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话 开学首日的“平淡”日常
柳子叙安坐下来，从书包里也掏出了从之前那所学校带过来的一沓卷子，叹气，摇头，甚至感觉到胃部有一点不适。
柳子叙记起来了，在那个假期之前，她所在的学校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令周围居民叫苦不迭的尖锐号角，紧促的让自己没有任何适应空间的起床慌乱，每次回味都会让自己胃痛的一日不定次数的餐食，无数如业绩kpi般压制着自己的考试成绩……不过现在没事了，她现在在灵水路中学，平凡且自由，其他的往日的病痛，也许可以很轻易地化为尘埃吧。
大家都说老洪是一个很凶狠的人，但是在柳子叙的感觉上，她则感觉老洪是一个直率不过很“正常”的班主任；大家在校园里似乎都可以拿出自己的本性，就好像同桌时不时对每个人的温柔善意，那个黝黑男生对于偶像的狂热追求，左前方小女孩的奇异妄想症……她似乎知道，这里是一个值得她拿出自己所有本性的地方。
不过，作为“柳子叙”，自己的“本性”是什么呢，她不知道。
“好好好，你清高，你伟大，”中午放学时分，林天华一手拿着沈映心刚给他的小说原件，一边疯狂diss倪九万在刚才自习时的所作所为，“我说你天天研究这破八卦图，跟个小学生一样。咱就是说，你给这班里的男男女女全给连上线是要当月老嘛，你还连同性，我是没话说你……”
“你要不要看看你自己的……”倪九万说着就要把他的八卦图往林天华脸上糊。
“免了，我的话你爱咋写咋写，你还是小心点别让别的同学瞅见抽你一顿！”林天华说着就左脚迈上校车，直接丢下了正一手抓着自行车把的倪九万。
“你自己慢慢研究你的吧，可别忘了你的寒假作业咋办！”后一秒林天华就出现在校车的玻璃那面向他吐舌头，再往前看甚至还有沈映心向倪九万故意努着嘴。
“切切切，华子真是的……”倪九万摇着头离开了那辆校车，直接就看到了刚走出门口的柳子叙，一头白发实在是非常显眼。
“嗨！柳子叙，你也是住在西边嘛？”倪九万随即上去搭话。
“啊，是的，”柳子叙面带微笑转过头来，“你坐公交车回去嘛，我回诸葛新村那边，说不定顺路呢！”
倪九万看了一眼自己的自行车，看了一眼柳子叙，看了一眼自己的自行车，看了一眼柳子叙，他确信柳子叙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啊，你骑自行车的啊，哈哈，也可惜你这自行车没有什么后座呢。”柳子叙提了一下她的单肩小包，如是说道。
“啊……是吗……”既然柳子叙这么说，倪九万自己也好像有些懊恼，他记得林天华的自行车好像是有后座的，自己的车要是跟林天华的一样，或许可以更好一些……
“行啦，公交车快来了，我得加紧一步啦！下午见！”远处的4路公交车吸引了柳子叙的注意。她稍稍快步赶过去。
“得嘞，下午见！”倪九万把那份奇奇怪怪的“八卦图”收了起来，骑车远去，琢磨着刚才话的意义。
中午时分，林天华又一次回到了空荡的家中，他似乎没有时间阅读沈映心的大作——因为当他上学之余，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亲自下厨。
“总不能开学第一天就跑到胡思路那蹭饭。”他是这么想的。
于是在这有限的一个多小时里，他需要完成洗菜切菜做菜以及吃饭洗碗的全部工作，既然是一个人吃饭，那么必然不能吃什么山珍海味，自己做一道胡萝卜丝炒肉便好，林天华走到冰箱处，正准备取出胡萝卜和猪肉块，门口便传来了敲门声。
“咋的，还不允许我今天上你这蹭个饭嘛，”胡思路领着妹妹胡悠悠径直迈进了门，“今天我爸妈有点事，这不，妹妹非得尝尝你的手艺！”
“喂喂喂，老哥你能不能嘴巴放老实一点，好好改一改你乱推责任的坏习惯！”胡思路牵来的妹妹在附近的实验小学上五年级，穿着市里统一样式的紫色校服，扎着低马尾，“你再这样我就把你手机上还装着游戏的事情直接坦白了啊……”
“好好好，先让那位哥哥做着菜，咱进去客厅玩游戏去！”
“谁跟你玩啊……”
“我好像全程插不上嘴呢……”林天华摇头微叹，把胡萝卜收了回去，“记得小妹妹应该是不爱吃胡萝卜来着……那就做一个黄瓜炒蛋和一个冬瓜炒肉吧，加三份米……“
