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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丽姬娅

厄舍府,鸣泣之时

  

序言(01):怪物和男人

开头屋内回荡的仅是轻轻的呻吟声而已,过了一会儿,逐渐变成了断断续续的话语,好比濒死者前回光返照,说出的这些话。

“黑暗正在迫近——它——一团无面的黑影中睁着一双血红色的冰冷的眼睛,身体两侧长着一对奇怪的触手;由于口部突出,嘴呈刀刃状,嘴侧清晰可见如骸骨般冰冷的毛状触官;下身仅是一团薄薄的黑烟——尖锐的腹部发出凄厉的惨叫……”

话音未落,塞尔温仿佛是被什么东西重伤了一样,熟睡中的她疲倦的脸变得煞白,还渗透出大粒的汗珠,嘴唇干裂,喘气一般张的老大,而且,牙齿也在空中掠过一道寒光。同时,那嘴里有个东西晃动的令人眼花缭乱,疑似连接喉咙在那系了跟什么线似的,拽来拽去——原来这是温尔赛的舌头,断断续续的话语正发自这舌头。

“哈?是我——那是我。怎么可能!我瞧得那么真实——它带着临死前痛苦蜷缩在我的脚底,它的面具和披风已经被仍在泥土上,它衣服上没有一丝气息不是我自己的气息,它那张脸所有显著而奇妙的特征中没有……等等!——那不是我自己的脸。”

那是它,但她说话已不再用悄声细语:

*

山谷都沉睡了;生者、

幽灵和死者寂静无声。

我却迷失在了这纷乱的世界上,

被群星推搡着,

像一个堕落的神明;

往后看,在辽远的岁月

只见幻灭和苦涩;

往前看,是一场

毫无新鲜又重复多次的暴风雨;

既无神明亦无恶魔指引。

*

一瞬间,在屋内的某个地方,仿佛受到了什么强大的压力,又像是什么异物兀自降临,门铃嘶嘶哑哑地敲响着。在长得极度不自然的嘶哑声以后,紧接着响起了尖细的、刺耳的、有点出人意料又情理之中的停顿——仿佛有人用手按住了门铃,门铃又顺着惯性敲了两三下。

你越是恨我,我越是爱你,

苦难使您更加英姿动人。

我憔悴枯萎,在情火中燃烧,在泪水中沉沦;

要是您能瞧我片刻,

您定会对我的话深信不疑

……

话音未落,她的声音变成喉咙被勒住般的呻吟声。低矮、拥挤、逼仄的房间,在堆满了各种空荡荡的灵魂和一位近乎癫狂的神明的房间里——几乎是黑魁魁,一只行将燃尽的煤油灯,放在屋内尽头的桌上,已经快要熄灭了,只是偶尔闪出一两下亮光。再过几分钟,屋内将一片漆黑。

温尔赛倏然清醒,她冷不防的从床上惊坐起来,虽然先前她并未入睡,而只是迷迷糊糊的躺了一会。大概梦中的魑魅魍魉仍然缠留在眼脸里,挥之不去。她眼中一时透露出来恐惧的神色,仍旧长大着干裂、发白的嘴唇,凝望空荡荡的四周。

不久,她好像恢复了过来,她毫不费力地一下子记起了一切,仿佛这记忆一直在守护着自己,伺机随时再次扑入温塞尔的心田。而且,她发现,即使是像现在这样昏昏沉沉中,记忆里也有一个自己怎么也无法忘怀的点,她人生里的全部生命和幻想就围绕着这个沉重的点转动。然而,奇怪的是:她对自己整整十七年的人生,却感到已是十分久远的往事了,似乎自己很久很久以前经历过成百上千次,而且必定还要在经历成百上千次。

头脑里有一种无法抑制的冲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头顶上盘旋、触碰、刺激自己,使得自己不安。忧愁和愤懑重又在心中剧烈沸腾,并寻求发泄。在这般可怜和不安中,突然它发现自己的身旁和自己并列着——她用余光看见有两只睁着的血红色眼睛、在好奇的、执拗的注视着自己。这目光冰冷冷、阴凄凄的。

她用手摸了一般挂在脸上的冷汗,双眼迅速的朝视线来源望去,在这煤油灯行将燃尽、在这月光也不愿多加施舍的房间里,她什么也没看见。这是这片大陆的午夜,窗外的路灯的微弱灯光也只能透过窗帘勉强能够看见。

一个阴郁的念头突然涌现在了她的脑海里,并且像某种令人恶心的感觉一样传遍全身,这感觉一如你走进潮湿、发霉地森林时的感觉。她感觉那不存在的眼睛恰好只是现在才刚刚想到打量自己,这真反常。此时,她猛烈的心平复了下来,思绪也开始冷静。她已记不清自己上一次做噩梦是什么时候,也不记得那次噩梦像刚刚那般真实。

她想起了彼埃尔——自己的爱人。她也应该下床,只需片刻,只要悄悄的看一眼,看他有没有——

“温……尔塞?”

