关的事业,以至于可以不顾自身的疼痛——所以直到她被推进救护车,被告知是轻度烫伤,必须去接受治疗的时候,她才哀嚎出来——而不是感受不到疼痛。

所以,游行本身是个幌子,用以掩盖她的真实目的:测试这款技术的能力。

但是,如果真的是这么方便的技术,根本不需要像这样测试,而且,如果真的有这么方便,干点什么不好——

如果真的只是热衷于“某一”理念的话,为什么米思雅会突然穿得那么清凉?

是啊,人脑的思维方式,决定了人不可能同时只思考一件事情,所以想要甄别对某一内容的神经信号,是异常困难和繁琐的工作。但,如果是,把一大堆的神经信号同时灌输给一个人,这样就免去了甄别的麻烦。

但那个修女是怎么做到的呢?又或者,那个修女究竟是不是幕后黑手,还是说,她只是被拿来提供神经信号素材的人,幕后黑手另有其人?

再次打开那个照片,里面的五名女性,除了身高相近之外,再也看不出别的共同点——

我突然注意到,照片最左边的门框旁,挂着一个抱着红玛瑙的天使雕像。那是我认识的一家咖啡馆的特色,而那家咖啡馆,没记错的话,就开在这边商场的四楼。

我抬起头,望向记忆中的位置。于是,我看到,一个穿着魔改修女服的女性,正在俯视下方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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