穿上围裙，关上厨房门，林天华又开始了一天的烹饪任务，黄瓜质脆削皮快，冬瓜也只需简单切块，相对来说是在家中很好伺候的食物。中火起油，加一点干辣椒，加一些葱花蒜瓣，将蛋肉在锅中过一把捞出，再分别重复过程，先放菜再放肉，简单撒一些盐抑或酱油，再给那冬瓜炒肉收一把汁，两道菜成功完成，生米也正好煮成熟饭，上桌。
“哇靠，你这手艺真跟我妈一样了，呜呜……”胡思路大口嚼着米饭，她的妹妹由于吃不了太多，把她的一些米饭也急忙往她哥哥那里铲。
“哥哥做的这个鸡蛋就很香的！”胡悠悠也吃了起来，“你看我这哥哥就不是很行啊，上次说要亲自给我做生日蛋糕，结果……”
“好吃！”胡思路唐突大叫道。
“你有毛病啊喂！”胡悠悠嘟起嘴。
“哈哈哈，让他上我这多锻炼锻炼就好啦……”林天华弹了一下胡思路的嘴，“你悠着点，别噎着咯！”
……
“喏，中午洗完碗之后看了一点点，”林天华将本子交还给沈映心，“话说你这小说是纯用你这本子写出来的画出来的，看上去传播起来不是很方便啊……这样真的没关系的嘛？”
沈映心收起硬皮本，此时距离班车到来还有三四分钟：“还好吧，我从初三就开始写这东西，就一直是以这个本子的形式书写传播的！毕竟你看，我这手机才刚有，其实在之前我也是不怎么经常看电脑的，平日里确实无聊，就涂涂画画，还画出过几幅连环画来，就很不错……”
“你有想过发活页校刊嘛……”林天华试探性地问道。
活页校刊是灵中语文资料中的特色，一般附在每周早读资料的后面，上面不仅有语文老师们自己编辑的时事热点与作文素材，还有一小部分由班级同学自行撰写的时评文范文，文学感悟等等……事实上，作为灵中语文方面的佼佼者，沈映心自己在上面也有些投稿，只不过都是些正经的文章罢了。
“这个嘛……会不会不大好啊……话说命运信使的秘密是不可随意告知俗世平凡之人的！”沈映心突然害羞了起来，下巴埋在了领子里，双臂紧抱着刚接过来的硬皮本。
“我觉得挺好的嘛，反正你这小说以前也早就通过纸面形式在学校小有名气了嘛……”
校车悄然而至，周围的人已经开始上车。
“来来来，坐我旁边说！”沈映心依旧保持着早上纠结的姿态，不过终究是对林天华这个主意颇感兴趣，便拉着他赶紧上车。
“嗬，看来今天我又一个人了，那我还是去找夏瑶去吧……”胡思路在后面摊了摊手。
“既然你这都被这么多人看见还被认可了，”林天华上气不接下气便接着往下说，“我觉得就可以投，我还可以帮你把之前的内容整成电子版……”
“啊，四元素世界的奥秘就要这样沉于量子之海了吗……”
“你爱怎么认为就怎么认为吧……我是觉得你这些东西啊，完全可以找静静投了，”林天华一把拿过她胸前的本子，“你看你开头这段文字啊，我觉得真的是非常好地渲染了在大战即将降临之时那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压迫感，就已经是一段很棒的写景文字了！再加上这个世界观，我觉得非常气势恢弘，能够将一个简单的寻亲故事拉伸到整个世界的演变，天与人的较量，时间与空间的思考，虽然我只看了一两章吧，但是其中‘消解’这个词的意义就非常能引起我的思考，如果给集体甚至个人加上一个漫长的时间尺度，那么其间能产生的变化属实是耐人寻味……”
“啊，我停止了思考……但是，”沈映心掏出了她的右手，这次不是推什么不存在的眼镜，而是不断地向下揪她自己的麻花辫，“不愧是咸水宗师啊……思考的角度竟然如此的缜密，那么……”
沈映心把头转了过来，用双手各自抓着自己的辫子，对林天华不知是坏笑还是微笑的说道：“那么就拜托你先把之前的所有内容都转成电子版吧，本子拿来，我下午自习完了再写点！”
两人再一次发出了沙沙的笑声。午后的暖阳沿着车窗玻璃，再一次注入了两人的心田。
下午来到学校，便是林天华作为班长的常规活动之一——兼任劳动委员监督值日。说是“监督”，其实很多时候林天华需要负责整个任务的将近一半——没办法，照林天华的性格，是不大可能真的对做值日的同学颐指气使的。
九班的值日区位于学校南大道的最西侧，旁边西大道的最南侧则是十班的值日区，那边的班长也经常过来监督值日，每天这一来一往，似乎也就很熟悉了，不过熟悉的方式似乎有所不同。