温塞尔顺着说话的方向看去。她的双眼已经逐渐适应了昏暗,足以辨认出爱人削瘦的身形,他正站在自己是床尾。

“原来那目光是他啊。”她想。

“彼埃尔?”温尔赛望着他疑惑的眨了眨眼:“彼埃尔,你在这——”

“为什么?”男孩冰冷的问道。

沉默,深深的沉默,她对爱人这种陌生的语气不寒而栗。

温尔赛结结巴巴,几乎是自言自语地说道:“你在这干什么?你没事吧?”

“你为什么要做那个梦,我的爱人?”彼埃尔急促地、严肃地——同时也近乎绝望的问道,然后低下了头,一动不动地站着,不敢而且好像羞于抬起眼来看她。温尔赛那如犯热病的战栗还在继续,这时闪烁的煤油灯快要熄灭了,朦胧地照着这间几乎一无所有的屋子里的神明、生者、亡灵。这三件事物奇怪竟如此出人意料聚集在了一起,为了同一件事。过了大约五分钟,或者更长的时间,煤油灯蓦地熄灭,微弱的火星在黑暗格外耀眼。

“什么?”温尔赛睡意全无,她惊恐的问道。

“温塞尔,你为什么要那么做。”彼埃尔又问了一次,这次他的语气近乎哀求。温尔赛借着从窗缝透入的路灯看见爱人面庞的轮廓……窗帘被拉住了,但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拉过窗帘。“你不知道,那是唤醒它的仪式吗?”

温塞尔突然感觉很冷。她站在床前,面对着墙壁,正在这时,她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只要自己看向彼埃尔背后,一定会看到它;它先会钻出墙面,愣在原地,打量一下室内;然后抬起头,轻轻地朝自己走来,站在自己的面前,用它那双腥红色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自己,然后突然大笑不止,它张开尖牙的嘴,发出刺耳、沙哑的笑声,笑的前仰后合,而且还会止不住的笑下去,笑很长时间。

她恍恍惚惚的看到这一切,突然在想象中这所有的一切出乎意料的异常鲜明和清晰地浮现出来,与此同时,温塞尔心中又笃定了一个非常充分、非常坚定的想法:这一切一定会不可避免的发生,而且说不定已经发生了,仅仅是因为自己低着头,看不见罢了,而且就在这一刹那间,说不定怪物已经从墙面钻了出来。

她迅速的抬起头看向彼埃尔背后,怎么回事?他的影子——在墙面上留了一个高大的影子——那个影子不是她爱人的。

她一声惊呼,那个怪物果真轻轻地、无声无息地,跟温尔赛几分钟前想象的情况一模一样;蓦地,在他背后,一团无形的黑影睁着血红色的眼睛站在她的面前,据她在黑暗中的目力所及,她看出,这个怪物的眼睛在牢牢的盯着自己,打量着自己。

她全身毛骨悚然。使她更恐怖万状的是,她看到,彼埃尔的身体颤抖了一下,然后他的轮廓融入了身后的黑影中。刹那间,少年不见了,在越来越大的黑暗中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温塞尔下意识的伸出双手,只见彼埃尔的双唇吐出一丝绵薄的黑雾——正如刚刚的梦境。

随着一阵阵潮湿的气流鸣音,那个怪物和屋内的黑暗融为一体;纯粹的恐惧让温尔赛动弹不得,她已看不清它腥红色的眼睛,只看见淡淡的、凝成实质的黑色雾滴。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和侵入房间的暗影混合起来,她机械性的张开了嘴,想要说些什么,枕边还有小时候母亲送给她的那本故事书,她很想翻开它,它把手凑到封面——封面黏糊糊的,她很想翻开它,可是却无论如何也动弹不了自己的手指。她有一种——“我们再也没有什么好说的痛苦的感觉。”

猛烈的痛苦刺激着温塞尔全身上下,逃命的本能激荡着她身体的每一丝神经。尽管纵然她用尽全力发号施令,她的心智却背叛了她。她瘫倒在了原地,能做的只有眼睁睁看着,一个家族里记载的东西出现在她的面前。

一个怪物,真的怪物。

它的双眼逐渐变得混沌,整个身体也在摇曳——她的心感到烦腻,她的头脑又觉得眩晕,就像深夜站在镜子前,窥视那阴风凄凄的镜中深渊。

这个怪物露出了自己尖锐的虎牙,然后它说话了,不知它是怎么做到的,但它的的确确用温塞尔的声音说出了话。

“这是命中注定的一天。”它走到她的面前,对她说:“不论生于死都是命中注定的一天。”

它吻了吻她的前额,继续说道:“你就要死去,但你将会得到真相。”

“你是什么?”温尔赛终于缓缓说出了这句话:“你从哪来?”

