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北方的大地上，一道道壕沟倒刺死死勒住高耸的城墙。
广阔的天地间已然没有一缕烟火气，阴云黑沉沉地压了下来，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苍鹰盘旋在城池之上，仿佛已然嗅到了即将到来的死亡气息。
城墙上、广场上、大街上，士兵与民夫们在集结待命，每个人都不敢多发出一点声响，生怕错过了重要的命令。
而就在城外不足十里的地方，草原部众的营寨如同雨后的蘑菇一样密密麻麻的挤在一起，站在城墙上甚至都可以听见对方的谈笑声，壮汉们围着篝火饮酒烤肉，仿佛北州已然势在必得。
尽管反对的声音不少，但是烟烛尘仍然坚持要亲临战场，毕竟在这几乎绝望的时刻，只要是能让众人燃起一丝希望的事，他都会义无反顾地去做。他甚至再度前往祠堂当中祈祷，祈望列位先祖的英魂可以庇护北州能一转颓势，转危为安。
“在战场上就不要想着什么报效国家了，你只要想着自己心里最爱的姑娘就好了，其余的事，就交由上天评判吧，大人。”走在烟烛尘后面的耶律光德依旧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他身上穿着厚重的札甲，全身上下只有眼睛的地方露出了，整个人像是个大铁罐一样。
对于耶律光德的玩笑话，烟烛尘只是微叹了口气，“但是我现在还没有可以思念的姑娘啊。”
“那可不行啊，大人，等这一次我们活下来之后，我一定带你去全北州最好的青楼找最好的姑娘。”
作为现在北州军的最高指挥，丁武跟在后面一言不发，以往他非常不喜欢耶律光德这种轻浮的人，在如此境遇之下，他没有对耶律光德那些下流的玩笑话有任何反应，因为他明白烟烛尘身上的担子太过沉重了，而这一切，本不该由他承担。这些下流的玩笑话能让他放松放松也是好的。
大敌当前，从城墙之上到市井之间，从朝堂之上到民间百姓，众人看似已做好了准备，沿城墙巡查一周，士气并不低落，但也绝对称不上高昂，士兵们只是在履行着自己从军入伍的誓言罢了，亦或是说，只是在做着自己每月可以领到的却没有看到一两银子和三十斤粮食相对应的活而已。
但这样的士气能维持多久，恐怕还是个未知数，烟烛尘外披札甲、左腰挎长剑、右腰系手铳，不过他现在比其他人矮了一个头，有时候需要踮着脚尖才可以看清楚发生了什么。
一行人登上城墙，随行的军官指着不远处的宽大建筑，对烟烛尘说：“这前面就是城楼，是整段城墙中最高的地方，在那里，敌军动向对于我们来说可一览无遗。”
城楼内的几名军官正围着城防图商议，看到他们一行人走过来，
纷纷出来行礼。
城墙上，士兵们大都哈着气有的时候还要跺一跺冻得发麻脚，蜷缩在垛口下打颤。尽管汇报的时候说盔甲充足，但是只有少数老兵和军官才配上了札甲或是鳞甲，大部分士兵只穿着半身布面甲，更有甚者、身上的甲胄已遍是缝补痕迹，怎么看都是从库房中找出来翻新的旧货。
有些人的目光满是漠然与空洞，全然不见数百年前、他们的前辈们无时无刻的斗志昂扬。
唯一的例外只有皮室军的人了，依旧是一身重甲的他们，有说有笑的站在这些士兵当中，就好像仙鹤立在了鸡群里面一样。
烟烛尘登上城楼，远眺着郊外漫山遍野的营帐，“情况如何？”
“回大人，敌军已三面包围燕京，只留出了城南。臣等驻防的城北现有一营兵马，军士八百，民夫九百。”站在后面的丁武回道。
“你等且先自报家门吧。”烟烛尘调转视线，看向后面的几名裨将。
“下官赵山，营中参画，参见大人”左边的年**官回道。
旁边的几位将军也随即垂首行礼。
“长枪队队官赵炎之，参见大人。”
“鸟铳队队官马石，参见大人。”
…
“守城多日，各位将军辛苦了。”烟烛尘点点头。
众人赶忙惶然称不敢当。
“纵使敌军围城，北州依旧固若金汤，此皆为众将士之功，望诸位全力以赴，待退敌以后，我自当犒赏三军，与众位将士畅饮。”烟烛尘微微昂首，顿了顿，本想说出先前就想好的豪言壮语——
众位的英勇，定能让天神知晓，予以加护。那时，诸位必将如先祖一样，摧枯拉朽大破敌军。
但是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都被咽了下去，最后化作了一句：“上天会记住此役，北州会记住此役。”
言毕，在场的气氛却并没有像预想的那样沸腾起来，反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在场的众人闻言心里大都五味陈杂。
惊讶——是因为这位他们原以为烟烛尘只是一个体弱多病的公子哥，现在居然亲自来到城墙上鼓励大家。
五味陈杂——是因为这他们知道接下来的守城战会有多么的绝望，称之为九死一生亦不为过。
烟烛尘从短时冷场的尴尬中回过神来，她能感觉到自己砰砰乱跳的心，显然，这和小说评话不一样，这里是真正的战场，这难免让他倍感紧张，正想着该说些什么。
烟烛尘左手扶着剑鞘，右手叉腰，他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在一片死一般的寂静当中中，似乎有些话就好像他最讨厌的鱼刺一样一直卡在喉咙里却迟迟说不出来。最后，他的眼神坚定下来。
“诸位......”
正当烟烛尘准备说一些什么的时候，突然天边传来了一声闷雷
轰———
突如其来的一身炮响惊住了城楼里的所有人，也让烟烛尘想说的话再次被卡在喉咙里。
轰——轰——轰——轰鸣不息，炮弹接连不断击打在北州古老的城墙之上。
“当心！！！”
咚———哗啦———
霎时间地动山摇。天花板的碎屑被震得纷纷而下，人群顿时乱作一团，呼喊声哀嚎声混杂在尘土飞扬的空气中。
城楼上的一名士兵趴在护栏上大喊：“敌军来袭！攻城车！有攻城车！！！”
北州攻防战就这样拉开了帷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