冬末春初的开学第一天，值日区的情况尤其令人捉急，秋日校园梧桐树残留下来的枯叶在春天将要降临时纷纷飘落，为即将到来的新鲜树叶让位，于是路面上便多了好多本应该在秋天就被清理的梧桐叶，每个十多分钟基本是清理不干净的。幸好，这大概是最后一次了，因为从高三开始，卫生区便只需要室内部分了。
不出所料，此时已经到的几个同学正在光明正大地摸鱼中——这边两位，在本来就不大的区域里绕圈踱步；那边两位，正在以扫帚为武器，在道路上剑拔弩张……还有一个女生，在路旁的草丛里面捡垃圾，似乎是唯一一个还在好好认真干活的人。
“我说，”林天华两手叉在胸前，“咱干不好可是要返工的昂，还有，第一节可是英语课的，不想被老洪整死的话我建议还是快一些！”
“华子啊，”那边一个男生放下了他的“武器”，“你看这开学第一天，咱还不怎么会扫这片地呢，不过我们已经清理很多了，你看——”
顺着男生所指的方向，是学校的东南角，那边的树叶数量确实要比这边多很多。
“要不大班长帮我们把这片……”
“喂喂喂！林天华呢，给我滚出来！”从转角那边出现一个金发高个子女孩，那女生有一副标准的瓜子脸，却戴着个圆框眼镜，“我说你能不能稍微，稍微管一管你们的值日生啊，我刚下楼，转到西大道，就看到一堆树叶从南大道直接飞过来了……啊算了算了，我看你个软包是管不了别人的！你现在过来把这一堆清干净吧！”
“啧啧啧，你们班值日生来的这么晚真的怪不得咱啊，”林天华反击道，“就我们班的值日生，虽说完成质量一般，但他们绝对是保证准时到场的。欸我说于姐，但凡你们值日生，啊，包括你自己，来早一点，也不至于这样子的吧……”
“你这，我跟你说，你再这样，开学考但凡我考过你了，我都必须让你请我去永旺那边的大蟹煲请我大吃一顿！”
“好好好，好好好，你上学期就是这么说的！”林天华点着头，拿起了脚下的扫帚，往那边走去，“‘我于雨霏，这次期末考试必定是要超越林天华的，如果达成了，我必会让林天华损失一笔！’，是这么说的吧……可惜真的是很少成功，我建议你啊还是先把学习的理念先搞懂。真要比的话，可以比比班级平均分，毕竟咱俩啊都是班长，而且你们班还有个崔昊，胜算不就大起来了吗……再或者像现在这样，我乖乖地把梧桐叶收拾好，我这不也是巨亏的嘛……”说着，林天华就把最后一堆树叶也清理干净，装进预先准备好的黑色塑料袋里，还拍了拍于雨霏的肩头，把于雨霏吓了一激灵。
“行啦，九班各位，我都帮你们扫了这么多了，剩下这小部分，你们要不做可不大好了哦……”
“好的……”那四位摸鱼老汉立刻老实了下来。
“这个家伙真是过分……”于雨霏心内气愤着回到了西大道上，回头瞅了一眼，那林天华正十分精神地回教室，让人十分不爽……
不过，就是上一秒还如此帅气的林天华，在下一秒就会有吃瘪的时候。
“现在距离上课大概还有个十多分钟……大厅依然不安全，走西侧楼教务处那边回去吧……”只要是回到学校，避免被张紫秋抓到便是第一要务，毕竟张紫秋可是对林天华将近于“血脉压制”的存在。
“哟，这不林天华嘛，几天不见这么拉了！”教务处门口迎面走来的是一个金色短发的男生，正抱着一叠档案走出教务处，“我说你还是那么害怕那个母老虎嘛？“
“这……哈哈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是？哈哈哈……”林天华看着对面这个男生，开始准备对着他进行反击，“我说寒假前跟你不错的那个……王什么叶来着，现在怎么样了？”
“这个嘛，咳咳，咱就是说寒假开始的时候我俩网上聊的还挺不错的，这一过春节就各忙各的，这不就自然而然地没啥联系了嘛……咳咳。”这个叫做刘建安的男生最怕林天华谈起他的感情现状。
“我记得她是五班的来着，我寻思聊挺好的咋不把她约出来啊？光在互联网上对对碰有啥用啊，下次你能不能主动点大胆点……”对于刘建安日常的感情经营，林天华不是很满意。
“约了的，这不是看人家还有什么事，不就没有约出来嘛——啊对了，最近拜年祭的v家单品发出来了，这播放量涨的可快了，估计传说马上就到！”
“你别跟我扯别的！下一次你在看上哪个女生啊，你就交给我来参谋，该约出来就得约出来，我看你寒假不约人啊，就是你自己懒得出门而已！”刘建安这人，林天华很了解，当初在学校物理竞赛队认识的朋友，可以说是一个高配版的宅男了，跟人讲起动漫来如数家珍，对于二次元音乐更是了如指掌……也正是这个原因，他不是很爱出门。可是，番剧看多了，这人竟也想做一个“现充”，于是便开始四处与女生结识，交朋友，遗憾的是他的好人卡已经多到可以打扑克。