她继续贴近,整个身体几乎要将温尔思包裹,墨色的液体从怪物的身体上滴落了下来,如魔鬼的哭泣融如尘世一般苦涩,又如月光下行刑者手中钝斧一般闪耀和自然。

“现在,”它轻轻地说道:“你该走了。我在等一个人。”

“你等……?”这样的话语温尔赛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不,我等一个少年,一个除魔的少年。”

它笑了起来。笑声在黑暗的房间里响的很特别。

“他——不!那位少年在孤独中战栗,夜色将尽,而他仍旧孤零零的坐在岩石下,对周遭的一切不闻不问——他,就是一个不像我们的人——暂时不像,他,他也在压抑自己心中的恶。”

温尔赛面色惨白,一瞬间,一段属于她,却又被她遗忘的记忆涌了出来;她的目光无法躲避自己的视线,它看到温尔赛的这副模样,终于笑了。

随后,它对温尔赛轻轻地说了一个字,然后就将右手深深地埋进了温尔赛的心脏,它回答了她的问题,轻柔的声音是溺亡者沉入深渊时最美的遗言。

“你。”

时间好像定格于此,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温尔赛瞧见了她的面孔。她有一张十分削瘦的脸庞,面色苍白,眼神淡漠,长长的睫毛带着水雾。她很漂亮,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妖冶,但她那腥红的眼睛却非常黯淡,但当那强烈的、令人手足无措的、那种意味深长的目光盯着自己时,她感受到了灵魂被刺透的声音。

“你。”从那句阴郁但悦耳的声调,她发现了令自己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冥思苦想的材料——她找到了自己为何惊恐不安的原因,她看见——在那个漆黑的世界里,在教堂昏暗的圣殿里,是自己将灵魂分成了七份;她想起初生的自己,抬起那双呆滞的眼睛凝望穹顶,然后匍匐在教堂深色的地板上,说道:

山峰都沉睡了;幽谷

巉岩和洞穴都寂静无声。

那声平静的、茫然的话语清清楚楚的钻进温尔赛的耳朵,顿时如融化的铅丝蹿如大脑。她不在死死的盯着她,不再作出出惊恐的表情,此时,温尔思那双淡蓝色的眼睛非常明亮,同时也在发光,此时,她脸上的表情变得那么善良和天真。

温尔赛用尽全力给了她一个微笑。随后,她的脸也变得苍白而憔悴。

“再见。”她慢慢地说:“不。我希望这次之后,最好再也不见。”

温尔赛收回笑容,缓缓闭上了眼。屋外,沐浴在了亮光中。

戴娜看见这一切笑了起来。

这笑,活脱脱的就像是自怜。

序言(02):短暂的清醒

他浑身大汗地从床上爬了起来,衣衫不整,头发汗哒哒的黏成一团,苍白削瘦的脸上也结了一层薄薄的的盐膜,就这样他在卧室晃了一会儿。然后他从濡湿的裤腰包里掏出一只皱巴巴烟,衔在嘴上,他掏出火机想要点燃这支烟,可是尝试了好几下带着汗臭味儿的烟就是点不燃,他将香烟捻成一团,丢到了地板上。

彼埃尔脑内一片空白,他的太阳穴有灼热的刺痛感,他嘴里夹杂着香烟和瞌睡的苦涩,心里也空虚的发麻,他的绝望和无力一发不可收拾,人生过往的画面映入眼帘,他内心有个东西渴望着逃脱。在酸醋味和感伤的空气里,他望着高高的天花板,浮现着自己濒死时丑陋的面孔。过了一会儿,他抛开这个浮现在脑海里的可笑念头,但思绪依旧翻腾着,他呼吸困难,实现模糊,举止僵硬地挣扎着从床头坐了起来,床头上有一张带着油污的报纸,他把上面的一整篇文章读完了。

然后他又倒回床上,报纸上的有一张彩色照片,那是他故友的照片,故友在那A4纸上的脸色青的令人害怕。他望着自己有些泛青的双手,心中升起赤子般的欲望,一股炽热而隐晦的心情伴随着泪水留下,那是在怀念满是阳光和未来的城市,那时墨绿的夜晚能愈合绝望的创世。终于他的泪水溃堤了,他内心泛起一大片孤独寂寞的湖,恍惚的湖面上飘扬着一叶小小的孤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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