“算啦，”刘建安摆了摆手，“就这点破事搞得我都没复习，我还是先回去赶紧先把我自己的事情打理清楚吧！回见！”
看着刘建安笨拙的身躯下了台阶，林天华想了想，自己似乎在情情**的事情上从未开窍，班里的好几对情侣，甚至从初中就开始打基础……
“算了，这东西怎么可能强求呢……”他摇了摇头，“假若恋爱是一部篇章，那么我这也许还只是未命名而已吧……”
下午按理来说，是一个很简单的开学仪式，在这个九班班长林天华的指挥下，整个班的同学分为两列，走到国旗广场处就座。
此时柳子叙已经怀着心思，特意找到了沈映心的座位，在她旁边坐下了——这个女生很有趣，她想。
“啊，你好，我是柳子叙，请问我……”
“我是沈映心，哈哈，来坐来坐~”沈映心很自然的将旁边的座位让给了她，两人坐在了相对在中间的位置，周围也有很多人在各自聊各自的天，所有人似乎还在享受着冬日的散漫。
啊对了，柳子叙想起，她可以向别人聊起她曾经的学校，作为这附近最为出名也是最为毁誉参半的学校，无论向什么人提起，都可以快速打开话题的。
“真不错呢，我说，”，柳子叙看向沈映心，“在之前我们那边，开会之前都是不允许说话的，大家只能看着自己的学习资料……”
“那我觉得倒是跟我挺像的，你看我，我每次开会之前，都是拿着我这个小说本，有灵感就开写。”
“其实，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这样写小说的女生呢，其实我当年也有过写一部言情小说的想法，不过……上了高中这种想法就逐渐消灭了……没有时间，没有精力，真的很难办。”
“命运之信使曾经的命运似乎也无异于汝呢！”沈映心合上了册子，头歪向了柳子叙，“不过，我曾经在一个令我窥见命运的窗口，看到过让我坚持到现在的希望之光……”
这都哪跟哪啊……柳子叙想道，除了“命运之信使”这个之前听过的称号之外，似乎其他的话都只能听个一知半解。不过她好像明白，沈映心也许在某些方面与她是相似的，可是现在却表现出了与她完全不同的性格，也许自己还会更想了解这个学校的人一些。
因为她知道，这里有着她现在最为珍视的东西。
啊，她想起曾经在初中时看过这样一句剧评：“那些重度的中二病往往源自于孤独。”
她望向右侧，沈映心正在重新拿起笔，开始撰写接下来的内容。中性笔划过纸面，未干的笔油反射着灿烂的阳光，就好像她写出的字发出光芒一般。这样的女孩，真的会孤独嘛，至少在柳子叙看来，她的身边确实有值得交心的好朋友啊。
但她自己现在却没有多少。
“话说等你写完，”柳子叙重新开启了话题，“我能借一下你的书嘛？”
“大概可以，但是我已经跟咸水宗师说好了，让他把这个玩意转成电子版的，”沈映心抬起头来，“或许周末你就可以在他那看到成品啦！”
于是，在整个典礼上，这两个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聊了很多的东西，从柳子叙的部分经历，到沈映心的小说内容，就这样一个多小时的典礼似乎也便过的很快。
“今天还坐公交车回去？”下午的倪九万特意选择了没有骑自行车，然后尝试在放学时“邂逅”柳子叙。
“嗯，是的。欸，你没有骑你的山地车嘛？”
“我的车子回小区的时候突然掉链子了，就……差点摔了一大跤……害，也没啥大事。”
“行，那咱赶紧往公交站走吧，公交车应该马上就要到了！”
来到公交站，这二人又开始聊起来这一天校园发生的种种趣事。
“欸我跟你说，就咱们食堂二楼的图书馆，还从来没什么人进去呢——总有人说，里面发生过了不得的案子！”
“那要是那天中午没事了，咱们几个一块进去瞅瞅？”柳子叙满脸充满好奇。
“这可不兴去啊……万一真有怨鬼呢……”
才说没几句，一辆八路公交车停靠在了公交站。
“啊，那我就先走啦，九万同学咱们明天见啊！”
“不是，你不是坐四路车回去嘛……”
“啊我没坐错车的，你等会自己回去就好，失陪啦……”柳子叙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未等说完，车门便关上了。
“怎么回事，这车是往东走的啊……”倪九万暗自摇了摇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